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哼了一声,端过茶水喝着,不理他。岳培笑道“他学兵法的师傅,另有其人。”无忌小时候很听话,功夫练得好,书也读得好。只是长大后流浪江湖,就很少读书了。这时他能夜夜坐在书桌旁用功,真是好事。
岳霆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般,“那教无忌的师傅,可是位女子?”不是沈迈,那除了解语,还能是谁。并没听说过父亲给无忌新请了师傅。
张通常是不理会岳霆的,这当儿却忍不住想要卖弄,骄傲答道“解语教我,每天晚上都教。”上哪儿寻解语这么好的老师,墙上挂幅军事地形图,把历朝历代的著名战役讲述得妙趣横生,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其实跟解语说说家常闲聊一番更好,更轻松惬意,可学兵法也很有意思。解语讲得那么好,沈迈有时都跟着听呢。
岳霆气得头昏昏的,解语教他读书!每晚都教!岳霆怒视着张,“无忌,你要学兵法,往后哥哥教你也好,寻一位名师教你也好,不许再烦安姑娘。”
张很有些莫名其妙,我跟解语学兵法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你喝黄河水长大的,管得宽啊。
岳霆稳稳心神,沉声说道“等到安姑娘认回亲生父亲家中,我便会上门提亲。无忌,你往后莫再烦她。”不许再翻墙了。
岳培貌似漫不经心,其实心中紧张至极:无忌会怎样?无忌会怎样?他心爱的女子,哥哥也看上了!想到无忌从小是个不开窍的实心眼儿,岳培心疼得要命。
“你上哪儿提亲都没有用的,”张认真说道“解语已经喜欢我了。”她拉过我的手,靠过我的肩,我们一起看过星星。
“解语已经喜欢我了”“解语已经喜欢我了”,岳霆呆楞楞半天,不敢往下追问,蓦然夺门而出,瞬间便消失在暮色中。
“天色不早了,”张望望门外,心神不定的说道“我该回去读书了。”白天又不好翻墙,只有晚上能见一面。
有这么傻的孩子么,岳培很是气闷。岳霆跟他说要向解语提亲,他竟然也不惊讶,也不愤怒,也不追究?这算什么。
“若是他真向傅家求婚,你会如何?”岳培慢吞吞问道。
“解语已经喜欢我了。”张认真说道“她喜欢了我,便不会喜欢旁人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像解语那么可爱的姑娘,自然会有人喜欢她想娶她,那有什么稀奇的。可是解语只会喜欢我,我也只喜欢解语。
☆、52
傻小子认死理。岳培乐呵呵问他;“无忌;若是解语真的认回傅家,傅侯爷看不上你,你怎么办?”喜欢当然好;很美好;可是只凭喜欢,是不够的。
“解语不会认回傅家的;”张很肯定,“她说过了;若是傅侯爷疼爱她;便该为她着想。”回傅家做什么;一大家子人没几个认识的;没几个疼她的。
“就像您,多疼爱我啊;不也没逼着我回靖宁侯府。”张学会举例了,“太夫人好几回让您把我带回侯府,您也没答应她。”其实是带回过的,只是张到了靖宁侯府便又哭又闹,哭得嗓子都哑了。岳培心疼不过,又把他抱回当阳道。
“大胡子你很聪明啊,”解语听说这事时对着张啧啧称赞,“那么小,你便知道保护自己了。”对于小张来说,其实留在当阳道更自在些。若是去了靖宁侯府,在太夫人、齐夫人的压制下,在森严的规矩下,张日子一定难过。
“有脸说!”岳培瞪了张一眼,“你祖母好心好意要抱你,你可倒好,又踢又蹬的,死活不肯给她老人家抱。”太夫人本是因着沈媛“过于狐媚”也不待见无忌的,后来沈媛去世,太夫人掉下眼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没了亲娘。老大,快把孩子接回来。”还是疼孙子的。
等到岳培抱着素衣素服的张进来,太夫人一脸慈爱的招呼,“好孩子,到祖母身边来。”看见这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安安静静抱在岳培怀中,太夫人眼神分外柔和。
齐夫人在旁抿嘴笑道“哥儿这是给谁穿的孝啊。”这府里有太夫人,有侯夫人,哪轮得到这孩子替他生母穿孝了?也不怕晦气。
太夫人叹道“也难怪,总是哥儿他亲娘。”身份再怎么低微,也生了他养了他,“往后他养在你膝下,长大了会孝顺你的。”
