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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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之堂 无名-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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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恒听了忍不住打了冷战,颤声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雅之堂(143)

  “你先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医生表情凝重地问道。

  “是,我的女儿他的亲妹妹在几个月前自杀了!”林恒忍着万箭穿心的痛说道,“她是因为患了严重的抑郁症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所以………” 林恒实在无法再说一遍自杀两个字,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实在就像是把两柄利剑生戳进自己的心窝子里,直教人活活疼死。

  “抑郁症?”

  “是抑郁症!可这和我儿子的病又有什么关系?”

  “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有时候患者本人的精神状态,心理素质,以及求生意愿会直接影响到治疗。再好的治疗方案,再怎么有效的药物,如果患者自己不配合,也难发挥其应有的效用。”

  “您的意思是说我儿子他不配合医生的治疗吗?他拒绝用药?还是怎样?”

  “不是这样的,我说他不配合不是指这些。您看看,他是自己主动要求入院的,在入院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患的是呼吸道传染病,也知道这病很危险,会危及生命。明知道自己患了危症,却表现得非常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是真的很平静,如果是假的,伪装的,这些日子我不可能看不出破绽来。勇敢坚强的患者这些年我也不是没见过,但是不论多勇敢和坚强的人,一但得知了自己有生命危险,或是患上了不治之症,多少都会表现出一些不同程度的恐惧,紧张或者是不安的情绪,有时候患者会刻意隐藏这种情绪,但是却逃不过医护人员的眼睛。而且这些患者在恐惧紧张的同时也都会表现出极强的求生欲望。不瞒您说,像您儿子这样的患者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治疗的起初,我以为他能如此平静地对待自己的病情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心里素质好,又勇敢够坚强的缘故。可是您也看到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用尽了各种方法治疗,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病情反而在恶化。而无论我们用什么药怎么治疗他表面上很配合其实却很不在乎,对自己的病情更是漠不关心,连问都不问一下。要是换了别的患者,只要还能说话,总要不断地向医生护士问一些关于治疗和病情的问题,可是自您的儿子入院以来,只有我们问他,他从来不问我们什么。甚至把他从普通病房转入加护病房,再转入重症病房他也不问。这让我开始怀疑,他这么年轻,身体也很好,我反复询问过病史,他说从小到大他连感冒都很少得过。而且他在刚开始出现发烧症状的时候就来及时就医了,病情也未被延迟和耽搁。虽说目前对这个病我们还没掌握最有效的治疗方法,但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所以我的感觉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意愿!本心就不想和疾病做抗争!这就很可怕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求生的意愿?他的职业是律师,心里和精神一直都很健康。得了抑郁症的是我的女儿,不是他……”林恒听了医生的话,有些急了,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

  “您先别急,听我慢慢说!我是医生,询问患者的家族病史也是必要的程序。要想治好病,就要考虑到给患者造成影响的一切因素,不遗漏任何细节,这对患者的治疗有百利而无一害。虽然家族病史会增加抑郁症的易感性,但也不是说妹妹得了抑郁症,哥哥也会得这个病,据我观察,您的儿子他没有抑郁症,他很健谈,而且性格也开朗,我们这里的护士都夸他人好。我只是想妹妹的死对哥哥不会没有影响。还有他的病历表上婚史一栏里填的是离异,我想婚姻或者爱情的不如意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这个孩子的人生缺少幸福感,换句话说他对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寄什么希望也没什么乐趣,活着对他来说大概仅仅成了一种义务和责任,比如说要对父母尽孝等等。如果没得这个病,他决不会去主动选择自杀这样极端的行为,但是一旦得了这样的病,却也很难激起他的生存欲望,不但不会有和疾病抗争的意识,反而会采取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以我的经验来看,您的儿子的确有这种倾向!不过或许只是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连他自己都还没有觉察到。我想这个时候,最好您或者是他的知心朋友能和他谈谈,能够唤醒他的求生意识,再配合我们的治疗,这样治愈的希望和把握会大很多。”


