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琪停住了,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想不出两人在雷冰墓前仅停了几秒、便匆匆离去的缘由。
前方的罗炎,他的心早已蹦到陈思琪身边,而他的人却在努力寻找能安置母亲的地点。就那吧,他看着松树下的一张长椅,两人还未走到那跟前,他已解开了身体的风雨衣。
“炎,你热吗?还是不要脱衣服,容易着凉。”
罗炎侧头看着身侧那神智比先前较为平静的母亲,他感到自己这几分钟的忍耐是正确的。可就在二十分钟后,安顿好母亲的他,却跑遍了整个墓园,再也找不到陈思琪的身影。汗水、泪水、雨水混杂流淌在他的脸上。他的衣襟湿透了,心却比身体更为冰冷,他张望着,他不断向路人打听那个短发的女人—— 陈思琪,甚至爬上小小的山丘,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按时到达墓园的罗烈夫妇带着小丫头,在雷冰墓前站了许久,都没有看见弟弟与母亲,拨打电话,两人都没接听,担心因母亲发病,而罗炎无法一人照顾的夫妇俩,急得抱着小孩分头寻找,大声呼喊着“罗炎—— 罗炎——”
“妈—— 妈—— ”
一小时之后,早已汇合了的三个年轻人,终于寻到了躲在一处墓碑后的母亲。罗炎将瑟瑟发抖拥进怀里,两行歉意的泪涌出。
“你搞什么!”罗烈看到全身湿透的母亲,冲到弟弟跟前,质问道。
李芳菲连忙将打着小伞的女儿放在地上,自己挡在兄弟俩中间:“不要吵,不要吵,先带妈去医院。”说着,冲脚边的女儿叫道:“丫头,和你爸去开车。”
早熟的女儿拉着父亲的衣角:“爸爸,我们去开车,送奶奶去找伯伯看病。”
罗烈狠狠地瞪了一眼,拉着女儿的手,向停车场走去。
罗母的病惊动了丈夫,罗洪人还未走出开会的那栋大楼,就因心绞痛突发躺进了救护车里。
李芳菲直到公公送进了病房,才有空去顾及一直跟着他们在墓园而受凉的女儿。
罗炎对一切愧疚万分,面对哥哥的质问,他都不敢说出今天自己看见了谁。此刻他也无暇去想陈思琪的去向,只是不断地期盼病房里的父亲尽快脱离危险,母亲的主治医师能控制住她的病情。他坐在走廓的长凳上,头垂得低低的……
坐在弟弟对面长凳上的罗烈,一脸严峻,心情极为郁闷。他实在想不通,在墓地找到母亲时,母亲一直说的那句话“快,去看奶奶,陈思琪要走了,不能让奶奶受惊。”
就在兄弟俩焦急而紧张地等待中,终于听到了母亲的主治医生关于母亲病情的解释“是这样,我刚才和她谈过了。你们的母亲今天受了比较严重的刺激。而且她告诉我,她看见了陈思琪。”
罗炎轻抽一声,妈想起了,什么时候想起的?他脑海里闪过当时在墓园,自己过找陈思琪前,母亲情况基本正常的,还说过“快点,我们一会去看奶奶,还约了烈的。”
“医生,我妈,她……她怎么会想起?她……她……”罗炎语结了半晌,改口道:“我带我妈去墓园的时候,她神智比较清醒,但她不一定能认出什么吧?”
医师还未开口,罗烈便揪住了弟弟的领口,质问道:“认出什么?那不就几个墓碑吗?你不要告诉我,你私下约了人!”
……
话未落音,罗烈一拳打在罗炎的脸上,医生站起身,冲到两兄弟跟前:“不要急,不要急,病人情况还算暂时稳定住了。我刚给她打了针,她已经睡了。”
罗烈狠狠地甩开弟弟的领襟,问道:“我妈为什么这样反复?不是说好点了吗?”
医生转过身,抽了张纸巾递给罗炎,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擦拭嘴角渗出的血。然后尽量以浅显的话向家属解释病人的病情:“是这样。病人的病情是反复的,精神上的问题,不同于一般的身体疾病。即便再系统的治疗,都无法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药到病除,所以一旦遇到过度刺激,在医学上称为诱因,即便是相对稳定的病人,也会忽然发病或者加重病情。”
罗炎声音急切,他还记得母亲由精神忧郁症转为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在奶奶过世以后,她心里自责所导致的,而医生也讲过“适当的精神刺激,会有利于恢复。”忍不住问道:“那这次刺激,会不会像您说的,有利于恢复?”