“哥儿长大了孝顺母亲,好不好?”太夫人笑咪咪问道。她还真是一片好心,想让张和齐夫人来个母慈子孝,对齐夫人也好,对张也好。
谁知张一听“母亲”两个字,小嘴扁了扁,要哭,“爹爹,要娘亲。”岳培柔声哄他,“你娘亲出了远门,若是你乖乖的听话,她才会回来。”
齐夫人笑吟吟道“哥儿,好孩子,到母亲跟前来。”她见岳培珍宝一般抱着张不抱,心中自是不舒服。又听岳培拿鬼话哄孩子,赌气偏要拆穿他。
太夫人心思单纯,跟着帮腔,“哥儿,快,拜见你母亲。”一边冲岳培使个眼色,你老抱着他做什么,快让他拜见祖母和母亲啊。先在家中拜过了,择个吉日再拜了祖宗,上了族谱,这孩子可就是正式是靖宁侯府的子孙了。
岳培明知张若是留在靖宁侯府,便要讨太夫人和齐夫人的欢心,只好狠下心命令道“儿,下来拜见祖母、母亲。”
他这么一板脸,张哭了,“爹爹坏,不要爹爹了。”下了地不往太夫人和齐夫人身边去,往外跑。岳培强把他抱回来,塞在太夫人怀里,“儿,不许胡闹了!这是祖母。”结果张在太夫人怀里又踢又蹬,又哭又闹,太夫人吓得连连催促岳培“快抱走,快抱走。”方才他安安静静的看着还是个好孩子,这一闹,可真是不招人喜欢!唉,到底是在府外养大的,没规矩。
岳培把张抱回当阳道,张直哭了一夜。次日见了岳培转过头不理他,嘴里嘟囔着,“坏爹爹。”岳培拿这楞儿子也没什么法子,往后太夫人再提“十大岁的孩子自己住着,如何放心?还是接回来吧,娘亲自管着他。”岳培每每含糊过去,不肯答应。
都怪小时候太娇惯他了!岳培望着低头无语的张,恨恨想道。这么些年来,跟自己这亲爹都是别别扭扭的,更别提在太夫人膝下承欢了。
“往后若见了祖母,该如何?”岳培板着脸问道。张硬着头皮说道“不会再跟从前一样了。”反正我也大了,她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要抱我,那我当然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这还像句人话,岳培笑咪咪拍拍张,“无忌是大人了,要讲规矩要懂事,知不知道?”口气还是哄孩子的口气。
张很乖巧的答应着,“是,爹爹。”然后迫不及待的提醒“爹爹,天色不早了,您赶紧回府罢。太夫人还等着您呢。”
岳培先是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这么快知道孝敬祖母了。接下来马上想到,这傻小子哪里是担心祖母?分明是自己想早点回家,翻墙去邻舍!
这臭小子!岳培笑骂道“快滚吧,知道你心已经不在这儿了。”张神气的说道“您等着吧,我功夫练好,兵法学好,将来做大将军,统领千军万马!”兴高采烈的走了。
原来练练功夫,再纸上谈谈兵,便能做大将军了?岳培好笑的想着。慢慢起身,踏着月色回到靖宁侯府。
顾夫人起身迎接,“侯爷回来了。”二人坐下说了几句家常,顾夫人犹犹豫豫说道“霆哥儿说,再接着跟傅家议亲,说是,说是您的意思。”岳培明明跟她说过傅家这亲事不成,要另寻别家。
岳培微笑道“霆儿自己要过一辈子的人,随他心意罢。夫人,咱们做父母的便是命苦,为儿女操碎了心。”饶这么着,他们还未必领情呢。唉,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死心眼儿,真是令人烦恼。
顾夫人心中再怎么犯嘀咕,面上也是不会表露出来的,忙陪笑答应了,“我明日即去傅家探探口风。”本来还为这亲事不成觉着对不住鲁夫人呢,这下子倒好,又能成了。果真这便叫做好事多磨?
第二日顾夫人回明太夫人,“侯爷命我常去六安侯府走动走动。”太夫人笑咪咪点头,“老大说的不错,正该如此。”霆哥儿好容易看上位姑娘,即便是傅家有些什么风吹草动的,也不碍事。只要姑娘好,娶回来家宅安宁,霆哥儿舒心,便好。
顾夫人命人递了贴子到傅家,鲁夫人满面笑容给傅解意看,“岳家的贴子。”她近来又相看过几家,总觉着还是岳家最好。门弟高贵,家风清白,岳霆知礼上进,最重要是太婆婆、婆婆都和善!她是吃够婆婆亏的人,深觉什么好,都不如婆婆好。
“婆婆好,比男人好还强!”见傅解意面带不屑,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女儿开解,“男人即便是在京城任职,也是白日里不着家吧?更别提还有外放不带家眷的!你跟婆婆见面的时候,肯定比跟男人见面的时候多!”
