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窝在简明怀中,穆遥整夜泪流不止,虽然明白男人是为了让他解开心结,可这样强硬逼迫他面对赤 裸裸的现实,终究气恨难平。简明并未像过去那样软语开解他,只是轻柔抚摩他脊背的那只温热的大手,一夜未曾稍停……
清早的时候男人换好衣服,扳过他兀自埋进枕头里的面颊,温声说:“乖,好好在家休息,这两天不要出门。”
穆遥闭着眼睛不吭声。
“小遥……”简明隐含痛楚的低柔声线缓缓响起来。
穆遥瞬间眼角湿润,轻声应道:“……嗯。”
男人没再说话,修长的手指温柔而缠绵地梳理着他柔软的黑发,良久之后,在男孩额上轻轻一吻,转身离去……穆遥听着门锁带上的轻微“嘀嗒”声,忽然觉得这屋子空寂得令人难以忍受……他当时并不知道,简明这一去后,他会怎样的伤筋动骨,怎样的……肝肠寸断……
不但人质被劫,还遽然遭遇痛失爱子的打击,曾坤暴跳如雷、悲怒成狂,差点心脏病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二十五吨高纯度四号海洛因顺利运达A市。按照市价每克1000元人民币计算,这次劫到的货足有250亿人民币。而且,90%纯度的海洛因,按惯例是要添加六成的面粉,才卖给最终吸食者,这暴利就更是天文数字了。
曾坤嗜财如命,即便心情悲恸,也强打起精神处理这笔意外之财,他原想全部放进制片厂的隐匿地窖储藏,辛培不放心道:“曾爷,狡兔还有三窟,这么庞大的货物,集中放置万一出了问题就无法挽回了,”他推推眼镜,献计献策:“我建议把小部分放在市区方便流动,大部分放在郊外隐秘之处,派人妥善把守,这样即使发生问题,损失的也是小数。”
杜仲华虽然也被这笔巨额财富刺激得亢奋莫名,但这几位都是风里来浪里去的人物,听辛培这么说,立刻冷静下来,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集中放置确实不妥,于是几人立刻开始商议。
最终商议结果,决定只留100公斤海洛因在制片厂地下室,其余的都放进临时挖掘的,市郊一栋居民楼地下室,当然,整幢楼房和附近的地皮,都是帮派内部资产,一有风吹草动,可以立时转移。
处理好财物,曾坤开始计划复仇,心腹倒戈的激愤暴怒,老年丧子的巨大创痛,终究不是财富能够抵消的。简明这种事前不警告,用行动废除谈判,无视任何价值标准与原则惯例的冷血野蛮行径,彻底激怒了他。
曾坤的势力涵盖了整个中国北部地区,虽说A市只由骨干人物操控,但只要他一声令下,瞬息之间就有顶尖好手前仆后继而来。他事先调查过B市市局一把手,知道是个胆小怕事、循规蹈矩之徒。而自己人多势众,只要不出大差错,一举击溃简明的受创势力绝对绰绰有余。
曾坤宝刀未老,一夜之间已经集结好人马,准备次日上午出发,打铁趁热,几人商议不给賈晋平那支势力喘息的机会,以免夜长梦多。这次史无前例的跨省大规模火拼,曾坤决定亲自带队指挥,他要亲手血刃杀子仇敌,否则难泻心头之愤。
辛培自动请缨:“曾爷,B市的地形我最熟悉,我陪您一起去。”
曾坤与杜仲华交换了下眼色,他们两都知道,辛培的妻子和父母都已经被简明严密控制住,这年头,忠诚价值几何?而且,辛培本来就是叛变投诚,虽然刚立大功,在A市相互制约的格局下委以重任是没有问题,但去到B市简明的地头,万一对方用他的妻小加以要挟,逼他就范,那再次叛变可能性就是无法预料的了。
于是曾坤委婉地说:“辛培,你是我的参谋,等于我曾坤的左右手,这次我和仲华都过去,如果你再不留下来我怎么能放心?虽然不是没有人手管理,但主持大局、运筹帷幄的任务,还是只有你这个参谋才能担当。”
“可是……”辛培还待再说,却被曾坤武断地打断:“好了,辛培,我曾坤一家老幼的安全,和咱帮会的根基,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就交到你手里了,我不在的时候,你的权限等同于我曾坤本人。你给我打醒十二分精神做好这件事,其他的,别再考虑。”他说罢继续安抚道:“只要剪除掉简明和陆森的势力,你们合家团圆,幸福美满之日还会远吗?”
