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番后呈萎靡之势,显然已精疲力竭。红色的羽散在它的周围,本是高亢的嗓音变成声嘶力竭。
它,似乎快要死了。火鸡垂着头,血液焚烧沸腾再被吸食蒸发。金色的瞳仁望向天宇,突然被一片黑色阴影笼罩。葬谦循居高临下的看着它,伸手拎起鸡颈。火鸡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抛给那女孩。它不由哀默的想到,她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它呢?它不想死的尸骨无存啊……
小狐狸接住火鸡。丢给葬谦循一个“交给你”的眼神,随即返身回舍。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这只白痴胖鸡,但是她向来想做就做,不问原因,就当是难得的同情心泛滥吧。
少数人注意到这意向,眼光同时变得火热。那贪婪的目光盯着小狐狸的背影,使其打了个冷颤。她看着屋内的冰块,心中暗忖:冷气,果然还是太强了呐……
“我没有做过的事,问心无愧。”碎星遥看着他们,眼眶里闪过浓浓叠叠的失望。
“倘若你真的问心无愧,那老大你就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来救我们。我们便信任老大没有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情。”随意先是威胁,后是改用哀兵政策。“老大,你也不想见到分堂里的兄弟们死吧……”
碎星遥神色一凝,银眸更显冰寒。几乎脱口而出,“不行!”
这句话引起众人的不满,以及葬谦循的侧目。众妖们虽未多说什么,心中却因碎星遥毫不考虑的否定答案而充满怨怼。他们与碎星遥同生共死历经多年,但到头来换来了什么?这么多人加起来竟抵不过一只小小的狐狸精。
“黑狐果然如传闻中的不祥!”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却使葬谦循眼中凶意一盛。他动用狼族盟约的力量加诸在小狐狸身上帮其掩盖原形,其他人用神念查看她本体时道行不够葬谦循两倍的妖物自然看不出端倪——这也是夺舜怀疑小狐狸是黑狐而无法确定的原因。但刚刚小狼与小狐狸独处时,为应付他预想中的恶战,狼族盟约的力量已被他收回。岂料,现在竟被他们拿来议论诽谤。
“杀掉黑狐,我们便有救了!”随意咬牙愤然喊道。
众妖沉默少倾,数十名万年妖站起一名,两名,三名……
他们神情笃定而灰败,蹒跚向葬谦循逼近。接着,稍稍有能力站起的妖怪都靠了过来。景象骇然恐怖,就犹如身形枯槁的僵尸们渐渐逼近生灵,除去对鲜血的渴望,其差别只是那一双双有神晶亮的眸中似乎看见生的希望。
碎星遥独自踌躇,选择的难题摆在他面前。他的回答无疑刺伤了跟随他多年的朋友,然而用小狐狸的血去救他们……尽管碎星遥不愿与小狐狸再有纠缠,但多日的相处抬杠却让他觉得足以弥补所有缺憾。要他去取小狐狸的命……虽然他能承受她与他的生命永不交集。但光是想象她永逝于世间就不是他所乐见,何况要他去亲手葬送她的生命?
碎星遥恍惚的摇着头,修长的腿毫无自觉的往后退,像是想要拒绝面对二选一。就此同时,他的门徒却在受烈火般的煎熬。
一声惊呼传进他耳畔,碎星遥蓦然回神。但见葬谦循蹲在随意面前,大掌抓过的头发狠狠的带着他的头往地面撞。“装模作样扮够了吧?”
顿时,随意头破血流,鲜血如柱。苍白的脸上被尘土侵驻,他眼含阴鸷的说道:“尸牙!尸牙的血也可以救我们。”
葬谦循抬眼,看见向他靠拢的妖物。突然讽刺的嗤笑了声,手间射出紫白色的电芒。他朝失了魂的碎星遥问道:“瞧清了吧?这就是夜雪门的门徒,这就是你珍视的信任与忠诚,这就是世人口中所谓的伙伴!”
闻言,为数不多的妖物停顿少倾。大部分妖物不为所动,然后……那少数停顿的妖物再次加入征讨的行列。虽然他们现在的实力不如全盛时期,但这么多人加起来拿下尸牙和千载妖狐依旧绰绰有余!
