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是叫舞袂,跳舞的舞,衣袂的袂。”
“那朕赐你‘倾城’一名,取自倾国倾城之意。”宇文陌斜挑着眼,如烟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然……
“宣朕旨意,明月舞坊首席舞优舞袂,舞技倾绝天下,无人能及,赐名倾城,即日入住西宫,位及皇妃,着礼部即刻准备封妃大典,受领金印。”
老公公愣了一下,立即应道,“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办。”说完,忙不溜的去把正窝在府中睡大觉的礼部尚书给连拉带拽的拎进宫。
玉倾国就这么成了倾城,成了宇文陌的皇妃,唯一的皇妃。
底下的大臣们也不好反驳什么,你说舞袂只是区区一届舞姬不配为妃,那你没听说过帝都流传着一句家喻户晓的话吗?
——出生在名门望族倒不如在明月舞坊做个舞姬的强。
名门望族还可能会倒闭,可从明月舞坊出身的舞优们个个身姿高价,走到哪里不是处处礼待,所以舞袂成了皇妃这是无可厚非的。
关于慕安,如烟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他脸上看出失去心上人的痛苦,在他第一眼看到舞袂时,眼睛里只写满了疑惑不解,完全没有其他一丝的情绪。
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那种感觉,当然,仅此而已。
第七章 舞袂倾城(四)
就当如烟以为故事就这么完了的时候,慕安找上了倾城。
那日,倾城屏退了宫人,独自在荷花池边散步,慕安突然出现,没头没尾的问倾城。
“我和娘娘从前是否相识?”
如烟隐在暗处,她看见了慕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长苏说慕安自上次受伤后就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当初的忽染恶疾只不过是掩人耳目,遍寻名医,那他现在是恢复了记忆吗?
倾城一愣,她还记得,这个男人即使自己受伤昏迷了也紧抱着自己的姐姐,应该是姐姐心爱之人吧。
“算是认识吧,慕公子从前常去明月舞坊看我跳舞。”她欠姐姐太多,不可以把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痕迹也抹去。
“是这样啊……”慕安喃喃细语,“我受过一次伤,丢失了一些记忆,所以错把娘娘当成那个时常与我一起看戏的那个女子了,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倾城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自己亏欠姐姐的,可以弥补在姐姐喜欢的人身上。
“怎么会呢,慕公子是个痴情之人,相信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会很快出现和你重聚的。”倾城勉强笑着,“慕公子你说你失忆了,那不知你可还记得那女子长得个什么模样?”
“祖父为我找了很多大夫,都没有什么起效,我只朦胧的记得她是一个很喜静的人,像一株白色腊梅,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清冷孤傲。还有,就是……我觉得娘娘和我记忆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倾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故事才刚刚开始,慕安把倾城当作记忆中的那个人,倾城把慕安当作可以补偿姐姐的替身,一切倒也相安无事,两人倒是成了一对知己。
事情的发展失去控制时是在一年多后的初秋。
北方大旱,数千里粮田颗粒无收,百姓连喝水都是问题,宇文陌派信得过的钦差送了十万担粮食过去,又连夜派工部的人去开凿运河,打算引别处水源先救救急。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数十万粮草毁于一旦,工部的人全部被暗杀在途中,而所以的证据都指向刚刚上任丞相不到三个月的慕安。
这怎么可能,慕安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慕安。
所有大臣都是这么想的,因为慕安的人品在朝中一直好得没话说,根本不可能干这样的事。可是宇文陌偏偏就还信了,不但信了,还当天就抄了丞相府,把丞相府的所有的人扔进了天牢,老丞相因为年事已高,进去没两天就去了。
宇文陌知晓后,只是挥手让属下退下,去了倾城所在的红颜宫。
“慕家所有人都锒铛入狱,慕安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打算等死了。”
倾城托着茶壶的手顿了顿,尔后倒上一杯宇文陌最喜欢的普洱茶,奉至宇文陌面前。
宇文陌就这么顶着她,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结果她看得比谁都不关心慕安的生死。
宇文陌狠狠的捏住倾城的手腕,青瓷玉的茶杯落在厚厚的地毯上,茶水撒了一地,茶杯滚了几圈,滚到宇文陌的脚边。
“他马上就要被朕处死了,你也不在乎!”宇文陌好恨,恨倾城一遇到慕安的事就保持沉默,任他再怎么打骂都绝不吭声,哪怕她解释一句也好啊,他会勉励自己去相信她的。
倾城忍着因手腕处而牵动全身的剧痛,直直的看着宇文陌,“皇上就是天,皇上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臣妾又能说什么呢……”
“你……!”宇文陌气极。
“皇上又想打臣妾吗?打了我又还要花着心思来哄我原谅你,何必呢?”
