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在见我心动后,也不急着上来,就站在溪沟之内,说出了自己的一套方案。
他喊了两个兄弟过来,从民警队里找两个熟悉案件细节的,再请一个当地彝族的猎户,然后就打算亲自入沟寻人。因为唯有深入那腹地,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人一批批的失踪。
之所以会找上我,心里是有数的,对我仍心存怀疑。半月前找上我门时,还没往他女友的网络通讯上搜找,只在亲朋人脉上追查。如他所说,是因为查到我这边用数据模拟终端代发短信,才想到网络这一层,破入他女友电脑,翻查她聊天记录,然后追踪到这黑竹沟镇来。事实上这半个月他已来过多趟,从民警方面得了资料,又找关系寻那两个生还的驴友探问情况,这一来一去时间耗费了不少。
关于他推断女友曾起网名叫“离歌浅唱”也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她十分喜欢信乐团,尤其是《离歌》这首歌,她的电脑中循环播放的记录有上百次。
承认他理由算充分,只是历时近两个半月,若他女友真是失踪人员之一,此时还能安好?
这话我没说出来,不信那陆续会想不到。但他依然坚持要找,而且要捎带上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于我都是有利的。算是初步达成了一致,我也敛了不快的神色,他看我面色和缓,仰头伸手道:“诶,拉一把。”我垂落目光,飘了眼他那顿在半空的手,耸耸肩,不予理会。
“你。。。。。。算了。”语落他就手撑山石,一个使力就从底下翻了上来,等他站定后,我低下头去看,不由笑了。水渍伶仃,还在不断往下滴呢,一抬头与他目光对上,他懊恼地瞪了我一眼,却也没多埋怨就转身往山下走。我盯着他后脑,心道他倒也不是婆妈之人。
“还不走?拜托,我很冷也。”陆续头也不回地喊。
我忍不住噗笑出声,快步追上他,沉默地并肩走了会后开口问:“你是与你女友吵架了她才跑掉的吗?”身旁的人嘎然止步,侧转头目光凝在我脸上,“你怎么知道?”
我眼皮没抬脚下没停,没好气地回:“收起你心里的小九九。我给你发最后一次短信在六月一号凌晨,新闻报道前一支在沟内失踪的队伍是一个多月前,假设中间有她,时隔六一有一个月时间,你却到半月前才来找上我寻人,不用脑子想都猜到你跟你那泉水叮咚起了矛盾。”
这回陆续没声了,隔了好一会才涩然说:“确实是我粗心了,六一那天她突然莫名其妙跟我大吵一架闹分手,我一气之下就跑外地做事了。等忙完有一个月之久,回头打电话给她却打不通,以为还在呕气。”说到这时,他看了我一眼,轻咳了两声后道:“男人总有点傲气,不想老围着女人转,也就没去多想。一直到快月底时,接到她家里来电,问冬冬是不是在我这,有两月没回去了,我这才意识到出了事。连忙寻找她的朋友圈,都没半点消息,最后是找到她落在公寓里的手机,有一通六一那天的通话记录,于是,找上了你。”
这算是一个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了,倒是讶异他居然跟我说这么多。
☆、14。两个朋友
其实只要细想,就能发现其中不少问题。陆续那天不是回我短信说要结婚了嘛,都到这份上了,就因为跟女友吵两句而丢下人一月之久?回头还男人傲气,回来了联系不上也不多纠缠的,是有多任性才会如此呢?里头指不准还有别的隐情在。
我讪然而笑,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与我没多大干系。
之后各自没了交谈的兴致,全都埋头走路,等回到镇上后,他丢下一句“明早集合”,就独自走了,那方向并不是回旅馆的。他去哪我没兴趣知道,赶回旅馆后就与老吴和佳禾开会商量,最终决定佳禾留守旅馆等消息,我与老吴加入陆续那个队伍去寻人。因发起人是老吴,加上失踪的那对男女与之关系交好,所以老吴定然在列;而佳禾在彭野失联后,情绪很不稳,再说我可不想丢了彭野,再把她也丢了,所以私心的把人留了下来。
既然决定进山寻人,必要的东西还得配备,买了个超大的背包,加上一些备用食物和水。本身佳禾他们就有带睡袋和防潮垫这些,可以不用买,等把物件都塞进包里往背上一试,沉得我直皱眉,起码有二三十斤重了。可没办法,都是必需品,知道那里头危险了,还不做好准备工作就是傻子。
陆续是到天黑后才见回来的,当时我正在楼底下饭馆里跟那地陪大哥打听事,看到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男的。原本陆续还没看到我,是他身旁有个人朝这边指了下,估计是提议吃饭,他头一歪向这边,与我目光对个正着。
举步就朝我处走来,旁边的地陪大哥笑着悄声道:“妹子,看来这帅小伙确实跟你看对眼了呢。”
我笑笑,没接话。陆续走进来后,老实没客气地把旁桌椅子拉到我们这边,还招呼另外两人也坐下,地陪大哥是个懂脸色的人,当下就站起来称说要回去了,要不家里老婆会闹。我失笑着点头,这大哥也是个实在人,把嫂子的事都拿台面上来说了。
