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簪中录- 第1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黄梓瑕向他们点头致意。
  周子秦见他们面有喜色,便问:“京城不是传说,工部现在要建一百二十座浮屠,你们缺钱缺得恨不得跳护城河去呢,怎么今天个个这么开心的样子?”
  “废话,再过几天,我们工部给护城河加三圈栏杆都有钱了!”
  周子秦眨眨眼:“你们不会准备去打劫户部吧?”
  “切,如今户部哪有钱啊?还不得靠夔王帮我们解决?明天就要出告示了,朝廷迎佛骨入京,沿途将规划出七十二座浮屠,为佛骨进京的休憩处。天下商贾士人若要迎佛骨积功德的,可竞价修建。你想,天下有钱人这么多,就这么七十二个名额,他们还不个个抢破了头?”
  旁边人接茬道:“所以,一来一去,此次修建七十二浮屠,不仅不需咱们出一分钱,而且工部还会有大笔进账呢……”
  周子秦恍然大悟,摸着下巴问:“那我还听说,迎佛骨当日,京城要沿途花树结彩,各坊牌楼结彩……”
  “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想做功德的有钱人多得是嘛!”
  看着工部的人喜气洋洋地去拟公文报奏表,周子秦不由得回头对黄梓瑕说道:“高啊……有了夔王在,简直是各种难题迎刃而解啊!”
  黄梓瑕静静地站在长空之下,看着眼前萧索的秋日,慢慢地说:“又有何用……”
  “哎?”周子秦不解地看着她。
  她却不再说话,只是抬眼看着天边的夕阳。金色笼罩了整个长安,暮色即将让九州昏沉。
  大厦将倾,朝廷已经从根处彻底腐烂。夔王李舒白,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惊才绝艳之举,又有何用。
  终不过是,最后返照的一缕夕阳而已。


  第231章 花萼相辉(1)

  京城的流言甚嚣尘上之时,天气也逐渐寒冷,到了冬至日。
  大唐在冬至日祭天,典礼繁琐浩大。今年祭天的大射礼,依然是皇帝初射,皇后二射,夔王三射,所以李舒白一早便换好了衣服,前往大明宫。
  黄梓瑕送走李舒白,正想着一个人在王府做什么,周子秦已经上门来了:“崇古,今日京城各大道观法会,可热闹了,来吧来吧,我们一起去看!”
  黄梓瑕踌躇片刻,便换了男装与他一起出门。周子秦还骑着那匹小瑕,那拂沙与它也熟悉了,两匹马都是性情温和,互相擦了擦鼻子,十分亲昵。
  天气十分阴冷,似乎有下雪的迹象。京中各大道观各显神通,在作法事的时候也是各出奇招。有的专门用漂亮俊俏的小道士念经,有的仗剑喷火差点烧着了桃木剑,还有的在演奏锣钹时两个人相对飞钹,一来一往煞是热闹……
  他们在京中转了一圈,路边吃了四五次茶点,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崇古,你要去哪里玩?我带你去呀……对了你现在还是末等宦官?你这个月的俸禄发了么?”
  黄梓瑕无奈道:“没有啊,现在我职业路途走得可艰难了,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女的,看来是不可能给我升级了,俸禄也不给我发,如今我天天在夔王府蹭饭吃呢。”
  “我就说嘛,你跟着我混好了。来做我们蜀地女捕头,绝对拉风又好玩,还能体现你的独特价值,还每月给你发钱,比别人多两倍怎么样?”
  “不用啦,我爹娘给我留下的产业,够我一辈子了。”她叹了一口气,呵着自己有点寒冷的双手,低声说,“有夔王在,族中不敢吞并的。”
  周子秦想了想,又想起一件特别严重的事情,忙追问:“对了崇古,我问你哦,王蕴真的退婚了?”
  “算是吧。”她不愿提起此事,转身向着前方漫步目的地走去。
  周子秦跟在她身后,郁闷地说:“王蕴这混蛋,像你这么好的女子哪里找啊?长得好看,聪明又善良,而且还能和我一起挖坟墓验尸体呢!错过了你,天底下还能再找一个么?”
  黄梓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夸自己,只能苦笑。等她抬头,看清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时,又呆呆地站住了。
  她就站在光德坊之前。
  十二年前,她一举成名的那个地方,也是,禹宣的家。
  她慢慢走到当初禹宣家的门口,站在矮墙之前,看向里面。
  和当年已经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当时里面爬满墙壁的忍冬已经不见,裸露的石墙上全是青苔。院内的石榴树也被砍掉,青石板满是灰尘,小沟渠被垃圾堰塞。院中杂七杂八地堆满了竹箩草筐,让她乍一看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周子秦站在她身后,不明白她为什么站在这个院子前怔楞许久。他问:“你来这里找人吗?”
