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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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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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兵稳健……”丁绍嘴角稍作沉吟,向着陆遥说道:“刘刺史乃东海王殿下左膀右臂,多年来转战南北,有用兵如神之称。陆将军身为刘刺史麾下爱将,自然也见识不凡。却不知足下对我冀州兵马行止有何灼见?我星夜召集兵力,将欲长驱魏郡以灭贼虏,可乎?”
陆遥稍稍躬身道:“遥不过并州下僚,岂敢妄言河北军国大事?”
“贼势滔滔,正是有识之士共参对策之时也。陆将军无须过谦。”
“是。既如此,请恕陆某冒昧。”陆遥将身体前倾示意,沉声道:“如果石勒的动向确然的话,那冀州兵马南下之事,与其急,不如缓。”
“魏郡失陷,军情如火。丁某夙夜忧叹,故而举冀州兵马奔赴疆场,唯恐局势恶化。陆将军不也曾劝说李恽将军尽快追击敌寇么?何以现在却这般说?陆将军此言何意,还请为我细细解释。”
“丁刺史,汲桑、石勒等人乃是流贼。此辈的第一个特点,便是善于挟裹百姓。近年以来,河北民生凋敝,逡巡于魏郡的流民无虑十万。这些流民原本就挣扎在死亡边缘,对现实充满不满,一经煽动,则必如星火燎原,不可遏制。故而,李恽将军的乞活军宜于急;唯有立刻做出针对性的军事压力,才能打乱他们挟裹百姓加入贼军的步骤。”
丁绍微微点头,示意陆遥继续。
陆遥慢慢思忖着道:“彼等第二个特点,乃是离合游荡,行踪无定。河北贼寇与他们所挟裹的流民合计,人丁无虑数万,每日消耗的粮秣物资都是天文数字,纵然以邺城抢掠所得,也支持不了多久。故而他们一旦将流民整编入贼军之后,就必然会四处攻打郡县以维持所需……这种行动的目的仅仅是掠夺,故而通常是毫无规律可言的。今日可能威逼顿丘,明日可能又西向杀入汲郡,除了南方有大河阻碍,其余三面,无不受到贼军的威胁。以官军临贼寇,譬若张网捕捉纷飞之鸟雀。故而,丁刺史的冀州军宜于缓,不妨以主力镇守要隘,分遣偏师各占形胜,逐步压缩贼寇的活动范围为佳。”
“那么,以陆将军之见,我军首要应当镇守何处,才最能压制贼寇呢?”
“当在广宗。”陆遥斩钉截铁地道。
广宗位于巨鹿郡的南端,冀州、司州的交界处。往北距离冀州治所信都一百八十里,往南距离魏郡三百里。司州的三魏地区仿佛一个菱形楔入冀州,而广宗恰恰就在这个菱形的顶端。
丁绍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如果驻军广宗,依托白沟和漳水阻遏贼人的流窜。同时,如果分遣偏师沿河而下,足以掩护邯郸、阳平、顿丘等地,可以挤压贼寇的活动范围,直到黄河北岸……确实可行。”
“陆将军确实精通兵事,名不虚传。”他赞赏地拍了拍案几。
陆遥松了口气,知道总算入得这位丁刺史的法眼,这下可以说说正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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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丁绍(下)
陆遥逊谢几句,丁绍转而问:“陆将军此番赶来冀州,有何公干?”
