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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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 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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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高天之下,长风之中,春日之前,李舒白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 抬起,向后伸去。
等了片刻,有一只纤细而柔软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中。而他也加重自己的掌握,将她紧紧牵在手中。
十指相缠,再不分开。
  
一世长安

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缀锦楼,今日依然是宾客满座。
“各位客官”小老儿今日又来说书。哎,说的是,前日先帝驾崩咸宁殿,新皇于柩前即位。这扶立先帝之人,各位可知道是哪位? ”
众人立即异口同声议论道:“还有哪位?自然便是夔王殿下了!”
说书人一声击鼓,说道:“正是啊!自今年以来,满朝纷纷扬扬,尽说的是夔王企图倾覆我大唐天下,可谁知如今先帝龙驭归天之后,也是夔王自东宫迎接幼帝登基。
这耿耿忠心,当初又有谁知?果真是周公恐惧流言日啊!试想,在谣言说他杀害鄠王、为恶鬼所侵而企图篡夺江山之时,又有谁知晓真相!”
“夔王本就是李唐皇室中流砥柱!先帝驾崩后,还不就靠他支撑幼帝?”
“这么一说的话,王皇后——哦不对,应该是王太后了,她之前不是常涉朝政的吗?都说‘今上崇高,皇后尚武’的,如今又怎么了? ” 
在一片议论纷纷中,那说书人又将手中都昙鼓一敲,待得满堂寂静,才说:“此事说与各位,可有分晓。区区在下不才,唯有耳聪目明,早得消息。原来先帝临大去之时,王皇后伺候于前。先帝询问皇后,朕龙驭之后,卿如何自处?王皇后泣道,臣妾唯有追随陛下而去。”
“皇后死了? ”有人赶紧问。
“自然没有。陛下劝解她道,幼帝尚需你爱护,又如何能使他幼年失怙呢?但王皇后虽然打消了追随陛下而去的念头,终究是悲痛过甚,以至于如今与当初宣宗皇帝的陈太妃一样,因痛苦而陷入癫狂,幽居行宫,怕是此生再也无法痊愈了。”
  “真是想不到啊,原来王后与陛下如此情深。”众人都钦佩嗟叹道
  二楼雅座之上,穿着一身橘黄色锦衣,里面衬着青紫色里衣,还系着一条石榴红腰带的周子秦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回头看向李舒白和黄梓瑕:“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听到了。”黄梓瑕淡淡道。
  “怎么可能?你们觉得可能吗?王皇后那样强势狠辣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先帝悲痛发狂啊?”
  李舒白不动声色地一指窗户,周子秦会意,赶紧将门窗“砰”的一声紧闭上。黄梓瑕提起酒壶给他斟了半杯酒,低声说:“陛下早知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向王宗实要了一颗阿伽什涅的鱼卵。本来是准备给夔王殿下的,后来,便转赐了王皇后。”
  周子秦倒吸一口冷气,问:“王宗实知不知道陛下要……要谋害王皇后?他怎么不拦着陛下呢?”
  黄梓瑕与李舒白对望一眼,心下都想,王皇后本就不是王家人,只是他们用以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棋子而已。如今王芙的儿子李儇顺利登机,王芍,或者说梅挽致的利用价值已尽,继续活下去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哎,这阿伽什涅这么可怕,我现在每次喝水都要仔细看一看水里才放心。”他说着,低头看看杯子,没发现红色的小点,才放心地喝下,“麻烦死了,还是赶紧回蜀地吧,好歹那里应该没有人养这样的鱼。”
  “放心吧,王公公已经走了。”黄梓瑕说道,但也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心有余悸。
  “走?去哪儿?”他赶紧问。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小皇帝身边亲近的是田令孜,王公公手下的神策军前几日损伤惨重,被参了本之后神策军便换了护军中尉,如今是田令孜上位了。”
  “神策军损伤惨重……是怎么回事?”周子秦赶紧问。
  李舒白抬头望天,黄梓瑕则指着楼下说:“好像又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了,你听听?”
