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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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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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局面好的很。昨天我们收拢了太多新归附的兵力,其中首鼠两端之辈在所多有。这时候正需要靠艰苦的战斗来筛选一番。”陆遥杀气腾腾地笑了一声,向身前侍立的将校们道:“这一仗,我们这样打……”

代王城旧址之内,萝川贼的坞堡里,数十人惊惶失措地簇拥着他们的首领马服。
这个靠着一己之力在北疆打出赫赫威名的凶悍贼寇,如今已到了风烛残年。他瘦巴巴的身架斜倚在榻上,干瘪如鸟爪的双手互握放在胸前,满布皱纹的眼睑耷拉着,似乎瞌睡着,根本没有在听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正在厅堂上慌乱讨论着的,是马服的三个儿子,萝川贼寇如今的当家首领。
面色青白、胡须稀疏的次子马对是众人信赖的智囊。他正向另两人说明敌人的动向:“你们看,这里是马头山,这里是祁夷水,这后面才是代王城。死守代王城不是办法,我们得把敌军堵在祁夷水对岸才行!”
满脸横肉、身形肥壮的长子马错目不识丁。但他性格凶悍,是萝川贼中著名的猛将。听得马对的言语,马错双手抱肩,自傲地狞笑道:“这容易。祁夷水西岸平缓而东岸陡峭。只消给我两百骑,待到敌人渡河的时候冲他一回,杀不死的也跌到河里淹死了。”
“不愧是大哥,英武!善战!勇猛!好一条汉子!”谀辞潮涌的乃是马服的第三个儿子马空。此人虽说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却是个怯战的性子,他心思颇细,言谈中只努力怂恿马错去冲锋陷阵。
“大哥说的不错,就这么办!”马对一拍案几,随手指了个喽啰:“你去调集人马,随时准备出动!”
“砍死!砍死!都砍死!”那喽啰似乎脑子不太好使,满脸凶残神色地吼了几声,冲出去了。
始终闭目养神的马服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三个儿子慌忙抢上前去小心照应着。咳了半晌,马服喘息渐定,他哑声问道:“派去联络吐吉立和杨飞象的那几个弟兄,回来了么?”
萝川贼不是寻常马贼,但与北疆的贼寇们素来交往密切。其中有两支关系最好,彼此守望相助,分别是外号飞豹的羌胡人吐吉立和常山巨寇杨飞象部。昨日豆卢稽部马贼率先劫掠商队结果遭到了歼灭,马服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向两家盟友派出使者联络。
马对小心地回道:“适才来报,都已回来了。只因敌兵压境,还没来得及唤来询问……”
马服连连摇头,知道三个儿子实在是慌乱不堪。他砰地重重拍了下床榻:“立刻叫进来!”
“是……是……”
几人被带进议事厅来,传达了吐吉立和杨飞象的口信。
这两家马贼都已知道了豆卢稽部和勃蔑部的下场。正如马服的预料,两家都为此暴怒不已。吐吉立和杨飞象两人都叫人带话给马服,这支闯入代郡的军队虽然至今不知身份,但既然先后击灭两个部落,敌意已然显示甚明。代郡的各家杂胡部落数十年来自由自在惯了,不管他们是什么来路、不管他们究竟有什么意图,都绝不容他们横行。
此刻,各家首领都已发兵,正要从四面八方围拢敌人。其中吐吉立部从昨日午时起,就跟随在这支敌人身后三五十里,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动手的良机。只消马服能在代王城拖住敌人,众家兵马半日之内便可齐集,定然将他们一举荡平。
“好!好!”听了这口信,三个儿子大喜过望,互相击掌欢悦道:“有各家首领一齐发兵相助,此战必胜了!”
马服怒叱一声,立刻令三人安静下来。老者冷冷地注视着三个儿子,心中暗暗地恼怒于他们的不成器。
“援军半日之内就可以到达,所以你们高兴的很。那你们说,为什么吐吉立和杨飞象他们,能够动作如此之快?”
马错等三人对视数眼,马对回答说:“那是因为他们前日就已点兵出发。前日有传闻说,将有一支大规模的商队来到代郡。多家部落首领都想要分一杯羹,故而平舒以西、当成以北的各家早就发兵南下,打算参与到这场劫掠中来。”
马服摆了摆手,身后婢女立刻奉上蜜水半盏。马服略沾唇啜饮小口,喘息了一会儿,又问:“那……这个商队现在在哪里?”
