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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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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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怔,笑了:“我没说一句话,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与身旁黑衣人齐伸手,揭下了蒙脸黑布。

晏家兄妹听赵长安叫他王玉杰时,已大吃一惊,这时不禁愕住了:这两人,正是王无涯和王玉杰!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原来,这畜生父子都还没死,且还都是金龙会的人!

晏云孝细瞅王玉杰右臂剑伤,脑中电光一闪:想起来了:那夜,爹曾反手一剑,刺伤了假尹延年的右臂,此时,看王玉杰右臂上的这道伤痕,前深后浅,两侧呈凹陷状,正是爹“和风追月剑法”第六式“月高天旷”刺伤后才会有的独特创痕!

晏云孝的牙开始咬得“咯咯”作响。王家父子避开他的视线,王玉杰冷笑:“晏二侠,别这么草率,仅凭一道疤痕,定不了我杀人的罪名。”

“当然,仅凭一道疤痕,怎么能妄下论断?不过……”赵长安俯身,捡起一根树枝,“等我把那天晚上洛阳城外乱石山上的情形再复述一遍后,到底谁是罪魁,大伙儿就都有数了!去年秋,晏老前辈和江湖中人都以为传世玉章在我身上,是以便四处追寻我。这消息为贵会得知,于是,就定下了一个高妙的嫁祸之计,先用一封假信,诱晏老前辈和晏二侠离开洛阳,去往龙门。”

“可为何我爹一见那封假信,就欣然就道了呢?”晏荷影问。

赵长安一指萧绚:“因为那封假信,是由这位擅长模仿别人笔迹的萧女史提刀伪造的。当晏老前辈和晏二侠进到茶店中,早已尾随其后,扮作我叔叔的王大侠和扮作我的王少侠,遂用言语引动二位随他们进入深林,然后突施杀手。”

“难怪!”晏云孝恍然大悟,“我那一式‘暗渡陈仓’除了家人就只这两人知道!”他怒视神情自若的王玉杰,“那晚你佯装中了我一腿,然后再趁我不备,把‘大悲咒’毒针射进了我的后腰!”

“这也正是后来,假‘叔叔’何以能对晏老前辈的剑法了若指掌,且以一套左手剑制住了晏老前辈的缘由了。这桩事,说穿了一点儿都不稀奇,但当日里,这桩惨案却令我困惑了很长时间。”赵长安缓缓踱步,“从一开始,我就怀疑王大侠和王少侠。首先,假冒我和叔叔的二人,须曾见过我俩,这才能将我俩模仿得惟妙惟肖;其次,两人还要熟知晏二侠和晏老前辈的脾性,才能把他们骗入林中。符合这两条的,我想来想去,只有二位。可何以晏老前辈在临终前要大叫‘姓尹、姓尹’呢?他老人家从未见过我,在那种时刻大叫我的姓,其中有何深意呢?显然,他老人家临终时大叫的这两声,不但是查明整个案情的关键,且是令元凶无法抵赖的铁证!可为何他老人家不叫‘姓赵’或者别的,而偏偏要叫‘姓尹’呢?直到有一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他忽然转身,亦未见如何动作,人却到了一直凝神静听的王无涯跟前,手一挥,树枝横削王无涯右肩,出手沉稳有力,招式精奇。晏云孝认得这一招,正是父亲“和风追月剑法”中最为精要的一式“云过天青”。

王无涯猝不及防,大惊,疾往上一撩,跟着一递,一剑疾刺赵长安咽喉。众人错愕的惊呼声中,雪亮的剑光已逼到赵长安喉前,但赵长安手中树枝变削为挡,已格住了这疾逾惊风的一剑。剑尖虽已触到了他的咽喉,却无法再往前递进一分。王无涯一愣,情知伤不了他,腕一沉,就要撤剑,但用力一夺,剑却如在树枝上生了根,纹丝不动。

“诸位都瞧清了吧?王大侠当时就是以这一剑刺穿晏老前辈喉咙的!而由于王大侠是在情急之中不假思索地挥出他‘正气剑法’的第三式‘正义凛然’,因此,就暴露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而被晏老前辈一下认出来了,是以,悲愤恚怒中,他张口大呼了!”赵长安冷瞟额渗虚汗的王家父子,用姑苏口音嘶声大呼,“姓尹!姓尹!”声音凄厉疹人,暗夜中,乍闻这已变了声调的嘶喊,众人均不由得背上发冷,打了个寒战。

“对!”晏云孝叫道,“那晚我听爹最后叫的,就是这两声!”

赵长安面色沉黯,树枝往外一搡,把正在运劲的王无涯逼得踉踉跄跄地倒退数步:“实际上,当时,晏老前辈喊的,是‘是你,是你’!因他在垂死的瞬间,已认出了这个用极其狠毒残忍的手段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正是自己曾救过他一命,并大力提携,还和他相交逾三十年的挚友!但因咽喉已被刺穿,发音不清,是以‘是你’喊出来后,晏二侠听成了‘姓尹’了!”

