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攻击。”
“团长的攻击意图十足,他说击落的敌方飞机属于旧型的上单翼机,所以不需要多费工夫探查敌情,只要以力量征服就行了。”
“难道你不认为,击落的飞机或许是敌方故意要让我们掉以轻心的陷阱吗?”
“应该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
“那我只好祈祷永远不必与你为敌了。不过听你的意见,感觉我们好像被敌人的陷阱要得团团转一样……坠落的飞机上不是找到一张航行图,还经由语言学家解读吗?难道那也是为了蒙骗我们所制作的假图?”
“那张航行图十之八九是真的。话说回来,在九成的真实中掺入一成的谎言,这也是谋略惯用的伎俩。”
“哦,那么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现阶段的情报太过短缺,无法做出判断。”
“图上记载的神圣雷瓦姆皇国……真的存在吗?”
“我无法判断,根据自白剂得到的供词,这个国家确实存在,但是雷波特团长击落的三架飞机不属于雷瓦姆皇国,而是‘天空一族’的飞机。这点也和语言学家的分析一致。妨碍我们航路的势力是‘天空一族’,不是神圣雷瓦姆皇国。”
“空族啊……哎,虽然我曾预期艾堤卡指引的方向会出现敌对武力的障碍,却没想到要和神话中的人物作战。”
“他们不是神话中的人物,而是蛮族、空中的史前人类。”
回应路易斯叹息的并非阿梅里亚。两人转头,看到一名身穿白色伊斯拉空艇骑士团将校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性。
路易斯响亮地上前踏出一步,将右手放到胸前敬礼。
“我正在和外务长欣赏壮观的景致。很感谢你的招待,雷波特团长。”
伊斯拉空艇骑士团团长雷波特·梅塞听见路易斯的谢词,缓缓地点了点头,冷淡地瞥了阿梅里亚一眼,接着便走到路易斯身旁,透过有机玻璃俯瞰圣泉。
“像这样根本不能替氢电池充电。”
他没有打招呼便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路易斯也恢复平时轻松的态度,说:“因为没办法降落到水面上啊。”
“真是莫名其妙的海域!飞机的电力消耗必须压低到最低限度才行,目前还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才能脱离这里吗?”
路易斯瞥了站在右边的阿梅里亚一眼,但她依旧板着脸孔,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他便回答站在左边的雷波特:“很抱歉,目前还在探索当中。”
“哼!不能充电,也不知道敌人的根据地在哪里,由此可见情报部门的能力,害我们被迫进行前所未闻的战斗!”
这时阿梅里亚在没有人问她的情况下,再度如腹语师般开口:
“既然知道目前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为什么要击落所有国籍不明的飞机?”
路易斯深深叹一口气。在那场事件之后,两人随时都会夹着路易斯展开同样的争辩,今天看来也是如此。看到雷波特太阳穴上突起粗大的青筋,可想而知他接下来会吼出什么样的内容。
“他们无视于我方制止,任意拍摄地面情景,包括机场、港湾设施、市政厅、住宅区,全拍下来了!如果不阻止他们,现在伊斯拉早就被战火蹂躏!”
“我没有叫你放过他们,只是在询问为什么要把所有飞机都击落。你可以击落两架、放过一架并跟踪在后面,这样就可以用战火蹂躏敌方的根据地。”
“不要纸上谈兵,小女生!战场上会发生一连串不可预测的事件,不在场的人是无法理解临场时机的掌握方式!”
阿梅里亚虽然表情依旧没变,但路易斯注意到她被称为小女生时眼中闪过怒火。稍纵即逝的火花转变为冷酷的言语,从口中放射电力:
“你说的临场时机掌握,是指蒙住眼睛乱打吗?”
“作战室和战场不一样!如果要强迫士兵流血,先把自己的脸塞到鲜血与泥土中再大放厥辞吧!”
“如果能因此得知敌情,我相当乐意。”
“我是叫你别忘记,为了满足你愚蠢的脑袋,有多少士兵必须流血!”
“哎哎哎,别吵了,拜托拜托。”
路易斯夹在两人之间,只能左顾右盼地伸出双手劝架,直到两人彼此冲突的言语被他的声音浇熄,才把握机会在绝妙的时间点咳了一声,拍拍手说出总算有些像样的话进行仲裁。
“积极交换意见虽然也很重要,不过请两位冷静一点,不要意气用事,应该尊重彼此的立场。好吗?”
“……”
“哼!”