马对嗤笑了一声,连连摇头:“哪来的商队,现在看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出的谣言……”
“不对!”他突然跳了起来,脸色惨白得像是垩土一样:“阿父,你的意思是……这个谣言是那支敌军放出的?为的就是将代郡的各家好汉们全都吸引出来?甚至,甚至,放出这个谣言的目的就在于被揭穿,各家首领都因为上当而暴怒,他们迅速动员麾下兵力,这才有了各路兵马两日之内举齐聚于代郡以南的局面……”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马服,紧张地低声道:“阿父,您是说,这根本就是敌军设下的圈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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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倪一老爷的支持。第一位堂主出现,螃蟹和螃蟹的小伙伴们都震惊了。
另外,也多谢各位读者始终如一的支持。每一位朋友,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了。请大家放心,虽说最近成绩惨淡,但写得还是比较趁手:)



第九十三章 云从(四)
“让我再想想……”马错的眼角猛烈抽搐起来,满脸的汗水像瀑布般流淌,瞬间就将衣袍都浸透了,他自己却似全然不知:“所谓的商队是个诱饵,但豆卢稽部一旦覆亡,每个部落都知道了所谓商队是假,各部首领因此而感觉受到了愚弄。他们原本就已出兵,此刻便顺势继续麾军南下,只不过将目标由掳掠商队,改为了击溃这支来历不明的队伍、为豆卢稽复仇。”
此人虽说远不如其父,毕竟也还颇具智谋。他沿着马服所说的思路慢慢想下去,越来越心惊肉跳:“也就是说,商队固然是诱饵,不存在商队,依然是诱饵。只要能够令得分散在代郡各地的部落、匪帮俱都出动,施计之人便算是达到了目的。”
“父亲,兄长,你们素日里算得太细太精,把自己也兜进去了吧?凡事总须得有个理由,那批敌人为何要如此?将代郡的有力部落尽数惹怒,岂非找死么?”马空在旁听着两人言语,不屑地冷笑一声。
马服猛地拍打床榻,厉声喝道:“住嘴!”
马错则全不理会他急躁的兄弟,他离席而起,在厅堂里来回打转,神情愈发紧张:“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
“呵呵呵……”马服低沉地笑着,气流在他喉间流动,发出嘶嘶的尖锐声,就像一条盘旋吐信的毒蛇:“因为他们时间紧迫。”
身为晋人,却能在遍地豺狼虎豹的北疆立足,直至占下萝川这片宝地,数十年屹立不摇……马服绝非易与之辈。他的身躯虽已日渐衰老,但经验之丰富、判断之敏锐,却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在这个四面环山、信息闭塞的环境里,绝大多数的贼寇还茫然不知究竟情况如何的时候,这个老者已经找到了最关键的所在!
“时间紧迫?”马错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随即被这句话中蕴含的内容吓得脚软,一个趔趄坐倒在地。最近有什么事情会令人觉得紧迫?这个问题根本无须考虑,近数月以来,万里北疆上一片平静,几乎所有人都在屛息等待着那件大事的最终结果!
“父亲,您是说,这批敌人是要抢在拓跋鲜卑祭天大典之前……”他一字一顿地道:“对代郡下手?”
在萝川贼的重要匪首之中,马错可称是个异类。他总认为马氏乃是代郡大族,至少也是地方高门一类,全没有将自己当作贼人来看。故而他素日里都讲求举止仪态,以效法名士风度为乐事。虽说屡有东施效颦之讥,却乐此不疲。然而此刻太多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轰然撞击,令他魂不附体。他再顾不上仪态,连滚带爬地返回到厅堂中,紧紧抓住马服的胳臂,连声问道:“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他们……会是谁?”
“我哪里知道!”马服不禁有些恼怒:“尔等又不曾派人用心打探!”
这话未免强人所难。事发仓促,豆卢稽部和勃篾部的覆灭才是昨天的事情,而那支敌军所到之处又广布侦骑斥候,哪怕探子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什么成果的。
马对皱眉道:“难道是惟氏那个女人发了失心疯,想要重整旗鼓?”
他口中的惟氏,乃是前代拓跋鲜卑大单于拓跋猗迤的妻子,如今实际执掌拓跋鲜卑中部权柄之人。自猗迤死后,中部势力衰落,如今仅余千余落部众,偏居代郡西部一隅之地。最初那商队传闻出现时,打的便是与拓跋鲜卑中部通商的旗号。要说两者之间有所联系,倒不是没有可能。
控弦四十万的拓跋鲜卑,对于这些游离于北疆各强族之间的代郡零散部落来说,是太过可怖的庞然大物。无论禄官还是猗卢,都足以瞬间倾覆如萝川贼这样的小团伙。贼寇们此前将实力微弱的拓跋鲜卑视若无物,此刻却突然想到:如果惟氏果然有所行动,则代郡必然成为争夺拓跋鲜卑大单于之位的重要战场。若拓跋鲜卑的大军闯入代郡,便等若巨兽角力时一脚踏入蚁巢,顿足之间,踩死几只蚂蚁根本都不算什么事。毫无疑问,那将是代郡所有部落的灭顶之灾。
“这可不行……”马错摇着马服枯瘦的胳臂,愈发惊慌失措地道:“父亲,咱们得拿出个办法来!”
惊骇之下,他手中便无分寸。马服的左臂被他抓得疼痛,感觉几乎要折断。他连连挣扎不出,于是顺手取了榻边一柄盘云如意,砰地砸在马错的面门上:“混账东西!慌什么?”