靖宁侯府太夫人多和善啊,不管是前头的齐夫人,还是如今的顾夫人,从来没刁难过!鲁夫人拉着傅解意讲理,“这有多难得你知不知道?好婆婆可不多见!”世上多的是年轻时做媳妇受尽千辛万苦,好容易熬到了自己做婆婆时便端足架子的人,要不俗话怎么会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傅解意几回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还是先不说吧,八字还没一撇呢,说出来怪羞人的。“娘,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靖宁侯府一家有佳子弟。”还是委婉提醒着。别的人家不提,单单近日才回京城的韩国公府和汝南侯府,都是开国元勋,世袭罔替的公侯府弟,都有年龄合适的翩翩公子。
“娘知道,你这些时日一个接一个花会、诗会、游园会的,结识了不少名门贵女。”鲁夫人叹道“她们家中许是会有兄弟,你如今眼光高了,也是难免。只是意儿,你听娘一句话,像岳家这样的人家,真真是难得的。”除了岳霆不能继承爵位,真没旁的毛病可挑。
傅解意含笑敷衍,“我听娘的。”议亲可是个麻烦事呢,议来议去便过了冬,过了年,将来再说罢。真到了来年春暖花开时,也该尘埃落定了。
鲁夫人很快下了请贴,顾夫人很快登门拜访,二人见面很是亲热了一番。不过,提及亲事,鲁夫人却不大热络,“怕是我家丫头,配不上贵府公子呢。”
顾夫人知道是前阵子被冷落的缘故,陪笑解释半天,“实实是前些日子家里事情多了些,穷忙。这不,才抽出功夫来。”
鲁夫人摆够了架子,方给了笑脸,“过些时日先透给太夫人听听,想必她老人家也是愿意的。若太夫人应了,再请侯爷定夺。”鲁夫人私下里这么说,顾夫人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傅解意的婚事总要祖母和父亲点头才算数。
正事说完,二人又头并头说了半日私房话。鲁夫人羡慕顾夫人有个从不曾难为她的好婆婆,顾夫人羡慕鲁夫人“您的嫡子,可是世子呢”,自己也生了两个儿子,还是聪明康健的儿子,却做不得世子,继承不得爵位。
二人依依不舍的散了。送走顾夫人后,鲁夫人独自坐在厅中,神情怏怏。顾夫人嫁的还是有儿有女又比她大上一截的男人呢,也比自己强!自己家中这一堆一堆的妾室姨娘、庶子庶女,看着就烦。
顾夫人前头的那位,确确实实是去世了;自己家前头那位,如今还活着,还有了傅深的女儿!鲁夫人想到这里,更觉得自己命苦。
谭瑛如今是说不回来,可她若改了主意回来呢?太夫人还是时不时的命傅子济去安家传信,“你回不回的不打紧,我傅家的血脉不可流落在外”,看样子是真要认回解语。鲁夫人皱起眉头:若是自己这边跟岳家议定了亲,偏偏到时解语认了回来,那这亲事会不会被解语抢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事可要防着些。鲁夫人拍案而起,这根本不该出生的解语,休想抢走解意的亲事!
☆、53
解语这丫头多有心计啊;能到别院劫持自己亲爹;到靖宁侯府劫持自己亲祖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抢解意的亲事,那更是不在话下了。鲁夫人越想;越觉得解语可怕、可恨、可恼。
“父亲很是宠爱解语呢。解语在西京遭弃婚之辱,父亲才到西京数日;那抛弃解语的蔡家双亲,便深夜被杀了。”傅解意前些时日说过的话语仿佛响在耳边;鲁夫人一下子精神了;解语是嫁过人的!她和蔡家那小子连堂都拜了;才被蔡家赶出来的!
鲁夫人命人唤来傅解意;拉着她的手细细询问,“那蔡家;还有人么?”不是说死的是蔡家双亲?若是解语的夫婿尚在,“好女不事二夫”,要想法子让她依旧嫁回蔡家,绝了后患。
“蔡家那对年轻夫妇命倒大,男的是早就到了京城,女的是父亲才入西京城便起程进了京,堪堪难过一劫。”傅解意轻笑,“那男子,听说还拜哪个大太监做了干孙子呢。”拜太监做干儿子干孙子的那都是多么没廉耻的人呢,这样人,怪不得能做出弃婚之举。
鲁夫人忽然不满意了,“闺阁少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孩子,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她都结识了什么人呢。自己这当家夫人都不知道的事,解意这未出阁的女孩儿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傅解意抬头看着鲁夫人不赞成的神色,微笑说道。您不是总担心谭夫人和解语,那可要把她们的底细都摸清了呀。
解语只有安家的事,蔡家的事,近来又和靖宁侯的外室子做了邻居,旁的便没什么了。谭夫人,从前只听说她是已故谭阁老的唯一嫡出女儿。却不知道,原来她的外祖父是鼎鼎大名的杜首辅,那个先帝时期清誉满天下、士林敬仰的武英殿大学士。
杜首辅已去世几十年了,可杜家即便到了如今也是名门望族。他的嫡子杜如山十八年前病逝,遗下一子一女,儿子杜知安现任浙江布政使,女儿嫁到了云南的路国公府;庶子杜如海、杜如江还健在,一任刑部侍郎,一任太常寺少卿。
谭阁老家中人丁单薄,谭阁老只有一位亲大哥,早已去世了,且无子息;谭阁老则只有一个儿子,即继室夫人所出的谭端。谭端原本靠父荫在国子监读书,后来以监生身份任了户部主事,依然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