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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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香-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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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现在为止,整件事可算是尘埃落定真相大白,我们算是赢家,之前害过我的人也算是一一得到报应。
    可我心里却一点胜利的喜悦也没有。
    反而觉得心里像是有个洞,空空荡荡,漆黑一片,冰冷刺骨。
    我不由得伸出手抱紧了澹台凛。
    澹台凛没再说话,只是抱着我,轻轻抚着我的背。
    我整个人贴在他怀里,只觉得他的体温就是我现在唯一的热源。
    ……还好。我还有澹台凛。
去留难定1
第二天朝堂上,昶昼便将昶昊以往种种阴谋公诸于众,定罪问斩。
    澹台凛自请监斩,昶昼准了。
    我听说这件事之后,才知道原来澹台凛对昶昊还是余怒未消,只是碍于我的心情,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我不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记恨昶昊,是因为昶昊曾经害过他,还是因为我的成分更大一点。
    其实我从一到南浣就栽在昶昊的局里,身上的寒蛊虽然算是解了,但是以后能不能生育也还是个未知数,他又几次三番想要加害澹台凛,想到这些我心头倒也不是不恨。但现在他认罪伏法,我心情却不免有些复杂。
    澹台凛自然看得出来,所以关于这些事情,在我面前一直避而不谈。
    但他这样小心,我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当晚便自己下厨准备了酒菜等他回来。
    结果澹台凛回来得很晚。
    他进门来看到我坐在桌前,又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歉意地笑了笑,道:“抱歉,我回来晚了。”
    我也笑了笑,站起来道:“吃过没?我去把菜热一下。”
    澹台凛帮着我把菜收拾起来,提到小厨房,一面道:“娘子亲自下了厨,只消差人来通知一声,为夫自然飞马赶回来,就不用劳娘子久候了。”
    我笑了一声,道:“我也只是临时起意而已。”
    于是澹台凛没再说话,只坐在一边守着我热菜。
    弄好之后,也没再端出去,就在小厨房的桌上一起吃。
    我为澹台凛斟上一杯酒,他却顺势握住了我的手,牵到唇边,亲了一下。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抬眼看着他,还没说话,澹台凛已轻轻道:“我只希望娘子今天这一桌,不是想为什么人求情。”
    我身体有些发僵,愣了半天,才苦笑了一声,道:“你要不要这样啊?平常你在外面,多个心眼不算什么。但现在只有我们,要不要连我做顿饭给你吃都要先怀疑我有目的啊?”
去留难定2
澹台凛一时似乎有些尴尬,也僵在那里。半晌才试图调整气氛一般,半开玩笑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是咧,既奸又盗。”我哼了一声,索性坐到他腿上去,伸手环了他的颈,道:“我们是夫妻,我做好饭等你回来吃,这不是天经地义么?还是你这是在变相指责我平常做得不够多?”
    他这才轻笑了一声,伸手搂着我,低下头来亲亲我,道:“抱歉,这几天都在刑部处理昶昊的事情,每天都有人为他鸣冤求情,我有点过度紧张了。”
    昶昊这么多年以来实在伪装得太好了。就连我这种被害者,没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相信那么多事情的幕后黑手都是他,何况是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人。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澹台凛又道:“说起来,这还有你一份功劳哩。”
    我抬眼来看着他,问:“什么?”
    澹台凛道:“若不是你之前拖着他开义诊济难民,现在哪来这么多民众为他求情请愿?”
    我被噎了一下,半晌才轻咳了一声,道:“……当时,我又没想到会这样。”
    澹台凛轻叹了一声,道:“也不能怪你,当日……只怕在他掌权之前,谁也没有看出来吧。昶昊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此。明明野心勃勃,却真的能做到完全不动不伸手,所有沾边的事都避得远远的。所以大家的目光根本从来都没有落到他身上去,更从不曾料到他会有这些心机。结果他一动手,才真叫干净利落。我在想,也许之前余士玮死于民乱的事也是他做的。”
    “诶?”我不由一惊。
    澹台凛道:“你那次惊马,在太后寿宴遇刺,以及余士玮身亡,这三件事始终没有头绪。但联系之前之后的事,我想说不定是因为余士玮看你失宠,自作主张做了些小动作,想让你重新得到昶昼的注意,并激化昶昼和荀骆两家的矛盾。但昶昊怕他动作太大,引人注目,又或者只是怪他出手没有轻重,索性借民乱灭了他。”
    说起来,惊马那次且不论,太后寿宴那次,下手的人倒似乎的确没想要我的命。否则只要一刀捅了我就是,何必下了迷香又把我扔在宫里的枯井?