萧绚由衷赞叹:“唉,竟能从别人转述的临死之人的两声呼喊中就探知真相,真不知你是怎么想到的。”

赵长安抬头望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也曾两次遇到类似的情形。一次,是说的人发音不准,把‘卿’说成了‘宁’;而另一次,则是我听错了,把‘有了’听成了‘扭了’。因此我意识到,那晚乱石山上,也是同样的情形!而王少侠能杀晏二侠却不杀,为的就是要留下活口,好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制造这起血案的就是我赵长安。如何?王少侠,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就算是,又怎么样?”王家父子面不改色。

“畜生!”晏云孝悲愤交集,“我姑苏晏府,自问一向没对不起你王家的地方,你们为何要这样?”

“哈哈!”萧绚笑了,“晏云孝,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会问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来?你们姑苏晏府待他们岂止是对得起?简直就可以说是有天高地厚之恩,再生父母之德。可人活世上,最最紧要的是哪一条?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随时记牢了这一点,才能舒服自在,不然,早晚也会成今晚世子殿下的模样,伤心痛苦,远避荒岛,生不如死!”

赵长安笑得月白风清,似乎萧绚正在说的并不是他。

萧绚接着道:“况古人说过:恩大不报。并不是不报,而是没法儿报。他姓王的先受了你爹的救命大恩,后又被你爹提携,成了个富家翁。这种恩,你却让他怎么报?是也去救你爹一命,还是也让你爹发一笔大财,一笔他三辈子也赚不来的大财?试想想,你晏二侠要是受了某人的一份大恩,日日夜夜的,也想图报,可偏偏又报不了,从此每一见恩人,无形中就矮了三分,这心里会是种什么滋味?”

晏云孝怒道:“可我爹从来也没想过要他报恩!”

“唯其如此,才让受恩的人越发难受!越是不要报恩,越让施恩之人像面明镜似的,照出受恩之人的心有多狭多脏!搞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要想没这面镜子照着,最好就打碎它!只要恩人死了,那什么恩不恩的,也就都成了过眼烟云。所以,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是从不会去施令受者无法报答的大恩的,不然的话,受恩之人要没机会也就罢了,一有机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噬恩主,整死他才痛快!”萧绚瞥了瞥毕恭毕敬的王家父子,“怎样,我方才的这些话,可说到点子上了?”

王无涯躬身赔笑:“主人英明神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老奴的那点子心思,又怎能瞒得过主人的法眼去?”

晏家兄妹怒视仇敌,可二人一个毒伤初愈,身上没半分力气,另一个则不会武功,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就在不足五步远的地方谈笑自若,兄妹俩却除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外,半点儿法子都没有。文:'心':{阁}

王玉杰看着二人,嬉皮笑脸地道:“二哥,小荷妹妹,莫这样嘛,小心气坏了身子。其实,你们恨的应该是赵长安才对,要不是他说穿了真相,那今晚你俩稀里糊涂地死了也就算了,可现在……嘿嘿嘿,所以,说起来倒是他多事,让二位在临死之前还要受这种闲气!哈哈哈……”

赵长安也笑了:“王少侠,我记得从前你曾经说过,你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个名垂千古、万人爱戴的伟人。却不知,现你在贵会中排名第几呀?”

王玉杰一脸得意:“嘿嘿,蒙主人栽培,我现在火堂中已排名第八了!”

“哦?恭喜王少侠,贺喜王少侠,这个位置可不差呀!不过,口说无凭,能不能让我看一眼你的信牌?”听赵长安冒出来这么一句,萧绚及她身旁的黑衣人只一愕,而王家父子却面色大变。

王玉杰眼珠疾转:“堂堂金龙会的信牌,你不配看!”

赵长安眼中现出一丝戏谑:“哦?那每月一次检视时,总有人看吧?”

王玉杰一脸惊慌:“关你何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可却关那个每月一次检视你信牌的人的事!”赵长安笑眯眯地瞟了瞟脸色阴晴不定的王无涯。

“陆兄!”萧绚忽问身旁的黑衣人,“每月检视他信牌的人是谁?”

“回主人的话,就是他爹!”陆兄就是不答,只看二人如丧考妣的脸色,众人也清楚:王玉杰的信牌已经丢了!且王无涯一直在包庇儿子!

“乱石山上的那夜,晏老前辈临死前,把王少侠的信牌抓在了手里,而混乱中王少侠却没察觉,待事后发现,却已无法弥补这个要命的过失。偏偏这牌是用吐蕃玄铁所铸,中原没有相同的材料,我们的王少侠就是想私铸一块都不行。从此,我们的王少侠就成了个‘失信’之人。还好,阿弥陀佛,老天保佑,那个每月一次检视他信牌的人恰好就是他亲爹。”赵长安笑望脸色已开始发青的萧绚,“于是,我们的萧女史,金龙会主人,直到今夜这一时这一刻才晓得,原来,在自己规矩谨严的会中,有人的信牌已经丢了十个月了,而且,还有人徇私包庇,帮同欺瞒。”他颇为遗憾地摇头,“我曾听闻,贵会之所以能有今天如许大的势力,除萧女史治理有方外,另一个很紧要的缘由,就是规矩极严,能以服众,可……今夜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萧绚脸色发青:“王无涯,你在会中的地位不低,我待你也不薄,可你竟敢背着我包庇儿子,坏我会规?”