倾城怜悯自嘲的眼神让宇文陌的怒火烧得更甚,“不要仗着朕对你的宠爱就任意妄为!”
“臣妾哪里做错了……”倾城张合着惨白干燥的两片唇,话语中带着悲戚,对宇文陌的悲戚。
“私出宫闱,与外臣私通,你敢说你没有?”
“还是那句话,皇上就是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宇文陌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倔强顽固的人,但他没想到倾城比他还要倔强,还要顽固,简直让他无可奈何。
终的,宇文陌受不了倾城的冷淡目光,紧紧的抱住她,不容她挣扎,脸贴在她的肩窝,少见的脆弱。
“倾城,不要再跟朕怄气了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泪珠大颗大颗掉在宇文陌的脸上,宇文陌起身把她按在怀里。
吻干她的泪水,宇文陌语气轻柔,“是我对不住你,孩子……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的……”他们的孩子是他亲手扼杀的啊,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不提还好,宇文陌一提,倾城便发狠的咬上宇文陌的肩,似在发泄,直至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也不松口。
“长苏,我看不下去了……”如烟皱着张脸,脸上写着‘好虐的情节’。
“明明是你自己要跑过来看的。”长苏无奈。
“现在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时间加快几天,看看后面的。”
如烟说着,双手燃着紫色的微光,殿中的场景迅速转变。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正在乞求着倾城什么。
“皇妃娘娘,慕丞相三日后就要公开处斩了,求您救救他吧!”
宇文陌新晋的美人之中最得宠的丽美人拽着倾城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
“你先起来再说。”丽美人的一头金步摇着在晃了她的眼,“皇上不是说慕丞相不是秋后问斩吗?怎的又变成了三日后?”
的确,今天早上宇文陌差人来跟她说的是秋后,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她很想救慕安,可她偏偏不能救,她若是向宇文陌为他求情,那就不是救他了,那就是害了他了。
因为帝王的猜忌心太重。
“什么,皇上跟你说秋后,明明就是就是三日后,你看皇榜都贴出来了。”丽美人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卷锦布。
上面的字迹,她怎么会不认识?
丽美人进宫之前倾心慕安,没有必要骗她的。
“怎么可能,皇上明明跟我说秋后的……不可能,不可能……”
倾城彻底信了丽美人的话,心中对宇文陌最后一点信任化为灰烬,全部转化为对慕安的亏欠。
……
用晚膳时,宇文陌到访,倾城一反常态,面带浅笑的给宇文陌布菜,就好像是她刚进宫那会儿。
用过饭后,宇文陌趁倾城收拾碗筷时把她拉进怀里。
“倾城……”
倾城也不挣扎,只是似羞怯的别开了眼,“皇上你干什么呢?”
宇文陌调笑,“都老夫老妻了,还怕什么?”
倾城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呵气,“皇上许久没在臣妾这过夜了吧。”
天知道她说出这话话费了多少气力,仔细想来,自他发现她和慕安有往来,就再也没有在她这儿过夜了,大概大半年了吧?
“倾城,你原谅朕了……”
“你刚才都说了,老夫老妻,夫妻没有隔夜仇嘛,你说是不是?”
“夫人说得是。”
宇文陌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把倾城打横抱着,走向床榻……
“长苏,你把我拽出来做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净不学好,不该看的不准看。”长苏耳廓微微泛红,脸上却一本正经的教训如烟。
“我哪儿小了,我都几千岁了!”如烟反驳。
“总……总之你就是不准看。”
“我要看!”
“不可以。”
“要看!”