陆遥原本随身携带的越石公手书信笺,已然尽数丢在邺城。他们一行人被新蔡王的卫队抓捕时,别说是信笺,就连将军虎符和随身钱财什物都被夺了去。好在那信件并无什么秘密可言,陆遥便直接转述越石公的请求。
大体而言,是期望丁绍能调动冀州北部中山、常山、高阳诸郡的兵力向代郡靠拢,用以震慑拓跋鲜卑各部。此举一来免得禄官权欲熏心,在祭天大典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二来,温峤作为并州刺史的正式使节,将陪同拓跋猗卢一同前往弹汗山去,此举也能确保他的安全。但这要求,却令丁绍眉头皱了起来。
“越石公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他轻捻颌下须髯,沉吟道:“若在往日,此事易与尔。但眼前这局面……拓跋鲜卑毕竟远在上谷、代郡、定襄等地,纵然有事,不过芥藓之疾。而邺城乃天下腹心之地,邺城有失则河北震动,司冀兖并四州俱受影响,乃膏肓之病也。吾此刻领兵南下,北方各郡都要紧守城池,以防贼人袭扰。刘刺史所请,只怕我冀州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陆遥微微皱眉。
“叔父!”丁渺反倒急了。他膝行前驱几步,向丁绍拜伏在地:“叔父,侄儿有话要讲。”
丁绍慢条斯理地看他一眼:“文浩,何须如此多礼。有何言语,但说便是。”
“匈奴自起兵以来,贼势十分猖獗,兵锋所向之处,战胜攻取;所以未能大举者,唯惮越石公坐镇的晋阳一地而已。然并州屡遭战乱,百姓离散、资财耗竭。故而越石公意欲仰仗朝廷威严,抚定鲜卑、杂胡,以夷伐夷,庶几可以成事。”
陆遥不禁愣了愣。他眼中的丁渺诚为熊罴之将,一直以来却殊少文学;实不曾料到此君突发一番言语,辞句竟也有几分雅驯。
丁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拓跋鲜卑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控弦上马者四十余万,乃北疆之雄也。两代大单于拓跋力微、拓跋猗迤皆尊奉朝廷。此番晋阳大战,也多赖西部大人拓跋猗卢之力。若拓跋鲜卑不定,晋阳难安;晋阳若是不安,何以压制匈奴?若匈奴骚动,河北局势又将如何?晋冀二州虽隔太行,实为唇齿也。此番拓跋鲜卑祭天大典,无论是对我并州,还是对叔父您的冀州,关系都极其重大,伏请您仔细考虑。”
却见丁绍摇了摇头:“晋冀二州虽隔太行,实为唇齿……此言自是正理。然而,三魏与冀州,更是忧戚相关。陆将军适才也说了,石勒等贼寇胁裹邺城军资户口,其势必将大炽,稍有应对不慎,就是河北糜烂的结果。河北若有动荡,晋阳则成孤悬敌后的绝地。”他微笑着反问道:“丁渺将军,为了晋阳的安危,你何不先随我一同南下,先剿平了魏郡贼寇?”
丁渺不禁大急,正要争辩,丁绍拂袖道:“罢了,文浩,你的言谈实属寻常,虽说辞句通顺,可听来像是找人捉刀而成的,也难为你背得如此纯熟……退下吧!”
丁渺面红耳赤地退了回去。丁绍猜得一点不错,丁渺虽说世家出身,可他从军多年,成天和粗鄙老革混作一处,早就将当年读的几部蒙书忘得干净。这通言语,乃是他在昨夜军议之后特意偷偷去央了邵续写就的。
丁绍想了想,又问丁渺:“适才我看见丁瑜正在服丧……记得那大个子兄弟四个当年是一同跟随你从军的,如今谁没了?”
“除了他自己以外,丁瑾、丁符、丁策,都已经战死了。丁符和丁策是在随我守介休的时候,被匈奴人杀死的。丁瑾则是数日之前在邺城死于流寇之手。”丁渺难得地露出了气馁的神色。
丁绍愣了愣,叹了口气:“文浩,你当日强要投笔从戎,我和兄长都很反对。但如今你已是并州越石公麾下大将,颇有威名……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既然世道不靖,能够持干戈以报效国家,也是好事。只望你善保自身,也多多看顾这些乡里子弟,须知他们的父母妻儿,也如你的老父那般,翘首盼望你们有一天能安然返回家乡。”
丁渺紧紧地抿着嘴唇,向丁绍郑重地行了叩拜之礼:“是!”
