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黄药师对梅超风道:“超风,你作了大恶,也吃了大苦。不过瞧在你替你师妹出力的份上,让你再活几年罢。”
梅超风听师父如此轻易的便饶了自己,不禁喜出望外,忙拜倒在地。
黄药师却走过去道了声:“好,好!”然后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三掌。
梅超风突觉背心微微刺痛,知道中了黄药师的附骨针——这附骨针上喂有极为厉害的毒药,只要中了一枚,那针便会深入肉里,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每日六次发作药性,按着血脉运行,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苦痛,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折磨到一两年后方取人性命——这一惊险些晕去,颤声叫道:“恩师,弟子罪该万死,这就赔命给师父。”
说着便抖起毒鞭猛往自己头上砸去。黄药师一伸手,已将毒鞭抢过,冷冷的道:“急什么?要死还不容易!”
梅超风只道师父要让自己尝遍痛苦而死,不禁惨然一笑,向郭靖道:“多谢你一刀把我丈夫杀了,这贼汉子倒死得轻松自在!”
黄药师也不理郭靖那边,只对梅超风道:“附骨针上的药性,一年之后方才发作。这一年之中,有三件事给你去做,你办成了,到桃花岛来见我,自有法子给你拔针。”
梅超风大喜,忙道:“弟子赴汤蹈火,也要给恩师办到。”
黄药师冷冷的道:“第一件,你把《九阴真经》的下册还给我;第二件,你曲、陆、武、冯四个师兄弟,都因你受累,你去把灵风、默风找来,再去查访眠风的家人后嗣,都送到归云庄去居住——这事乘风也在做,如果他都找齐了,也就省了你的事。”
梅超风一一应了,黄药师顿了顿,最后道:“《九阴真经》是你们自行拿去的,经上的功夫我没吩咐教你练,可是你自己练了,你该当知道怎么办。”隔了一会,又说道:“这是第三件。”
梅超风垂首沉思片刻后才颤声道:“待那两件事办成之后,弟子当把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的功夫去掉。”
郭靖不懂,便对尚可露出相询的眼神。
尚可低声道:“不是废掉武功,便是斩去双手了。”
郭靖吃了一惊,心中不由颇有些不忍,心想梅超风虽然杀人无数,但要是真能悔改,何必刑罚如此惨酷?便是杀人偿命,也不必如此零碎折磨她!
郭靖只是在脑子里面想,拖雷却已经说了出来:“嗯?为什么?就因为她偷练了武功?她的眼睛都瞎了,如果没有了手,怎么活下去?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话其实在理,梅超风现在这个样子,眼睛又看不见,如果没了双手,难道让她在桃花岛上隐居,由那些哑仆来伺候她每天吃喝拉撒?
但是黄药师听了大怒,回过头对拖雷道:“你是什么人?我自处置我的徒弟,你是哪里来的鞑子,敢来多话?”
李秋水听了柳眉一竖,正要说他是我的弟子,黄蓉却抢着道:“爹,他是蒙古人,不明白我们中原的武林规矩,你别凶霸霸的吓坏了他。”
黄药师却不理黄蓉,只是对拖雷道:“你一个蒙古鞑子,怎么会使洪叫化的降龙十八掌?你既拜了他为师,就该懂武林规矩,难不成你以为有洪叫化替你撑腰,就能在我面前放肆?”
拖雷可不是郭靖,被长辈先辈的说上几句全不当回事,他是大汗的小儿子,平日里如同是被捧在手心里一样呵护。也就是铁木真有意锻炼自己的儿子,不然搁在一般的贵族家庭里,多半会受到溺爱吧,就像王罕的儿子桑昆,及桑昆的儿子都史一样。
所以拖雷听到黄药师口中对蒙古人颇为不敬,也是心头火起——而且李秋水就在旁边,他怎么会示弱!
正好这时梅超风又道:“我犯了大罪,师父怎么处置我应该的,外人不必多嘴!”
拖雷听在耳里,但仍傲然道:“前辈处置自己的徒弟自然不错,但公道自在人心,何必恃强而为,咄咄逼人。”
黄药师本来以为拖雷是一个粗鲁的人,现在听他说起话来也颇有条理,也有些意外——实际上这段日子以来,拖雷跟着黄蓉可是下了苦功学汉语的,一口官话说得倒也标准地道,比郭靖那一口夹着嘉兴腔的江南话要顺耳得多。
尚可心想你们蒙古人东征西讨,屠地掠地,不知杀了多少人,你这会子倒不忍心梅超风起来——看来这的确是个小说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历史世界啊!还是说拖雷是受到了原本不存在于历史中的郭靖的影响,也变成了一个仁厚的人?