雷波特和阿梅里亚纷纷将不愉快到了极点的脸转开,没有道歉也没有辩解。
路易斯无声地叹息。
雷波特·梅塞曾任巴雷特洛斯王国军元帅,绝非无能的军人。他虽然出身平民,却从士兵学校一路晋升到元帅的地位,可说是纯正的职业军人。他对阿梅里亚的言语虽然严厉,但这也是因为他为伊斯拉空艇骑士团的所有军人感到骄傲,才会产生怒意。
他将旗下的军团和士兵视为家人,并且热爱战争的本质。在风之革命中,雷波特背叛拉·伊尔皇家、率领国军炮轰亚历山大宫殿,也不是为了主义或理想,而是因为热衷于战斗行为——至少这是市井间的定论。
虽然这项传言不知真假,但不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会出现以主义或理念为招牌,实际上只想试探自己锻炼的玩具之性能的军人,比较糟糕的状况是有时连本人都会失去自觉。不过,雷波特绝对不会被主义或理念牵着鼻子走,只是受到纯粹的战斗意欲所驱使,突击、蹂躏、包围并歼灭主政者指为敌人的对象。当主政者不再指定敌人,他便跳槽到与主政者为敌的一方发动战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这个人太热爱战争了,这就是路易斯对雷波特的评价。雷波特对风之革命的成功有莫大的贡献却被放逐到伊斯拉,究其远因大概也是因为他生性好战吧。
路易斯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刻意以轻松的口吻说:
“敌人一定还会不请自来——虽然我祈祷他们别来,但即使叫他们别来,他们也一定会再来。我对于战争是外行人,届时只能依赖两位。今后我们该怎么做?”
雷波特摇晃着小腹的肥肉,挺起胸膛露出不屑的表情,以傲慢的口吻说:
“首先我们得找到敌人的基地或敌方舰队才行,不过搜敌行动未免太愚蠢了。不如等对方主动发动攻击,我们再予以追踪并找出对方的根据地,然后出动所有航空战力歼灭对方。这种做法的效率最高。”
阿梅里亚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也没有发言。雷波特只是在对路易斯指导今后的作战计划。
“在完全不了解敌情的状况下作战,未免有些不安……”
“敌方的战力和目的早就经由审问得到结果。只要有人胆敢踏入圣泉,那些野蛮人就会毫不留情地发动攻击。我们这位大小姐只是太过警戒。这年头还驾驶上单翼飞机攻击的未开发民族,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听说他们的战舰是用木头和纸做成的吗?真是愚蠢!统治南方海域的空艇骑士团,竟然得和半裸的蛮族交手!”
路易斯瞥了右边一眼,被称为大小姐的阿梅里亚眼中再度闪烁着冰冷的火焰。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缝隙细微到必须努力观察才能发觉。路易斯还来不及阻止,阿梅里亚没有人偶陪伴的腹语独脚戏便开始上演:
“总比对付穿着将校服的野蛮人好——”
“啊~~~~”
阿梅里亚的话语被路易斯突然发出的叫声盖过,没有被雷波特听见,因而雷波特露出诧异的眼光转向路易斯。
“怎么,提督?你忘记收回晾干的衣物吗?”
“不,团长,请别在意。非常感谢你恳切的教诲。”
“嗯。对了,上次跟你提起的计划,你愿意接受吗?”
“你是指要让学生进行后方的搜敌工作吧?学生能够胜任这项任务吗?”
“我只是要让他们再次调查伊斯拉行经的空域,做进一步的确认罢了。侦查机的数量越多越好,但我尽可能不想把空雷轰炸机用于搜敌任务上。”
根据雷波特的说明,伊斯拉空艇骑士团通常是以搭载驾驶员、侦查员以及电信员三者的空雷轰炸机来进行搜敌任务,但如此一来,发现敌人时能够紧急出击的空雷轰炸机数量就会减少,对付敌人的攻击力便会不足。航行于圣泉的期间,随时都得出动搜敌飞机,所以为了有效运用数量有限的空雷轰炸机,最好能够动员学生的练习机……云云。
路易斯有些担心地压低声音问:
“那么……届时该如何对待管区长?”
雷波特皱起眉头。针对伊斯拉管区长妮娜·维恩特——亦即克莉亚·库鲁斯——进入飞行科就读一事,他曾多次向路易斯提出反对意见。
“我们当然不能让管区长去执行搜敌任务。万一碰上接触敌人的状况,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粗鲁地这么说。接触敌人意指在搜敌期间遇到敌方舰队时,以电信联络已方机场之后,在己方攻击队抵达之前紧跟着敌军并持续报告其航路的任务。敌方当然也会致力于击落接触中的飞机,因此这项任务的危险度相当高。
路易斯点点头。
“我会去拜托飞行科的两名教官,尽可能不着痕迹地让克莉亚回避搜敌任务。我们总不能在侦查任务中失去她。”
雷波特的表情显得更加不满。顺带一提,知道妮娜·维恩特就读飞行科的人除了四人议会的成员之外,只有负责监视她的乌西拉伯爵夫人。
“我的儿子也得冒着危险参加侦查任务。虽然不能把犬子和伊斯拉管区长相提并论……不过我也说过很多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让她当个充场面用的洋娃娃不就好了?”