罗烈恨恨地瞪了弟弟一眼,尽管弟弟的问题,在他看来有些不现实,但他还是希望这就是医生给的答案。
兄弟俩的殷切盼望,却被医生无情浇灭。他们再一次被告知“病人需要的是,在相对安定的生活环境中,适度的刺激,而不是情绪的大幅度波动……,”
同样因为今天的意外相遇而心潮起伏的陈思琪懵懵然回到了家,她一直都理不清头绪,自己的离开已经成为事实,为何还是那样心痛?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静静地靠在床沿,反复审视着自己的感情。今天的相遇,已是一种奢求的满足,至少自己近距离看到了他,她还是爱他的,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都是那个让自己心跳的男人……
“妈咪,看,我的校服,我都穿了一个下午了,都有汗味了,你都不出来看。”Heli推开门,蹦跳着跑到母亲床边。
“Heli,进别人的房间要先敲门。还有告诉我,你这套校服是哪里来的?”
Heli在母亲的床边转了个圈;“我明天去上幼儿园,这校服是俊基送的。”
吴俊基送的?陈思琪微微一愣,看着Heli衣领上那块向日葵幼稚园的标牌,冲儿子招招手,示意他爬上床:“你明天去上幼儿园?”
Heli并未听话地爬上母亲的床,他扯扯脖子上的红色小领结:“妈咪,我还是喜欢我从前的校服。现在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傻,Rose会笑话我的。”
陈思琪郁闷的心情,在儿子的一番胡闹中得到了缓解,本想捏捏他粉粉的脸,逗他几句,就见他一溜烟跑开了:“妈咪,你说我穿这件衣服去遛狗,狗狗会不会认识我?”
陈思琪看看腕上的表,扬声阻止道:“准备吃饭了,不要去遛狗,你去洗手。”
半小时后,陈思琪看着穿着校服坐在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喂狗的儿子:“俊基,你太宠他了。居然帮他带了条狗来不算,这会有替他买一条狗。”
吴俊基轻笑一声,宠爱地看着将半碗骨头一股脑倒在地上喂狗的Heli:“他很可爱。明天这小魔头就该去祸害幼儿园了。”
陈思琪本想吃完饭,再问吴俊基有关Heli幼儿园的事,这会他自己提起,也就顺着话说下去了:“俊基,你帮Heli报了幼儿园?”
“是。”吴俊基点点头,稍顿了顿,尽可能地解释道:“我在小孩的父亲栏上,写上了镜子的名字。”
陈思琪伸向菜盘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她瞟了眼儿子,思索着他是否会在意长辈们的话,婉转地问:“你不认为应该先和商量吗?”
吴俊基轻轻笑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希望Heli不要像我当年一样,因为父亲一栏的空白遇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可以维持在现在的关系。”
“俊基!”Heli将碗一推,跳下椅子:“在我的学校里,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今天吃饭前告诉过我,可我现在忘了。”
吴俊基看了看陈思琪,没有答,岔开了话题:“你和狗狗是主人与宠物的关系,你应该去厨房看看,阿姨是否为你的宠物准备好了晚餐?”
Heli拿起脖子上的口哨,冲着脚边两条狗“呿”地吹了一声,带着两条狗,晃悠着向厨房而去。
陈思琪看着儿子顽劣地要骑上那条爱尔兰犬,脑海里闪过今天在墓地与他父亲相遇的情景,喃喃地说:“我见到他了。”
吴俊基端着饭碗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定睛地看着陈思琪,却没有开口。
“我们没有说话。见了也等于没有见。”陈思琪吸吸鼻子,将眼眶里的泪尽量收回。她明知道不该,却仍希望能在巧遇中见到他……
吴俊基放下手中的碗,他已完全没了食欲,他不愿看到陈思琪如此感伤,主动开口道:“你想见他吗?或许我能安排。”
陈思琪摇摇头,对于罗炎,她心中留下了是酸楚的祝福,远远地看见就是一种幸福。今天,或许是因为下雨,才会冲淡那种幸福的感觉。自己也知道他家在哪,某一天,实在想见他,而自己又没有离开H市,远远地就能看见吧。她痛下决心,却不敢正视吴俊基的眼睛,他为自己母子俩做了很多。虽然他对自己的倾慕之情众所周知,但他却从未强求,自己也看得出他真的很疼Heli,视他如己出,只是爱不能将就。“不需要了,俊基,这样就好。过段时间,我会到学校去任教。再让我休息几天,好吗?”