等人走后,陆续就指了身旁的两人介绍:“这是梁哥,这是三疯子。”我将那两人端详,硬是忍住才没把眉头给蹙起,倒不是那两人长得歪瓜裂枣,严格说起来叫梁哥的男人长得很周正,与陆续的颜值有得一拼,就是那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很像那外头的流氓阿飞类型。至于那三疯子,不提也罢,若是搁站在门外,别人还当成是伸手户呢,那一身行头不知穿了多久,头发跟乱毛草一样。
其实我跟陆续称不上熟,若不是因为那些事纠结在一块,与他搭不上半点关系。所以坐下来后,他们三人聊自己的,我就当个听客,大致就是关于明天的安排和规划。等话到中途,陆续突然扭头问:“你有什么别的意见?可以现在提出来,大伙一起商量商量。”
界时我都有点发困了,正杵在那发呆呢,被他突然这么一问,脑子没转过来,朝他恁是看了好一会,见他眼现疑光时才摇摇头说:“我没意见。那个,你们商量吧,我先回去了,有别的决定明早再告诉我。”说完就要起身,但被他一把拉住胳膊,“才八点没到,你就要睡觉?”
我有气无力地回:“生物钟。”
但他不依不挠,仍旧没松手,“还有些事没讨论的,我们要带的东西之类。。。。。。”
“行了行了,都你决定。”不耐烦地甩脱开他的手,走出了门外,好像听到另外两人在嘀咕低语,也没听清,等走回到旅馆二楼房间前才想起,刚吃的东西没给结账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15。石门关前(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与老吴下楼,见陆续几人已经站在门口,正与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在抽烟说话。他指尖夹着香烟,时不时往嘴里送上一口的样子,有一股低迷颓废的气质。
很快陆续就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与民警说了句什么,就大步向我走来,飘过一眼我肩背上沉重的超大包袱,以为他是想要帮我分担,结果却道了句:“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额头黑线冒出。。。。。。
一行总共是七人,我与老吴走在中间,陆续与民警领头在前,那梁哥与三疯子则在后。到了山口前,远远见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走近一看,发现是那地陪大哥,背了个很长很大的山地包,手上牵了条黑狗。
陆续不是说找个当地彝族猎户的嘛?但一交流得知地陪大哥虽然不是彝族的,但却还真就是猎户,对山沟里面地形熟得很,手上牵的那条黑狗是猎犬,据说神勇无比。
基于多次与这大哥打交道,知道他是那种说话带三分夸张的,但既然是能做地陪领游客进山,应该确实熟悉这黑竹沟的内部情况。有个熟人总比无法沟通的彝族人要强,而且大哥很热心,主动帮我分担了些包里的水和一些沉重物,顿时觉得肩膀上轻便不少。
大哥叫老铁,做这行是为糊个口,最近接连出事,山上都给关了,自然游客也不能再上去,等于说他的生计也就断了,所以听说陆续要找个当地彝族猎户带路,立即就毛遂自荐了。
按理说如此阵容也算浩大了,但我没来由的就觉心绪不宁。抬头看了看天空,把原因归之为这阴霾的天色,今天早晨出来,就发现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到了售票地点,发现还有警防线设在那,这几日景区已经封闭,外来游客不允许入内。幸而我们有民警带路,轻松过了售票口。本听他们提那石门关,应该是在这山中深处不远的,哪知途经栈道,走了好长一会,都还没抵达。
这时老铁牵着猎犬在前,我只好压低声音询问身旁的老吴,他神情闪烁地说原本他们要上山,售票处不给的,后来是花钱找了当地的彝民带路,走得小路绕过去的,所以这条正路并没走过。
原来是此沟出事较多,所以山上不允许夜宿了,看老吴他们装备如此多,售票人员一看就明白又是一批探险者。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偏向虎山行,另辟它径进了去。
是到下午三点,我们才抵达石门关的,从早上七点未到出发,到现在差不多近八个小时,这还是第一天大家脚程都快的情况,我对前程堪忧。
石门关前有竖景点牌子,上面写着:前方未开放区,为了您的安全,敬请止步。
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越是让你不要进去,偏就是要进去,哪里危险哪里钻。
陆续提议在这暂时休息,视线朝我扫略而来,我立即领会地走向他,他从怀中摸出一张人工手绘地图。飘过一眼就知是这黑竹沟的概貌图,因为在我们休息的石门关外这个点,用了个很大的红心标注着。但石门关之内的路线,前半段还有明确位置,但后方则是打了问号,显然到那处并无人真正深入过。
一个地方的可怕,在于它未知,于是就有各种可能的猜测产生。这黑竹沟之所以被称为死亡之谷,想必也是因为如此。
☆、16。石门关前(中)
在陆续的招呼下,其余几人也围了过来,然后听他如是安排:“我们休息到三点半向里面进发,争取多赶上两小时路,六点之前若没发现,就找地方扎营。”
但见老铁摇头道:“不行,不能到六点,四点半就必须要准备扎营了。因为山中多雾,傍晚时分就起浓雾,指不准就迷失在林中,再也出不来。”
陆续微怔了下,看向那两位民警,“四点半会不会早了点啊?”
