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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着沉重的脚步缓缓步入长廊,便见一白衣女子背着他坐于红藤秋千下,头轻轻倚靠在红藤索上,旁边柳树吐新,紫藤绽开,她安静得如同一副画。
一旁的黑衣男子静静立于一旁守着她,见到他仍是十分地平静,眸色淡如古井。
“落西。”他开口。
白衣女子回过头来,身形不稳,眼见着跌落下来,黑衣男子一把抱住了她,好一会儿她才站稳。
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身形有些消瘦,脸色也是苍白无血色。行至他面前仍有几步之距,她停了下来。
“鱼枫。”她望着他,黯淡的眸中似有了些神采,痴痴笑着,却是有些怯怯地不敢上前。
他递出一封信,没说话。
信封上的两个黑字极其刺眼。她只看了一眼,便僵硬了身子,一双眸子水濛濛的,像是能立刻哭出来一般,一会儿后,却是没有哭,脸上反而现出恍惚的讪笑。
他的手仍执信停在空中。他希望,她不要收。她希望,他收回去。
两人迟迟没有动作。
过了许久,落西歪歪头看着他,似大梦初醒的样子,缓缓伸出了手,她的手微颤着,仍是接过了休书。
白叶手上一空,手缓缓垂落在身侧,袖袍随风轻摆。她轻轻跪倒在地,端庄行了一个稽首礼,白袍沾染了地上的灰尘,墨发也滑落在地上,她也不介意了。
袖袍下的手微攥,她竟对他行此大礼。
只听得魂牵梦绕的声音响起:“民女落西,谢长生王成全。”
他转身离去,没有一丝迟疑。
走到路的尽头时,白叶终是回了头,却见落西已被那人拥在怀中。
他握紧了拳头,大步离去。从此,一别两宽,永无争执!
“一诺。”耳边响起的声音惊醒了他,白叶从梦中醒来,望了一眼怀中的落西,她皱着眉,手抓着他的中衣,唇微翕动。
清晨了,落西醒来,身子有些酸痛。枕边却空无一人,她忽然有些害怕。摸了摸床垫,早已凉透,想必是离开好久了。
落西咬咬唇,心中颇有些埋怨,他,此时怎么不在她身边呢。
直到她起身穿戴好,他也没有回来。这种时候,不会还去竹林练剑吧?
“叶十七?”她轻声叫唤。
“姑娘醒了吗?”门外,是抱月的声音。
“哦,叶十七呢?”
“主子外出了。”抱月推门进来,恭敬回答道。
“外出?”落西皱眉,心中有些难过。是,与人约好了吗?怎么不和她说一声,就这样走了。
落西心中忽然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很快又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昨晚,他很温柔,眼中尽是怜爱。
虽说如此,心中仍是有些不高兴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仍是宽慰着自己。
洗漱后,扶琴端来了一碗药,递到落西面前:“请姑娘服用。”
“什么东西?”落西似有所察觉。
“避子汤。”
落西蹙眉:“叶十七呢。”
抱月在一旁劝说道:“这是主子吩咐的,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二人。”
扶琴仍是恭敬地道:“请姑娘服用。”
言毕,嘴角却是扬起一丝不屑,虽然一闪而过,仍是被落西捕捉到了。在落西眼中看来颇为讽刺,她不由得有些生气,扭头道:“避子汤寒凉,我不喝。”
“主子特意请了宫中女医调制,并无多大害处。”抱月道。
“我本身身子寒凉,不易怀孕。而且,过几日,月事便要来了。你们放心吧。”
二人却是齐齐跪下:“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落西端过碗便朝窗外泼了出去,平和道:“并非有心为难二人,让叶十七自己端来给我。”
说着,便转身进了内室。却是趴到了床上。
昨夜,她做了个梦。梦见了一诺。
一诺孤寂的背影,立于山崖之上,他的声音,有些凄清:“夫人,怎么不等我。”
她道:“对不起,我爱他。”心中满是愧疚。
一诺慢慢地飘远了,她追上去,但他却离得更远了。“一诺!一诺!”她一直追,一直喊,但最后一诺却仍是消失不见了。
她背叛了一诺,将自己交给了他,他,为何要这样待她。落西不敢多想。
“鱼枫今日有心事……”文弃书轻声说道。那件事之后,他没有再出过门,只是终日宅在听风轩内抚琴下棋,以抒心中郁闷。
洛时带笑望着白叶,道:“怕是好事。”他今日并未束发,只系了半头,又拨了两边垂发至胸前来,却也挡不住脖间淡淡的吻痕。
“昨夜,可是一夜春宵?”他近身来到白叶身边,低声调笑道。
文弃书抬眸看了白叶一眼,唇无法制止地轻抿了,没有说话,忍不住又咳嗽了几下。他心中郁结难解,虽每日服药,仍难痊愈。