辛培面对满座又嫉又羡,巴结奉承的眼神,唯有闭嘴。杜仲华也是妒火中烧,没想到离间计没使成,反倒让辛培占了个大便宜,三把手的位置立刻坐稳。杜仲华一双桃花眼霎时刀片般飞过来。
曾坤说干就干,中午十一点,带领数千人分几十批浩浩荡荡向B市开拔。辛培送人走后,来到曾坤老婆的家里安排保镖,以防对方劫人敲诈。曾坤老婆是个虔诚礼佛的慈祥老太太,辛培到的时候很和气地陪着拉了会儿家常。这幢别墅除了老太太,还住着曾坤的幺儿,曾威的老婆女儿。
辛培查看了外面的地形,谨慎地布置了保镖看守,直到下午四点才准备离开。恰在这时,几个亡命徒走过别墅门口时,突然扔了个手榴弹进来,外围的保镖抢救不及,只顾着仆倒保命,辛培遇变不惊、当机立断,拽着老太太快速闪进洗手间,“轰隆”一声巨响之后,洗手间被崩塌别墅的砖石完全掩埋。
在这次血腥暗算中,曾坤家只有恰巧出来花园的幺儿,和被辛培保护的老婆幸免于难。当老太太被消防队员从乱石堆里挖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打电话给曾坤报丧的时候,曾坤一口浊痰上涌,差点没当场昏过去,急怒攻心,咬碎牙龈,只恨不得立刻将简明千刀万剐、火烤油烹。
曾坤大批人马赶赴B市的消息,在距离B市三十公里时已经全线通报下去。下面的人揣测非议的不少,据说叛徒抢劫地下毒品仓库时,还同时劫空了弹药仓库,现在仇人上门,手头枪支弹药根本不够用,就这样还逼着他们往前冲,难道让他们去送死吗?于是很多醒目的小头目,都事先交代主要骨干不要硬扛,即使枪战失败,也是客观因素造成,保全实力要紧。
B市某些有门路的新闻机构,也事先收到了各自关系人的爆料,惴惴不安、兴奋莫名地倾巢出动,四处寻找隐秘建筑,希望能拍摄到这次骇人听闻的,大规模黑帮火拼的第一手资料。
简明在曾坤出发以前就开始布置B市的防控,张汉成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简明专门调走賈晋平原班人马,换了批散兵游勇去监守仓库安全,原来是个早就算计好的保存实力计划。可是货物被劫不是比丢几十条人命损失更大吗?他想不通,于是也不再去想。
不按常理出牌,是简明一个相当重要的策略,当情况越是错综复杂、险象环生的时候,出其不意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像人跟计算机下棋,很难战胜熟谙棋谱、冰冷理性的计算机,但如果你忽然下个臭棋,往往能使计算机因为看不懂而思维混乱,这时你便可以反败为胜、狠将一军。
张汉成追随简明十多年,类似的情况屡见不鲜,所以任何凶险的环境战况,只要没有到最后总结算,只要有简明坐镇指挥,他都丝毫不会担心忧虑,揣测情势和上司意图,只是百无聊赖中拿来练练脑子的行为。可让他震惊莫名的是,这次的南北交锋,竟然是以两败俱伤的惨痛结局告终……
简明晚上十点打电话给穆遥,告诉他今晚不能回来过夜,并再次叮嘱他不要出门,当时穆遥就想到应该跟曾坤的事情有关,不过这个男人从来不用别人操心,他便也没放在心上。晚上草草吃过晚饭,玩了会儿游戏就上床休息,反正简明不回家不用他等门,而且昨晚被折腾了一夜,白天又心情纷乱根本没睡成,穆遥几乎一靠上床头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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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中午简明还没有电话回家,穆遥觉得奇怪,男人一向管头管脚,即使早上不能回家,电话总该有的,于是去打简明手机,不想竟然是关机状态,穆遥立刻心头一跳,除了以前简明父亲送院急救那次,这种事情再未发生过,简明向来是二十四小时开机,忘带电池或者丢失手机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那个谨慎小心的男人身上。
穆遥立刻打到简明办公室,电话响了十多声,同样是无人接听,他开始冒虚汗,跑回房间翻出简明留给他的紧急情况通讯录,拨通张助理电话,而张助理吞吞吐吐、语焉不详的回答更令他惊惧不安,对方只说简明和陆森一起出了麻烦,究竟是什么麻烦却半句不肯透露。
穆遥忧心如焚,火烧火燎,再也坐不下去,却不知道能够找谁了解情况。如果不是大事,简明怎么可能那么久不联系他呢?他突然想到如果陆森出事,YY应该会知道一些情况,于是飞快地拨通YY的手机。
YY的声音很沉闷:“小遥……别问我了……你看电视吧……”说罢突兀地挂断电话。
穆遥一阵心惊,打着寒战靠近那部巨大的液晶彩电,短短几米的距离似乎突然变成辽远的彼岸,最终咬咬牙按开电视按钮,于是,那个让他无法置信的惊人噩耗巨槌般扑面而来……
所有的新闻频道,所有冰冷的男声女声同时播报着同一个消息, A、B两市今天凌晨,在新田码头附近发生规模巨大的黑帮势力火拼,因为省级公安厅事前部署了严密的武装镇压,混战中除了帮派首脑,并未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大部分涉案人员已经收容拘捕,近期将公开审理。