那如意乃是铜胎的木器,既硬又重。马服性格粗暴,下手又狠,这一下打得好猛,顿时令马错晕眩倒地,鼻梁几乎塌了半边,鲜血狂涌,咕嘟嘟地淌了前襟一片赤红。这些人毕竟都是凶横霸道的贼寇,原本就殊少顾忌。可是父子之间如此行事,简直就如同仇人一般,全不遵循孝悌友爱之道,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看着马错的惨状,马空露出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连连冷笑:“大哥,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与拓跋鲜卑中部往来时,曾经出言调戏那惟氏的美貌,很是大胆豪迈。怎么,这时候反而怕了那娘们儿?”
马错两眼血红地看看马服,毕竟积威多年,不敢对抗。听得马空讥讽,他便转去要呵斥几句,却架不住血液呛进了气管,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两人正待内讧,马服紧握着如意,翻身坐起:“不会是拓跋鲜卑中部。以他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插手此次大单于尊位的争夺。那惟氏虽是女流之辈,却颇有心机手段,不会行此无谋之举。”
马错用衣襟狠狠地擦着鼻血,闷声道:“那会是什么人?宇文鲜卑?羯人?乌桓人?”他愈说愈焦躁:“不知道他们的来路,我总觉得心中不安。”
还待深究,马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语:“管他们什么来路,先顾眼前吧。敌军眼看就要渡过祁夷水了!怎么样,且让我去冲杀一阵,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不可!”马错喊道。
“蠢货!”马服同时也怒骂一声。
他毕竟衰老,这一声叫喊几乎使他岔过了气。他连连吸气,两手乱摆,肺部发出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怪声。三个儿子慌忙又上前拍胸拍背,过了好一会儿,马服才缓缓地道:“你们三人听着,代郡虽小,但民风剽悍,举手可集强兵数以万计。更何况此地处于北疆各部鲜卑强族之间,任谁想有所动作,都得问问鲜卑人同意不同意。无论是谁,想要将代郡豪杰一网打尽绝非易事,哪怕是再凶狠的狼,都可能会崩掉几颗牙……”
“如果我猜的没错,敌人佯作攻打代王城,其真实目的是要吸引各部追击,从而在野战中击溃各部落的有生力量。所以,他们绝不会急于攻打我们的坞堡。吐吉立、杨飞象之辈,不过是一勇之夫,他们若是麾军赶来,则正入敌人彀中。嘿嘿,我们正好坐看彼等厮杀,借此也探一探这支敌军的底细。若是野战败了,便请吐吉立、杨飞象他们先死,我们趁乱逃遁;若是野战胜了,我们一举杀出,吃个大份!”
马服的声音低沉,寥寥数语,就把赶来救援的盟友给卖了个一干二净。他的眼神如鹰隼般往来扫视着三个儿子,狰狞地道:“你们几个,赶紧将弟兄们都集中起来,我要看到坞堡里的所有人做好投入战斗的准备。但是……你们都给我牢牢地记住了:绝不准轻易出击,让他们先去杀个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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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不规律,也不好意思求票求支持,就不多说了。因中秋将至,这两天做出发准备,小忙。明后天争取补更。
实在困了,螃蟹且告退。




第九十四章 云从(五)
萝川贼的地盘和势力,得自于无数次激战,绝非侥幸而来;其部众数百人,俱都是凶猛善战的汉子。当他们决心依托代王城的复杂地形死守时,就像是遍布在代郡每个河滩的坚硬卵石那样,打不碎、嚼不烂、咽不下。每个人都坚信,在过去的数十年里,他们用同样的办法迫退了一批又一批来势汹汹的敌人,这一次也会如此。
但包括马服在内的几名核心人物对这支来历神秘的敌人,却不敢稍有轻忽。他们深知来者不善,故而调动了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准备苦战。
在萝川贼坞堡西南角上。胡休从高耸的望楼上脚步咚咚地攀下来,丝毫不介意粗制的梯子嘎吱吱地响着,似乎随时会被压断。他的身躯高大而体格瘦削,行动间看似一座晃晃荡荡的衣服架子。但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可以见到刚硬密实的肌肉,毫无疑问地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望楼下聚着几名形貌凶恶的汉子。眼看胡休下来,他们便呼啦啦地围拢。胡休在衣襟上擦擦手,面无表情地道:“手头没有合适的木料,只能额外打进一个榫头凑合。会结实一点,不过最多能上五个人,否则会塌。”
“你他妈的就不能再用点心……”一条汉子张嘴喝了半句,被另一人猛地扯了回来。那人向着胡休连连点头:“娘的,这些木栅塔楼什么的,早就该收拾收拾了。万一打仗的时候突然垮下来,岂不要命?好在有你胡大匠在,哈哈!手艺很不错啊!”他腆着脸靠近胡休:“等到把敌人打退了,大首领一定会好好赏你!说不定赐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哟!”
胡休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退后一步。
之前那汉子眼看胡休如此不知趣,不禁发怒。可他待要再度喝骂的时候,忽然又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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