有胆小的,甚至吓得尿了出来。
秋分不怕,他毙了四人,终于扑了过来。就算那扮猴子之人是鬼,他也要补上一刀,让那扮猴子之人鬼都做不成。
秋长风目光一闪,倏然而落,喝道:“闪!”他才一落地,就连环滚了出去。
猴头碰到了旗杆上,只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响,烟尘弥漫。
秋分虽得秋长风提示,还是被那股热浪冲击在身,一口鲜血涌到喉间,几乎要喷了出来。原来那猴头中竟藏了烈性炸药,一经引发,就爆炸开来。
戏台四分五裂,烟尘高起,等到烟雾散去后,扮猴子之人和秋长风,都已不知下落。只余一帮看客目瞪口呆地坐在看台上,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长风知道。
他知道刺客要杀宁王,他知道刺客最少有五人渗了进来,他知道武功最好的刺客,就是那扮猴子之人。那人居然在他出刀之际,用东瀛罕见的偷梁之忍术,逃得性命!
刺客居然是个忍者。
方才被秋长风砍下的猴头,并非那人真正的脑袋,不过是忍者常用的障眼法。这种戏法本是西域那面传过来,传到东瀛,又变成忍术之一,但在假的头颅中加了极为猛烈的火药,可说是极具威力的杀招。
如瑶秀天地,藏地撼山川,甲贺流风水,伊贺火里英!
藏地部擅长土遁之法,伊贺家族却擅长火药制作,炸药如此强烈,难道说刺客是伊贺部的高手。
这些忍者阴魂不散,从普陀到青田、南京,从普陀命案到抢《日月歌》,直到如今刺杀宁王,处处都有他们的踪影,他们所为何来?他们来杀宁王,又是为了哪般?
秋长风思索的时候,早出了王府,窜到巷口,要追寻刺客的下落。但举目望去,哪里还有那刺客的踪影。
陡然有道青影从秋长风身边一闪而过。
秋长风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喝道:“你……”话音未起,半空一道电光划过,秋长风立即松手倒退,感觉青峰入骨般的寒冷。
一剑划落,几乎擦着他的手腕而过。
要不是秋长风缩手够快,几乎被那一剑把手砍下来。
那青影一剑划落,才要继续前行,秋长风突然道:“刺客是忍者伊贺部的高手。”他已经认出,青影就是叶雨荷。
叶雨荷终于止步,冷漠道:“那又怎样?”方才刺客袭击宁王时,她第一个念头是要救宁王,可见到谷雨出手,见公主也被卫铁衣护卫,立即转念要擒刺客。
事发突然,看台众人各有目的职责,只有叶雨荷目标摇摆。幸亏她犹豫片刻,不然冲到戏台上,只怕要被炸药波及。她慢了一步,见炸药如此犀利,忍不住惊心。
叶雨荷毕竟是捕头,立即判断这是刺客的障眼法,目的是逃出府中,当下跃出高墙。闪目间,见到远远处有人影闪动,才待追去,就被秋长风制止,等再扭头看去时,刺客早就踪影不见。
秋长风望着叶雨荷,眼中有分隐藏的关切,还能平淡道:“你就算追,也要小心些。”
叶雨荷望着远方,冷漠道:“不用你假扮好人。你拦住我追刺客,莫非是自己想追,讨个功劳?”她终于还剑入鞘,可眼眸中寒光似乎比剑锋还要冷漠。
她快步前行,显然还没有放弃追踪刺客的念头。
秋长风紧跟在她的身后,说道:“叶……捕头,我还没谢谢你前晚救了我。”
叶雨荷目光流转,冷笑道:“你不是对公主说,什么都忘了吗?”
秋长风双眸中带分怅然,若有所指道:“有些事情,我永远忘不了的。”
叶雨荷霍然止步,冷淡道:“秋长风,我救你,只因为觉得你还不该死。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瓜葛,我根本不想再见你,也不要你记得。你这些风言风语,最好留到秦淮河上去说。”
她转身又走,听秋长风在身后道:“叶捕头,其实秦淮河上,并非你想的那样。”
叶雨荷冷冷道:“我想的是什么样?”
秋长风噎住,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他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本来越描越黑,他也一向淡定自若,智珠在握,但在叶雨荷面前,他总好像少了冷静,多了惆怅和惘然。
顿了片刻,见叶雨荷走远,秋长风终于扬声道:“你好像对锦衣卫很有成见?其实锦衣卫做事……很多也有苦衷。”
叶雨荷突然手握剑柄,止步转身,秀眸中竟然夹杂分怒火,“那好,你告诉我,解缙被杀,你们有什么苦衷?”
秋长风微怔,不等回答,就见叶雨荷冷笑道:“答不出来了吧?”
秋长风笑容苦涩,喃喃道:“其实其中也有内情。”他说得很轻,轻得连叶雨荷都没有听到,见叶雨荷远走,他抬头望向天空。
天蓝蓝,蓝如海,高远深广的如同寂寞的心。
他眼眸中突然闪过分诧异,追上去叫道:“等等……”
锵啷声响,叶雨荷拔剑,一剑就指在了秋长风的咽喉前。
长街无声,那剑光肃杀,催落了几点落花,花红如血。
她那一刻,表情比冰还冷,脸色比雪都要白。华清如水的眼眸中,带着难以亲近的寒冷,“你不要再跟着我!”
