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山河(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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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山河(全集)-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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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练自如的战术动作,水墨忍不住摇头,士兵不是教出来的,连打数次恶仗还能活下来的,就是好兵!

“全员准备!”石老将军一声断喝冲破了战场噪音,盾牌手立刻将盾牌严密地竖在城头;弓箭手则在城垛中弯弓搭箭对准准备攻城的敌人,身边放着装得满满的箭壶;刀斧手握着雪亮的长刀或战斧躲在盾牌之后,随时准备将爬上城头的敌人砍成两半。至于水墨的工作那就是一言难尽了。

“将军,您看!”原本言谈有度的傅友德早就没了儒将形象,他额头上凌乱地扎了块布巾,上面渗出的血污已经发黑,看起来脏兮兮的。眼瞅着敌人军队里烟尘四起,号子连连,石老将军也变了脸色,“糟了,来人,速去通知顾将军!”一个士卒随即听命而去。

水墨眨了眨眼,这已是高句丽人攻城的第三天了,还是第一次见这石老头变了脸色。虽然他阴险又毒辣,但身为武将,胆色还是有的,这两天他一直守在城头,亲力亲为,和守护城门的顾边城遥相呼应,打退了高句丽人一次次的进攻。

“老将军!”顾边城清越的嗓音响起,哪怕四周嘈杂无比,空气中血腥尸臭密布,他的声音依旧稳定,水墨不自觉地放松了些,抬眼看去,两人目光竟在半空相碰。发现水墨的表情有点尴尬,顾边城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正要开口,忽听 “呜,呜”的闷响之声破空而来,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心中一凛,大吼出声,“盾牌!躲闪!”石老将军被亲兵们拿盾牌遮掩起来。

水墨下意识听从命令,刚想用肩膀再固定一下盾牌,“砰,砰,啊!!”几块巨大的石头已从天而降,落在了城墙上。两个来不及躲闪的士卒顿时被压在石下,一个惨叫着在地上滚动,竟是被石头直接砸断了腿;另外一个却悄无声息,只有鲜血从石头下流出。那鲜血刺醒了水墨,她迅速扭回头来,咬紧牙关,将盾牌顶住。

“唔!”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突然扫到了水墨的盾牌边缘,她顿时叫了出来,手臂又麻又痛,仿佛就要断掉。躲在拐角的鲁维眼瞅水墨身形摇晃,马上就要跌倒,他想去帮忙,却被疯狂砸来的巨石压得动惮不得。“阿墨!阿……”抱头躲闪的鲁维在漫天烟尘中用力挤了挤眼睛,忽然噤声。

“呜呜”之声不断响起,就如同魔鬼的叹息,所到之处不是血肉横飞,就是惨叫连连。一根城柱被巨石直接击中,立刻断裂,其上的瓦片黄泥如雨般坍塌了下来,躲在下面的士兵们被呛得咳嗽连连,却没人敢随便离开这里。比起呼啸而来的巨大石块,这些残转断瓦简直就是毛毛雨。

水墨全身蜷缩在盾牌之下,或者说是缩在顾边城怀里,一时间只能感觉到他冰冷的铠甲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颊。原以为密集的弓弩已经是最可怕的了,现在才发现这堪比巡航导弹的大石块更可怕。连日征战,顾边城身上的味道绝对说不上好闻,她略抬眼看去,只能看到顾边城肌肉偾起的手臂正紧紧抵着盾牌。

盾牌不过几尺余,可偌大的战场上,只有这小小一方天地让水墨暂觉心安。

恐怖的呼啸声终于结束,顾边城立刻放开水墨,向外探望。不远处矗立着数台巨大的投石机,底下的士兵们忙碌如蚂蚁正,显然是在为下一波攻击做准备。而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敌人的步兵又逼近不少。顾边城眉头微蹙,高句丽军队一向身穿暗蓝色战袍,但现在看去,有几个部分看起来竟是花花绿绿的,很不协调。

“松岩城果然名不虚传!”观察了一下战果,阵中文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除了砸断一根城柱,伤到敌方数名士兵外,那些巨石只把高高的城墙砸出了些灰白的印痕。松岩城外墙是用黏米汁液加上灰石,还有大条岩石筑成,真正的坚如磐石。

文智在心里盘算着,这些投石机原本想在最后关头才拿出的,但效果显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不知大君会怎么想自己。因这两日攻击丝毫不见效果,文智深知多打一天,己方就多一分危险,一旦天朝援军赶来,那战况立刻就会逆转,毕竟是越境作战,对方又是地大物博的天朝,战斗必须快速解决。

悄然用余光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振,文智依旧不明白,这位大君为什么突然决定攻击天朝,这城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他放手一搏。原以为是那位最美丽高贵的公主,可现在……忍不住遥看城头,旗杆下,那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和旗帜裹在了一起,自认心如铁石的文智也觉得身上一冷。

