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西抱紧了他,生怕掉下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盯着路问君,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问君看她一眼,眸中很是复杂,她竭尽所能也解读不出他的行为动作,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小西,听我的话,上车离开。”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让你离开?”流杀道。
“嗯。”落西点头。
“为了不让你与叶十七在一起。”流杀直白道。落西闻言,看看流杀,又看看路问君。
路问君没有说话,但看他的神情,流杀似是说中了。
“你……你不会喜欢我吧?”落西看着路问君问道。
路问君摇头:“不是。”
“为何小西西这三年多以来的云游路线总是对叶十七避之不及?”
“你!……”落西心中颤异,看着流杀,流杀戴着面具,她看不出他的表情,又转向路问君,他不说话,似是默认了。这又是为何?他竟从数年前就开始……落西有些站立不稳,脚微微发软。
“小西,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路问君道。
“为什么?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离开叶十七?”落西看着他,又摇摇头,“你知道我不肯离开他,所以你要把我送走,我这一走,就再也不见不到他了,是吗?”
路问君默然。
“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路问君像个复读机一般重复这句话。
“难道……我和他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落西问道,这是她能想像到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唯一一个理由。
此言一出,立刻被流杀敲了一下头。这小脑袋瓜子,装的都是什么?他可不会平白无故冒出个小姨。
路问君黑线,道:“不是。”
“那我和他可有血缘关系?”
“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你,你先下来,跟我走。”路问君道。
落西摇头。
沉默。
“机会我不肯给过了,是你解释。”又望向流杀,“带我走吧。”
“好。”话刚落音,落西便感觉整个人飞了起来,身子有些失重,她只能将头埋在流杀怀中,什么都不想想了。耳旁的风呼啸而过,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飞,却没有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山脚下,流杀才将她放了下来。
“谢谢你。”落西轻声道。
“谢什么!”流杀又敲了一下她的头,不过动作很轻,倒像是一种安抚。
落西找了块石头依靠,坐下来抱着膝盖,至今脑海中仍是一片混乱,没办法冷静下来。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希望把事情来龙去脉理清。
流杀就这样,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开口。
“杀。”落西终于说话了。
“嗯,我在。”
“真的谢谢你。我没事,你走吧,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
“别玩了,真的。你让我静静。”落西起身走开。
流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她的身子,看起来是那么弱不禁风。今天外面风有些大,她病未痊愈,也没有穿多一些衣服。覆着面具的脸抬起来,天边浓云厚重,沉沉地似乎要往下坠。
落西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一路上,阴冷的风迎面吹来,她却没有扯紧身上的氅衣,反而张开手感受着这寒风。很冷,她希望这风能让她清醒些,再清醒些,指尖早已冰凉。
她张开五指看着自己的手,一直以为,所有的一切尽在自己掌握当中。可是,她抓住的不是流沙,不是流水,而是流风。流沙流过,手心至少也会残留一些砂砾,流水流过,手心也会有一滩水渍,但风流过,只剩什么?她现在的手心,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原来她,真的一无所有。所有的所有,皆是虚无。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她被美丽的假象蒙蔽了许久许久,一触碰方知一切不过一场虚空。
不知道走了多久,竟浑浑噩噩来到安静子坟前。
静静站了好久,她忽然觉得愧对安静子。
若是安静子在,她不会想那么多。简简单单地过日子,是不是会幸福上许多?无知便是幸福,知足才能常乐。此时,她多想自己也能像安静子那般单纯。懂得越多,便要承受越多。
思绪间,有一颗雨滴落在她头上,似要敲醒她一般。紧接着,一颗,又一颗,渐渐地越来越多。
下雨了吗?她抬起头,快到未时了吧,空中却不见太阳,只有昏黄阴沉的天。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的世界,没有太阳了,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天气还真是应景得很。
雨滴越来越密,也下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瓢泼大雨。似有人在天上救火一般往下泼着水,豆大的雨砸在身上有些痛,她却觉得清醒了许多。
她躺了下来,就躺在安静子的坟前,张开双手躺在草地上迎接天上泼落下来的雨。像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她不敢亵渎。
换个角度看雨,其余雨也是很美的。一滴滴连成一串串的,像水晶帘一般,只是,背景的天空有些混浊。
雨的方向追着狂风随意变换。不论怎么变,却始终是砸在她的身上,砸得她的身体又麻又疼。
若她一直不曾拥有,又何来失去?她来时便是两手空空,如今也是两手空空。无所失,无所得。不过如此。很快,她便想开了。
只是,这路问君为什么不让她和叶十七在一起?她与叶十七究竟是什么关系?就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实话,非要用那样的手段逼她离开。不对,路问君最后能因她而死,她不当怀疑他的。路问君不会害她,他这么做应有他的原因。
那是,叶十七会害她?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这是个可怕的想法!