  听了这些话,林恒痴痴地半晌无语。到底是老医生,说的这些话句句在理所作的分析亦丝丝入扣,让他不得不相信事实的确如此。作为父亲,更作为儿子的知己,他知道完全知道他心里的寂寞和孤独,苦苦暗恋的人不能成为人生的伴侣,他内心忍受着什么样的煎熬又有多少无奈和悲伤,他都知道。林恒还知道因为妹妹的死羽明心中所承受的自责与负疚,他曾经亲口对自己说过,妹妹的死他应该负完全的责任,是自己娶了不该娶的女人,是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哥哥细心看护的责任,才害得妹妹命丧黄泉。他的心里装满了这些感受,又去哪里寻找幸福感?幸福是种子,需要土壤才能生根开花结果,他的心里却没有这样的土壤,又如何让幸福在他的心里生根。想到这里,林恒的心都要碎了。

  林恒为儿子心碎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北京的闽乔正在为寻找羽明而心急如焚。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到处都找不到他,也得不到来自他的丝毫的讯息。从广州到北京,他就像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了一样,没了影踪,没了声息。

  就在闽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林恒打来的电话,林恒在电话里说无论如何要和闽乔见上一面,闽乔没有立即答应见面,而是反复问林恒是否知道羽明去了哪里,却不想这样一问之下,却听见电话里传来林恒的哽咽啜泣之声,只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还是见面再说吧。闽乔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问清了见面的地点后说自己马上就到,而后即刻挂断了电话,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匆忙出门了。

  见面的地方是一家饭庄,就在302医院的附近。闽乔赶到的时候,林恒已经等在那里了。乍一见到林恒,闽乔被吓了一跳,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神采奕奕,举手投足无不流露着一个外交官所特有的风采和气度。这才多久?他不仅老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胡子也好象很久没刮了,面色土灰,眼神黯淡,精神恍惚,型容消瘦。不知想什么入了神,闽乔走到他的面前他都没有发现。看见他的样子,闽乔的心里竟然涌来一阵酸楚,一句话没说,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也许是椅子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林恒,他这才发现闽乔已经到了。

  “你来啦!”看见闽乔的一刹那,林恒的精神突然振作起来。

  “路上没什么车,所以很快!”闽乔答。

  “事情很急,我就长话短说吧!”林恒长吁了一口气,“羽明病了,病得很重,现在正在302医院住院。说是呼吸道传染病,持续高烧不退,医生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听了林恒的话,闽乔的心上轰然一声,只感到天旋地转,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团混乱,眼泪跟着扑簌簌地落下来。林恒说了很多话,可她的耳边却只响着一句:“羽明病了,病得很重!”

  “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他,林伯伯,求求您,让我见见他,我一定要见到他。”眼泪瞬间打湿了衣襟,闽乔只感到要天崩地裂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医院正在全力治疗,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自己全然不努力!医生为此十分担忧,我也跟他谈过,可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您这话我听不懂,什么叫他自己全然不努力,他不想接受治疗吗?”闽乔一边流泪一边痛心地问道。

  “他的处境你是了解的,他的心情他的苦你也知道。医生是这么跟我说的,这孩子的人生缺乏幸福感,他不寄什么希望也没什么乐趣,如果没得这个病,他不会去主动选择自杀这样极端的行为,但是一旦得了这样的病,却也很难激起他的生存欲望,不但不会有和疾病抗争的意识,反而会采取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他自己没有求生的意愿,这才是真正糟糕的事情!”林恒说到这里亦忍不住老泪纵横了,“今天他的病情又加重了,院方说这样下去明后天恐怕就要上呼吸机维持了。羽明他特别嘱咐过我,不要让你还有远皓他们知道他生病的事,可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闽乔,求你救救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最听你的话。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要是再失去他,我真不知道……”林恒再也说不下去,失声哭了出来。

  “林伯伯!”听了这话,闽乔早已哭成了泪人,“告诉我他在哪个病房,您现在就带我去,”闽乔说着已经急切地站起身来了,“我什么本事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他,我现在只想守着他。他不能有事,他不能离开,不然我还怎么活?!”

