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他只有六七个月大的时候,我就将他丢给柳莹月,而自己率军南下苗疆,才使得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人绑架到辽国,如今,他已经会结结巴巴的叫娘了,也长出了乳牙,可是我的孩子,在他取得这些小小进步的时候,他的娘竟然都不在他身边。
“肆风!”我将脸埋在他满是乳香的小身子里,哭得泪流满面。
孩子也在哭,似乎在埋怨我这个做娘的,为什么这么狠心的丢下他,让他受尽了苦,受尽了委屈,哭到最后甚至开始打起了干嗝,我担心孩子再这样哭下去会伤着肺,思来想去,便一把抓下了头上的头巾。
头巾一落,我的满头白发就像是一道白色的瀑布倾泻而下,垂到胸前,肆风一看到这白发,立刻不哭了,漆黑的眼睛看看我,又看了看那白发,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他伸手抓了抓,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立刻咯咯的笑了起来。
“肆风。。。。。。”看着孩子立刻展开的笑颜,我却更加难过,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去滴落在白发上,又立刻消失了。
再抬头看萧氏兄妹,他们俩都瞪大了眼睛,用看见鬼似的眼神看着我。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萧元烈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的头发。。。。。。”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于是淡淡一笑:“如你所见。”
大厅上陷入了久久的沉寂中,只有肆风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在笑,不断的抓着我的发稍,又是闻又是咬,萧元敏一双眼睛深如寒潭,静静的看着肆风,又看向了我,过了很久,才慢慢说道:“你,你是因为慕容仟的死,所以一夜白头?”
听到行风名字的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有一桶冰冷的水从头浇到脚,我的神智原本就轻渺得像一支飘然欲灭的蜡烛,而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我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等我坐到椅子上,下人送来了一些茶点,虽然感觉得到体力消耗殆尽,但却一点东西都吃不下,我抬头看着萧元敏:“你们把我的儿子带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
萧元敏看了他哥哥一眼,没有说话,倒是萧元烈慢慢的走了过来:“我听说,当初慕容夫人在淮州城上,一箭阻挡了我辽国十万大军,那个时候你似乎说了一句话。”
耶律朝风,他日战场相见,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一想起那个时候,想起那时即使漫天冰雪也不及我心中那种被撕裂的冷的痛,我的眼睛一瞬间就发红了,而就在这时,肆风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拍拍我的胸:“阿娘。。。。。。”
我急忙收回了满脸的煞气,对着孩子微微一笑,肆风似乎很能明白,又低头向我怀里拱去。
而我抬头看着他们:“你们想怎么样?”
萧元烈冷冷一笑:“既然,我们双方的目标一致,为什么我们不合作呢?”
原来,他们抓肆风来这里再引我来上京,就是为了耶律朝风。难怪,这一路上他们都是遮遮掩掩,而且听那些巡逻的北院大王府的人说话,似乎现在耶律朝风的势力在辽国急剧扩大,看起来萧家已经面临着危急存亡之秋,否则也不会舍近求远的搬我这座佛。
我抱着肆风,心里像是刮着十级以上的台风,但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表情,萧元敏似乎也不急,回头让外面伺候的人拿些鹿乳来,又对我说:“给孩子吃些东西吧。真是母子连心,他好像知道今天你要来,一早就安安分分的,只是不肯吃东西,现在你来了,喂他吃些鹿乳吧。”
不一会儿鹿乳送了上来,我先试着喝了一口,果然是香甜滋润,与其他牛羊的乳汁大有不同,便慢慢的喂给肆风喝。他似乎来辽国这些日子也习惯了喝鹿乳,一边喝一边咯咯的笑,等到最后吃饱了肚子,甚至开始含着鹿乳吹泡泡,那粉嘟嘟的样子惹得我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忍不住绽放出了一点笑容。
一旁的萧元敏似乎也大有同感,看她看着肆风的表情,也是喜爱的温情多过利用的冰冷。
我抬头看着萧元敏微笑的样子,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对于她,我一直有一种看不透,摸不准的恍惚,这个女人的野心之大让我心悸,心思之细密让我胆寒,可她又不是过去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杀人不眨眼冷酷无情的执权者,她会有不经意绽放的温情,也有对感情的忠贞执著,女人的细心体贴都能看到。
从她当初放我离开上京到现在,我都无法将她准确的定义为我的敌人。
等到肆风在我怀里,终于玩累了恹恹的睡去,我才抬头看着萧元敏:“为什么,你们知道我是杨莞尔?是耶律朝风告诉你们的?”