    我沉吟半响,才问:“他承认了?”
    澹台凛摇了摇头,道:“除了当日在昶昼面前认输,和后来和你见面的时候,昶昊一直一言不发。昶昼顾着皇家体面,不让上刑。”
    皇家体面!
    我不由嗤笑出声,彼此性命都不顾了,到这时反而来假惺惺顾什么体面。
    我抿了抿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伸手挟了一筷子菜送澹台凛唇边。
    澹台凛就着我的手吃了,斜过眼看着我,似乎又想说什么。我连忙抢道:“放心,就算我要求情,也会去找昶昼,找你有什么用。”
    澹台凛搂着我的手紧了紧,轻轻道:“别去找他。”
去留难定3
我一怔。
    澹台凛搂紧了我,轻轻道:“我怕你一去,他就不会再放你出来。”
    我不由得转身回抱他,轻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问:“他这几天有用什么办法挽留你么?”
    澹台凛摇了摇头,道:“未曾。所以我才会担心。”
    我又静了一会,才道:“也许他是真的想通了,愿意放我们走。”
    澹台凛抱着我,笑了笑,道:“但愿如此。不过反正我也已经在准备了。多则月余,少则半月,到时他就算手眼通天,也抢不回你了。”
    我伏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
    第二天澹台凛照例早起上朝,我跟着醒了,没起来,只靠在床头看他着衣洗潄。
    澹台凛临出门之前,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道:“对了,有一件事情,还要请娘子定夺。”
    “什么事?”我问。
    澹台凛道:“昶昼催得有些紧,昶昊那一干从犯,左右这两天就要把罪名定下来,与昶昊一起处刑。府里关着的那个,娘子打算怎么处置?”
    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茉莉,不由得皱着眉沉默下来。
    澹台凛笑了笑,伸手抚平我的眉头,道:“别这么为难。若依我的意思,当场直接杀了了事。”
    我拉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虽然我现在没事,但茉莉在药里下了毒是不争的事实,若依澹台凛以前的行事风格,只怕的确早就一剑砍了。但他现在说得虽然凶悍,却只是一直把茉莉关在府里,等我决定,也还是照顾了我的心情吧。
    这样想着,我轻轻叹了口气。
    澹台凛道:“她是意图谋害太子的凶嫌,一直关在府里也不是办法,万一走露风声让昶昼知道,反而麻烦。娘子还是要早做决定。若是想公事公办,我今天就顺便把她押到刑部去。若是想私了,是杀是放都由你。但是,不准把她留下来。”
去留难定4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正经。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他便伸手搂过我,也叹了口气,道:“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不管她最后是不是良心发现,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和苦衷,你都不准继续留这种人在身边。否则只怕我有多少颗心都不够担的!”
    我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让我再考虑一天?”
    于是澹台凛又低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出去了。
    我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思绪纷乱。
    一时在想茉莉的事,自那天以后,我心情一直很低沉,也没再管这事,就一直拖下来。但澹台凛说得没错,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一直就这样关着她。
    一时又想着昶昊如今这般下场,以我的立场,也不知该叹还是该笑。
    转念又在想着昶昼要是真的不让我们走那该怎么办?澹台凛在准备的计划,真的可以万无一失高枕无忧吗?
    后来索性也就什么也不想了,只看着床顶发呆,结果就一直躺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我的新侍女自然是澹台凛挑选的,叫阿春。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信得过,会武功,动作伶俐,寡言谨慎。
    她过来服侍我起床洗漱,我不由又想起茉莉的事来。
    澹台凛说是杀是放都由我,但是……我来这里这么久,基本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昶昼、沈骥衡、澹台凛,也就是茉莉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说几次出生入死,平常生活也是体贴入微,言语解闷,到现在让我杀她,我又怎么下得了手?
    本想直接让人将她逐出府了事,但转念一想,也许转身就是永别,毕竟相识一场,还是应该再见她一面,便让人将她带过来。
    茉莉不多时就被带过来,她看来憔悴了不少,额头上的淤青还没散,一双眼又红又肿,显然是因为哭泣的原因。
    她一进来便直接跪在我面前,低头行礼。
去留难定5
我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
    茉莉低声回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我本是顺口一句话,茉莉却似乎误会了,连忙又伏下身去磕头,口中连连道:“奴婢罪该万死。”
    我只好板起脸来,道:“给我起来,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看你磕头的。”
    她这才低低应了声,站了起来,却依然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看着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话要问,但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半晌,才又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么?昶昊三天后就要问斩了。”
    “什么?!”茉莉大惊失色地抬起眼来,急切地道,“怎么会这样?下毒的事情是我做的,我一个人做的。要杀的话,杀我就——”
    “够了。”我低叱一声,打断她,道,“他自己都已认罪了,你还要掩饰什么?”