路易斯朝着玻璃露出温厚的笑容,简短地回答:
“妮娜·维恩特是个聪明的女性,不能把她当成洋娃娃看待。”
“如果是以前的她或许还帮得上忙,可是她现在已经无法呼风,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她只是遇到瓶颈,一定会重新振作,再次替伊斯拉呼唤风。上学、交朋友、谈恋爱的时间,可以让妮娜获得重生。”
“哎!浪漫主义者和军人是永远无法相容的。该怎么样才能像你这样乐观地生活呢?竟然让管区长就读飞行科……真是难以理解。”
同样的辩论过去已经重复好几次,但雷波特今天再度垂下肥胖的下巴提出抱怨。路易斯内心祈祷听厌的怨言能够早点结束,但表面上只能露出苦笑点头应付。
雷波特继续抱怨了好一阵子,接着又再度嘲讽空族、歌咏空艇骑士团的优秀,并炫耀自己在飞行科努力的儿子之后,终于结束谈话。
“为了降低电力消费,在接触敌人之前,路纳得系留在伊斯拉右岸,所以在越过圣泉之前大概没办法再从这里欣赏风景。提督趁现在和这位大小姐尽情享受浪漫时光吧,我要回去司令室了,再会。”
路易斯和阿梅里亚朝着离去的雷波特背影行礼。这间射击指挥室的楼下就是路纳。巴克的司令室,包括舰长在内的十多名主要士官都聚集在那里,操纵这只漫游于天际的钢铁巨鲸。
雷波特庞大的身躯消失在楼下之后,路易斯斜眼瞥了一旁的外务长。她虽然照例面无表情,但瘦削的身体似乎燃起青色的磷火。
“你生气了吗?”
路易斯刻意用轻松的口吻询问。
“没有。”
美丽的嘴唇之间哇出隐约带有怒气的回答。从她的语调听来,路易斯接下来是不可能在这里和她共度浪漫时光。
路易斯将视线转向指挥室后方。
追随在路纳·巴克后方的就是伊斯拉前方的地表,远远可以望见群众聚集在第一炮台附近欣赏圣泉的景观。自启程之后过了四个月,超过一万人的伊斯拉居民没有发生太大争执,过着平稳的航行生活。由于脚底踏着大地,又可以从云层获得雨水,随时能够享受泥土及大海恩泽的安心感发挥了很大的正面作用。如果是飞艇组成的探索舰队,这趟航行大概无法如此顺利。他们是因为搭乘空中之岛伊斯拉,才能来到这里。
——直到今日为止。
“旅程从现在才开始,今后想必还会碰上许多问题,我期待你会有很好的工作表现,外务长。”
“季节……”
“嗯?”
“季节没有变化。”
阿梅里亚缓缓说出这句话,路易斯皱一下眉头,接着立刻了解她想说什么。
“喔,这个啊。出发之前天文学家曾发表论文,说伊斯拉越往南气温会变得越热或越冷……看样子他们是猜错了。不论往南航行多远,伊斯拉的季节变化和巴雷特洛斯都没有什么差别。”
“巴雷特洛斯的历法几乎完全适用于伊斯拉。不论移动多远的距离,黄道倾斜都只有些微变化,太阳的入射角度会刚好随着伊斯拉移动的距离而产生细微变化,日出日落的时间也和本国相同,没有必要调整时差|
“我从很久以前就主张这片海域不论到哪里都是平面的。当然我也能够理解有些学者坚持的球体学说,因为天上的星星都是球体,这颗星球如果也是球体就可以建构单纯美丽的理论体系。但是从这个高度眺望海平线,完全没有弯曲,不论往哪里看都是直线。只因为天上的星星都是球体就主张我们居住的星球也是球体,这样的论点未免太薄弱。只有自己的星球不一样又有何不可?”
听路易斯这么说,阿梅里亚以海绿色的双眼凝视玻璃外面。从路纳巴克的舰桥眺望的海平线的确是直线延伸,海平线的两端与大气交融,无法办识大海与天空之间的色彩界线。
阿梅里亚再度微微张开嘴唇,问:“提督,你认为这座星球是什么样子?”
路易斯闭上眼睛,搔搔后脑杓。
“我的确有自己的一套假说……不过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因为我也不确信这个想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