只是这时的尚可胸中气血忽然翻腾起来,一时也说不得话,想要让他们两个不要争吵,也是有心无力。
这时李秋水居然还来火上浇油:“黄岛主,拖雷虽然不是我的徒弟,但我也是教过他功夫的,看在我的面子上,有什么话,都等到一个月以后再说吧!”
黄药师哼一声:“怎么你们门下的人,似乎都爱跟我作对。”
拖雷道:“黄岛主,你言重了!我们只是……”
他话还未说完,黄药师便道:“嗯?我和你师父在说话,怎么又轮到你来插嘴了?你们逍遥派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么?”
黄蓉这时又道:“爹啊,他初来中原,有什么事你问我好了,他都不太懂的——他是个老实人。”
黄药师新婚不久便即丧妻,从那之后便与女儿相依为命,更对她溺爱无比,所以把她惯得娇纵无比,稍受父亲责骂几句,竟然便离家出走。
黄药师本来料想黄蓉流落江湖,必定憔悴苦楚,哪知一见之下,却是娇艳犹胜往昔,如今又见她与拖雷神态亲密,处处回护于他,似乎反而与老父生分了,心中颇有妒意,对拖雷更是有气,便道:“你怎么跟一个鞑子在一起?”
黄蓉道:“爹啊,蒙古人和我们有什么分别,不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么,别总是叫人家鞑子啊!”
郭靖张了张嘴,想说“不错”,尚可却早料到他要插嘴,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郭靖一怔,便没有再说话了。
而黄药师却对黄蓉道:“蒙古乃是教化外的蛮人,你怎么能和他们混在一起?快与我回桃花岛去!”
黄蓉眼睛一亮:“那我和拖雷一起回桃花岛好不好?”
黄药师怒道:“胡闹!带个鞑子回去,像什么话!”
尚可在一边心想——你外孙女后来嫁了契丹人,你不也没说什么吗,这会子怎么有种族歧视了?
黄蓉被黄药师一吼,心中更觉委屈,心想你平日里只说契丹人和女真人是我们汉人的仇敌,可从来没说过蒙古人也是啊!
这时黄药师对拖雷道:“我不试你别的功夫,我只试试你的降龙十八掌——洪叫化从来不收徒弟,他肯传你降龙十八掌,你也一定有过人之处!来来来,你来打我一掌试试。我若移动半步,就算我输了。”
这一下连李秋水也感到黄药师有点过份了,怎么每次见到他,他都要向武功不如他的人叫阵!
拖雷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没有听过东邪的大名,心中便想试试。
黄药师见他虽然还有些迟疑,但脸上已有跃跃欲试之色,说道:“快动手,你不出招,我可要打你了。”
李秋水站在尚可的身旁,心想刚才拖雷的什么降龙十八掌倒也威力十足,正好自己再看一下,也明白一下东邪和北丐两个人的招术也好。
李秋水与童姥虽然对世俗浮名看得不重,但是对于武功,还是有一番追求的。当她们听说当世五绝的名头后,虽然并没有要与他们一较高下的好胜心,但是有机会见识一下他们的武功,自然还是好的——更何况李秋水已经和黄药师约好了一个月后在桃花岛一较高下呢!
这时拖雷向黄药师行了一礼,道:“既是前辈有命,在下不敢不遵。”
黄蓉大急,拉着黄药师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黄药师将她一把推开,然后对拖雷道:“来吧!”
拖雷运起势子,蹲身屈臂,画圈击出一掌,发出一招“亢龙有悔”,结果黄药师对降龙十八掌的发力了然于胸,就在拖雷指尖微微触到黄药师的衣缘,劲力将发未发之时,黄药师抢先将肌肉一收,然后劲力一吐,把拖雷的手腕给卸脱了臼。
黄药师双掌跟着进击,想要好好教训一下手雷,但是李秋水早有防备,上前将拖雷一拉,便躲开了这两掌。
虽然拖雷躲过了这一掌,但是一旁的黄蓉却已经受不了了,叫道:“爹,你再打他,我永不再见你了。”
说着急步奔向江边,只听“波”的一声,跃入了湖中。
六十六章 南下大理
黄药师又惊又怒,忙飞身抢到江边,只见一条水线笔直的通向江心——黄蓉一个猛子早去得远了,黄药师武功虽好,水性比女儿可是差远了,当下在江边呆立了半晌,回过头来,见李秋水已替拖雷接上了腕骨所脱的臼。
黄药师叹了口气,也不再对拖雷有什么话说,只是对李秋水看了一眼,然后道:“你师妹好像中了裘千仞一掌吧?”