但见白叶面色不悦,洛时又道:“可是……宝剑初出不太顺利?”又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这里有些压箱底的好货,可要借你……”话未说完,便觉察到白叶眼中的警告之意,忙住了口。
白叶不语,只是起身离去,不再理会洛时。
“怎么生气了?今日鱼枫似有不妥呀。”洛时自言自语道,没注意到文弃书眸中的黯然。
“怎么回事?”落西冷冷开口。轻尘跪在她脚下,扶琴捂着脸红肿着眼睛立于一旁。
轻尘今日和莫迟一起过来找她,怎知却动手打了扶琴,扶琴不会武,而轻尘性子一向温和,怎会无故动手打人?想必也是扶琴错先,但轻尘动手打了人,便不在理了。
轻尘看起来虽柔弱,但性子却是有些倔强,不肯开口。而扶琴不愿开口,却是忿恨地瞪了一眼轻尘,便跑了出去。抱月行了一礼后也匆匆退了出去。
“轻尘,你先回去吧。”落西开口。
“对不起,小七。” 轻尘眼圈也有些红,随后起身退下。
“莫迟,你说。”落西道。
莫迟道:“轻尘听到扶琴说主子坏话,掌了她一下。”
“说什么,如实说来听听。”落西一手撑在茶桌上。
莫迟犹豫一下,终是道了出来:“扶琴对抱月说主子昨晚夜深人静送上门来,如今不肯喝避子汤是存着一门心思,妄想母凭子贵。我二人路过刚好听到,轻尘便驳了几句,扶琴语言犀利,最后轻尘气不过便动手了。其实,扶琴和抱月二人皆是北国重臣之女,身份不低。”说完看了一眼落西。
落西听后气急反笑,笑过后一脸平静。似乎安静过了头,不像平日的她。
她微笑,道:“很好,很好。”看来她送上门这件事,似乎人尽皆知了。
莫迟眉毛跳了一跳,这是落西真正动怒的前兆,像是要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忽而想起此行目的,又道:“路夫人昨日查出有喜脉,特让人前来告知。”
“哦。”落西轻轻应了一声,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落西暗笑自己,白叶怎么可能没有碰过女子,昨夜看他那副轻车熟路的模样,温柔娴熟,她偏又自我安慰,作为宫中的王爷,成人之时自有专人指导过周公之礼。
如今看来,只怕扶琴抱月二人早已皆是他的人了。
落西重重舒出一口气,然后起身离开,一出房门,便遇到了白叶。
白叶看她一眼,她神情似有不妥。可是怪他了,昨夜突如其来的梦实在是让他心生难受。
他还未开口,她便道:“轻尘打了扶琴一掌,真是对不住了。晚些时候我让人送赔礼过来。”
此事墨诸已经回禀,想必她是生气了,仍是看了她许久,然后道:“是扶琴有错在先,我这边自有惩处。”
落西微微一笑,从容走过来,经过白叶身边时,停下来开口道:“昨晚,你技术实在是不怎么好。”声音却是不大不小。言毕,便径直离开了。
白叶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落西离开,她走得优雅从容。
昨夜的梦,实是突然。他还没预见六年之后之事。此梦,是真是假?六年,他们那时已经成亲六年了,六年无所出。不当如此,她失踪那么多年,不当以这个无所出为由休她。
她走,白叶没有挽留。
“醒了?昨夜睡得好吗?”他的红色中衣有些松跨,长发也有些凌乱,却是撑着头看着她,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她刚睡醒,睡眼朦胧,红色的中衣衬得肤色皑如雪,只看了他一眼便将头埋进他胸前,耳朵发红,随后轻轻“嗯”了一声,像只小猫咪一样。
他笑,白玉般的手轻轻抚过她柔顺的头发,吻落在她发上,她身上有淡淡的女人香。
昨夜念她初次承欢,只要了她一次。第一次体会到敦伦之乐,实是美妙得难以言喻,难怪自古男子皆醉倒温柔乡。清晨醒来,有她在侧怀,难免欲望勃发。
他的吻落在她唇上,随后细徐往下,她仍有些含羞,她的身子,实在敏感。
手已寻到她中衣系带,却被她制住。
“不要……”她轻声呼出。
“真的不要?”他含笑问道,她不由得想起昨夜,脸顿时滚烫得发红。
“夫……夫君,我……我怕有了。”昨夜,她第一次唤他夫君,他笑,他喜欢听她这么唤他。
他收回手,捧着她的脸,唇凑到她耳边:“有便有了。你是我的妻子,怀了我的孩子有何不可。”
“可是我今年才十八岁,太早生孩子不好的,不生啦好不好?”她睁大眼睛望着他,脸蹭在他脖间,“这几年西儿想和夫君一起过二人世界……生了孩子之后两个人会多出一个第三者的……过多几年我就给你生,还会给你生好多好多个,好不好?”她撒起娇来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好,那便等上几年。”他含笑答应,她说什么都好。
“那……我等下要喝避子汤。”她咬着手指,似在征询他意见。
他没回答,只是将头埋在她脖间细细啃咬,咬得她发痒低笑不止,一路上留下红碎的吻痕。好一会儿后他才起了身,却是来到梳妆柜前,从中取出一物。