“不配,你们不配说伙伴这个词汇,只是垃圾而已。”
他站起身,紫白的妖气凝聚。宁静的俊容间眸子半掩,葬谦循似笑非笑的观望着领头的随意。右手化出一柄宛若雷电凝实而成的刀形。那与他妖气色泽雷同的长刀散发万均杀气,葬谦循举起紫白妖刀对准随意。唇扯声现,“虽然已不再是夜雪门的尸牙,但碰巧我现在也经常清理垃圾。你说你的名字叫随意是吧?曾想为我熬药的八哥先生。”
那不羁的面容使随意怔愣,他面不改色的冷声喝道:“尸牙,你死到临头还想含血喷人。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葬谦循的肩膀忽而一晃,翩翩的身姿已跃到随意身旁。贴的随意极近的妖怪却已到底不起。反观葬谦循的刀身间却已发出“滋滋”的轻响,那是鲜血碰到高热的锋芒而产生的声音。他朝随意的方向扬眉,嘴角洋溢意犹未尽的浅笑。仿佛是在说:看,下一个或许会轮到你了。
空中散播这焦糊的肉味,那倒地的人身上多出狰狞的血痕。死状极其凄惨,胸骨尽数断裂。葬谦循的移动竟未发出一丝声响,瞬间挥刀砍人后回归原位。视觉上的残影使他看起来不曾动过,然那数十名万年妖怪却为这份速度脸色丕变。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妖怪杀戮,但即使是碎星遥也没有如此高超的近身搏斗技术。
只是一刀。也只是动了那么一瞬。那险臻完美的动作干净俐洛,毫不拖泥带水,仿若常年经历生死劫数的磨炼,亦不曾生疏。虽然倒下的那人只是拥有几千年道行的妖灵,但他们这受伤的身体已完全成为负累。孰胜孰负,仍不可估计。
随意脸色煞白,唯恐下一人真是自己。他慌张的四处张望,“大家一起上!”
“八哥先生,你还不明白……”葬谦循摇头,为他的冥顽不灵无奈。“你的味道出卖你了。”
光狼拥有远比寻常狼族更灵敏的嗅觉,即便在几种气味的混杂下依然能分辨其味。他是不擅思考,但并不意味他是蠢货。长刀一甩置于胸前,站在门前的身影弥散着与陷入包围时同样的气度。“算了,要打就打吧,我已经忍受的够久了。”
“住手。”银眸怒意汹涌,碎星遥挡在众妖面前喝道:“你们都疯了吗!”
“疯了总比死了好!”某只妖怪跳出来反抗碎星遥。
“是啊!你不会死,所以我们理所当然的都疯了。”随意冷笑道。
“杀了他们!杀了尸牙和黑狐!”
“杀了他们大家就能得救!”
随意的一句话牵起众人的愤慨。终是不满他的偏帮袒护,碎星遥的拒绝对于他们来说是致命的。狂爱化为极恨,纯粹的情感接受不了瑕疵,拂拭不去便全盘推翻!
“替我看好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件事你全当没看见,不用你操心。”左手扯过碎星遥的衣领,葬谦循收紧下颔温和的笑着,淡蓝的眸子灿如光彩。他的身体隐隐发抖,那是久未兴意盎然的征召。本是宽厚仁慈的神色褪去,冷酷的低音传进所有妖物的耳朵!
“任他们匍匐在我脚前痛苦,我想听听夜雪门的门徒绝望的呻吟。”
杀念爆起,长刀间附着的妖力不断攀升。剑乃万兵之尊者,刀乃万兵之霸者。剑客用剑,但在战场上的兵器唯有刀就够了!
57章、死亡盛宴(七)
屋外刀光掠现,人影幢幢,嘈嚷喧杂。
屋内,少女背脊后悬着的古剑抖颤,隐有与其一较长短之念。冰蓝的光在她的容颜间沉淀,黑眸半掩,长长的睫毛与她紧握的双手一齐瑟抖。她微卷的乌丝垂落于背梁,红唇艳光,肤雪苍白,细致的眉眼清灵漠然。
轻颤的古剑发出索讨的鸣呓,血液飞溅在屋檐下的窗。黑的窗格,白的纱纸,艳的鲜红汇聚一起,触目惊心。
“你也想去参战?”