不,她紧紧按住了头!她不愿意相信。瞬间,她就成了那个雪山下的女子,被逼到了一个孤立无援之地,她该相信谁?
怎会如此?她想不通透了。
有些冷了。她哆嗦着爬了起来,坐在安静子坟前,抱着腿将头轻轻靠在她墓碑上。是错觉吗?她感觉到了温暖。
是不是,只有死的东西才不懂背叛。
一会儿后,却没有雨砸在她身上了,但耳边哗啦啦的雨声仍作响不绝,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头上多了一把结实的油纸伞。是路问君。
路问君将伞移到了她头顶,自己全身都被打得湿透。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坟前的积水中,开出了绚烂的花,无数的花争先恐后绽放开来。
而她,却瘦弱得像这暴雨中的一朵浮萍,飘零着,飘零着。
“小西,你重感未愈,不要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跟我回去。”他拉着落西的手臂想将她拉起来。
落西甩开了他:“跟你回去?回哪去?”
“回家。我们回未名居。”
“回未名居?那是你的未名居,不是我的!我是我,你是你,不是我们!”
“回去,我给你一个解释。”他再次拉起她,落西仍是甩开。
“你不要这样,你身子本就虚寒,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周围皆是暴雨声,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解释?你现在解释给我听!”
“跟我回去,我给你解释。你若心中生气,打我骂我也好,何必这样对待自己!”
“我怎么对待自己又与你何干?你是我的谁?我这么相信你,你却这样待我!我知道你自有你的缘故!我气的是你不肯与我坦诚!反而如此算计我!你便是真心为我好又如何?这样的好我不要!我欠你的,此生已经还清!你欠我的,我不要了!”落西站起来,抓住他的衣襟,脸上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如同宣誓一般,“我落西,从今以后与你再无任何瓜葛!”
路问君扔掉手中的伞,伞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很快便被狂风吹远了。
落西的身子有些不稳,路问君抓着她的手:“手怎么烫成这样?又发烧了!跟我回去!”拉着她便要走。
落西挣脱不开,失声尖叫起来,像疯子一般捶打着他的胸口。路问君也不躲,抬头挺胸任她的拳头落在他身上。雨水很快打湿他的发,垂了几缕湿发下来贴在他脸上。狂风吹来,他觉得彻骨地冷。
很快,落西便没有力气了,颓坐在满是泥泞的草地上。路问君蹲下来,雨太大了,雨水全泼进他眼睛,他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起身走到落西身后,背对着雨,将落西护在身下。风寒雨冷,连他的身子也受不了,何况是她?
“小西,跟我回去,我给你一个解释。”头上的雨水全部汇集到他的下巴,哗啦啦不绝地滴在落西头上。
落西摇头。
“跟我回去。”路问君俯下身将她箍了起来。
“我不要!”落西又尖叫,“你还要让人打晕我把我带回去吗?”她转过身子来,眼睛红肿着,不知是哭得利害还是雨水进眼睛的缘故,“你在这里解释给我听!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里不合适,跟我回去!”路问君又执起她的手。
“我不相信你!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我之间再无信任可言!我曾经是那么地相信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但是……也只能是曾经了。你走!我跟你从此恩断义绝!”
