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想起来学这个?”
“不是突然啊,我想学点什么来防身很久了,觉得射箭比较速成。”我说,一面从他手里把弓接回来,继续练习。
昶昼问“速成”是什么意思,我解释完之后他就笑了,道:“其实若不是两军对垒,平常用处不会很大。一来弓箭总是不方便随时携带,二来如果真的有事,对方也不会给你拉弓瞄准的时间。”
我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却还是忍不住争辩道:“但是只要我能发箭,多少也有点伤害吧?总比拳脚功夫好,就我这样的,不要说一两个月,就算学个三五年,也未必能真打得过人。”
昶昼笑了笑,虽然没有继续泼我冷水,但神色间还是不太相信我能练出什么名堂来,只道:“不过你学学也好,长乐侯世子邀我过两天去打猎,刚好可以一起去。”
我听到“长乐侯世子”这个词的时候,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昶昼看在眼里,便问:“怎么了?”
我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上午才听说过这个人而已。”
“哦?谁跟你说的?”
“云娘啊,说长乐侯世子送了一批美人给你,提醒我要多花点心思在你身上。”我随口说着,又一箭射出去,差一点点斜斜擦着箭靶落在地上。
“哦?”昶昼又笑起来,走到我身边,亲手递过一支箭给我,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打算怎么花这个心思?”
我接过来,搭在弦上,一面道:“我在努力练箭啊。日后一定奋勇杀敌浴血沙场为国捐躯以报君恩。”
昶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抬眼看向沈骥衡道:“真不该把他放到你身边,现在连你也被他影响得动不动就说这些。”
我笑了声,没再说话,凝神静气,一箭射出。
章二四 妥协1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出宫。上午用功看从昶昊那里借来的医书,下午就努力在练箭。
昶昼虽然并不看好我,倒也没说不准。我练箭他就坐在旁边看,偶尔出言指点,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喝茶或者想他自己的事情。我总觉得他最近好像心事又重了些,但是他没提,我也就没问。反正我只是在这里帮他忙,他有什么吩咐我照做,其它的时候,他不理会我,我倒还乐得轻松。
结果昶昼还没有新任务派下来,太后先找上门来了。
那天下午我照例在练箭,我一箭射中靶心,身后传来轻轻的掌声。我吃了一惊,回过头才看到太后站在那里,如初见时一般华衣美服,高贵典雅,但此刻却没有那时凌厉的气势,只是淡淡看着我,轻轻鼓掌。
没人通报,我的注意力又集中在靶上,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也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周围宫女内侍早已齐齐跪了一地。
我连忙也放了弓跪下来,口中称:“拜见太后娘娘,不知太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太后淡淡道:“起来吧。”
我谢了恩,站起来,请太后进去坐,又吩咐茉莉泡茶,她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哀家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我一时也猜不出太后到底想来看什么,只好随口应了声,站在一边侍候着,等她先表明来意。
她倒也不着急,缓缓在院子里踱了一圈,看看那个箭靶,又看看我的弓,末了又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我,微微皱了一下眉。
为了练箭方便,我还是一身男装,袖子挽到小臂,头发只在脑后束成一把,今天太阳不小,她来之前我已经练了好一会箭,出了一身汗。估计看在她眼里实在也不是什么讨喜的形象。
我被她看得有点发毛,轻咳了一声,垂下眼。
“把手伸出来。”太后道,声音竟然很温和。
我只好依言伸出双手。
太后拉过我的手,仔细看了看。相对于她们这些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来说,我的手本来就太过粗糙,这几天又因为练箭磨出水泡缠了好几圈纱布,跟她拉着我的手一比,更是不堪入目。我不由得又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
太后轻轻摸了摸我手上的纱布,道:“挺漂亮的一双手,何苦要弄成这样?”
我勉强笑了笑,还没回话。她又道:“哀家早几天就听说你在学射箭,本以为你不过一时兴起玩玩。看起来是认真的?”
我道:“陛下说过几天去打猎,要我一起去。陛下待我很好,我不想丢他的脸嘛。”
太后看着我,点了点头,道:“他的确待你很好。”
章二四 妥协2
我微微低着头,笑了笑,没说话。
太后又道:“他对女人这么用心,这还是第二次。”
之前那次,想必是说姑婆了?我心头一紧,抬起眼来看着她。太后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那边的莲池,淡淡道:“瑞妃的事,陛下一直到现在还在怪哀家。哀家明白他的心情。但他却不明白,哀家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不论哀家做什么,总是为了他好。”
我现在还不知道姑婆的事情,太后是只袖手旁观,还是根本就是同谋,但听到她说这句话,却不由想冷笑。
牺牲了瑞莲姑婆是为了昶昼好?难道瑞连姑婆的命就天生卑贱?