长剑映白了秋长风苍白的脸,他脸上带分苦涩,却退后一步,点了点头。
那本来深邃如海的眼眸中,好像带了分失落。
可转瞬间,秋长风不再理会叶雨荷,身子一纵,突然上了身边的高树,再是一跃,居然借大树上了一旁的屋檐。他上了屋檐后,伸手从屋檐处捡起了一件戏衣。
他方才抬头的时候,阳光照耀下,看到屋脊闪亮有异,忍不住过来查看。看着那戏衣,秋长风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那猴王的衣服。”叶雨荷道。
秋长风早知道叶雨荷跟了过来,并不意外,却也没有斗嘴,只是道:“那猴王刺杀宁王不遂,急于逃命,但身上的戏服显然太过晃眼。”
叶雨荷从侧面望去,只见到那苍白的脸上,带了分专注思索,心中微动,点头道:“所以他从屋檐而走,避人耳目,脱了戏服,就会变成寻常的人。他不用逃。”
秋长风点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他不用逃,或许他就在我们身边。”可心中却想,当初刺客出手前,汉王也曾提及过金龙诀,汉王怎么会知道金龙诀?
本来以为《日月歌》极为神秘,这些事情,也只有上师和公主那面才知道,可秋长风蓦地发现,其中还有不少关系,他没有发现。
难道说上师派他来宁王府,就是为了探索这些关系?上师究竟又有什么打算?刺客要杀宁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想着这些纠葛的时候,反倒觉得缉凶事小,叶雨荷却是脸色微变,突然身形一展,从屋檐纵了下去。
叶雨荷下落,只因为她听到了一声碎响,像是瓦罐落地的声音,然后她就听到一个人哑着嗓子道:“你……出来!”那声音中竟带着说不出的紧张之意。
叶雨荷心悬刺客一事,立即想到戏衣在此,莫非那刺客脱了戏衣,就藏在这院落中?看那院落不小,但有些残破,似乎没有多少人住着,岂不正是刺客绝佳的藏身之处?
她想到做到,人从屋檐落下时,就看到一人正在庭院中,对着庭院的一角,微躬着身子,不用看,就感觉那人紧张非常。
庭院那角,杂草丛生,难道说藏着刺客,这才让那人紧张?
叶雨荷一想到这里,空中拔剑。
剑如电闪,带着午后斜阳的一分绚烂。
叶雨荷堪堪落地,就听到两声怒吼,有两道灰影一左一右地向她扑过来。叶雨荷眼尖,立即见到那是两个人扑来。
那两人扑来,就如豺狼般迅疾狠辣,双手虽无利刃,但一出掌、一使拳,左右夹击过来,恨不得将叶雨荷立毙当场。
这莫非就是个圈套,诱骗秋长风、叶雨荷上当的圈套?不然怎么会叶雨荷才落下,就遭到这般猛烈的攻击。
那两人拳能开山,掌能裂碑,拳掌若是击在叶雨荷身上,只怕她要筋骨全断。
电光火闪间,叶雨荷出剑,一剑就刺在了地上。
她这招极为古怪,那两人见了也是不由得吃惊,但拳掌不停,可拳掌未到,伊人踪渺。
那一剑入地,剑身弯曲再展。叶雨荷一刺一弯再加上一弹,不等落地时,身形如燕般,从那两人头顶掠过,到了院角那人的身边,出剑。
剑指喉间。
叶雨荷并未刺下,因为她看到那人背影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等见到那人正脸的时候,更知道他绝非是忍者,更不是猴子。
这人更像是一头猪。
猪都没有那人那么胖。
最少叶雨荷从未见过那么胖的猪。
那人身材虽不算矮,但就和个球一样,肥头大耳,面有油光。无论谁一眼都能看到,那是货真价实的肥肉,那人根本不能扮猴子,他扮作猪八戒还差不多。
不过这胖子头发半黑半白,看起来很有些苍老的样子。
叶雨荷的本意不是那胖子,而是院角,因此她一剑制住了胖子,就冷喝道:“莫要出手。你让谁出来?”
那胖子这才发现脖颈前的长剑,脸上突然现出惊骇欲绝之意,叫道:“别……”他身子一扑,竟向前扑去。
叶雨荷反倒吓了一跳,慌忙缩剑。她在画舫上虽对忍者下手无情,但毕竟是个捕头,若无证据,怎能轻易杀人?
那人像是不知长剑能要命一样,扑倒之时,双手竟去抓叶雨荷的右脚。
这一招,实在出乎叶雨荷的意料。
刹那间,她甚至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这胖子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故作迷阵,甚至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借她收剑之际,要暗算于她?
叶雨荷想都不想,一脚踢出,同时人已后飞,长剑护在胸前。
乒的一声大响,叶雨荷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脸上。那胖子闷哼一声,虽有几百斤的重量,竟还被叶雨荷一脚踢倒,眼角处,立即青肿起来。
叶雨荷一脚踢中,反倒怔住。她蓦地发现,那人确实不会武功,半点也不会!