萧元敏嘴角一挑,那笑容已经在一瞬间由温情转成了阴冷:“我们知道的,可要比他知道的,早多了。”
什么意思?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边境的那个小村子里,你为了那个照顾你儿子的女人,赶走了几个男人,后来他们召集了一队人马血洗了那个村子。”
她的话让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几年前,是的,那个时候我的确是为了保护柳莹月不被侮辱,赶走了那几个辽兵,后来他们召集人马到那个村子来报仇,虽然柳莹月用计逼走了我,但是因为天青的关系,我还是回去了。
后来。。。。。。后来是行风出现,才救下了我们。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们,你们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了?”
萧元敏懒洋洋的笑了笑,道:“也别把我们想得那么神通广大。当时我们只是怀疑,并不能肯定,但幸好后来我们在边境上抓住了一个人,这才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确定了你的身份。”
听见她说的话,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冷。
“是谁?你们抓住了谁?”
“大辽国天寿公主的儿子,天兴王朝的二皇子慕容修,你们的圣僧无尘。”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的名字再出现一定会是个炸弹,就算不让我粉身碎骨,也会将我的灵魂震出身体,可是奇怪,等到他的名字真正从萧元敏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反而淡然了,一身的冷汗,一瞬间就缩了回去似的,不觉得冷,不觉得胆寒,好像只是听到了随便谁的名字。
原来,早在我们在那个小山村现身时,萧元敏他们就已经意识到杨莞尔并没有真正的死去,之后他们在边境上抓住了准备西去的无尘,更是确定了我们的身份。那之后我和行风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后来再成亲,他们也可以想象到是我。
只是没想到,那个时候我被耶律朝风抓到京城,萧元烈看见我竟然能这么沉得住气,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因为过去萧元敏对我的顾忌,她一直以为我会对耶律静澜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所以巴不得我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出现。
可是,无尘——无尘为什么会和他们合作?
我刚刚这样一想,萧元烈似乎已经明白我要问什么了,他的脸上浮起的一丝狰狞的笑意,道:“你最好也和无尘一样乖乖听话。否则——你知道你的儿子来辽国之后,吃过什么吗?”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低头看的时候,肆风缩在我怀里安安稳稳的睡着,小嘴微微翘起露出一点乳牙,红扑扑的脸,长长的睫毛,安静得像油画中的小天使。
可是,他们,他们在肆风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我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怒骂,却被萧元敏一个淡淡的手势止住了。
“你放心,我们也不会愿意伤害一个小孩子。”
我看了她一眼,她继续说道:“半个月发作一次,会很痛苦,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我会按时来给你舒缓的药物。等到我们的目的一达到,就给你解药。”
这一瞬间我就明白,为什么无尘会做那些事,是因为早就被他们用药物控制,而在南疆与我比武时他本可以获胜,但那个时候突然的痛苦,今天起来也是突然毒发造成的吧。
我已经毫无办法,自从肆风被他们绑架之后,所有的主动权都在他们手上,我无法做出其他的选择,只能服从。
“好,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为了肆风,我可以承受这世上任何的痛苦,也会为了他,变成一头最残忍的嗜血的狼!
看着我咬牙强忍的样子,萧元敏又说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一定会给你解药的。”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的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侍卫走到门口,恭恭敬敬的说道:“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大王。”
萧元烈一双细长的眼睛这个时候眯成了一条缝,但从那眼缝中我能看到一点针尖一般的刺,带着唇角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冷冷道:“来得倒快。”
“娘娘,大王,北院大王在外求见。”
我不免大吃一惊,我这才刚刚到南院大王府,耶律朝风就来这里求见,难道他的消息已经灵通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这只是个巧合?
