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芮欢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理解不过来。
谢医生说,“曾芳林想好好管理星瀚,就不能不管舆论压力,你说呢?”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薛芮欢觉得这谢医生实在喜怒无常,昨天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今天就出谋划策的热心参与,实在分不清是敌是友。
“我父亲说你是个好人。”谢医生指了指她的肚子,“更何况让一个孩子出生就没了父亲,的确伤天害理,就当我一时的头疼脑热吧。”
薛芮欢每天来谢医生家,其实她只用给老人做饭,更何况她本来也要吃的,不算麻烦。薛芮欢抱着电脑,手指快速跳动,半个小时后,合上电脑,站起来小步走着。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薛芮欢轻轻地说,想象韩廷看到她大肚子的模样,忍不住笑,“他看到你长这么大,肯定很开心,我们一起好好等他。”
网络上关于曾芳林禁闭亲生儿子为了霸占星瀚的传闻,不胫而走快速传播。曾芳林接手星瀚后,一众陌生人使唤不顺手,现在又加了这样的传闻,更加雪上加霜,烦闷不已。紧急启动公关手段,加紧打亲情牌,效果不大。
公关部经理战战兢兢地提议,“现在最有效快速的解决办法,就是韩总回来,传闻自然不攻自破。”
曾芳林柳眉一横,怒目而视,“你也觉得这是我做的手段?”
经理自知说多了,赶紧道歉。曾芳林脸色稍微缓和,揉着眉头问,“消息查出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吗?”
“查到发消息的IP地址。”
“哪里?”
“谢医生家。”经理小声说。
曾芳林哼了一声,“这个谢君生好大的胆子,竟然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着实可恶。把他叫来,我倒要问问他,这又是受了谁的好处。”
“找不到谢医生。”经理心里忐忑,还是老实回答,“谢医生一个月前已经转卖手下的资产,以父亲身体不好,带着老人家出国去静养了。”
曾芳林气得手一挥,把桌上的茶杯扫了个干净。
韩廷被关进医院后,这还是曾芳林第一次来看他。以为韩廷会消瘦会精神不振地蜷缩成一团,没想到看到他,竟然吃胖了一些,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连她进去都没放下。
“你倒是清闲。”房间是用来留给真的精神病患者的,屋里摆设极少,只有一张胶凳子和一张床,她选择在床上坐下,因为韩廷坐在凳子上。
韩廷抬起眼皮看她,“看来,您一样清闲。”
“我不是来和你耍嘴皮子的。”曾芳林被噎住,不满地说,“星瀚现在情况不好,这是你韩家的产业,我可不费心费力去维持。”
韩廷不说话,把书卷成筒点着下巴,“您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说完吧,省得时不时把我关起来。”
曾芳林不理会他的调侃,“你继续在星瀚做你的总经理,我年龄大了,不想再事事管教着你,只是你做什么决定,必须通过我的同意。”
韩廷嗤一声,“您不如直接说,需要我这个幌子。”
“韩廷,我们母子不要再斗了,我累了。”曾芳林说,“你舍不得我死,我也不会真的害死你,我们母子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以后也这样过下去吧。”
“欢欢肚子越来越大,孩子快要出生,你不想你的孩子,看着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曾芳林忍不住说,这些天,她的确觉得累了倦了,想想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儿子斗,仔细想,竟然想不出来为什么。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韩廷把书放在桌子上,“你一黄土埋半截、一只脚进棺材的人,是不是觉得活着的时间不长,就想起来与我讲和了,我以后的日子可是长着的。”
曾芳林苦笑,“你这孩子,原来不知道说话这样刻薄。”
“都说祸害遗千年,您有相同功能。”韩廷说。斗了这么多年,韩廷也不想再斗了,更何况他的孩子快要出生,他不想让孩子重复他的童年。无论是亲手杀母还是把曾芳林斗得一败涂地,对韩廷来说,作用都不大了。
这个母亲,同他不亲近,更何况现在,他有别的亲人。
韩廷从医院拿了被收起来的手机,开机后手机蜂鸣不停,有提示未接来电的,韩廷看了一遍,唯独薛芮欢没有打过电话,但是短信全部是她发的,一天一条,关于小笑话,关于肚子里的孩子,关于……爱他。
韩廷把短信看一遍,心中的情感再也压制不住,手几乎是颤抖着拨通薛芮欢的电话号码。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韩廷。”她准确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
“我是。”韩廷单手放在口袋里,眼睛望着远处,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薛芮欢日思夜想每每期盼,盼着韩廷能好好的回来,可他真的好好的给她打电话,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孩子很好孩子长大很多,说我有好好照顾自己,还是说我很想你,要说的话很多,一时找不出来哪个最重要。
“我很想你。”倒是韩廷先说。
“嗯。”薛芮欢喜极而泣,笑着说,“我也想你。”
“我很快回去,等我。”韩廷说,有人走过来,鞠躬示意韩廷上车。
“好。”薛芮欢用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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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 薛芮欢从日升高起等到夕阳西下,等到太阳把最后一点温度带走,等到月亮高挂浑身冰凉,韩廷没有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间,门外有门铃响,薛芮欢想,肯定是韩廷,他把家钥匙弄丢了,她高高兴兴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脸慌张的薛展鹏,还有红着眼圈的金晨晨。
“你们怎么来了?”薛芮欢让位置给哥嫂让他们进来,“我在等韩廷,他还没有回来。”
“欢欢。”薛展鹏痛惜地叫她的名字,金晨晨已经侧着身去擦拭眼泪。
薛芮欢冷冷静静地看着他们,“怎么了?”