太后也不知有没有察觉我的表情,只是拉着我的手,轻轻道:“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这一点,就会体谅一个想为孩子铺平前进的道路的母亲的心情。”
“是吗?”我笑了笑,道,“我倒觉得放手让小孩自己去走才是明智的做法。毕竟自己的路只有自己的脚踩上去的时候,才会知道平不平。只有自己爬起来之后,才会明白怎么样才不会再次跌倒。”
太后看着我,微微皱了一下眉,我本以为她会发怒,结果她并没有,只是叹了口气,道:“可是世上的路,分很多种。寻常人家的小孩,跌一跤也许只是破点皮。但帝王之家不一样,只要摔倒,那就是死。”
我闭了嘴。
太后看定我,缓缓道:“我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我的儿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自称“哀家”,语气里也没有那种皇室尊贵,有的只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保护。深深切切。
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今天是来让我体谅做母亲的心情?还是来表明她是和昶昼站在同一边的?或者只是单纯来警告我?
于是我又笑了笑道:“太后请恕我愚钝。我不太明白太后您的意思,您想要我做什么,请直接一点告诉我如何?”
她又看了我半晌,淡淡道:“哀家今天来,只是想叫你什么都不要做。”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太后又补充道:“陛下年青气盛,办起事来不知轻重缓急,哀家不希望有人跟着他胡闹。”
我沉默了片刻,又笑了笑,道:“太后明察秋毫,我不过无权无势一草民,什么事又由得我自己?”
太后道:“你本来是谁的人,本来是为什么进的宫,哀家都可以既往不咎。陛下顾念旧情,哀家便还他一个瑞妃,而你若安分守己,哀家自可保你安安稳稳一世无虞。”
……能不能先帮我把毒解了?
我很想直接这么回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门口有内侍的尖嗓音叫道:“陛下驾到。”
章二四 妥协3
来得真是及时。
昶昼进来,看到太后表现得有点意外的样子,行了礼道:“母后怎么会在这里?”
太后道:“只是随便过来看看。”
昶昼道:“难得母后过来,多坐一会好了。晚上我在郦池设了宴,招待荀太师父子,母后也一起去吧?” 。。 txt全本
太后道:“哀家就不去了。”
昶昼笑了笑道:“荀太师如今难得进京一趟,母后难道不想与他叙一叙兄妹之情?”他顿了一下,没等太后答话便又接道,“还是母后已经见过他了?”
太后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冷冷道:“陛下这是在指责哀家私见外臣么?”
昶昼连忙道:“母后多心了,孩儿只是顺口问问。何况荀太师又算什么外臣?”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总觉得他那个“臣”字咬得特别重,感觉上扔到地上都能砸出个洞来。
太后自然也能听出来,却依然不动声色,随意又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我跟着昶昼送她出去,看着她走远,这才重重吁了口气。
昶昼回过眼来看我,笑了笑,伸手过来牵了我的手往回走,一边问:“她找你做什么?”
我把太后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给他听。昶昼听完了半晌没说话,只是伸手搂过我,一起坐在榻边,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跟着叹一口气。虽然太后说一切都是为了昶昼,她只是在为他铺路,但是处在昶昼的位子,还真是不怎么舒服。
昶昼搂着我,轻轻道:“抱歉,今天晚上……我不能过来陪你了。”
就我个人的感情来说,我巴不得他不要来。但是想想他今天宴请的人,就知道他今天晚上会去哪里。一股厌恶不自觉就涌上来,我咧嘴冷笑,站起来从他身边走开。
“木樨!”昶昼唤了我一声。
我怔了一下,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叫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他早就忘记我本来叫什么。
昶昼拖着我的手,又唤了一声,声音更低:“木樨,我不想你出事。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的确是没有能力保证你万无一失……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
所以,今天晚上是对荀家人的妥协么?我大概能明白他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几句话来,但是,想想或者三年前,他就因为同样的原因不能追究姑婆的死……我便不由得又冷笑了一声。
昶昼像是误会我的意思,又叹了口气,轻轻道:“何况也只是今晚而已。你就稍微……”
我抽回自己的手,正视他,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吃醋。我只是没有办法在想起害死姑婆和差点害死我的人的时候心平气和。”
昶昼看着我,眼睛的颜色越发深沉,“难道你觉得我自己今天晚上会很开心吗?”