  看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听她说这样的话,林恒才看清了她的心,发现她原来是爱羽明的,是真的爱。如此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一厢情愿,自做多情。虽然还只是第二次见她,他却突然觉得和她是如此亲近,或者是因为此刻他们心系情系着同一个人的安危,“你跟我来吧!”林恒说着站起身来,到前面带路,闽乔紧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饭庄。


大雅之堂(144)

  昏昏沉沉中,羽明听见门响,朝着门口看过去,视线却很模糊。只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护士身后进了病房。他的心骤然间狂跳起来,他以为是自己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于是抬手揉了揉眼睛,那个身影却渐渐清晰起来,是她,真的是她。她身上穿着隔离服,他看见护士堵在门口示意她把手里的口罩也带上,她却摇头。然后他听见护士对她说这也是为了患者好,为防感染。她这才把口罩带起来。再然后他看见护士转身出去了,她却向这边一步步走过来,他看见她望着自己,眼泪从又黑又亮的眼睛里不断地涌流出来,就好像是汩汩流淌的泉水。羽明本就不顺畅的呼吸变得更加不顺畅,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

  害怕她知道自己生病的消息会担心忧虑会伤心难过,所以不让她知道。可是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此刻,出现在自己病房里的她就像炙烈的阳光,照亮了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他的眼睛他的心同时也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尤其是看见她流泪的样子,他更是心如刀绞。她和楚天在一起时的表情和神态和此刻她垂泪的样子交替着在眼前出现,为什么自己总是让她流泪?为什么她和自己在一起时眼神里都是伤痛?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惹她哭害她痛的人,可是楚天却是那个能为她擦干泪痕能让她笑的人。既然如此,自己的心底为什么还总是存一份隐隐的不甘和朦胧的渴求?她走向病床,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羽明!”他听见她在轻声地唤自己,他望住她的眼睛,努力冲她笑了笑,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你不要哭,我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用担心!教授的病好些了吗?”

  不想听了他的话她却哭得更凶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被眼泪湿透了, “他好了,托你的福,完全好了,你也一样会好起来的!”

  尽管不愿意让她伤心,可是看见她这样为自己流泪,就觉得即便就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她带着口罩,他只看得见她的眼睛和她的眼泪,可却似乎看到了整个世界,“闽乔,想让我好好养病,你就回去,不要在这里,这个病会传染。”他没有什么气力,费了好大的劲儿发出的声音却仍然很轻。

  “你只管躲起来,一个人悄悄地生病,还找这样的借口要把我支开。你若知道我的心,就不会这样!”闽乔一边流着泪一边走近他的床边。

  “闽乔,站在那里就可以了,听我的话,不要再靠近了。”羽明忍着满心的痛楚,想要她止步。

  “如果你不想让我靠近,当年你为何要在北海拉我的手,教我滑冰?又为何在我手指断了不能再弹钢琴的时候说那些要照顾我的话?在雍和宫重逢时你又何必要叫出我的名字,让我看到你?重逢之后又为何要默默承受那样的痛苦?你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把种子种进我的心里,到了今天长成参天大树了却来告诉我不让我靠近?你明知道我的心里对你充满了愧疚,你还要让我更愧疚。甚至在你生病的时候连想跟你说说这些年压在心底里的话的机会也不给我?!”闽乔流着泪说完这些话,继续固执地走近羽明,在他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闽乔,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现在没有精神更没有体力分辩什么!……”羽明没有办法一口气把话讲完,说几句就要停下喘息,“我在发烧,头脑也不清醒,心也乱得很,你回去,等我好了出院了我再慢慢跟你解释。”羽明几乎抑制不住就要流出的眼泪,他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身上像点着了的炭火一样滚烫滚烫,脑子更是一片混沌,呼吸也很困难,心情就更加急迫。他不希望她继续留在病房里,他似乎看得见空气里飘散着的病毒正将她团团围住。他急切地想要把她赶出去,赶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干着急,却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病这个玩意儿还真是很能欺负人的,他不禁感叹!生病住院以来他第一次这么渴望着自己能强壮起来,可是他实在是病得很重。除了这样有气无力地要求她,再不能做什么。

  望着躺在病床上消瘦憔悴的羽明,闽乔只觉得五内俱焚,眼泪流成河了!想想这些年确是自己太刻薄他了,太冷淡他了,太远离他了。拿现实做借口,拿不背叛不遗弃做挡箭牌,看他孤独任他寂寞,甚至不曾给过他一次真情的告白。望着眼前这个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对她伸出了温暖的手给与了她温暖的笑容的男人,她再也无法压抑长久以来积淀在心里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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