“不行。”
……
第八章 舞袂倾城(五)
第二天一早,宇文陌去上了朝,倾城撑着酸痛的身子给自己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从枕头底下拿出刻龙纹的金牌。
倾城去了天牢,狱卒拦下她,说就算是皇妃也不能进去,里面关的是两天后就要行刑的重犯,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能见。
倾城真的是对宇文陌彻底失望了,他真的是想瞒着她偷偷处决了慕安。
倾城拿出金牌,她好歹也是个皇妃,狱卒也不敢太过为难,将信将疑的就放了行。
杂乱的牢房,难闻的气味,即便是这样的不堪环境,慕安依旧安之若然的盘坐着,白衣沾了少许草灰尘埃,让人想要帮他拂去。
“慕安!”倾城着急的喊,“丽美人说你两天后就要处以极刑,我是来救你的。”
“舞袂,你怎么来了,皇上允许你来吗?”慕安转过身,消瘦黄涩的脸庞可以看出他这半个多月过得并不好。
倾城摇头,“不是,皇上没有允许,是我偷拿了他的金牌,狱卒才肯放行的。”
“只是看了金牌,狱卒就放你进来了?”慕安的神情变得微妙,“没有其他的检查和审批吗?”
倾城没有注意到慕安的神情,只是道:“怎么了,来,你赶紧走,我是专程来救你的。”
“你被丽美人给骗了。”
“什么?!”倾城不明白,丽美人不是喜欢慕安的吗,为什么要骗她。
“舞袂,你赶紧走,就当作出来没来过。”慕安强行推着倾城,倾城的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浅笑。
摇了摇头,“慕安,不用了,今天我们谁都走不了了。”
窄小的牢房迅速被旺盛的火把照亮,火光映得来人如浑身笼罩着金光,那么高贵不可侵。
“朕以为,你昨晚说你心里只有朕一人是真的。却没想到,那只是你骗取金牌来营救情郎的一种手段。”
倾城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是救不了慕安这个好朋友的失败感,还是被宇文陌这个爱人伤害的心痛感,总之,倾城已经无话可说了。
“皇上既然在心里已经判了臣妾的死罪,那就让臣妾死个痛快吧。”
“朕不会让你死,朕会好好的让你活着。”
……
辗转到了两天后,那日晴空万里,集市的刑场聚齐了好多人,有人骂慕安丧尽天良,有人为慕安喊冤叫屈,但是属看热闹的人占大多数。
人群外围,一辆华丽的马车,既不引人注目,又能看到刑场上的情况。
还有隐匿在人群中准备伺机而动营救慕安的人。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以酒祭刀,琤亮的刀身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不要……
被宇文陌点了穴的倾城坐在马车内,透过撩起的车帘双眼死死的盯着邢台上缓缓举起砍刀的刽子手。
不要……
倾城睁着铜玲般大的一双眼,宇文陌含笑欣赏着她痛苦的样子,“该感谢朕吧,特意带你来见他最后一面。”
刑场周围的酒楼茶馆中忽然出现许多弓箭手,搭在弦上淬过毒的剑簇闪着蓝光,只要一有人敢劫法场,就会扫荡掉在场的所有人。
想要营救慕安的人最终放弃,收回腰上的剑柄,悄悄从人群中隐去。
隔得太远,倾城只能看到刽子手高高举起的刀在阳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忽然——
猛的落下!
不要!
倾城慌忙别过脸去。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但她此刻满脑子里都是一片红,全都是慕安的鲜血,溅了她一脸、一身。
“……你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倾城掩脸痛哭。
如果不是她,慕安就不会死,就还会是那个不染尘埃的慕家大公子。一生平安无阻,稳居丞相之位。一辈子光荣无限,受万千世人敬仰。
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不让她陪着他一起去死!
宇文陌正诧异着倾城是怎么冲开穴道的,就见倾城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
一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如倾城当年的那支舞。
皇妃心善慈和,北方旱灾、慕丞相伏法之后,前往皇家寺院为国祈福。
这只是对外的说法,事实上是倾城自慕安被处决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绝情那时以前玉国国师的身份主动请缨,宇文陌无奈之下只好把倾城交给他。
这对如烟来说也没什么,当然除了绝情。
一年后,为国祈福的皇妃从皇家寺院回来,皇上封她为后,共享天下。
被绝情送回来的倾城了无生气,从前灵动的双眼现在时常毫无焦距,整个人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眼神冰冷,几个月下来,没有说过一个字。
看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如烟便带着长苏回到了现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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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宇文陌一直守在倾城身边寸步不离,一看到如烟和长苏出来后就迫不及待的问。
“宇文陌,我特想揍你一顿,揍得连你娘都不认识你,最好揍回娘胎重造去!”
长苏连忙安抚顺毛,“淡定,淡定……”
“没蛋我怎么定啊,宇文陌你真不是人!”
宇文陌自知理亏,也没生什么气,耐心的问道:“你先告诉朕,为什么她心里明明有朕却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