  她缓缓摇头,说:“不,我只是来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子秦转身在旁边井栏上坐下,帮她拂了拂栏杆,拿出刚买的橘子,剥了分她一半,“挺甜的,来。”
  黄梓瑕在他旁边坐下,接过橘子吃了一瓣,才低低说道:“这里是禹宣的家。”
  周子秦顿时“哦”了一声,嘴巴嘟成一个惊讶的圆:“你还记得这里啊?”
  她点点头:“嗯,那是我第一次帮助我爹破案。”
  “如果……”周子秦望着那个小院子,又转头看看她,迟疑地问,“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回到十二岁,又回到这里,那个案件又在你的面前重演了……你会不会提醒你爹,让他抓捕禹宣的哥哥,改变禹宣一生的命运呢?”
  “会。”她不假思索地说。
  周子秦有点讷讷的,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快。
  “就算我想改变禹宣的一生,也改变我家人的命运,可罪恶已经发生,我心中明知真相,又如何能为了将来的事情,而刻意忽视忍耐,不去伸张?”她捏着橘子,抬头看着阴沉欲雪的天气,缓缓说道,“但我一定会叫人好好关注他家的情况,绝不会让惨剧再发生。至少,会好好照顾他的母亲,让她不至于在丧子之后,因为悲痛而陷入疯癫,最后了断生命。”
  周子秦认真地点头:“嗯,然后很要紧很要紧的,是好好地帮助禹宣。”
  黄梓瑕仰望着天空,许久许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天气太冷,她的叹息弥漫出白色的淡淡雾气,消散在阴翳的空中。
  她缓缓的,却清晰无比地说:“不,假如能再活一遍,我不会再认识他。”
  那些美好的过往,那梦幻般的少女时光,那曾经在夕阳下微微而笑的少年——
  统统都不要了。
  “然而……人生并不能重来一次,不是吗?”她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呢喃般,深深地吸进清冷的空气,然后将胸口那些堵塞住的东西一点一点挤出来,呼出在空中。
  “走吧,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也没什么可感伤的。”她说着,慢慢站起。
  周子秦十分担忧地看着她,问:“崇古,你今后,可怎么办呢?”
  黄梓瑕转头看他。
  “你……和王蕴解除了婚约,禹宣又死了……”他忧虑地吃着橘子,皱着眉头,也不知是被橘子酸的,还是心理原因,“要不,你还是来跟我混吧,你不考虑女捕头的事情么?”
  黄梓瑕摇了摇头,说:“或许以后吧,但现在,我还有事情要做。”
  “咦?什么事啊?”他眨眨眼。
  “我家人的冤案能翻案,全靠夔王。如今他身边出了那么诡异的符咒,我得帮他将底细查个清楚。”
  周子秦拍着胸脯说:“对啊,夔王也帮我很多,我那一套验尸的工具还是他帮我在兵部打造的呢。这事没得说,算上我一份!”
  “太好了,如果有你帮助,一定能水落石出的。”黄梓瑕点头,说:“我怀疑,有人利用可褪色的墨迹,在那张符咒上下手脚,企图对夔王不利。”
  “墨迹褪色的话我知道的,我之前不是还帮你重现过那片纸灰上的字迹吗?和那个道理差不多,我重新配一份就好了。”
  “不,不一样,这回是朱墨。”黄梓瑕皱眉道,“朱墨的配方与黑墨完全不一样,你那个菠薐菜汁是无用的。而且,对方没有在原纸张上留下任何痕迹。”
  “高手啊……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手法!”周子秦顿时双眼闪闪发亮,兴奋道,“我非学会不可!”
  “你准备去哪儿学呢?”她问。
  “跟我来!”他将怀中的橘子全都丢到小瑕身上的小箱笼之中,带着她就往西市跑。
  到了一家装裱行前,周子秦指着里面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问:“看到那个老头儿没?”
  黄梓瑕看着这个双手拢在大棉袄中打盹的老头儿,点了点头。
  “他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装裱师傅,我那个菠薐菜的法子,就是在古籍上看到之后,和他一起探讨出来的。”
  黄梓瑕顿时肃然起敬:“你准备为了这个,专门跟他学裱画?”
  “是啊,干仵作这一行,还不得活到老学到老吗?你忘记啦,上次夔王妃那个案件,我为了王若和锦奴手的区别,可是专门去学了骨科,还去屠宰场研究了好多猪蹄呢。”
  周子秦拉着她走到店内去,老头儿微微睁开眼瞄了他们一眼,有气无力地问:“周少爷,有何贵干啊?”
  周子秦立即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易老伯,反正冬天这么无聊,我今天又过来跟你学本事了。”
  老头儿铁青着一张脸:“滚滚滚!老头儿没空陪你,上次那个菠薐菜汁被你吵了半年多,差点没搞掉我老命!”
  “别这样嘛……难道你不想知道如何消掉朱墨的痕迹?”