新闻中特别着重表彰了一位,成功在地下组织中卧底搜索情报的警界奇葩,在这次恶性派系枪战中运筹帷幄,带伤督战、以身犯险,第一时间控制逮捕了黑帮头目,出其不意地给予了两派黑势力沉重的致命打击。
不但如此,他还远程指导B市便衣警察,跨省追击,在枪战发生同时,查获了A市重大藏毒窝点,缴获四号海洛因九十八公斤,这是历年来两省公安系统破获的,数额最大的毒品案。
中央领导听闻此光荣事迹,特地乘专机来B市医院探访慰问。穆遥冷汗涔涔地翻跳频道,一些花边娱乐新闻报道,说这位干警是某位中央高层的爱子,因为B市黑势力猖獗,特地派他下来历练,现在荣立两功,名惊四野,一步登天指日可待。而这位缉毒扫黑、万众敬仰的英雄的名字,叫做——賈晋平。
番外烈焰燃情之八
穆遥拼命拨打公安局电话,对方完全不予理会。直到他疯了一般冲进市局办公大楼,截住他的一个年轻民警,见他苦苦哀求,几近疯癫,才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告诉他逮捕在案的黑帮头目,只有曾坤和杜仲华几人,其他几个,不是重伤抢救、生死未卜,就是在枪战中当场中弹毙命。穆遥当即魂飞魄散、栽倒在地,那位民警把他架进接待室,捏了半天人中才缓过气来。
昨天还恨不得揍扁那个男人,今天就风云突变,凶多吉少。穆遥心如刀绞,肝胆俱裂。这才发觉,什么废纲败伦,什么人情世故,什么血缘至亲,什么逼迫压制,统统都是个笑话,全是笑话!
他爱他,他爱他,他爱他……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多么狡诈阴狠,他爱他,这莽莽苍苍的人世间,这无边无际的苍穹下,他爱他啊……只爱那混蛋一人……
再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样全心全意地宠着他;再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样不要性命也要得到他……他想他,他爱他,他不能没有他,他如此病入膏肓地痴恋他,他早已丧心病狂地认定了他,他欺负他也罢,他强迫他也罢,他侵犯他也罢,他宁肯他掐死他,也不想失去他!!!!!!
那个男人的吻,昨天上午还印在他额上;那个男人的手,前天夜里还游遍他的身躯;那样狂乱痴迷的销 魂长夜,那样刮骨剔髓的致命高 潮,那个流氓才刚刚逼迫他与他一同一次又一次地体验……
爸爸……爸爸……爸爸……你才刚刚说过你爱宝贝儿……那么久以来……你第一次告诉我你也爱我……我是你的宝贝儿呀……你怎么可以说完就走……你怎么忍心就这样丢下我……
穆遥伏案无声大恸,十指不受控制地狠抓着胸口,直想掀开那麻木皮肉,将那颗剧痛无比的心脏挖出来,塞进嘴里嚼烂了吞下去。那个小民警吓得脸色发青,以为他又厥了过去,用力扶起他,却见男孩白如死灰的唇边,泊泊淌下一股股血线,牙齿几近咬碎。
“别这样!你别这样!你先去医院看看!”那个小民警不停地拍着男孩背部,万一在这里出了事,那岂不是自己疏忽大意,泄露情报造成的吗?而且眼见这样的哀恸,谁都于心不忍,即使机会微乎其微,也聊胜于无:“去市二医留医部,不过八层都是警察把守,我有个同事正好在那里,你去找他问问,但不一定能打听到什么情况,去看看吧。”
穆遥癫狂地冲到街上,疯跑了半天才拦到一部的士,偏偏市区主干道上塞得水泄不通,他打开车门跳下去继续疯跑,只觉太阳|穴狂跳得几近炸开,如果,如果,如果他真的有事,让我也跟着去吧,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
街道上,人群里,那一对一对,那一双一双,天呀,我的要求并不高呀……我犯了什么弥天重罪?我只是爱他,我只是爱他……如果这也不行,何不让我去死?何不给个痛快?这刀刀见血,这片片剐肉的凌迟,为什么非要逼我承受?
市二医留医部,八楼的过道里,果然全是警察。穆遥好不容易找到小民警的同事,对方却告诉他,人全死光了,只剩一个连续抢救了十多个小时,现在还没脱离危险,穆遥问他伤者的名字,可对方因为级别不高,这种绝密情况他也不清楚,并反复劝穆遥回家等消息,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穆遥呆滞地瘫在长椅上,眼睛像两个无底黑洞,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只要没有确定那人真的……他怎么能走得了?他还能走去哪儿?回家……没有他的家,还算家吗?他情愿呆在这里,他死死地盯着走道尽头那两扇厚重的手术室铁门,那盏微弱的“抢救中”的红灯……
……简……简……你在里面吗?男孩呆呆地笑……你要是在里面……告诉我一声好吗?你不舍得我伤心难过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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