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解意接过傅深递过的清单略瞅了一眼,这般丰厚,解语不肯要?“祖母不是给我的……”傅解意当然要推辞一番。傅深摆了摆手,“你祖母泉下有知,定会给你。”反正都是孙女,解语不要,给解意呗。
傅解意不好就收下,有些犹豫。傅深笑道“不必多想了。解语不缺这个,沈伯爷整个家当都要留给他们夫妇二人,无忌又很能干。”解语可不缺银钱使。这丫头,岳培贴补她肯要,沈迈的家当她肯要,自己给她的珠宝铺子也肯要,唯独太夫人遗赠的财物,坚决不要。
财物不要,人也绝迹不到。这丫头脾气可真倔,傅深笑着摇了摇头。
傅解意想到多年前那个春日,英俊青年那灼热的目光,心中怅惘。“父亲,解语她,好么?”他和他的妻,好么。
“解语啊,”傅深眉目舒展,“日子舒心!夫婿对她千依百顺,孩儿伶俐可爱,公公待她如亲生女儿。”邻舍还住着阿瑛,日日能过去照看她。
“夫婿对她千依百顺”?傅解意轻轻笑了笑,是这样么。
当日傅解意回到韩国公府,恭敬将一纸清单交至韩国公夫人手中,“祖母临终前留给我的,她老人家说,财物虽薄,却是留给孙女的念想。”此时此刻,傅解意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韩国公夫人含笑看了半晌,命“添到嫁妆单子中去。”定府大街的旺铺便有三个,良田上千顷,蓝氏太夫人对这出嫁的孙女还真是大方。六安侯府嫡孙庶孙有十几个呢,偏对孙女这般好,也真是与众不同。
当阳道。阿大在地上跑来跑去玩耍,沈迈、岳培、安瓒、张闲坐饮茶。“亲家,这回没人跟你争!”沈迈看着岳培哈哈大笑,“傅深在家丁忧,根本出不了门!”自己已有了阿大,不能再争了,傅深这三年肯定深居简出,这回可是没人跟岳培抢了。
“怎么没人争?”安瓒笑道“难道我便不能争上一争?”自己是有孙子的人,岳侯爷也是有孙子的人,一样的。
岳培给安瓒戴高帽子,“亲家,您是君子。”君子不争。沈迈在一旁捣乱,“君子不争名,不争利,就争孙子!”岳培瞪了他一眼,“亲家,打一架?”这沈迈,站着说话不腰疼。
阿大雀跃了,“打架!祖父和阿爷,打架!”这臭小子,听到打架就来劲了!沈迈笑咪咪问他,“阿大,你说是阿爷赢,还是你祖父赢?”阿大称呼岳培为祖父,称呼沈迈则是按梅溪人习惯为“阿爷”。
阿大扑到张怀中,大声说道“爹爹赢!”张把阿大举高高,“聪明儿子!”沈迈和岳培都无语,问他“祖父赢还是阿爷赢”,他答“爹爹赢”,这还叫聪明?这叫答非所问!
☆、第112章
安瓒面露笑意;心情愉悦。阿大这孩子真跟他娘亲很像!解语小时候若问她“爹爹好还是娘亲好?”;准会甜甜笑着说“都好”;不偏不倚。阿大更是妙人;问他“祖父赢还是阿爷赢”,他答“爹爹赢”;小小年纪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沈迈装出一幅可怜样子,“阿大啊,你只喜欢你爹爹,不喜欢阿爷,阿爷伤心了。”岳培则是故意板起脸,“祖父生气了!”其实他们两个看着张雱怀抱阿大,一大一小两张酷似的俊脸,心里都是跟喝了蜜似的。
阿大不肯上当;坐在张雱怀中揭穿他俩,声音响亮,“阿爷骗人!祖父骗人!”眼睛分明在笑,说伤心,说生气,谁信呀。
沈迈捂着脸装哭,“唔唔唔……”阿大看了一会儿,信了,从张雱怀中溜下地,跑到沈迈身边抬起脚尖努力想表达慰问,“阿爷乖,不哭。”沈迈哈哈大笑,放下手冲阿大扮了个鬼脸,阿大咯咯咯笑了起来。
“阿爹跟个孩子似的。”张雱嘟囔道。岳培和安瓒笑吟吟看着,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这晚岳培、安瓒、沈迈临走时,每人获赠一册“阿大趣事录”。这是一本阿大自出生起这两年间的童年童语、有趣行为记录,有文学有图画,由安解语女士策划,由张雱先生、安汝绍、薛小白执笔。
三位祖父俱是笑容满面,“有趣,有趣!”解语是有心人,这册子若留到阿大长大之后再看,可该多有意思!
岳培回到靖宁侯府,到春晖堂陪太夫人坐了会儿。少不了拿出册子一页一页翻看,“您看,阿大这看着吃食流口水的模样,多喜欢人。”“这孩子真是调皮。”画上是阿大拿着块苹果,很热情的一定要往沈迈嘴里塞。边上有文字解释“那块苹果在他口中逗留良久,已满是唾沫”。
太夫人很乐呵,把册子留了下来,常常翻看。顾夫人、李氏、齐氏等都陪着一起看,都满口称赞,“好巧的心思。”这图文并茂的,真是下了功夫了。韩氏也跟着夸了几句,心中懊恼,“我怎么没想着给泽哥儿做一个?”
