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医生是更理智的人。」
董再度扬起嘴角:
「人类是用理性思考,却会凭藉感情行动。我也是如此。马不停蹄展开行动吧莲太郎同学, 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死亡追上喔。」
「是啊……谢谢医生。」
莲太郎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迅速朝背后的延珠望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发问:
「医生,你听说延珠的事了吗?」
董眯起眼睛,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是啊听说了,同班同学因为之前那场骚动过世了吧。真是不幸啊。」
「医生,从医生的眼光来看延珠现在怎么样?」
「放心吧,大概已经没事了。」
「耶?」
莲太郎闻言张大嘴巴,无法好好回应。
「延珠的精神状态,比我们想的还要坚强许多。」
「真、真的吗?」
「你真是个多疑的男人。不过或许只是因为眼前的原肠动物危机,暂时让她忽略那件事。为了小心起见,在延珠面前不要轻易做出会让她回想起那件事的言行举动。」
突然放下心中大石,莲太郎顿时浑身无力。总算撑过最艰苦的关头了。结果自己先前对延珠诸多小心翼翼的对待,反而让人感到很丢脸。
堇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重新面对延珠等人的方询拍拍手:
「好了,你们可以不用再帮忙了,回去休息吧。」
「堇医生呢?」
木更感到不可思议地发问,堇把双手插入白袍口袋微笑开口:
「我要在这里过夜。我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这里很意外地还不错。刚刚好的昏暗光线就与烛光之夜的气氛一样,加上周围又有伤患发出的呻吟,让人感觉置身僵尸片里。托这点的福,今晚应该可以作精彩的恶梦。」
在体育馆外等了一阵子,延珠与木更终于出来。
带着她们两人,莲太郎走在雨后潮湿的夜路上。
沿着彰磨手机发送的GPS讯号光点,三人前往其他人已经备妥的今晚过夜处。莲太郎终于抬起头,苍郁树林里伫立一栋废墟。
名字是「Century Heights Hotel」。
「是这里吗,莲太郎? 」
「嗯……呃,应该吧。」
「真讨厌,感觉不是很好。」
关于木更的意见,莲太郎也不得不同意。
他打开手电筒照亮那栋有如鬼屋的白木建物。
建筑物被植物藤蔓缠绕,可能是也兼具运动设施,里头似乎有游泳池跟网球场。看来当初是以多角化经营的综合休闲设施为目标,结果却给人搞不懂这里是什么的散漫印象。拾起掉在地上的传单,惊讶发现这里还兼具结婚典礼场地的功能。
「使您生活更加得心应手的高原气息」——看到如此毫无品味的广告标语,莲太郎超越苦笑来到冒冷汗的程度。
莲太郎等人一边提防天花板崩塌的入口一边走进去。
「啊,哥哥。欢迎光临。」
在衣服上套条围裙的蒂娜手持烛台与鸡毛挥子,很开心地啪哒啪哒跑来。
「这间饭店已经打扫完毕,可以放心住了 。」
仔细一看,发现地面的尘埃清扫干净,破裂的玻璃窗碎片也去除,散发着清洁感。
「不……说是住也太夸张了,我们只是暂时借用几天。」
「话虽如此。还是打扫干净比较让人开心吧。」
蒂娜的眼眸闪闪发亮,她的表情有如建立秘密基地的小朋友。
被蒂娜领入西式餐应的瞬间,意想不到的温暖空气迎面袭来。
长桌与长椅排列整齐,红砖暖炉燃起熊熊的火焰。
彰磨、翠、玉树、弓月等人刚好将食物准备妥当。
看到一旁放着劈柴用的斧头,应该是有人把多余的椅子砍成木柴吧。
以常识思考,在仲夏时节点燃暖炉好像有点脑袋不正常,不过自从天空被巨石碑的灰尘遮蔽之后,温度便陡然下降,莲太郎反而觉得这样比较好。
完成晚饭的准备,没有人下令大家便自动就座,准备大快朵颐。
装在食器里的炖菜与汤发出甜美的香味,莲太郎胆战心惊地试着放入口中,不由得睁大眼睛。
「真好吃……」
虽然有点太咸,但是战场上的食物还是味道重一点比较能够让人接受吧。真难相信这是用罐头与调理包煮出来的,厨艺令人赞叹。
「嘿,怎么样,对我刮目相看了吧。」
玉树一边搓搓鼻子,一边发出自傲的声音。
「这些都是你做的?」
回答的人是洋洋得意的模样有点讨厌的弓月。
「哥哥可是我家的厨师。你这个变态连他的脚趾都比不上。」
莲太郎双手抱胸。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就是这个意思吧。同样身为家中的料理人,他的心里萌生不服输的意识。