  周子秦顿时忘记了刚刚的问题,赶紧将靠近中庭的窗户打开。果然这边又开始在讲另外的事情了—
  “新帝登基,京城如今各军马换将频繁。不说神策军的事情,单说夔王手中的神威、神武军,真是令人诧异。据说愿意回家者,发给十倍银钱,还送老家十亩土地,好生安顿;而愿意继续军功的,要留在城里的便入了御林军,要上阵的也可以前往陇西,他们之前与回鹘作战最有经验,此次凯旋自然指日可待。而这回抗击回鹘的先锋,”
  便是御林军的王统领;琅邪王家的王蕴了。”
  听者顿时个个议论纷纷;有说夔王这是在打消新帝疑虑是以连兵权也不要了,真是不知该佩服还是该叹息;也有人羡慕说,跟着夔王打过仗就是好,解甲归田还能有十亩地十倍的钱;更有人津津乐道,这王蕴就是王家如今最出息的一个子孙了,真没想到他宁肯从戎也不愿在朝堂中消磨一生,果然是胸怀大志……
  “王蕴要走了啊? 那我们得去送送他啊。”周子秦说着;见黄梓瑕神情颇有些尴尬这才突然想起她之前要和王蕴成亲;连嫁衣都试过的事情;不由得比她更尴尬;连忙转移话题;“这个这个……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连这个茶水也似乎特别好_…”
  “别喝茶了;眼看时近中午了;我带你去吃饭。”黄梓瑕说着;盈盈站起;朝李舒白示意。
  李舒白微微一笑;说:“走吧。”
  周子秦顿时目瞪口呆:“不会吧?好不容易碰见了;你们就请我喝个茶啊?连饭都不请?好歹来碗粥、来个饼啊……”
  黄梓瑕跟着李舒白往外走;说道:“一起去!待会儿你吃到的东西;绝对让你吃得满意无比; 比一百顿缀锦楼还要让你开心。”
  “我不信!天底下难道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我不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
  昭王府的花厅之中;四面桃李花开;柳枝拂岸;青草茸茸。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顾得上欣赏风景了;尤其是周子秦;他嘴巴里塞满了古楼子;左手捏一块;右手攥一块,眼睛还盯着桌上的一块。
  昭王李纳开心得哈哈大笑;拍着桌子笑问:“那子秦你说;这是不是你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古楼子?”
  “唔,可以算是……并列第一!”
  他吞下塞得满满的一口;喝半杯茶喘了口气;说; “和当初在张二哥那里吃的,滴翠做的那个,不相上下!”
  黄梓瑕手中捏着一块香脆的古楼子,与李舒白相视而笑,轻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恩,确实不错。”李舒白点头道。
  昭王得意地说道:“四哥,你是有所不知啊!我当初在普宁坊吃了一个古楼子之后,那叫一个念念不忘,神魂颠倒!可惜做古楼子的那姑娘就喜欢普宁坊那家的傻小子,就连我都没挖她过来!”
“你看见什么好的不想要?当初还想从我身边挖走梓瑕呢。”李舒白笑道,回头看向黄梓瑕。
昭王赶紧抬手,说:“不敢不敢,九弟我那时有眼不识泰山,我真的以为是个小宦官!如果我早知道是夔王妃的话,打死我也不敢啊!”
黄梓瑕的脸颊不由泛起两朵鸿运,低头不语。
李舒白却慢条斯理擦手道:“知道就好,以后打人主意的时候,先看清那是属于谁的。”
昭王和周子秦对望一眼,都露出牙痛的表情。
眼看场上气氛诡异,周子秦赶紧找话题和昭王聊:“昭王殿下,不止这位做古楼子的高手,你又是从何请来啊?” 
“哦,这个说来就复杂了,她听说是为夔王准备的,便说自己是做完古楼子后,也要换件衣服过来拜见的,怎么还没过来呢?”昭王一边看着桃李深处,一遍随口说道,“说起来,介绍她过来的人,你们肯定也认识的,就是韦驸马。”
“韦驸马……韦保衡?”周子秦立即跳了起来,脑中想起一件事,结结巴巴地问:“难道……难道说,做古楼子的那个人,就是,就是……”
还没等他说出口,只见桃花深处的小径上,走过来一条纤细娇小的身躯,一身青碧色的窄袖罗衣,发髻上一只翠蝶,是个清秀如碧桃的少女,只是面容上笼罩着些许解不开的愁思。
她走到他们面前,盈盈下拜,轻声说:“滴翠见过夔王殿下,见过黄姑娘,周少爷。”
黄梓瑕赶紧站起来,扶起她帮她派去膝盖上的草叶。其他人都只笑而不语,唯有周子秦的嘴巴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倒吸一口冷气:“吕吕吕……吕姑娘!”
滴翠向他微微点头,挽着黄梓瑕的手静立在旁边。黄梓瑕见她虽然清减,但总算神情看起来还算不错,才放下心来,问:“你可还好吗?”