“什么东西?”落西从棉被中钻了出来。
“长欢环。”他神秘一笑,“此乃仙家之物,昨夜落儿相送,只要同房时你将此环戴于臂间,便能起避孕之效。”
落西失笑出声:“仙家之物?这哪里信得?”
“试试便知。”说着便解了她的衣带,他欺身而上,她低笑不止。
白叶头痛欲裂,成亲半年,除了洞房那次喝过避子汤后,之后每次欢爱她总是戴着此环,一直未见她有孕,直至她失踪。
他想快点记起后面之事,想知道找到她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当初究竟是为何离开?这么多年来,他每一日,都在找她,没有休停过。已经快五年了,若昨夜之梦是真,那是否快找到她了?
找到她之后,不当是给她休书的。休书绝非他情愿,是谁逼迫他。
他心中又恍然有了答案。除了她,谁能勉强他。
而一诺,又究竟是谁?仍是有许多未解之谜。一诺是他的影者,但是,此生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找遍四国也不见此人。可他却是横空地出现在他未来的记忆中,仿佛已经追随了他许久一般。未来这些事,究竟是已经发生过还是因为他的预知而遭受了变更?
如同弃书的婚事那般,若他不是事先预知,没有特意安排,那二人是否会如未来那般在一起鹣鲽情深?他究竟改变了些什么?
冥冥之中,不止他一人在改变历史。
而他与她,如今却又成了这般局面。不当如此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这段话出自民国结婚证书,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好像很唯美的样子。
☆、愿我如花君如叶
落西回到未名居后,却是独自一人下了醉心洞,若说不介意,是假的。
她该怪自己意乱情迷失了身吗?不,不是意乱情迷,她是心甘情愿,而且还是自己清醒着送上门的。
落西忽然有种冲动想对这个世界竖中指。
片刻的冷静后,她趴在石床上哭了个昏天暗地,整个洞内皆盘旋着她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声,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黄昏,看到自己白玉般的手臂干干净净,伴随了自己二十年的红色珠砂已经消失不见,又是一场嚎啕大哭。
如此哭完两顿后,觉得发泄得差不多了。又在温泉里泡了一个时辰,边泡边哼着歌儿: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红脸的关公战长沙
黄脸的典韦
白脸的曹操
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叫哭喊了一番,话音一转又继续唱道: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
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娴静犹如花照水
行动好比风扶柳~~~~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回落西是真的尖叫了,她在泡温泉。泡温泉会穿衣服吗?不会。
但是,有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是个男的。
“你唱歌真的很难听,能不能别唱了。”低沉的声音出自黑色的斗篷下。
“你……你你你……”落西忙将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藏在水下,用搓澡的毛巾将重要部位捂得严严实实的,但毛巾小,总是盖住这里露那里,一下子便慌乱无比。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感觉他一直盯着她看。
“你想干嘛!”落西“你”了半天终于吼了出来!
“那个人的画,借一下。”他道,说着便走了过来,到温泉池边停下。
落西脱下的衣物堆放在温泉池边,簪子便压在衣物之上。
他蹲下,长长的斗篷在他身后堆了一地。从斗篷中伸出拇指和食指捏起了簪子,簪子的蝴蝶翅膀勾起了落西的一件衣物,很不巧,还是贴身的。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仍是用拇指和食指拉开了衣物,但没有放下,反而将那件衣服轻轻提起,歪头看了看,又转过头看看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