    茉莉沉默片刻,又流下泪来,低低道:“宁王那么好的人,一定只是一念之差,一时鬼迷心窍……为什么非得问斩?陛下难道都不顾念手足亲情?”
    “昶昊又何尝顾念过手足之情?”我不由冷哼了一声,“没错,他是好人。暗杀昶昼,毒害太后,还意图鸠杀自己三岁的侄子,更不用说三番五次谋害阿凛和在我身上下蛊了。哪里去找像他这样心狠手辣的好人?”
    茉莉再次惊恐的抬起眼来,忙忙道:“宁王怎么可能做这样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事?公主你一定弄错了。而且,不管怎么样,宁王怎么会害你?不会的,不会的。他让我跟着公主,一直以来也只交待我要悉心侍候,要努力让你与陛下合合美美恩爱幸福。公主不要的东西,他都当宝贝一样捡回去。公主不在的时候,他坐在这里,一坐就是半天。宁王这样喜欢公主,怎么会下蛊害你?”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且先不说,照他之前的计划,我和昶昼越是恩爱,其它的女人就越没有机会怀上龙种,他的赢面自然也就越大。
去留难定6
显然这些事情昶昊是连茉莉一起骗了,以免被人看出端睨。
    看着茉莉这样急切地为他辩白的样子,我倒宁愿被骗的那个是我。宁愿对我下蛊的另有其人,昶昊只是在为人背黑锅。
    但我已经为这些事情低落了这么久,整件事情来来回回已想过成百上千遍。到了这一步,昶昊实在没有理由骗我,更不可能是在为什么人顶罪。
    的确只可能是他。
    茉莉再次跪到我面前,伸手揪了我的衣角,道:“公主你去为宁王求求情吧?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宁王真的是好人,不会做那些事的……求求你……”
    我长叹了口气,拂开她的手,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下毒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你走吧。”
    茉莉如遭雷击一般怔在那里,半晌才流着泪轻轻道:“公主要杀要剐,奴婢都没有怨言,但是公主要赶奴婢走……奴婢却真的不知要去哪里……”
    说起来,每次说到要分开,茉莉都表现得很紧张。我一开始只觉得也许她只是真的喜欢和我在一起,后来昶昊的阴谋败露之后,又想原来只是因为昶昊的命令。但现在她依然这样,却让我有些不能理解。
    不怕死,却害怕自己独立生活么?
    我不由得皱起眉来,又叹了口气,让人打盆热水过来。拉起茉莉,帮她洗了把脸。
    “公主这是做什么?会折煞奴婢的。”茉莉大惊失色,连忙按住我的手,又要跪下。
    我拉住她,道:“没什么,以前一直都是你在服侍我,让我帮你这一次。”
    茉莉怔在那里,没再说话。
    我帮她洗好脸,又解散她的发髻,细细梳好,一面道:“以往你都是照顾我,从今以后,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
    茉莉眼中又有泪滑出。
    我板起脸来,道:“不许哭,才刚刚洗好脸,不要又哭花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茉莉索性扭转了身子,伏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去留难定7
旁边阿春和两个侍女见状欲上前来拉她,我抬手制止她们,任茉莉伏在我身上哭。一直到她自己渐渐平息,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你走吧。”
    茉莉止住了哭声,没再说话,只又跪下来向我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出去。
    没有说再见。
    或者,我们心里都明白,今生永远也不可能再见。
    当天下午昶昼便令人来召我进宫,说太后精神稍好,想开个家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托病辞了。
    太后要开家宴是不是真的想叫上我且不说,就算没有澹台凛的叮嘱,一想到宫里那些人那些事,我也不想再踏进去一步。
    初进宫时,我在车里看着那些飞檐斗拱,只觉得像一只只在黑暗里择人而噬的兽,结果到现在,太后也好,昶昼兄弟也好,荀皇后,骆子缨……哪一个又能逃出这兽口?
    对昶昼做到这一步,我也算是仁至义尽无愧于心,若有机会脱身,怎么可能再回那个火炕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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