丁绍不再理会丁渺,而转向陆遥道:“对邺城的局势,越石公可曾有所估计?”
“丁刺史,我离开并州时,邺城还是宗王坐镇、拥数万大军的北疆雄镇。越石公实不曾料到如今的局面。”陆遥只有苦笑。
仅在半月前,陆遥接受越石公所给予的任务越过太行时,大河以北尚属安稳。东海王分派重臣于各地,并州有刘琨,幽州有宁朔将军王浚、冀州有号为严肃的丁绍、兖州有时人以为“用兵不下韩白”的名将苟晞坐镇,在几路强藩拱卫下坐镇邺城的,则是东海王的亲兄弟、车骑将军新蔡王司马腾。
毫无疑问,这几位州刺史都是当代一流的能臣、名将。刘琨镇晋阳,令得匈奴人吃了大亏;宁朔将军王浚驱使鲜卑如臂使指;丁绍驻冀州,河北贼寇匿迹;屠伯苟晞则将中原一带的流贼赶得鸡飞狗走。有此四人在,便是万无一失的布置、铁桶也似的江山。可谁能料想到新蔡王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两次倾覆重镇?谁能想到邺城坐拥三台之固,却被汲桑、石勒这样的马贼攻陷邺城?
这样的局面,是谁之过欤?难道仅仅是因为新蔡王无能么?还是因为大晋朝廷的倒行逆施,将越来越多的百姓迫成贼寇呢?
无论是前一世所接触到的历史知识,还是穿越以后的亲身经历,都使陆遥深切感受到石勒的难缠。已经将挟裹来的人丁资财整顿完毕,他绝不会龟缩在内黄泽做水匪。顿丘郡遭到攻击,只是即将来临的,大麻烦的开始而已。
贼寇的动向虽然难以判断,但大致总能猜出个范围。
魏郡向南是滔滔大河,汲桑、石勒的昔日首领公师藩就是在企图渡河时遭到屠伯苟晞奇袭而毙命的,如今苟晞官拜抚军将军、屯兵濮阳,贼寇们绝不敢轻易地捋他的虎须。向西则是太行山,山的那头是匈奴汉国与晋阳军对峙的战场,在石勒做出过失败的尝试之后,贼寇们不会愿意再次被匈奴人当作工具。那么,就只剩下了东面和北面。
魏郡的东面是冀州,北面也是冀州。
丁绍微微颔首:“丁某亦知晋阳的难处,若我坐视拓跋鲜卑形势失控,恐失了当年在洛阳与刘越石交游的情谊。然我冀州正当用武,委实没有多余的兵力,如之奈何?”
对丁绍而言,大规模的战争迫在眉睫,他必须全力以赴地应对,正不知有多么焦头烂额。也即是说,目前的大晋朝廷,已然又失去了一支压制北疆胡族的军事力量。晋阳方面希望用冀州兵力震慑拓跋鲜卑的打算,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丁绍注视陆遥,沉声道:“诸位从邺城狼狈而来,不知北疆的最新情况。三天前,拓跋鲜卑禄官、猗卢两位大人遍传书信于北疆,彼等自孟夏起营建的胡神木像雕塑已毕,族中大巫得神灵旨意宣布,祭天大典的时日就在六月十五。短短十五日内,无论陆将军你的部下们,还是冀州北部各郡,都来不及做出任何举措。哪怕我有意相助,也只能徒呼奈何。”
“这么快?”丁渺大跳起来:“原本不是说七月的么?”