其中一人说:“听老铁的没错,他一直在这山里头跑的,比我们任何人都有经验。这几天队里安排搜寻人时,确实见很早就起雾,正因为如此,我们无法深入搜找。”
老铁听到民警同志对他的肯定,立即脸上显出自豪的神色,拍着胸脯说:“放心吧,我一定能带你们进去找到人的,保证一人不落地回来。”
我将老铁看了看,轻笑了下,真是个老实人,这话搁谁那都不敢这么打包票。就拿一同来的两位民警,脸色都是虚着呢,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对这石门关后有着畏惧,但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卖陆续面子,硬着头皮走这一趟。
这是沿路默声行走时,观察每个人的言行得出的结论。难怪这两起人口失踪案件始终没音讯,原因也就在这里了,恐怕警力搜查范围也就在这石门关口子处,都因惧怕这死亡之谷的魔咒而不敢深入。
商讨结束后,各自找了地坐下吃着东西,陆续坐到我身旁,以只有我两能听到的语音道:“许玖,你能把你脸上那愤世嫉俗的表情收收么?你心里在想啥,我知道,尽管我也与你一样对警方的搜救力度表示怀疑,但我们后面需要依靠他们。”
愤世嫉俗的表情?我有吗?没等我问出,他又开口了:“别不承认,你那轻扬的嘴角,别人看不出来,我一看就知你心里在埋汰人了。”
蹙起眉,这话说得好像有多了解我似的。碍于人多,也不好去反驳,选择直接忽视。
陆续见我不应声,也就闭了嘴,以为他会起身到他兄弟那去,结果他却不挪动了,就坐在我旁点了根烟,兀自抽着想起心事来,估计是在想他的泉水叮咚。烟味不算呛,在我忍受范围,所以没去呵斥制止他,目光禁不住定在他指尖的烟云上,徐徐袅袅,隐着一簇星火。
突然空中什么抛过来,我条件反射地扬手一挡,发现一根长白的烟无声掉落在脚边,循着抛掷的弧度看过去,发现是那梁哥。他见我看过去,就道:“想吸就来一根,别看着眼馋。”
我眯了眯眼,没作声,与他定视了两秒,回转目光间发觉身旁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捡起地下那根烟,陆续说:“女孩子抽什么烟?梁哥,别带坏人,这烟给我。”
梁哥邪笑了下,“到底谁带坏谁还不知道呢。”
我心上一顿,垂眸旋开一瓶水,咕嘟喝了两口。余光里见陆续把那捡起的烟给装进烟盒中,听到那头梁哥在调侃:“你不老嫌弃我这烟劲头太猛吗?”
“所以我把它装盒里。”陆续一本正经答,梁哥嗤笑,没再理会这边,扭头与三疯子说话去了。
☆、17。石门关前(下)
耳旁听到陆续在轻问:“怕不怕进了这石门关后有去无回?那里面会像外界传闻得那般邪吗?”
我侧转目光看向他,语带浅讥:“你怕?”他摇摇头,“如果怕,我不会在这里。”同样的一句话我也给他:“如果怕,我又何必与你坐在这里说废话?还不如在旅馆等警方搜救结果。”顿了顿后,微抬起眼看向天空,“小伙子,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哪怕明知前路是深渊,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迈进。这叫,责任。”
盯在我脸上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深思,他没有接腔,我换一种方式表述:“那里面有我的朋友在,这是事实,就如你为了你的泉水叮咚不惜一切去寻找。所以你无需来试探我,祈祷我们能够顺利找到想要找的人吧。”人的心思之复杂,在于它总喜欢把自己的臆测和猜想加入其中,那样一来原本简单的事,就像被上了几重锁一样,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