等到料理全装进胃里,浑身充满懒洋洋的满足感。
尽管份量不算多,甚至由于昨天的战斗使得粮仓着火的缘故,配给的粮食根本不足以充分满足剩余的民警肚子。
如果东京地区的机能没有瘫痪,还可以迅速接收后方送来的补给物资,但是如今恐怕没什么指望。
即便如此,八个人全都对还能像这样在战场上活下来再度围着饭桌坐下感到安心,这种满足感抵销了食物不足。
翠与蒂娜小心翼翼端来饭后的咖啡,接着有好一会儿大家都兴奋地畅谈。
乍看下是很融洽的气氛,不过莲太郎察觉对话当中混杂尴尬不自然的成分。说明白一点,众人的谈话尽量不加入某些关键字,小心慎选词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说话不看场合的延珠以天真的声音插嘴:
「莲太郎,毕宿五为什么会逃跑?」
「虽说民警之间流传各式各样的谣言,但是实际情况如何谁也不晓得……」
「呼唔。这样啊。」
延珠表情复杂地双手抱胸。大概是脑中又浮现另一个疑问,她冷不防地开口:
「那个……毕宿五还会再进攻吗?」
大家都愣住了,忍不住低下头。
插在三叉黄铜烛台上的蜡烛火焰,在短暂的几秒里诡异摇动。
那正是到目前为止谁也不敢提及的疑问。
众人失去的事物太多了。对莲太郎而言,已经在上课时反覆学过战争是多么悲惨的玩意。然而实际投身战场的体验,依然是能将莲太郎心中陈腐战场观破坏上百次的地狱。
毛骨悚然的惨叫合唱与重复涂抹血与内脏的赤色战场,一旦打开封印的心灵创伤盖子,那个光景就会跟莲太郎幼年时见识的原肠动物战争重叠在一起。
老实说,莲太郎也不想率先提起这个话题。
但是这时要是大家都闭嘴逃避问题的本质,那么这群人存活下来的机率,将会与期望有着极大的误差。
莲太郎抬头盯着延珠:
「还有三天,一切都说不定。」
原先预测关于巨石碑倒塌的发展,是在毕宿五把錵侵蚀液注入后第七天才会发生,然后再过三天,也就是第十天替代的巨石碑便能完成。
然而由于巨石碑提早一天倒塌并且开战,即使是在一夜后的今天,也还要再等三天替代用的巨石碑才能送来。
如果说毕宿五在三天内都不会再次进攻,应该算是过度乐观的看法吧。
「里见同学,那个……」
木更怯生生地举起手:
「关于那个,『光之枪』……」
听到这个词汇的瞬间,所有人表情都蒙上阴霾,显得非常痛苦。
大家昨天在战场上,都吃尽「光之枪」的苦头吧。莲太郎也是,要不是延珠赶紧出手协助,自己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个到底是什么;木更小姐?想必是雷射武器之类的吧?」
这是莲太郎思考一晚得到的结论。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但是只要被有如钢丝锯的细银线接触,所有物体都会在眨眼间被切断。
如果是质量兵器——例如子弹、战车炮、粒子炮这类的攻击,会顺便把周围的物体一起轰掉,应该会留下更明显的破坏痕迹。
更正确的说法,假使真的存在能发射雷射的原肠动物,会是相当惊人的威胁。
不过——木更静静摇头: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医务组帮忙,看到被『光之枪』切断手脚的伤者接受医治,他们毫无例外都出现听力减弱、视野变窄、颤抖等症状。」
木更暂时闭嘴,望向莲太郎。
「里见同学,你没想到吗?这和在日本史学过的水俣病症状相同。」
莲太郎以手托住下巴。记得水误病是因水中生物吸收汞离子在体内浓缩为甲基汞,最后被人吃下肚子引发的污染病。
一想到这里,莲太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
「等一下,所以木更小姐……」
木更端正坐姿,笔直凝视莲太郎:
「根据调查过尸体的董医生的说法,切断死者的,『光之枪』真面目,应该是压缩之后的水银。」
「水银……」
其他队员也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议论纷纷。
莲太郎冷静地进一步思考。如果真是那样,就表示存在可以把水银在体内压缩并且射出的狙击型原肠动物。
「哥哥,关于这点我也有事想要报告。」
「蒂娜,难不成你……」
蒂娜点了一下头,将手伸进袖口,让BIT飞向空中。无声无息飘浮在空中的BIT ; 在辅助部队成员的头顶缓缓盘旋。
「我在散开战斗时也目击了『光之枪』 。当下我急忙射出『仙费尔德』 ;设法捕捉在五公里外狙击的原肠动物,可惜的是距离太远,连我的步枪射程都无法抵达。」
「五公里外?」
从那么远的地方对我方阵地进行狙击吗?
