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她立即起身,还没站稳脚跟便闻夙宸继续道:“几次听你吟诗,倒是有点学识的女子,为何会进宫为奴?”
“奴婢本是书香世家,无奈家道中落,便只有进宫为奴。奴婢只盼得多挣些银两,待到二十五便能出宫奉养二老。”
“倒是个孝顺的女子,今年几岁了?”
“正好二十。”
“还有五年。”
“熬一熬五年也就一晃而过。”
“你很想离开这里?”
夏澜玥目光黯然,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入宫本就非奴婢自愿,只盼得出宫后,一湾碧水一蓬船,一层白雾层层峦。一幢小居山下坐,一篙撑醒天外仙。”
夙宸不再看她,亦是缓步走至岸边,负手而望苍穹的明月,深不见底的眸子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不见他说话,只见他那冷傲的背影,她问:“皇上,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一叶孤舟,一抹夕阳,一江暖水,一世人间。”他终于缓缓开口,回首笑对夏澜玥:“这样也是惬意的吧。”
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自然比这深宫高墙要惬意得多。”
“读过书的女子便有几分气度,夏澜玥,朕记住你了。”夙宸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便悠然而去。
凝望着夙宸那愈走愈远的身影,夏澜玥一直紧握着的拳才松开,竟发觉手心全是冷汗。
第一次发觉,与夙宸短短一番对话,虽然淡若流水,却深沉如剑,给她这么重的压迫感。
这样一个男人,才有魄力能够与夙锦抗衡,在重重阻碍下登上帝位,手段狠辣地杀尽一切反对他的重臣,对那些细作更是毫不留情。
今夜,他有没有对自己起疑呢?
☆、第37章 花事了(1)
花事了(1)
芩心的伤养了七日便可自由走动,又开始当值,只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暗淡地眼眸中不复当初的光彩。夏澜玥几次问起缘由,却被她巧妙地避过,她隐约觉得自从那一次被慕嫣然用刑后,芩心便对她冷淡了许多,而且行踪也神秘起来,令她感觉不安。
虽然疑惑,可芩心不愿说,她便也不勉强,只想着顺其自然,也许她想通了便会自然对她说了。
繁星璀璨,明暗澹澹,一轮新月照亮深深后宫。
一个鬼祟的身影溜进了白露宫,绿衣早早便等在了宫外,引着着她进入了慕昭仪的寝宫内。
寝宫内只燃了一根红烛,寝榻上的慕嫣然一见来人便立刻起身,问道:“你是哥哥安插在合欢宫的人?”
“回娘娘,奴婢金玉,在合欢宫已三年,前几日慕将军传来指令,让奴婢细查惠妃。其实这三年奴婢一直在合欢宫,未发觉惠妃有任何奇怪之举,更未发觉她对魏国有任何异心,只觉她对皇上极为用心。经慕将军这一提醒,奴婢趁收拾惠妃寝宫时,多留了几个心眼,几日的细查下来,果真有些发现。”金玉压低了声音细细答道。
“发现了什么?”绿衣忙问。
“惠妃的寝榻下边是一条密道。”
“密道?通往何处?”一直在替慕嫣然打扇的夏澜玥佯作惊讶地问。
“这便不知,那时人多耳杂,奴婢并不敢细查,便来白露宫禀报娘娘,再作打算。”
此时的慕嫣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意,纤柔的指尖抚过颈间一缕发丝,眉目间闪过精锐地光芒:“定要查出这条密道到底是通往何处,最好还能找出一些她暗中通信的证据,这样才更有把握。”
“娘娘就这么确定惠妃有异心?万一是白忙一场……”金玉有些担忧,毕竟她在惠妃身边三年都未曾发觉惠妃有异。
“你只管去查,本宫自会调查真假。”说到此处,慕嫣然别有深意地看了夏澜玥一眼,勾起嘴角淡笑道:“即便白馨她无异心,本宫也能让她有异心。”
夏澜玥的嘴角亦是扯出一抹淡笑,她一直都知道慕嫣然对白馨的敌意,已不是短短一日两日,而是早有积怨,且不说白馨本就是夙锦安插在夙宸身边最重要的棋子,即便她不是,终究有一日,慕嫣然也会将白馨变成细作。
慕嫣然是聪明人,对于当初她说的话也不全信,想必背后会调查一番。
但有时,太聪明的人就更容易犯糊涂。
“既然娘娘发话了,那金玉必会尽全力帮娘娘查出些东西来。奴婢出来久了,该回去了。”金玉恭敬地向她福身见礼。
“澜玥,送金玉出去。”慕嫣然淡淡地吩咐,目光随着夏澜玥与金玉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至二人步出寝宫后,绿衣终还是按捺不住,问道:“娘娘才接触夏澜玥多久,竟这样相信她吗?”