吴俊基从未想过让她急于开展工作,带她来H市,只是希望为她解开心结。也许她最终会选择罗炎,但是能拥有哪些与她生活过的日子,已经是一种满足。“不必着急,你再歇一会吧。你是这里人,自然有许多需要走往,和想见一眼的亲戚朋友。”
陈思琪深深吸了口气,今天见到罗炎后,她就再也控制不住对当年悄然离开而不能联系的家人的思念之情。只是她鼓不起勇气,更不清楚该如何解释Heli的身世,而迟迟没有拨打任何一个人电话。“他们……再过段时间吧。”说着,远远望向牵着狗、捧着狗食,走出客厅的Heli。
吴俊基“呵呵”一笑,他明白陈思琪那没说出的话,尽管自己可以再旁人跟前冒充Heli的父亲,但是在她心里,Heli的父亲一直都没变。“正好我明天有些空,或许我可以作为你的朋友,替你去看看他们。”
陈思琪眼里闪过一丝光,感激地望向吴俊基:“我一会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你吧。”
吴俊基从陈思琪那取来电话号码和地址,终于决定以陈思琪朋友的身份,妥善地琢磨了一番说辞,这才拨通了电话。只是,陈思琪给的两个号码—— 陈思怡、陈思爵都是空号。
他思索中,走向陈思琪的卧房,可就在伸手叩向房门的瞬间,他停住了。他看得出,今天她的心情因为遇到罗炎而起伏不定,还是明天亲自到她哥哥、姐姐家走一趟吧。
第二天,吴俊基却得到了两个惊人的消息—— 陈思怡与熊大成早在快四年前,离婚了,去向不明;至于陈思爵和父母同住的家,当吴俊基按着地址敲开他家房门的时候,开门的陈母在知道他是陈思琪的朋友后,既没有让他进门,还说出了非常让人匪夷所思的话:“我不认识她,你找错人了!”
吴俊基刚想询问原因,门就在她眼前合上了。他反复核对者那地址与门牌,虽然一致,却没有勇气再叩响那门牌,只好转身离去。
这样的消息,无法据实告诉陈思琪,他思索着或许能从朋友那打探一下,何洁出国的事,他早听陈思琪说过。那剩下的陈思琪的朋友,是不是可以锁定王钦?但一旦经过王钦,罗炎就该知道陈思琪的事了,昨天他们两人见了,却感觉有许多事让人忍不住探究。琢磨了很久,他终于拨通了王钦电话。
“您好,哪位?”那头传来王钦熟悉的声音。
“我是吴俊基……”
“啊呀,我在香港,你这是大陆的号码,你来大陆了?”王钦亟不可待地打断道。
“是。”
这通电话没有约到王钦,却意外引来了王强。当王强提起中午两人小聚时,吴俊基想起陈思爵在残疾人工厂上班,而王强又是股东之一,从他口中探听一下陈思爵的情况,可能也是条途径。
四十分钟后,两人坐到了王强津津乐道的一家新开酒楼的包厢里。谈了些男人之间随意的话题,无意中提起了罗炎,王强说:“罗炎一直希望你能回来,没想到你如今早自立门户了。”
吴俊基随意笑笑:“当时我们助理办的那群人不都散了吗?”’
“哎!”王强长长叹了口气,想起罗炎对陈思琪那疯狂的爱情,“如果思琪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虽王强有意隐瞒,但吴俊基却旁敲侧击地尽心打听,他得到了好几条信息:罗炎似乎根本没有忘记陈思琪,罗家与陈家也因儿女之事,而势不两立;陈思琪的父亲过世三年了。
这样的消息,让吴俊基有些触目惊心,他分不清自己的情绪,不自主地开车来到了幼儿园。
“Heli,你爸爸来看你。”幼儿园老师看着上午送Heli来的吴俊基,对在玩积木的小不点叫道。
Heli扭头扫了眼门边,见吴俊基站在那,蹦跳着跑了过去:“俊基,跟我一起玩。”
吴俊基摸摸Heli的碎发,扬手对老师说:“我带Heli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吴俊基将Heli带到操场,定睛打理着他与罗炎相像的脸,问道:“Heli你想不想见见你父亲?”
Heli愣了愣,这问题太深奥了,他还没想过。吴俊基一看Heli那了茫然的表情,赶紧将问题转换得浅显点:“你想不想跟同龄的小朋友玩?比如你的小姐姐啊?”他眼前闪过当年罗烈抱着的小女儿,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愿意带Heli去见罗炎或者他的家人?
Heli惦记着他刚抢来的那几颗积木,皱着眉头:“俊基,我可以回去了吗?我搭的房子要砌顶了。”
吴俊基想通过小孩来帮助自己选择是否放弃陈思琪的事,最后什么答案也没得到。而此时的罗炎,静候在母亲的病床,接到哥哥的电话:“爸的情况,还不太稳定,我会在这边守着。至于她,你们都在墓园见到了,你就先忍一忍,应该还有会机会。”
罗烈没等罗炎回答,直接收了线。罗炎合上手机翻盖的瞬间,看到自己设为屏保的那张私人侦探从大马陈思琪曾经居住过的小镇上居民手中收集来的、他们母子俩当年的照片,不禁期盼这次找到小东西的同时,也能看到自己儿子。他忽然嘴角一弯,这孩子现在应该四岁了吧?还乖吗?有没有知道谁是他爸爸?和自己长得像吗?他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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