「对手是什么样的原肠动物?」
莲太郎以为终于有了线索,于是急忙发问,然而蒂娜无力摇头:
「哥哥对不起。『仙费尔德J会对大脑带来沉重的负担,所以不具备传输大容量画面的功能。我得知的资料只有距离、风速、位置坐标等。不过——」
蒂娜把游移不定的仙费尔德叫到身边回收,双手抱着紧盯不放:
「对方的体型非常大。高度有十公尺左右。长宽也各有十公尺。恐怕是阶段IV。」
那家伙就是大举破坏民警防线的元凶。如果不先加以排除,我方就没有胜算可言。
不过该怎么做……
就在此时,户外传来「失礼了!」的声音。莲太郎起身望向窗外,有个不认识的男子站在那里。
「请问里见队长在这里吗?我堂团长有事找您。请迅速移驾临时本部。」
4
看了一眼以不安表情目送自己的延珠等人,莲太郎离开废弃饭店,跟随我堂派来的人前往临时本部。
事前虽然听闻民警军团的临时本部设在中学的主校舍,不过还是第一次造访。
远处便能望见的营火在视界中徐徐变大,半废墟化的中学从黑暗当中慢慢浮现。
从带路的人所走的方向判断,看来我堂一行人是把职员室当成临时本部。
发现室内有灯,至少证明电力优先供给这里。
达成使命的我堂使者,对莲太郎鞠个躬之后便离去。
莲太郎敲敲门,等待里面有人答应才拉开门。
室内对于已经习惯黑暗的莲太郎来说,明亮到剌眼的地步。
职员室里多余的不锈钢桌集中到房间角落,我堂底下的十几名辅助部队成员将桌子排成 「匚」字形。只有中央孤伶伶地放了一张有靠背的椅子。
那群人都穿着类似武者铠甲的外骨骼,他们散发的热气使得房间感觉更加拥挤。
这个气氛简直像是要审问自己。
莲太郎舔舔上唇,提醒自己必须小心。从充斥室内的紧绷空气与满怀敌意的视线判断, 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谈话。
「坐下吧。」
坐在主位并且秃头、蓄胡、身穿红色铠甲的我堂说了一声,莲太郎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正面看着我堂的莲太郎瞪大眼睛:
「你,那是……」
「是啊,跟那家伙交战的时候,嗯。」
左边大腿以下的部分都没了。大概是截肢之后再缝合吧。伤口缠着绷带,缝带还染上浓浓的血渍。
「那家伙……是毕宿五吗?」
这个瞬间,好像莲太郎提到的是个忌讳的名字,他的队伍成员为之动摇,纷纷低头。
传言果然是真的。
在昨天的战斗中,我方濒临全灭时响起的痛苦咆哮,还有原肠动物的突然撤退。
详情没有对莲太郎这群基层战斗人员公开,然而我堂搭档与毕宿五交战,打个平手的情报在民警之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我堂在那之后隐藏踪迹,如今看到他元气大伤的模样,莲太郎觉得自己大致弄清楚了。
这已经超越光荣负伤的等级,若是现在的我堂出现在民警军团前面,很难避免士气会因此低落。
或许是感受到莲太郎的沉默,我堂一脸挑衅的表情并且露出白色牙齿,拍拍左膝:
「这条腿不是被夺走的。是我送给那只原肠动物的。」
「长正大人,还请不要勉强自己。J
身着水蓝色外骨骼,散发姻静气息的起始者——壬生朝霞,像是要代替他的脚一般辛勤地随侍在侧,但是我堂不耐地挥手叫她走开,望向莲太郎:
「英彦临终之前怎么样?」
「他英勇地战到最后。」我堂深深叹气:
「是我要他放弃画家之路当民謦的……早知道如此或许应该让他去做想做的事。」
莲太郎环顾聚集在此的众人脸庞:
「这里所有人都跟毕宿五战斗过吗?」
「不,能够突破敌人坚固密集阵形的人,只有我和朝霞。大伙几乎都被敌人缜密的行动耍了。话说起来真是讽剌,比起有语言能力的我们,敌人似乎具备更好的领导统御。」
「如果我说它们之所以能够如此整齐划一,是有合理的理由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