  “还用得着跟你研究?太简单了吧,白醋可以消融朱砂颜色啊!”老头丢给他一个白眼。
  “可是白醋有气味啊?”周子秦一脸求贤若渴的模样。
  老头骄傲地仰头大笑:“哼哼……老头家祖上流传的不传之秘,难道还要告诉你?”
  “好吧……”周子秦说着,一脸无奈地走到柜台前,问,“易老伯,我问你啊,你家传的那个办法,真的能将朱墨洗得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痕迹吗?”
  “废话,绝对光洁如新!我易家在京城开裱画铺这么多年,手上要没有这么点绝活,能在这里立足么?”
  “真的?”
  “真的!”老头儿梗着脖子,跟只斗鸡似的。
  “那么……”说时迟那时快,他抓过旁边一张装裱好的画,哗的一下抖开,然后取过旁边一碟已经半干的朱墨,干净利落地全部泼了上去。
  一直靠在椅上的易老头顿时跳了起来,一把抓过已经被他泼得鲜红淋漓的画,气得全身发抖,都快哭了:“展子虔啊……展子虔的卧马图……”
  黄梓瑕赶上一步,一看那张图,果然是展子虔真迹,画上的马虽然卧在山石之下,却有一股腾然欲跃的气势,气韵生动,果然是大家手笔。只可惜如今被周子秦一碟朱砂泼上去,那匹马就跟挂了彩似的,一身鲜血淋漓,实在是惨不忍睹。
  “你怎么……你怎么抓得这么巧?啊?”老头儿差点没气疯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几乎要把他给撕了,“旁边那个王大学士的、刘大尚书的那些画,你泼一百张也关系啊!你泼展子虔,你泼……我让你泼……”
  老头儿抓起旁边一个画轴,劈头盖脸朝周子秦打去,周子秦一边绕着店中的柱子跑,一边抱着头问:“你不是说可以一干二净完全不留任何痕迹吗?”
  “我……我那法子起码得三天!可今天人家就要来取画了!”老头儿一边喘气一边歇斯底里大吼,“何况这是展子虔!要是弄的时候破了一指甲盖,把你这混账小子打杀一百个也抵不上!”
  “好嘛……主人是谁?顶多我仗势欺人,让他迟三天来取画了。”
  “呸!你这个小小二世祖还想仗势欺人?人家可是王爷!”
  “……顶多我跪他家门口负荆请罪嘛。”周子秦反正一点都不要脸,毫无羞耻地就接话了,“对了,哪位王爷啊?”
  “昭王!”
  “早说嘛,昭王和我有点交情的,我现在就去跟他说,让他迟两天去取画。”周子秦说着,抬脚要往外走时,又回头问,“三天后就能弄好了?那我到时候来参观。”
  “滚!”老头儿身上的怒火熊熊,直接一画轴就砍了过去。
  捂着头上的大包,周子秦灰溜溜从装裱店跑了出来。


  第232章 花萼相辉(2)

  黄梓瑕跟在他身后,略觉无奈:“子秦,以后可不能如此鲁莽了。”
  “咦,我这不是为了帮王爷嘛。”周子秦捂着那个大包,还兴高采烈的,“你看,现在我们已经打探到消除朱墨的办法了,是不是替你解决了一个重要难题啊?”
  “不可能。”黄梓瑕摇头道,“对方绝对不可能冒险用三天时间来给那个符咒动手脚,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一夔王一两天内就取出看一下,岂不是会出岔子?”
  “……好吧,难道我被白打了?”周子秦委屈地嘟囔着。
  黄梓瑕还在思忖着,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吕氏香烛铺面前。
  今日冬至,香烛铺宾客盈门。他们站在外面看见张行英的大哥大嫂忙得几乎转不开,便没有进去叙话,只看了看,两人便离开了。
  “说起来……滴翠虽然命不好,但总算人生中还有些明亮的东西。”周子秦叹了一口气,说,“她的父亲,还有她遇到的张行英一家,都是真心对她。”
  黄梓瑕没有回答,只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香烛铺。
  在铺子门口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她看见一条熟悉的娇小身影站在香烛铺对门的树下,一动不动。
  她诧异地睁大眼,转过身想要向那条娇小身影走去。
  然而,满街的人潮挡住了她的去路,摩肩擦踵的人群推搡得她反倒往后退了两步。等到她站稳身子,再向那边看去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她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想看看还有没有对方的影子,却发现一无所获。
  周子秦问:“你在看什么?”
  “滴翠……我看到香烛铺门口,有个女子的身影,很像滴翠!”她低声道。
  “啊?不会吧不会吧?”周子秦踮起脚尖,四下张望。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沮丧地说,“没有啊,大约是你看错了。”
  “可能吧……”她只能这样说。
  毕竟,滴翠现在还是被缉捕的犯人,她如何敢回到京城呢?
  眼看天色渐暗,周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