滴翠严重不由得蒙上一层薄薄水汽,但她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只轻握她的手,低声说:“多谢黄姑娘关心……其实我本已是该死之人,我也曾想去大理寺投案自尽,只是后来韦驸马劝我,我爹为我不惜一切,张二哥也……肯定不想看到我这样轻生。我的命使他们换回来的,我……一定要顾惜自己才好。”
黄梓瑕轻抚她的鬓发,低声说:“你能这样想,你爹和张二哥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
滴翠咬住下唇,默默点头,抬起手背拭去了自己的眼泪。
  黄梓瑕见她情绪低沉,便转头对周子秦说道:“子秦,你现在知道了吧?天下第 —的古楼子,还是属于滴翠的。”
  “唔唔,滴翠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周子秦大力点头,为了证明似的往嘴巴里 又塞了一大块。
  滴翠看他这样盛赞,便努力朝他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昭王见黄梓瑕重又坐回 李舒白身边,便问:“四哥,你与黄姑娘应该好事近了吧? ”
  “嗯,下月初六,黄家族老已经陆续进京了。”李舒白说。
  “哈?这么快? ”昭王与周子秦异口同声冲口而出,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等看对方一眼,昭王又立即说道:“宫中的那些女官特别可恶!我府中的孺人生 孩子的时候,她每天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烦死了! ”
  周子秦凑上去说道:“黄家的族人也很麻烦!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去蜀地的时候, 知道你是夔王,那几个老头儿就凑上来不停叽叽喳喳,我都受不了! ”
  李舒白和黄梓瑕相视而笑,李舒白挽住黄梓瑕的手,笑道:“没什么,想要把天 下最好的姑娘娶到手,自然什么都能承受。”
  黄梓瑕不由得翻他一个白眼,在周子秦和昭王抽搐的神情下,悄悄凑到他耳边问: “你这样会吓到他们吧? ”
  “反正我们都要离开了,最后颠覆一下他们的印象,岂不是很好玩吗? ”
  黄梓瑕无语:“这么大了,才开始想着好玩。”
  “是啊,因为我的人匕: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含笑看着她,轻声说,“在遇见你之后。”
  黄梓瑕竟无言以对。
  周子秦早已拼命拍着自己胳膊上疙瘩,喃喃自语:“不容易啊,不容易,二十四 岁终于混上媳妇了,夔王都开心得这样了……这说出去谁信啊? ”
  人生的阴霾已经扫尽,他们的人生,自此一片明媚绚烂,就算李舒白有点喜悦过 头的样子,似乎也不算坏事。
  好歹,对着如今这张面容; 总比对着以前那张铁硬死板的脸好——在离开昭王府 回去的路上,黄梓瑕这样想。
  李舒白骑着涤恶,黄梓瑕骑着那拂沙,周子秦骑着“小二” ——没错,就是以前 那匹“小瑕”,现在它改名了,而且居然迅速地适应了新名字。每次周子秦一进哪家 店门叫“小二”;它便立即屁颠屁颠地从门外冲进来,还因此撞飞过人家好几扇门。


    涤恶还是那么凶,唯有那拂沙能与它并排而行。周子秦骑在自觉落后的小二身上,问:“那个……滴翠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放心吧,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而且当今圣上没兴趣替他已逝的姐姐操心这个,日日忙着打击鞠呢。”黄梓瑕说道。
  “哦……”周子秦点着头,一脸若有所思,“那我这个成都总捕头,应该还有效吧?”
  “这个自然,你可是先皇钦点的朝廷命官,”李舒白说着,想想又低声说,“你回去后,让你爹与范应锡早点撇清关系。”
  “哎?”周子秦赶紧睁大眼睛。
  “之前梓瑕在蜀地时,范氏父子已经民怨沸腾,但黄使君数年努力不但无法扳倒,反受其害,让他们借刀杀人的计谋得逞,连梓瑕也背上不白之冤亡命天涯。如今我替梓瑕一家处这口气。”
  黄梓瑕在旁朝他点头,微微而笑。
  周子秦兴奋不已:“真的真的?诏令什么时候下?”
  “不几日了,让你爹安排好吧。”
  “那接任的人是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监军是景祥。”黄梓瑕朝他眨眨眼。
  “景祥公公!太好了,熟人好办事啊!以后我爹说我荒诞妄为的时候,有人帮我拿!”周子秦说着,又问,“对了,你们真的初六成亲啊?那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黄梓瑕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说;“什么都好,但是千万不要是那个铜的人偶。”
  “明白了,”周子秦认真地点头,“我那边还有个木的人偶,这个更高级了,连脑子都可以逃出来,给你们将来的小孩儿玩最好不过……”
  话音未落,涤恶已经一蹶子踢向小二,周子秦大叫一声,被受惊的小二带着狂奔向前。眼看怎么都控制不住小二,周子秦急得大叫:“夔王殿下,我看见了!你是故意的!哇……让开让开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前方鸡飞狗跳之中,忽然冒出一条狗,跳起来就直冲向周子秦,将他的衣袍紧紧咬住。这狗牙口好,韧性更好,即使被马带着狂奔出近半里地,居然也不曾松口。
  李舒白与黄梓瑕追上他时,他正在街上又蹦又跳,企图从那只狗的口中扯出自己的衣摆:“混蛋,放开啦!松口……”
  黄梓瑕勒马,瞪了李舒白一眼,赶紧问:“子秦,你没事……”
  话音未落,她眨了眨眼,又有点诧异地问:“富贵?”
  “富贵?”还没等周子秦回过神来,那只狗已经放开了他,欢快地朝着黄梓瑕冲来,一边拼命摇尾巴,一边冲着她汪汪叫。
  黄梓瑕跳下马,揉了揉狗头,笑问:“富贵,是不是生气子秦不认识你了,所以咬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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