“主……主人,老奴……”王家父子的脸都已因恐惧而扭曲,仿佛就这片刻间,有双看不见的手已扼住了二人的咽喉。两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剑柄。

“不过,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换成我,就会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赵长安忽插话。

“哦?”萧绚目光闪动。

赵长安笑意越发盛了:“将功折罪,或除去徇私庇护者,或诛灭‘失信’不报者。人生一世,孰能无过?萧女史总不能连一丁点儿改过的机会都不给属下嘛!”

王家父子真恨得心脏淌血:他这给的是机会?根本就是要自己父子自相残杀的毒计!而晏家兄妹听了这个“改过的机会”,再看看王家父子已抽搐变形的脸孔,差点儿就笑出声来。

萧绚斜睨赵长安,笑了,侧目浑身筛糠的父子:“怎样?殿下的话,都听见了?”

“机会只有一个,二位可要抓住喽!”晏云孝讥刺地笑。

一阵风过,带来一缕深入骨髓的寒意,凄冷月光下,王家父子的脸色忽然间都变得形容不出的诡秘狞恶,两人仿佛都失去了重心,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二人对视一眼,不自觉地各后退三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手都握牢了剑柄。

赵长安坐在一块大石上,跷脚,双手拢在袖中,准备看一出不花一文钱的好戏。

就这么互相瞪视着,僵持了片刻,忽然“锵啷”一声,王玉杰扔剑,疾走两步,跪在错愕莫名的父亲膝前,哽咽泪流:“爹,您杀了孩儿吧。孩儿一时不慎,丢了信牌,要不是爹您护着,孩儿早死了。爹生养孩儿,又冒死为孩儿瞒着主人,孩儿今夜怎能对爹下得去这个手?那孩儿还是个人吗?”

听了这情真意切的一番话,王无涯老泪纵横,也扔了剑,抖颤双手去扶儿子:“杰儿,你杀爹吧,爹老了,你还年轻……”

金光一闪,疾逾惊风!晏荷影一怔,却见萧绚、陆兄、二哥,还有赵长安全笑了。赵长安是心寒至极的笑,晏云孝是舒心快意的笑,萧绚、陆兄是鄙夷不屑的笑,而赵长安更轻轻拍掌:“好!真是一出唱、念、做、打俱属上乘的好戏!”

这时荷影方看清,王无涯目眦欲裂,鼓突如死鱼的眼中,满是震惊和不信:“杰儿,你……?”低头望了望插在自己心口上,深入三寸的金蛇手柄小刀,茫然至极,“你?”

王玉杰早一跃而起,后掠四丈,避开了摇摇欲倒的亲爹,两腿打摆子一样颤抖着,于笑:“爹,这可怪不得孩儿,是您叫我杀了您的。古人不是早就说过了:父母之命,无违也。况且,平常您不也常常教导孩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还有……”赵长安笑着补充,“人生一世,一定得狠!要紧时,就是对自己的爹娘也下得去手,只有这样,才能立千秋的功业,留万世的声名。”

“好!”王无涯全身紧绷的肌肉突然瘫软,一把拔出小刀,颓然倒地,“不愧……”神色凄然地低声笑了,“是我王无涯的独养好儿子!”

不敢看父尸,王玉杰满额冷汗,泪痕犹存,对萧绚躬身施礼:“主人,属下已遵从主人命令,将功赎罪,除去了违反会规的水堂老七。”

“好!挺好!”萧绚冷冷地道,“你对我,倒的确是忠心耿耿。”

“嘿嘿,”王玉杰笑声干涩刺耳,令余人无不皱眉,“主人对属下有大恩大德,属下若不忠于主人,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我对你……再有恩德,恐怕……也不能跟你亲爹相比吧?”萧绚拉长了声调,淡淡地道。王玉杰一愕。

萧绚狠声下令:“杀!”王玉杰疾弯腰,捡起自己刚刚扔弃的剑,凌空翻身,掠起三丈,就往后逃!

在他翻跃之际,他就已看到一道耀眼的剑光闪电般飞起,瞬间就到了眉前,森寒的杀气刺得他睁不开眼。等他再能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到这道剑光了,只看到一段剑柄,一段直插入自己前额的剑柄!

陆兄拔剑的同时,一脚踹在尸体上,把这具已没有了生命的躯壳踢出四丈远,他可不想让那么肮脏污秽的腥血溅在自己干净挺括的长袍上。

第五十四章 悲凄少时君

望着两具污血横流、丑陋可怖的尸体,晏家兄妹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时对坐在巨石上的赵长安既是感激,又是惭愧,更是担忧。

感激的是,他巧妙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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