我亦看着他,笑出声来。
在这个局里,谁会开心?谁能自在?
无非是每个人都戴着各自的枷锁在限定的舞台上起舞。
章二四 妥协4
那天晚上昶昼果然没有过来,之后也没有提那天晚宴的事情。
倒是茉莉听了一些八卦回来,说那天皇后有去作陪,席间荀太师他们有问起我,皇后也跟昶昼说不如叫我一起去。被昶昼推掉了,只说我下午冲撞了太后,他勒令我闭门反省。
我不由冷笑,若只是皇后问也就算了,但是荀太师……也许就像那天昶昼说的,他们真的已不算“臣”了,皇帝的女人他们当着面也是想说就说。昶昼不想我过去居然还要找借口。
茉莉也一副义愤的模样,说国舅爷没见到我还很不高兴,结果昶昼只好把长乐侯世子送的那一批歌舞伎全赏给了国舅爷。
我又笑笑,向云娘道:“呐,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云娘道:“走了这一批,总还会有别人的。”
我笑道:“放心,再有下一批皇后娘娘一样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云娘道:“奴婢也是为了小姐好,才会多嘴……”
我抬起手打断她,道:“你是为谁好我们心知肚明。要真想大家都好,就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云娘点头应声,垂首退了出去。
又过了两天,昶昼应长乐侯世子之邀,去京郊天华山狩猎。
这次昶昼场面摆足,旌旗蔽空,车马如云,声势浩大。昶昼一身玄色骑装,明黄镶玉腰带,头戴金冠,脚穿马靴,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顾盼间自有一种王者之风,令人不敢逼视。
我坐在随行的马车里,微微挑起窗帘看着他,似乎又看到初见时的昶昼。
当日他也是这副打扮,也骑着这匹马,不由分说就把我抢上马。说起来不过就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但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只怕有些人一辈子也没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不由轻笑出声。
茉莉跟着我在车里侍候,听到我笑便凑过来问:“姑娘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命运这种东西真是奇妙。”我回答。
茉莉皱了一下眉,也没再追问,只是问我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吃水果。
我摇了摇头,依然扭头去看向窗外。
昶昼已跑到前面去了,沈骥衡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车边,也不知是不是又有人跟他说了什么,脸色难看得很。
我挑起车窗的帘子,向他招了招手。他便将马靠过来,俯低了身子。
我道:“谁欠了你一百万么?”
沈骥衡微微一愣,瞪了我一眼,立刻扭头将马骑到车后。
我笑出声来,被茉莉拖进车厢,埋怨道:“姑娘,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大庭广众的,也不……”
“嗯,我做了什么?”我打断她,反问。
茉莉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姑娘不会有那种意思,但是别人不会啊。就算姑娘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也要想想陛下和沈大人会不会在意啊。”
我皱了一下眉,靠到车座的锦墩上。是的,我是该好好想想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摆脱现在的处境?如果我能够真的喜欢昶昼该有多好,那一切就完全迎刃而解了。
可是……
我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
章二五 ;狩猎1
这次的猎场虽然只是在京郊,说远不远,说近却还是有大半天路程。
狩猎的营帐早已搭好,连绵几里。营中旗幡招展,号带飘扬。营外层层护卫,戒备森严。
茉莉扶我下车时,昶昼已到了营帐大门,早有一群人候在那里。
一番接驾的繁琐功夫做完,我才看清早到那一批人之中,为首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宝蓝色缎袍,俊逸非凡。我一时错眼,几乎又以为见到当日抢我上马的昶昼。倒不是他们长得有多像,而是那种骄纵的气质,说白了就是那种被惯坏的二世祖德行,嚣张狂傲,不可一世。
我想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什么长乐侯世子了。他旁边还站了个身穿浅葱色衣裙的女子,戴一顶垂着面纱的软帽,遮住了脸,但那婀娜身姿已翩然若仙。接驾时她一拜一起,柔若微风摆柳,又似暗合舞蹈韵律,优雅曼妙,令人移不开目光。
所以虽然昶昼亲自过来牵了我的手走进营帐,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