萧元敏挥了挥手,上来了两个侍女,她吩咐道:“带慕容夫人去客房休息。如果你们敢四处去说,一家人的舌头也就都别要了。”
“是。”两个侍女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我一时也搞不清楚他们俩到底要把我这个葫芦里的药用什么样的方式卖出去,但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乖乖的听话,于是立刻站起来跟着那两个侍女走了,至于留在正厅的两个人要跟耶律朝风说什么,一点也不得而知。
两个侍女大概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所以对我格外的恭敬,带到了一件十分华丽舒适的客房,里面还专门有给孩子准备的摇篮,看起来他们早就算准了我会来的。
当把熟睡的肆风放进摇篮里,慢慢摇晃着让他继续睡,我混乱不堪的脑子才有一丝的闲暇将近来经历的一切整理出一个大概。
而一直以来困扰我的谜团也被揭开了,无尘果然是被人控制的,否则,他不会这样伤害我。
可是接下来,他们到底要我做什么?在辽国的土地上刺杀北院大王吗?如果是这样,何必让我千里迢迢远赴辽国?
时间过得很快,我只是傻乎乎的摇晃着摇篮,等到传来敲门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之后了,我走过去打开门,看见萧元敏站在外面。
我以为她会立刻跟我谈如何对付耶律朝风的事,但她进屋之后却一直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身上探索出什么东西了,直到我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才浅浅一笑,道:“我真得很想知道,为什么,北院大王为了你,好像什么事都可以做。”
“什么意思?”
“你是今天凌晨才到的上京,可是刚刚,他已经到南院大王府来刺探虚实,并且是自己亲自上门,他为了你,真的费尽了心思,即使当初你明明白白说了要杀他,他竟然还如此牵挂你。杨莞尔,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我冷笑道:“我也给他吃了一种药,只要一看不见我,就会痛不欲生。”
萧元敏也笑了起来。
她说道:“耶律朝风应该已经猜到我们把你弄到了上京来,刚刚只是过来刺探了一下虚实,我看他迟早会动手的,你要随时做好准备。”她低头看看摇篮中睡得安安稳稳的肆风:“能不能救你的儿子,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天之后,我听见周围有人开始提起,再过几天时间就是辽王耶律静澜的生日,上京城内会开始大肆的庆祝,而在朝堂之上,皇后萧元敏明确的表示,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送给皇帝,并且是皇帝思念已久的。
凡是置身其中的人都明白,萧元敏暗示的是我——大辽国德妃娘娘。
听说在征战中原后回到上京不久,耶律朝风就向辽王进献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充实后宫,并且颇得耶律静澜的宠爱,连萧元敏的风头也被压下来,看来这次要将我再次献给辽王,也是为了打压北院大王府的势力吧。
在耶律静澜寿宴的前几天,南院大王府上举行了一次小型的家宴,请来的客人只有一个,正是北院大王耶律朝风,我想在平时这场家宴就是一场鸿门宴,耶律朝风就算要来,也一定会做足准备,但这一次,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我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丝竹之乐,似乎主客尽欢,也许只有身外其中的人,才能感觉到那汹涌的暗潮。
哄着肆风入睡后,我仔细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被烛光映得像一只苹果,小嘴微张露出一点乳牙,睡着了都不忘把拇指放到嘴边,引得口水慢慢流。
看着他可爱的样子,我心里暗暗发誓:肆风,娘一定要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
这时,门外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走到我的门前便不再移动,我也很明白,立刻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两个一直照顾我和肆风生活的侍女,看起来是萧元敏的心腹,对他们要做的一切都非常了解。
“夫人,娘娘示意,您应该过去了。”
我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肆风一眼,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跟着他们去了宴请耶律朝风的正厅。
远远听着那里演奏的音乐已经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那些助兴的舞女也纷纷退场,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要开始谈正事了,于是慢慢的走到正厅外的一处回廊,那里与正厅一墙之隔,旁边就是进入大厅的偏门,被珠帘遮着,能隐隐看见里面的场景,也能听清楚每一个人的谈话。
“呵呵,北院大王最近可是贵人事忙,请都请不到,今晚终于光临寒舍。来来来,我们再干一杯。”
“哥,你以为北院大王和你一样这么闲散吗?南方战事未平,甄子祈又挥军北上屯兵淮州虎视眈眈,所有的事都要依托北院大王这个先锋元帅呢。”
我慢慢的移动了一下脚步,透过轻摇的珠帘,看见了坐在右边的客人,北院大王耶律朝风。
依旧是那刚毅如岩石雕刻的容貌,依旧是那双色泽奇特的琥珀般的眼睛,他的身形依旧壮硕,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垮塌的高山,他的笑容沉稳,目光内敛,却似乎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