李秋水怔了一下——她并不知裘千仞掌力的厉害,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尚可,随即笑道:“哦,是啊,不能再陪你聊天了,我要替她疗伤。”
黄药师听了却是身形闪动,郭靖只觉眼前一花,黄药师已经到了身前,一把抄起尚可的手,搭起了脉来。
郭靖心中暗惊——如果黄药师这是突袭,他已经中招了。
李秋水也是同样暗暗吃惊——因为绝对的速度是没有办法抗衡的,如果黄药师真的全力与她动手,以这样的速度,她的凌波微步只怕是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也只能闭上眼睛按照这套路走一遍而已。
可到时候如果黄药师速度太快,那可就有点麻烦了——因为李秋水的步法也是有着最快的速度的,如果实在跟不上黄药师的速度,那就只能逃走了。
不过这个时候李秋水也没空想这些,便对黄药师道:“黄岛主,小可的伤怎么样?”
黄药师摇了摇头:“如果安心调养,养个十来年应该可以恢复如常人一般行动吧。”
众人吓了一跳,郭靖道:“裘千仞的铁掌这么厉害?”
黄药师道:“我也没想到他的掌力竟然如此厉害,看来我倒是小看他了。”
李秋水道:“怎么可能,我来看看。”
说着也伸手去探尚可的脉搏——逍遥派的医术也是极高明的,李秋水的师侄薛幕华是当世神医,她作为师叔,就算比薛幕华差一点,但也不是等闲之辈了。只是之前她见尚可中掌后连血也没有喷,而且还能说话,料得伤得不是很重,却没想到重伤如此,真是大出她的意外了!
只见李秋水伸手探了一会儿脉象之后,脸上的神色也是越来越凝——这下她也明白了裘千仞的厉害了!
“黄岛主,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李秋水皱着眉问。
黄药师想了一下,道:“南帝段智兴,可能会有治她的法子,不过你们与他毫无交情,他不一定肯救。更何况他远在大理,那里皇宫禁院,你们可不好找他。”
南帝出家为一灯的事,只有洪七公和段智兴身边的人知道,所以黄药师并不知段智兴已经成了一灯,而且在贵州与大理的边界处居住了。
李秋水还没说话,郭靖已经道:“我这就带可儿去大理!”
拖雷道:“你不去救华筝了?”
郭靖道:“想来杨康贤弟已经把华筝救出来了,你们快去茶楼,我去雇车,现在就去大理!”
拖雷想了一下,道:“那也好,我这就带华筝回蒙古去,你也一路上小心。等下个月的事完了,我们在蒙古等你回来完婚。”
郭靖咬着唇,对拖雷道:“拖雷安答,我会的!”
尚可听在耳里,终究还是一声叹息——郭靖乃是重诺之人,想让他主动毁约,那可是太难了啊!
郭靖说着,把尚可背在背上,先拜托了拖雷,让他抽空去一趟嘉兴江南六怪的家里,告诉他们,自己可能七月初一赶不到醉仙楼头了,因为要带着尚可去大理治伤,请他们多等自己几天,然后便大步向着镇北的驿站而去,李秋水跟在后面,还回头对黄药师摇了摇手:“黄岛主,我们一个月以后桃花岛见!”
黄药师哼了一声,转身飘然离去——反正女儿也走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所以也只能离开了。
黄药师一离开,梅超风静默了半晌,也是大笑着离开了,一下子这里只剩下拖雷一个人了——这时拖雷才发现,穆念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拖雷心想穆念慈可能已经先行一步去找杨康了,便也转身往那茶楼走去——那两只雕儿此番跟着郭靖,因为华筝失踪,平日喂养它们的黄蓉也走了,拖雷在它们的心中自然比不上老主人郭靖,所以就跟着另一位主人郭靖了。
只可惜现在尚可与郭靖、李秋水三人同行,乘不得雕。而尚可也无意甩掉李秋水,和郭靖两个乘雕去大理。
却说郭靖背着尚可,急匆匆去余杭西北的驿站里雇了马车,把尚可放到了车上,然后一路往南而去。
李秋水虽然知道自己不能把尚可的内伤全部治好,但她也是懂医理的人,再加上内功精湛,便在车上用本身内功替尚可疗伤。
郭靖在旁边一脸的焦急,好不容易等李秋水收了功,忙问道:“可儿怎么样了?”
李秋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这么关心可儿?你不是要去蒙古完婚了么?”
郭靖脸上一红,继而愁眉苦脸地道:“我心里是只有可儿的。”
李秋水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这事最终还得要尚可来决定,她李秋水可没必要操这份心!
尚可这时终于缓过点劲来,又有力气说话了,就对李秋水道:“他的事与我没有相干,不过南帝现在应该已经出家做和尚了,不在大理。”
郭靖听了垂头不语,李秋水却把手一拍:“啊哟,我却忘了,你说过他是和尚的。不过他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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