祭天大典乃是拓跋鲜卑非常隆重的仪式,只有当族中有难以决断的极大事项、或有特殊天象之时,才会由族中执掌神权的大巫出面召集。大巫行事有类匈奴风俗,先制作象征四十九位神灵的木制塑像,再用牛羊等牲畜血祭,最终确定大典的召开时间。通常来说,大典都会放在七月,也偶有放在四月和十一月。如眼下这般,突然将大典举行的日期提前到六月的,实在闻所未闻,更不合拓跋鲜卑的传统。
这样一来,更给陆遥等人平添了巨大的困难。要知道,从此地至代郡隔着崇山峻岭,仅仅是行军,少说就得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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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重任(上)
“咳咳……十五日的时间,确实紧迫了一点,但陆将军等人的北疆之行倒也未必没有把握。”说话的赫然是邵续。
“嗣祖先生定有良言指教,还请讲来。”邵续乃邺城使者,北疆事务与他何干?丁绍稍有些愕然,随即举手相请。
“近年来,拓跋鲜卑禄官、猗迤、猗卢三名大酋互争雄长,各持权柄,部族内部争竞不断。猗迤病亡后,禄官趁机急剧扩充势力,咄咄逼人,猗迤之余部日暮途穷,而猗卢也颇居下风。此番祭天大典,禄官很可能将行征诛之事,底定其本人的无上权柄。刘并州所以期望丁公在鲜卑祭天大典时提兵代郡,便是为了压制禄官,勿令他擅起刀兵,维护素来亲近朝廷的猗卢部落。怎奈如今邺城有变,丁刺史方将举冀州之力用兵于南,无力兼顾北疆。丁刺史、陆将军,不知邵某说的可对?”
陆遥向邵续颔首:“嗣祖先生所言极是。”
“丁刺史适才说,邺城乃膏肓之病,鲜卑乃芥藓之疾,故而在面临着邺城动荡时,委实无暇分心投注于北方。在冀州角度来看,这确是当前的现实,无可奈何。但是,陆将军有没有想过,要在弹汗山祭天大典上压制禄官、维持拓跋鲜卑局势,或许无须动用冀州军马?”
“您的意思是?”
邵续拈须微笑:“邵某不才,愿向陆将军举荐一人。此人于鲜卑部众中的影响力胜过十万雄兵,若得他襄助,定能让禄官不敢轻举妄动。”
“竟有这等人物?此人姓甚名谁?”邵续此言一出,丁绍、陆遥都吃了一惊。
“丁刺史、陆将军,两位可曾听说过左将军、定襄侯卫操?”
“卫操……”丁绍皱眉低声念了一句,突然猛拍案几:“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卫操卫德元!嗣祖先生,莫非你竟能联系上此公?”
丁绍颇显震动,可陆遥只露出茫然的神色。
邵续连忙解释道:“这卫操卫德元说来乃是前代人士,道明正当青春年少,自是不识。”
原来拓跋鲜卑之兴起,始自于大酋力微执政时期。传说力微乃前代族长诘汾与天女所生,颇有灵异,起兵征讨不至,混拓跋鲜卑各族为一。景元二年,力微遣子沙漠汗入曹魏为质,虽经魏晋禅代,与中原朝廷和好仍密。力微善于抚御,在位期间拓跋部族势力逐步兴盛,渐有控弦上马者二十余万。
时任征北将军的名臣卫瓘恐拓跋鲜卑久后为中原之患,遂令牙门将卫操为使节,深入大漠,与力微结纳。卫操字德元,代人也,据说其少有侠气,才兼文武,力微使之统辖拓跋部所属的晋人流民。此后匆匆数十载,沙漠汗、力微相继而亡,拓跋悉鹿、拓跋绰、拓跋弗相继为大酋,而卫操独以才具,地位稳固不移。至猗迤为大酋时,更以卫操为辅相,任以国事。其后拓跋鲜卑几番响应朝廷匡助晋室,猗迤因此得封鲜卑大单于尊号,而卫操则受左将军、定襄侯之封。其后,卫操又荐子侄辈卫雄、姬澹等效力鲜卑,皆得重用。
听得邵续这一番话,陆遥不禁咋舌。这卫操孤身入异族为官,竟能数十年身居高位不堕,更几乎以一己之力将拓跋鲜卑这支强大的北疆胡族牢系于朝廷。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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