“我相信的不是她,是元妃。”慕嫣然冷冷地瞪了一眼绿衣:“本宫昨日亲自去了采薇宫,问过元妃。元妃跪地恳求本宫一定要还她一个清白,更要当众揭发惠妃的真面目,保全魏国的大好山河。”
绿衣未想到她竟亲自去了采薇宫,心中便暗暗责怪自己竟然没有先娘娘一步去询问元妃,那样便能在娘娘面前立一功了。
☆、第38章 花事了(2)
花事了(2)
“本宫身边的人,也就你绿衣最忠心,能信的也就只有你一人。夏澜玥有一点你永远比不上,她永远不需要主子吩咐,便能猜透主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若有夏澜玥一半的聪慧,本宫也不用旁人办事。”
“娘娘,绿衣定会用心学的。这一次,一定会助娘娘您扳倒惠妃。”
“你少给本宫添乱就好。”慕嫣然抚了抚额头,便挥手屏退了绿衣。
寝宫内静谧无声,只燃了一根红烛的寝宫光亮微弱,只见重帷深深影绰,慕嫣然躺在寝榻上辗转反侧不得入睡,一闭上眼便是八年前在燕国那一幕幕的往事。
哥哥叛变燕国的那一刻,她也同时被燕皇发现了,被抓进了冰冷的牢房。那时的她才九岁,每日有许多的官员来审问她,各种威胁,各种恐吓,抽打与辱骂不断折磨着她的身心。而那段日子,便成为一生永远的恐惧。
自此后,她就很怕黑暗,每天夜里必须点燃许多烛火才能入睡。
她不再想一个人承受这份黑暗中的孤独,她需要宸哥哥的陪伴。
可是宸哥哥却时常被白馨霸着,她一定要将宸哥哥从白馨手中夺过来,让宸哥哥只对她一个人好——
一场雷雨惊破了黑夜的苍穹,盏盏宫灯水汽氤氲,宫砖之上洒落着沉寂的华影,玉石上湿意斑驳。那被风吹过的冗廊中,衣袂飞扬,空气中带着些许寒意。
惠妃身边的宫女紫蓝打着把伞,在黑夜中急匆匆地前行着,才出了合欢宫,便见两名侍卫挡了她的去路,她一惊,立刻捂着怀中就要跑,却被拦截而下。
紫蓝张嘴就要呼救,却被侍卫捂住嘴,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拖走。
浑身湿透的紫蓝被秘密拖进了白露宫的刑房,刑房内烛光明亮,映得慕嫣然的脸上一阵寒色。
绿衣捧着从紫蓝身上搜出的一封信递给慕嫣然:“娘娘,这是从她身上搜到的信。”
慕嫣然接过,抽出里边的信,一边看,嘴角一边露出冷冷的笑意,看罢后,望着紫蓝:“你可知这封信里写了什么?”
“奴婢不知。”此时的紫蓝已是浑身狼狈地跪在冰凉的地面,发丝凌乱,尽显凄哀。
“这封信是送给白炎的吧?字字句句写的都是皇上要攻打齐国的讯息,你们想做什么!”慕嫣然放下手中的信,指尖拨弄着护甲。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紫蓝咬着牙,始终不肯说出慕嫣然想知道的一切。
“既然她说不知道,那便打到她说知道为止。”慕嫣然一声令下,两名侍卫已将她按在地上,抡起长棍便朝她狠狠地打了下去。
一声声痛苦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刑房,夏澜玥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只觉慕嫣然这一次是铁了心地要从紫蓝口中问出她想要的答案,然后拿着这封信与紫蓝的证词去揭发白馨。
人,若是心急了,那便是步步错。
慕嫣然此时就在犯这样的错误。
直到打了一百多板后,奄奄一息的紫蓝终于松口了,她无力地喊着:“娘娘,奴婢说,什么都说……”
☆、第39章 花事了(3)
花事了(3)
寂静的夜唯剩下那阵阵狂风骤雨,慕飘羽依旧没有睡下,负手立在窗前,目光冷寂如冰。
“将军,这么晚还不歇下吗?”岚远看着站在窗前许久都不动分毫的慕飘羽,终是出声提醒道。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慕飘羽的声音伴随着雨声在整个书房内回荡着。
“什么预感?”岚远不明所以。
“昨日我们派去的人从白炎的书房搜到的一封与齐国来往的信件,总觉得来的过于简单。若我是白炎,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信件留下,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慕飘羽越想越不对劲。
岚远听到此,恍然,忽而道:“小的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这件事容我再去细查一番。”
“必须查仔细了,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嫣然知道。嫣然性子急躁,若是知道了,定然忍不住先动手。”
“小的明白,将军您就安心吧。”
慕飘羽不再言语,垂首望了眼始终捏在手中的信,心中暗暗道:白炎,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翌日,雨势依旧不见停,整个皇宫皆被那白如烟雾地雨帘笼罩着,水汽飘然,远远望去只雨雾不见路。
在太后的和宁宫中,皇后、馨惠妃、宁淑妃、慕昭仪以及九嫔在位的宫嫔皆静候在太后的寝宫,众人的表情皆是一阵沉寂,唯独慕昭仪的脸上显露喜色。
夏澜玥与绿衣伺候在旁,也不敢乱作声,只待传令。
“皇上驾到。”寝宫外宫人高唱,众宫嫔齐齐起身见礼。
夙宸大步迈入,也未正眼瞧过在场之人,只是于太后身边入座。
“今个儿一大早慕昭仪便对哀家禀报有关于惠妃之事,哀家以为此事非同小可,便召集众妃与皇后一齐商量。”太后的眉宇间尽是柔情高雅,威严不足,柔美颇多,令人见了便觉亲切:“慕昭仪,你将同哀家讲的当着皇上与众妃的面再说一遍。”
慕嫣然悠然起身,眉目别有深意地瞅了眼白馨:“惠妃对皇上有叛逆之心。”
白馨倒是显得极为冷静,不疾不徐地问:“此话从何说起?”