“韩廷回不来了。”
韩廷回不来了,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交代了一个人的来去。
“为什么回不来?”薛芮欢问。
薛展鹏咬牙忍住哽咽,他抬起手搭在妹妹并没有胖多少的肩膀上,“韩廷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发生车祸,很严重。”
“他残疾了吗?毁容了吗?”
“不是。”薛展鹏说,“车子燃烧起来,韩廷没能救出来。”
薛展鹏和金晨晨说完不敢看薛芮欢的脸,两个人不敢走,陪在韩廷家陪着她。薛芮欢没有他们预料中的大喊大叫,她平静地抚摸着肚皮,只有宽大的孕妇裙上,滴落几滴晶莹的泪珠,晕染成一小片。
“我没事,你们回去吧。”很久后,薛芮欢说了这么一句话。
薛展鹏在沙发上将就,金晨晨陪着薛芮欢在房间睡觉。不知几点,薛展鹏职业习惯听到有轻微动静,他赶快折身起来,看到薛芮欢手里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往门口走。
“欢欢,你去哪里?”薛展鹏吓了一跳,赶快起来。
“我去找韩廷。”薛芮欢看着哥哥,“韩廷说让我等他,他肯定会回来的。”
“你去哪里找他?”薛展鹏心痛地问。
“我去楼下找他,他肯定没有钥匙进不来,保安是新换的,可能不认识他。”薛芮欢自顾地说着,继续往门口走。
薛展鹏劝不动,拿了外套给她穿上,“我和你一起下去。”
不知凌晨几点,薛芮欢披着外套站在小区门口,望着漆黑空荡的马路,薛展鹏哈欠连天坐在地上,头一下下点着,却不停惊醒,看看薛芮欢还在旁边,才放心下来。
薛芮欢是在太阳光线突破云层,洒下千丝万缕的光芒时,情绪崩溃的。她熬过黑夜,仍旧等不来韩廷,韩廷说很快回来的,可他失约了。
薛展鹏和金晨晨不敢大意,时时刻刻陪着哭得眼睛红肿的薛芮欢。
“欢欢别哭了,韩廷如果知道,会很伤心的。”金晨晨劝。
“欢欢别哭了,爸妈很担心你。”薛展鹏劝。
“欢欢别哭了,为了孩子你要好好的。”薛展鹏和金晨晨劝。
孩子孩子,是啊,薛芮欢肚子里还有韩廷的孩子,为了这个孩子,她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薛芮欢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不知道遇到韩廷是福还是祸,遇到他之前,她日子平淡却鲜少苦恼,认识他后,掉眼泪似乎变成常事。
“我能去看看韩廷吗?”薛芮欢哭够了,才说。
薛展鹏犹豫,“燃烧得严重,还是不要去看了。”
“可能不是韩廷呢?”薛芮欢侥幸地说,可能韩廷只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住。
薛展鹏看她希冀地看着自己,只得说,“好,我带你去见他。”
冰冷的房间,薛芮欢来过一次,上次是林旭升,这次是韩廷。在狭窄的台子上,有个人冷冰冰地躺着,身上盖着白色的布,薛芮欢捏着布一角时,手指是颤抖着的,她突然犹豫。
薛展鹏把手搭在她手背上,“不看吧。”
薛芮欢手上一用力,白布已经扯开,露出白布下面的人。那人浑身是黑脸上尤甚,完全看不出原来样貌,一股燃烧的味道,薛芮欢忍着翻滚的干呕感觉,盯着那人的脸仔细看用力看,脑中是韩廷清晰的脸,可渐渐变得模糊。
躺着的那个人说明了火势和车祸的严重程度,只有手指上一抹亮光,薛芮欢定睛一看,忍不住捂着嘴巴跑出去,干呕起来。
眼泪和鼻涕一起出来,她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墙壁滑着坐在地上。薛展鹏跟着跑出来,把薛芮欢搀扶起来,“地上凉,我们坐凳子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薛芮欢一遍遍地念,问薛展鹏,问自己,也是问里面的韩廷。
是,韩廷,如果说来之前,薛芮欢抱着百分之十的侥幸心理,那么现在彻底心如死灰。那亮光的戒指是她亲手给韩廷戴上的,上面的痕迹她再清楚不过。
韩廷去世的消息以稍慢的速度传递到曾芳林耳中,她手中举着白瓷小杯正优雅地品着茶,青姨慌慌张张地进来,她还嫌弃地瞥了一眼,责怪道,“你在家里做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不懂规矩。”
青姨未开口,已哽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爷他……”
“韩廷?韩廷怎么了?”曾芳林不紧不慢地问。
青姨哭泣出声,“少爷出车祸,人去了。”
曾芳林手里的水杯打翻,掉落在她净色的旗袍上,她来不及去抖上面的茶叶,声音颤抖着重复,“韩廷去了?去哪里了?”