太夫人年纪大了爱操心,“也不知雱哥儿媳妇这胎稳不稳。”李氏笑咪咪应承,“我们明日瞧瞧她去。”又不远,去一趟呗,省得老人家悬着心。
一个外室子,惯成他这样。靖宁侯府这么多空院子他们不肯住回来,反倒要让婶婶、嫂嫂屈尊去看他们!韩氏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自家爹娘总说靖宁侯府一团和气,这也太一团和气了些。
“正好,我去抱抱阿大。”齐氏一脸笑,“这小子可真结实,我都快抱不动他了。”阿大又爱笑待人又亲热,见了自己就咚咚咚跑过来响亮叫“大伯母”,真招人喜欢。
韩氏心中一动,忙笑道“泽哥儿和阿大也有日子没见了,正好带了泽哥儿去,小哥儿俩好生亲近亲近。”这话太夫人很爱听,连连点头,“好孩子,去罢。”
第二天李氏带着齐氏、韩氏、泽哥儿一起去了当阳道,高高兴兴去的,高高兴兴回的。“娘您放心吧,雱哥儿媳妇身子好着呢,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赶明儿啊,一定给您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
这晚岳霆回来,依旧不甚欢快。韩氏若无其事的含笑说道“今儿我带着泽哥儿去了当阳道,泽哥儿和阿大这小哥儿俩玩疯了,一头一脸的汗。到底是兄弟,两个孩子可真亲热。”
岳霆眼神柔和了。他果然最重兄弟之情,自己没有想错!韩氏心中迅速想着,面上很是温婉,“原本我一直想着,弟弟和弟妹两人年轻,单门独户住着,我这做嫂嫂的很不放心呢。今儿去了才知道,弟妹为人贤淑,将家中照顾得极为周到。况且安阁老、沈伯爷一是左邻,一是右邻,对弟弟弟妹均是关怀备至。如此,我才觉着略略放心些。”
房中只有夫妻二人。岳霆面目渐渐温柔,他伸手轻轻抚着妻子的发髻,低声说道“你很好。”很有做嫂嫂的风度。
韩氏脸上飞起红云,“二爷,咱们只有泽哥儿一个,有些孤单呢。”不只脸红了,声音也抖了,身子微微发颤,羞羞怯怯的模样,像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般。
岳霆轻轻解开她的腰带,“那,咱们给泽哥儿添个弟弟或妹妹,好不好?”一个嫡子太少,至少要两个。
温存缠绵过后,韩氏软语央求,“我年轻不懂事,若我有不好的地方,求二爷教导我。”不要冷冷淡淡的不理我。
岳霆沉默片刻,说道“睡吧。”韩氏乖巧的偎依在他身侧,不再说话。
清晨韩氏亲为岳霆整理衣冠,并未假手侍女。玻璃镜中清晰映出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美丽,分明是一对璧人。
“二爷真是玉树临风。”韩氏打扮好岳霆,满意笑笑。岳霆执住她一双纤纤玉手,缓缓说道“我弱冠之时,父亲为我赐字‘无病’ 。娘子往后称呼我无病,可好?”
三个月后,韩氏也诊出了喜脉,岳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齐氏回房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表哥,给你聘房良妾吧。”自家房中总没动静,虽是太夫人不说,公公不说,继婆婆也不说,可自己总是心中抱愧。
岳霁跳了起来,“胡说什么!”聘什么良妾,胡闹。“好表妹,咱们再等等,若实在不成,是咱们命中无子!到时无论二弟的儿子,还是无忌的儿子,过继一个便是。”
齐氏滴下泪来,表哥待自己真好!自己这么多年只生玉姐儿一个,连个儿子也没生出来,他也不责怪。岳霁给她擦着眼泪,“不许再提什么良妾不良妾的,记住了么?”齐氏含泪点头。
解语这第二胎一直很平稳,连孕吐也没有。“这孩子真斯文,在娘胎里不吵不闹的,”张雱抚着肚皮猜想,“是个乖巧听话的小闺女吧?”
十月怀胎期满,解语顺顺利利生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阿二比阿大生下来小。”张雱出来跟岳培、沈迈、安瓒汇报,“安安静静的,不爱哭闹。”
到满月时解语抱了阿二出来,归属问题根本不用讨论:阿二跟岳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像极了。岳培长得像太夫人,属斯文俊秀型;张雱长得像沈媛,属俊美出众型。阿大酷似张雱,阿二返祖了,像岳培。
岳培怀抱阿二,如珍如宝,心满意足。“亲家,不争了?”沈迈乐呵呵问安瓒。“不争了。”安瓒微笑,“犬子来了信,他已起程来京城。”自己这有两个孙子的人,跟岳侯爷争什么。
张雱和解语相视而笑。“本来我盼着是个闺女,”张雱跟解语说说悄悄话,“如今看爹爹的样子,觉着儿子也很好。”老爹还是盼孙子的。
“听岳父说,你大哥要来京城了?”张雱觉着奇怪,“他还敢来?”这卖了妹妹的人,居然还有脸跑到京城来?