“住口,不要说这样的话!落西!”路问君难得地大声吼了她一次,这也是他第一次喊她全名。他的性子一向沉静,如今也是被落西逼急了。
落西用湿透的袖袍擦了下脸,很快又被雨打湿,她低下头哭着道:“为什么要这样子。我不要善意的谎言。再美好,它都是假的。我宁愿要血淋淋的事实,即便再残酷,起码它是真的。起码它不会骗我,不会像你这般骗我。”
路问君沉默。
落西忽而狠狠推了他一下,他向后踉跄了几步,落西本是重心不稳,反作用力下倒使得自己狠狠跌倒在地。却是毫不犹豫爬起来,便撒腿跑开。
“小西,你听我解释!”路问君很快追上,从身后紧紧箍住了她。
落西挣扎不开,双脚在空中乱蹬,忽而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路问君吃痛,手一松,落西立刻用手肘重击了路问君的腹部,然后跑开。
路问君顿时腹部疼痛难忍,跪倒在地,只能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按住腹部。
“鲁恕!”路问君终于喊人了。
落西没有停下来,反而跑得更拼命了,忽而脚下一滑狠狠扑倒在地,泥泞溅得满身满脸,她却放声大哭了起来。很快,雨水和泪水便将她的脸冲刷干净,湿发也紧贴在脸庞,更衬得脸色惨白。
树上的人终于忍不住想下来,却看见对面的树上已经有一个白影飘了下来。
白衣人很快来到她身边,扶起了她。
落西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他身上也湿透了,却无一丝狼狈。未待落西细看,他已将落西拥在怀中,宽大的袖袍替她挡住了头上的风风雨雨。
这一刻,落西感觉自己破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被人细细地用手扫了起来,捧在他手心,呵护在他胸前。
他抱起落西便走,只留下青时与鲁恕二人对峙,二人已亮出刀剑。路问君终是挥了挥手,让鲁恕退下。
待众人散去,安静子坟前仍是空空如也,所有争执过的痕迹都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树上的人也飘然落下。全身湿透,身上的袍子已被雨打湿成深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扩展阅读:关于本章中雪山下的女子。
有一年登山社去登山,其中有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在一起。当他们到山下准备攻峰时,天气突然转坏了,但是他们还是执意要上山去。于是,留下那个女孩子看守营地。可过了三天都没有看见他们回来,那个女孩子有点担心了,心想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吧。等呀等呀,到了第七天,终于大家回来了,可是惟独她的男友没有回来。
大家告诉她,在攻峰的第一天,她的男友就不幸罹难了,他们赶在头七回来,心想她男友可能会回来找她的。
于是大家围成一个圈,把她放在中间。到了快十二点时,突然她的男友出现了,还浑身是血。他一把抓住她就往外跑,女孩子吓得哇哇大叫,极力挣扎。
这时她男友告诉她:在攻峰的第一天就发生了雪崩!全部的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你相信是谁?
这个故事是电影《凶间雪山》简介,根据人气网络小说《相信谁》改编。
☆、本是风水轮流转
白叶抱着她上了马车,上车之后,他仍是将她抱在怀中,又拾过一旁的毛毯盖在她身上。她的身子,像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几乎没有一丝热气。
终究还是伤害到了她。
“叶十七,我不想离开你。”落西开口,话语中仍带着鼻音。
“那便不离开。”他的声音依旧很冷清,却让落西感觉到了无比的温暖,正如此时在他怀中的温暖。
他的手有些凉,探了探她的额头,却是烫得利害。
马车奔了起来,窗外的粗风呼啸而过,雨滴使劲砸在车窗上,像是有魔鬼在窗外使劲拍打着,想要闯进来。马车里,像是一个小小的安全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叶十七,和他温暖的怀抱,将她与外面的残酷世界完全隔绝了起来。她多么想,这样一直呆下去。
“我好热。”落西说着便将身上的毯子掀开来,一掀开,顿时觉得冷得刺骨,牙齿直打哆嗦。
“你发烧了。”白叶又将毯子给她盖实,落西没有拒绝。
马车没跑多久,很快就到了卜枫居。白叶用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下了马车,落西头昏沉得利害,也不知他往哪走。
“到了。”落西闻言才睁开眼,已到一扇红木门前,抬起头,一额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朱字:暖月泉,室内隐有温湿雾气传出。
白叶将她放了下来,仍是扶着她,侧过头对候在一旁的扶琴抱月道:“你们注意些,别让她泡太久,好了带她过来。”
二人福身应是,紧接着便过来将落西搀扶进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落西开口,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
“回姑娘的话,这里是暖月泉,泉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终年冒着热气,姑娘泡一下可去掉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