“文将军,”李振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文智眼睑抽搐了一下,立刻在马上半转身,表情恭敬且镇定地说,“大君!”李振薄唇微扯,冷冷道,“放狗!”“是!”文智从命。他回身冲自己的副将一扬下巴,副将领命而去。

“这些该死的高句丽狗,他们居然弄到了这么多投石机!”狼狈站起的石老将军怒骂道。顾边城沉声打断了他,“老将军,有些不对劲,你看那些人,他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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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排行动缓慢,步履艰难的人群。看得出他们并不情愿向前走,却在高句丽军士挥舞的皮鞭以及武器的威胁下,不得不行进。这群人虽衣饰颜色各异,但都已破破烂烂,勉强蔽体而已。随着人群的接近,一旁的水墨就听见顾边城拳头嘎巴做响,他低吼了一句“该死!”

正喝骂不休的石老将军年纪虽大,但耳聪目明,不禁一愣,好像他还是第一次听顾边城言出粗鲁,怔忡之后,立刻明白不好。若说能让顾边城变色,定是事态危急,石老将军竟不顾危险,大步上前,从城头上探身望去。唬得亲卫们赶忙拿起盾牌,围了过去。

鲁维早就跑过来探望水墨状况,看见石老将军的表现,他也好奇地探出头去。一时间,松岩城墙上,守城的不论是士兵还是军官,人人的心都揪了起来,看着城外敌方阵前,那一字排开,哭泣踉跄前行的被俘边民们,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眼瞅着那些高句丽士兵毫不留情地痛殴着跌倒在地的妇孺,听着她们凄惨地哭号,两眼冒火的士兵们手里的武器都能攥出水来。

文智瞭望着前方的情况,在心里叹了口气,身为军人,他熟读兵法,也奉行胜利为战争的唯一结果,过程不计。但像这样驱赶平民百姓作为人盾,他还是觉得有伤大将风度,虽有效,却实为下策。“文大将军,你不喜欢这种景象吧?”清冷的声音突如雪水一般当头浇下,文智的心头仿佛被结了一层冰,身为武人,竟没注意到大君的到来,这让他暗暗心惊。但多年军旅生涯早就让他城府深沉,不管心中作何感想,脸上的表情还是毕恭毕敬的,甚至还带了三分苦笑地说,“主上明察,臣虽征战多年,却永远不会喜欢战争的景象。”

“喔?”李振细长的眼睛微眯,上下打量着文智的表情半晌,然后扯了下嘴角,“文将军果然光明磊落,心存善念,不过……喜杀戮者,未必成上将,但成上将者,一定是历经杀戮!”说完掉转眼光看向战场。低着头的文智脸上表情变了几变,再抬头时却还是一脸信服的微笑,“主上所言极是,不过……”他语出犹豫,又瞥了一眼远处城头。

李振虽然心在战场,但文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他立刻明白了文智的顾虑。明知看见城头那处只能让自己心如刀绞,李振还是毫不犹豫地看了过去,他眼也不眨地说,“放心,那个石老匹夫固然心黑手辣,我原也不指望那些汉狗能帮我们走到城下,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距离!”“臣明白,”文智点了点头,迅速转头吩咐,“命令前锋,加速驱赶,机弩队掩护!”“是!”副将听令,策马而去。

面无表情的李振微微点头,表示赞赏,但机狡如文智也看不透这年轻大君内心的想法。他身为边关大将,虽然车国舅在朝中权势滔天,但他也能勉强保持超然地位,也就是因为这样,在大君将车国舅一举战胜之后,才选择了自己作为统帅吧。发现自己畏惧之心渐浓,文智这回是真的苦笑了。他假装调整头盔遮掩了一下自己可能会泄露心事的表情,然后漠然望向不远处那高高的投石机。如果真让这些投石机接近松岩城,那破城就在眼前,真不知大君是怎么想到这样的计策的。

“机弩手,弓箭手,准备!”石老将军一声高喝,打破了城头沉闷到压抑的气氛。弓箭手们本能地听从命令,纷纷举起了手里的硬弓,箭搭弦上,弓弦半张,但眼光还是落在那些可怜的边民身上,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那是我们的人啊,”鲁维声音颤抖地在水墨耳边说,水墨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面沉似水,正在思考的顾边城。历经种种的她早就明白战争有多残酷,如果心存善念任凭这些被胁迫的边民靠近,一旦让高句丽人破城,那只会引来更大的杀戮。虽然道理人人明白,但真的要对自己同胞下手,就算是再冷酷的战士也会心寒吧。