“我的手上握有惠妃写给白炎的信,信中写的全是皇上的一举一动,还有关于攻打齐国之事。”慕嫣然说罢,绿衣便将信恭敬地呈了上去。
夙宸接过信,草草地看了一番,未曾说话。
“带惠妃身边的宫女紫蓝上来。”慕嫣然知道光凭一封信并不能让夙宸完全相信,便扣下了紫蓝,已说服她指证白馨。
满身是伤的紫蓝被带了上来,此时的她根本不能直起腰,只能趴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奴婢紫蓝,昨夜奉了惠妃娘娘之命,带着信交给白炎大人。入宫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奴婢为惠妃与白大人传信,信中内容皆是皇上的行踪举动。奴婢隐约知道,惠妃与白大人是假降魏国,只为有朝一日联合齐国灭魏国。此次魏国要攻打齐国,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泄露行军布阵图,让魏国战败。”
听着紫蓝娓娓道来的声音,在座众妃的脸上满是惊讶,目光纷纷投递至白馨的身上,而白馨越往下听便越是冷静,仿佛此刻慕嫣然说的一切与她无关。
☆、第40章 花事了(4)
花事了(4)
“馨惠妃,你有何话说?”太后也不急着发怒,只是等着白馨的解释。
白馨从椅子上起身,目光看向夙宸:“皇上可否将那封信给臣妾一看?”
夙宸面无表情地将信递给白馨,她接过后看了一眼便笑道:“这字迹虽像我写的,可并非出自我手。”
“此刻你自然只有这句可解释,但这信可是从你身边的紫蓝身上搜出来的,所有的一切紫蓝都招了,你解释得再多都没有用。”慕嫣然满脸嘲讽。
“皇上自可派人去合欢宫取臣妾平日里抄写的佛经,与这字迹一对比便知真假。”
“安遥,去合欢宫取惠妃的字迹。”夙宸挥了挥手,安公公不容怠慢,即刻朝合欢宫而去。
此时的云嫔倒是站出来为白馨说话了:“皇上看看已被打得不成人样的紫蓝,区区一个弱女子,哪能承受这般刑罚,难保不是屈打成招。”
“我不打她,她能招供吗?”慕嫣然立刻为自己分辨。
“酷刑之后的招供能信几分?”云嫔冷言以对。
“行了。”太后冷声打断,目光投向慕嫣然,问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何证据?要知道,谋逆之事非同一般,万不可草率定罪。”
“臣妾知道,所以臣妾的哥哥慕飘羽也派人在白炎的书房搜到了一封他与齐国的通信,信中全是白炎通敌卖国的证据。”
夙宸眉头微拢,瞅了眼自信的慕嫣然,只道:“传慕飘羽进宫。”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安公公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叠惠妃抄写的佛经,分成两叠,分别递给皇上和太后。
夙宸将信件与抄写的佛经仔细对比了一番,太后也侧目看了过来,仔细对比许久才道:“两封信的笔迹确实很相似,但形似神却不似,你说是吧,皇上?”
夙宸将手中的信与佛经递给慕嫣然:“你自己瞧瞧。”
慕嫣然有些惊愕地接过,低头将信件对比了许久,确实形似神不似,这一点她万万没有料到,更没有作任何准备,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只能道:“也许是惠妃故意的,她要防的就是这一招。”
白馨不理会慕嫣然的解释,径自走至紫蓝身边,轻声道:“紫蓝,本宫知道你定是受了某些人的威胁,所以才在重刑之下污蔑本宫,现在当着皇上与太后的面,你不用怕,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出来。”
紫蓝仰头,含着泪看着惠妃:“娘娘,奴婢对不起您!求皇上为奴婢做主!”
太后即刻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
“奴婢昨夜在回去的路上被两名侍卫挟持去了白露宫,慕昭仪让奴婢指证惠妃通敌卖国,奴婢万万不敢做出此等污蔑娘娘之事,她便对奴婢用了重刑。重刑之下,奴婢不得不妥协,只能按照慕昭仪教我的说。奴婢方才说的一切皆不是真的,其实惠妃娘娘一直深爱着皇上,又怎会背叛皇上,甚至做出谋害魏国之事呢?皇上一定要相信惠妃……”
“你这贱婢!”慕嫣然未曾想到紫蓝突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怒极:“这封信本就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方才你所说的一切,全是昨夜你自个儿招供的,本宫几时教过你说这些!”
“慕昭仪,你好狠的心,为了污蔑本宫,竟然这样对一个弱女子,即便她是奴婢也是人!”白馨字字句句说得真切,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