那胖子仰天栽倒,先前那两个灰影终于赶到,见状不追叶雨荷,反倒护在那胖子的身边,厉喝道:“你是谁?”
那两人目光森冷,一高一矮,看起来恨不得将叶雨荷撕成四截,叶雨荷见到那阴冷的目光,也不由得心冷,“你们又是谁?藏起的那人在哪里?”
蓦然间,见到秋长风不知何时,立在众人的身后。叶雨荷微有心喜,向秋长风道:“你对付这三人,我去搜!”
她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只想把烂摊子交给秋长风。可向院角望去,只看到杂草青青,哪里有忍者的踪影?
那两个护卫胖子的人发现身后有人,更是脸色大变,霍然转身望去。
秋长风微微一笑道:“叶捕头,我对付不了这三人,还是交给你处理吧。”
叶雨荷微愕,怒道:“这三个废物你都对付不了,还能做什么?”话一出口,陡然见到秋长风脸上的古怪,心中一怔。
那两个护卫终于怒道:“你是谁派来的刺客,竟然敢对太子无理!”
叶雨荷怔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太子?什么太子?就见秋长风抱拳施礼道:“锦衣卫千户秋长风见过太子。”
叶雨荷脑袋轰的声响,差点晕过去。
还有哪个太子?大明天下,不就一个太子?
太子朱高炽!
这个肥得和猪一样的人,被她用剑挟持,一脚踢在脸上,骂做废物的人竟是太子朱高炽?
这怎么可能?太子怎么会跑到这废园子之中?
可秋长风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他绝不会用太子来开玩笑。一想到这里,叶雨荷握剑的手都有些发抖。
那胖子捂着半边脸,在地上嘶嘶哈哈的,一时间竟不能起身,见秋长风施礼,忍痛道:“秋长风?我知道你。”
秋长风倒有些意外,他见过太子朱高炽,却不想太子居然知道他。伸手要去搀扶太子,那两个属下若有意若无意地挡在秋长风身前,抢先拉起太子。
太子实在太胖,那两人虽是武功不差,但拉起太子也显得很吃力。
太子终于站起来,捂着脸,没有威严,也没有客套,突然怪叫一声,转身向前走了几步。
叶雨荷忍不住退后,她不过是定海的捕头,竟敢一脚踢在太子的脸上,那还了得?
太子并未去看叶雨荷,又扑倒在地。
那两个属下看起来脸都有些发绿,着急道:“太子,属下来找就好。”
说话间,太子右手已粘起一物,脸上满是悲痛,惨叫道:“狼抗,你不能就这么去了呀。”
叶雨荷虽是胆怯,可也不由得定睛去看,只见到太子手上,竟捏着只蟋蟀。
那蟋蟀个头不小,可惜是扁的,早就死去。
叶雨荷见太子悲愤欲绝的向她望来,突然意识到什么,这蟋蟀,难道是她纵跃的时候,一脚踩死的?
太子不顾性命地去扳她的脚,难道是救这只蟋蟀?
叶雨荷感觉好笑,但却笑不出来。她知道有些人喜欢斗蟋蟀,为了个蟋蟀,甚至可一掷千金、倾家荡产,看太子这表情,甚至把蟋蟀当作朋友兄弟,可这蟋蟀,竟被她一脚踩死了。
叶雨荷嘴里发苦,只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那只蟋蟀。
太子悲痛的神色渐渐森冷,看着叶雨荷,如同看着杀父仇敌,喝问道:“秋千户,这家伙给了我一脚,踩死我的狼抗,究竟是什么来头?”
秋长风道:“太子殿下,这位是浙江头名捕头叶雨荷,本负责定海命案,后来和公主在一起。方才她追刺客到这里,我本以为她是个谨慎的人,不想这般冒失,认为你是个刺客。你要罚就罚好了,她和我们锦衣卫无关。”
叶雨荷见秋长风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暗自冷笑。见太子望来,咬牙道:“太子,不就是个蟋蟀,我找一只赔给你好了。”
那两个属下齐喝道:“这狼抗价值千金,你赔得起吗?你敢殴打太子,该当何罪?”
叶雨荷心头一沉,哑口无言。
太子望着叶雨荷,发肿的脸上满是阴冷,缓缓道:“你要想赔,只有一个办法。”
叶雨荷见到太子的表情,全身发冷,还能倔强问道:“什么办法?”她本来就是倔强、公正的人,冷漠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她知道自己错了,就不会逃避。
太子望了叶雨荷许久,突然道:“你要赔我,就陪我一起喝杯茶吧。有朋友自远方来,我岂能连杯茶都没有?”
叶雨荷不由得愣住,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太子终于展颜笑道:“叶雨荷,我早听过你的名字。听云梦说你武功好得不得了,今日一见,真的不得了,能一脚把我这么胖的人踢倒,好家伙,一脚不得有几百斤的力道。好功夫。”
太子竖起大拇指,一脸真心钦佩的神色,仿佛方才叶雨荷踢的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