“他呀,在西京惹了事,兜不住了。”解语微笑,“他是来京城避难的,不必理会他。”安汝成不是个好哥哥,但他这时来京城,却是办了一件大好事,来得太及时了。
岳培抱了阿二一会儿,放回到摇篮中。弟弟这么小,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走路,可真没劲!阿大本是一直盼着弟弟出生的,等到阿二真生出来了,他又觉着不好玩。在摇篮旁盯着阿二看了好大会儿,扫兴的走了。
“我跟弟弟说话,他不理我,就顾着睡觉。”阿大垂头丧气到了张雱身边,一脸委屈。张雱很会哄孩子,“阿二还小呢,你跟他这么小的时候,也是只会睡觉。”嫌弃弟弟做什么,你当初还不是一样。
“来,儿子,试试爹给你做的小木剑。”张雱递给阿大一柄精巧的榆木剑。阿大口中呼喝着,拿起小剑摆个姿势,劈、砍、削,玩耍起来。
☆、第113章
安汝成携妻蒲氏;子安骁、安骞;四名仆从,八名侍女,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到了京城。安汝明迎出阜城门;将他们接了回来。
解语借口“阿二还小”,没有回安家。张更是真性情的人丝毫不会作假;估计见了安汝成会忍不住想揍他,故此也没来。
接风宴后安瓒把安汝成单独叫到书房;责备道“成儿;你对得起解语么?”妹妹被弃婚;做哥哥的居然不为她出头。
安汝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父亲知道多少?除了明面儿上大家都知道的任由解语被弃婚、收回嫁妆;暗中卖了解语的事父亲知道么?父亲知道了定会生气,解语若是个孝顺的,该替自己瞒过去才是。再说了,内情解语未必清楚。
安瓒叹了口气,“成儿,起来罢。”总归是自己这做父亲没有教好儿子。“子不教,父之过”,光责备他也是无用,还是要从头好好教起来。
“你还年轻,没个功名究竟不好。如今你可打定主意了?是要务农,还是读书考科举?”安瓒耐心询问安汝成。安家祖祖辈辈都是耕读传家,要么务农,要么读书。
安汝成偷眼看了看安瓒,见他神色平和,壮起了胆子,“父亲,您都已经做了阁老,我做儿子的不能给您丢人,我读书!”安瓒微笑道“务农并不丢人。成儿,我朝可是以农为本。”安汝成硬着头皮说道“儿子喜欢读书,愿意读书考科举。”
“如此甚好。”安瓒欣慰点头,“如今教绍儿的这先生甚是老到,连你一并教了吧。往后我儿要潜心向学,不可虚渡光阴。”安汝成哪里想读书,却也只好答应了。
“汝明在西林书院苦读,立志必要中了科举,方才成家立业。你比汝明还大上两岁,不可输了给弟弟。”安瓒勉励安汝成几句,又交待过家中诸事,“跟你媳妇说,骁哥儿和骞哥儿年纪还小,莫拘着他们。”安汝成一一答应。
谭瑛早已给安汝成一家收拾下房舍。安汝成、蒲氏进到分给自家的落玉轩,见是一色的黄梨木床、桌、蹋、柜、几、案,诸物齐备,连多宝阁上陈设的摆件也俱是精致,二人咬起了舌根,“京官儿哪里穷?父亲从前尽是哄咱们!”
抱怨过后安汝成又跟老婆讨主意,“你说父亲会不会知道我应许蔡家的事?”卖了妹子,这话连他这样的人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蒲氏出身商家,惯会察言观色,思忖道“我看父亲像是不知道。若知道了,早几年便该去信痛骂咱们,或唤回京城教训。”他写回西京的信中只训斥安汝成“没担当”“没血性”而己。若是知道了曾卖解语为婢妾,哪会如此。
安汝成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却还是心虚,“唉,若是见了解语,便知道了。”到底是亲大哥,解语也不能不念一点兄妹情份啊。
“依我说,不必多想。”蒲氏很从容,“蔡家,老的那一对被强盗杀了,够惨的。蔡新华更惨,不只被人明公正道的杀了,死后还被加了一个阉竖逆党的罪名,连族人都被他连累!他媳妇也吓死了,蔡家再没人的。你亲笔签下的那份文书必已没了踪影。如此,咱们没有什么好怕的。”没文书,就没证据。蔡家人都死光了,谁能证明我们夫妻二人曾经黑了心肝卖妹子?
解语也只是心中起疑罢了,没凭没据的。如今她已嫁人生子,她若是个识实务的,便不该纠缠往事。这往事若提起来,可是好说不好听。
夫妻二人计议许久,定下了,“不怕,有什么好怕的。”蒲氏疲倦的靠在椅背上,“咱们是匆匆忙忙离开西京老家的,通没打算好。如今才算理清了。”
提到西京老家,安汝成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