“车祸……”青姨只说了这两个字,抬头看到曾芳林摇摇欲坠要倒下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眼疾手快过去扶住,“夫人……”
“报应,这是我的报应。”曾芳林眼睛睁得大大的,大颗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保养得宜的脸庞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岁。曾芳林首先想到的是她这些年对韩廷的亏待,她不曾疼爱过这个孩子,可血缘是断不了的,他无论如何恨她,都是她的儿子。她以为她肯罢手,他们母子就算以后的许多年不再来往,可心里知道有那个人在,还是有些欣慰的。
韩廷去找韩半辉了,世上只留她一个人孤单,没有了恨,活着也就没了意义。
曾芳林闭门不出,在家里也是精神不振,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泪,悔不当初。若知道他们母子缘分这样浅,就好好待韩廷,好过落得现在孤身一人,没有爱情没有家人,越想越后悔,连韩半辉都回忆起来,竟然记起来他生前最爱吃的口味。
曾芳林不出门,却有人来找她。张自强不请自来,在屋子里溜达一圈,乐滋滋地这么瞧瞧那里看看,对曾芳林心如死灰样子熟视无睹,末了还不忘刺激一把,“你儿子死都死了,现在哭是不是晚了些。”
曾芳林掀开被子光脚下床,朝着张自强扑过来,用尖锐的指甲朝着他一通乱挠,嘴里还恶狠狠地咒骂着,“猪狗不如的畜生,你怎么不死,死的应该是你。你把韩廷还给我,我和你拼命。”
“我就是遗千年的祸害,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死。”张自强抓住曾芳林的手,狠狠一甩,竟然把她甩得头晕眼花跌坐在地板上。
曾芳林打不过又骂不过,手用力地握紧,伏在地板上嘤嘤哭起来,心里想着,若韩廷活着,至少不会让人这样欺负自己。
张自强蹲在她面前,冷呵呵地笑,“韩廷死了,你哭他也不知道。你还是把眼泪收一收,不如替他好好管着这偌大的家产。”
“你想做什么?”曾芳林抬起泪眼,怒声质问。
张自强嗤嗤笑,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曾芳林,“阿姨,您是不是伤心得糊涂了,韩廷吞了我家的家业,现在他死了,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敢。”曾芳林撑着地站起来,脸上虽狼狈,身板却挺得笔直,“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打星瀚的主意。”
“您不爱丈夫韩半辉,不爱儿子韩廷,却守着他们韩家的星瀚,您的精神真是让我感动呀。”张自强脸色一变,龇牙咧嘴地笑,“如果我把您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抖落出来,别人能放过你吗?我可是听说韩廷多年没来往的叔叔,已经听到些消息。”
“你威胁我?”曾芳林反问。
张自强扶着她坐下,“您和我父亲那么多年的感情,就算他不再了,我也应该孝敬您,当您是长辈,怎么敢威胁你。只是我家的家业败了,要来投靠您,您得给我谋个职位,维持我的生计不是。”
“你想进星瀚?”
“是,您继续做您的董事长,我谋一份差事罢了。”张自强说,“生产部的李总已经五十多岁,是时候让位置给年轻人。”
曾芳林心里快速盘算着,张自强进星瀚,绝对不是嘴上说的只是要一个职位,尤其是要做生产部的经理,这是要直接扼住星瀚的喉咙。若不答应,张自强难免会狗急跳墙把事情散播出去,对星瀚来说恐怕是致命的打击,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暂时稳住张自强。
“可以,但是你必须老实本分。”曾芳林警告,张自强满口答应。
薛展鹏应薛芮欢的要求,找来韩廷出车祸路段的监控。薛芮欢说,“把韩廷的妈妈也叫来吧。”
薛展鹏看了看薛芮欢,还是出去打电话。曾芳林来得很快,她一身黑衣,本就偏小显得越发瘦弱,看到薛芮欢瞬间红了眼圈,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