石老将军很快发现了手下士卒的勉强和不忍,他眉头一耸,大声吼道,“战事当前,你们以为咱们不动手,那些高句丽狗就会放过这些老弱妇孺吗?!如果一旦破城,你们城里的亲朋又有谁能幸免?!我们是军人,是汉子,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援军,然后杀光敌人,为父老乡亲们报仇!有卵子的就跟我杀光这群高句丽狗,休再做妇人状!”“嗷!”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赤红着眼睛应答,那吼声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击穿了胸膛喊出来的。城下的队伍好像也感觉到了城头上的汹涌仇恨和杀气,不自禁地停顿了下来,但架不住高句丽士兵凶狠的驱赶,队伍再次行进,撕心裂肺地哭泣和着鞭打声让人不忍卒听。战士们的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不得不说石老将军在鼓舞士气上很有一手,水墨虽一万个厌憎他对高月的冷酷手段,却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话让那些心存疑虑的士兵将所有的愤怒,胆怯,犹豫都算在了高句丽人头上。水墨苦笑着想,是不是人明知道在做肮脏事的时候,都要先给自己找一个特纯洁的理由,比如战争是为了正义,第三者插足是为了爱情……

“准备……”石老将军手臂高高举起,“老将军,且慢,”一直在观察敌情的顾边城忽然开口打断,正为自己带来的效果感到得意的石老将军笑容一收。这顾边城什么意思,松岩城可是自己说了算,就算他有个贵妃姐姐,也轮不到他来对自己指手画脚。石老将军勉强压下心中不满,强笑说,“二郎这是何意?若是再让敌人靠近,可就危险了,老夫虽不是神将,但也还分得清轻重缓急。”

顾边城恍若没听到他话中的淡淡嘲讽,只沉声说,“老将军,且让敌人再靠近三百步,这样咱们的弓弩手就可以将箭,弩射向敌人前锋和那些投石车的结合部,或许可以救回些许边民,更重要的是,不要让投石车能轻易靠近我们,我总感觉有些不对!您看,高句丽人并没有带上足够的攻城梯,而且也没有带上土石,他们想靠什么来攻城?”

“唔?”石老将军闻言一怔,立刻转身向外望去,密密麻麻的队伍中,果然攻城梯不过了了几架,而且确实没看到麻包土石之类用来堆砌高度的东西。“果然有点古怪!”石老将军点点头,并即刻下令按照顾边城的建议去做。他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守不住松岩城,不要说军权前程,只怕命都难保。现在既然顾边城说得有理,姑且听之,一来显得自己从谏如流,二来,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正好都推在他头上好了。石老将军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神将又如何?终究年轻,朝廷和战场可不一样!

一旁的水墨听到顾边城的建议之后,忍不住松了口气,做不到跟什么都不做可完全是两回事。就算边民最后还是没有几人能活命,那也好过毫不留情的射杀。顾边城大概猜得到石老将军心中的算计,但也不想多做解释。正想仔细观察敌人队伍行进位置,忽然感到有人在看自己,眼风一扫,却看见水墨眉眼弯弯地对自己一笑,似是欣赏又仿佛感谢,来不及细看,他已转身去帮鲁维运送箭只了。

顾边城下意识地挠了挠手腕。然后深吸一口气,再度凝神观察。

一百步,两百步,三百步……那些老人妇女开始拼命地挥手喊叫着,“我们是天朝人,不要放箭!啊!”这时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高句丽人开始放箭逼迫边民们冲击松岩城,而城头的天朝兵士也要紧牙关,听命开始放箭阻敌。一时间战场上惨叫四起,双方兵士都带着彻骨的仇恨向对方射出利箭,但加在中间的边民已无人顾及,他们如同落叶一样,飘落倒地,然后被踩个粉碎。

顾边城的建议起了作用,高句丽人没想到天朝人没有过多射杀离城墙越来越近的步兵,反而将弩箭都射向了拉投石车的马匹。强弩可以在七百步□穿铁板,马匹惨嘶着纷纷倒下,光靠人力显然不够,投石车顿时慢了下来。阵中观察的文智脸色微变,他用余光悄悄看了一眼李振。

李振薄薄的嘴唇依旧紧抿,线条如石刻一般,仿佛丝毫不受战场情况的影响,只有身边紧跟着他的老耳,才能看见他握着缰绳的手已经青筋迭起。是谁呢?那夜本可以攻破松岩城后城门,结果却全军覆没,等守在外围的人赶到之时,却只带回了几个重伤昏迷,直到今天也未醒来的士兵,就因为这样,自己失去了救出高月的最后机会;今天自己用天朝边民故布疑阵,可城上之人却毫不犹豫地先对投石车下手!不对,这不是石冲那老匹夫能做到的,那是谁?难道……李振心里一惊。

“杀!!!”高句丽士兵终于冲到城下,竖起城梯开始攀登,顿时城上,城下血肉横飞,刀光剑影中惨叫不绝于耳。“阿墨,你小心!”鲁维一边低头运送“弹药”,一边还要照顾水墨。虽然别的骠骑战士都开始拿水墨当爷们看,但鲁维知道水墨是个西贝货,他身为男人,当然要保护女人。

噪杂的城头上,水墨根本就听不见鲁维在喊什么,只能胡乱地点点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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