手指抚上剑鞘似是安抚。嘤咛的女声无起无伏,她对着自己的剑说。料到无果,小狐狸淡笑摇首,啼笑皆非。霍然间,她拔起古剑斩断由火鸡心间钻出的红盏花。快准狠,却在“绝”字间其差一招。看残花飘落,闻嘶声打斗,兵器的交撞乐不绝于耳,她隐见血影纷飞与支离破碎。即便是背对,那浓重的腥檀味却仍不放她好过。眉睫轻蹙,黑瞳半是不耐半是烦厌。
执剑转身,黑瞳溢满绝断之意,却在目睹那淡紫色的落拓身影时终融成平静无波。萧索的背影替她挡住侵扰,战栗的躯体显见的瑟瑟换得她的闭眸。凝神聆听那一片喊打喊杀,她悠然迈开信步。苍白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际,她的脸颊贴上他的背脊。
他的颤抖停止,但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挣脱。
“尽情难过吧……”她如是说。不是规劝,亦非慰籍。
他宛如茫然失所,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孤单而寂寞。
“就当是他们先行离去,而不是背叛……”她掀开眼皮,黑色的瞳仁宣扬深幽哀默。
他的手掌遮住大半脸庞,紧闭的银眸没有热泪,没有微笑,也没有怅然若失和怨天尤人。
“碎星遥。”软甜的嗓音凭添无尽魅惑,勾人回头观望。她伸手拉扯着藏青色的发丝,迫使他俯身与她对望。碎星遥听到这声轻唤,手掌不由自主的垂落,银眸茫然转望。在其触及到一片黑色的海域后,悲意渐渐化得黯淡。小狐狸暗自运起媚术,精神力场锁定碎星遥,增加自己说服的筹码。“离去亦是种背弃,是他们先背弃于你。你问心无愧,他们亦没有错。你无须自责,什么都不要想……”
若黑狐的先祖知道她把媚术用于替人解决心理困苦,不知会不会泪洒当场。小狐狸心中暗暗吐舌,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留下啄吻。她今天同情心大泛滥,就免费替他盖章留念。因为这一吻,碎星遥打了个机灵。神智悉数恢复,他摸摸额头突然笑得促狭,“喂喂!小狐狸,你占我便宜啊,小心我要你负责哦。”
“好啊,我会对你负责的。”甜甜一笑,小狐狸颔首应允。
她难得的爽快诱得碎星遥一怔,暗自猜测起天地莫非倒转的他听闻打斗声。回头望去,却见尸横遍野,残肢血肉满院狼藉。胸腔里预想的疼痛没有到访,唯有无尽的空虚孤寞。银眸黯淡,他也明白事情发展到如今已没有转圜的余地。门徒们想要小狐狸与尸牙的血拖缓死亡,尸牙是不是凶手已不重要。碎星遥注视着场中那迅捷如电的身影,疑问暗自滋生……
尸牙,你是如何得知他是凶手的?
“呵……”
唇边洋溢兴味的笑弧,葬谦循在笑。不知何时,天空化明为暗。月缺星稀下的晚风缱绻院落,紫白妖光飘忽飞驰。每挥动一刀,都带起璀璨的妖芒掠过。上一刻在那方格挡去攻击,下一刻却在这边劈砍猎物。不曾掩饰的畅快淋漓似在回顾似在享受,他的动作美伦美奂,若是撇去这怖人的景致,或许还会以为是游牧民族在扭动古老的玄妙舞步。
尸牙的舞诉说着收割,翩若惊鸿,姿如游龙。长刀划过的轨迹总遗留绚丽的电状紫芒,宛若烟火般在璀璨的瞬间消逝。被他伤到的人都并非立刻毙命,身体强健如妖灵,即使被刺穿心脏亦不易死。他只是在付诸他们生不如死的折磨。高高在上的夏日炙热无比,给予温暖恩惠的同时拒绝任何人进犯。谁若不知好歹的接近,谁便消融成灰烬。
长刀劈向随意落空,葬谦循不以为意。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这种狼扑八哥的乐趣里,放任随意左闪右躲,迟迟不下杀招。随意气喘吁吁的左绕右晃,偶尔拿身边的人做挡箭牌,心里恨葬谦循恨得牙痒痒的却拿他没有办法。
“帮了无常,你获得了什么好处?”葬谦循在随意的手臂上留下伤痕,其他妖物现今自身难保,别说跟不上葬谦循的速度,就是跟上他又有几人能抵挡他流畅的近身攻击?
“你休要诬陷人!”随意吃痛,他脚下被一具尸体绊倒。跌坐在地上,不住的往后瑟缩。
“不,我很好奇。”刀尖指向他的咽喉,红发随夜风飞散。妖紫与澄白同时映彻于小麦色的肌肤,淡蓝的双瞳似散发无尽凶意,宛若鬼魅般狠冷无情。随意每退一些,他就上前一步。刀尖始终与随意的咽喉保持数寸距离。那犀利的电芒炙热如炎,可紫白色的光却显得这般的冷绝,衬得随意的脸越加惨白。“以无常的狠辣,怎会容你一人苟活?”
死亡的巨大威胁临近。随意仿佛闻到死神身上暗沉的血味,听到葬谦循此言,他脸色由白转青,瞳仁无限收缩。身为无常派来的卧底脑筋自然不笨,否则他也无法应付墨焰与尸牙之血能解毒这种突发状况。他知道葬谦循是在诱导他,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惧怕。随意不是不知道无常的狠辣,那人的确极有可能做出杀人灭口这等事来!
突然,一条人影自葬谦循背后攻来,那赫然是原本绊倒随意的妖物,原来那家伙是假装尸体引葬谦循上钩!淡蓝的眸一愕,长刀先行一步格挡住突袭。与此同时,葬谦循的脚跟旋翻。精瘦的肌肉牵扯而动,凌空回旋踢踢中对方门面,痛呼声响起,偷袭之人顺势滚得老远。那短短的时间内,他几乎没有功夫准备,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反应。
趁这机会,随意阴毒一笑。但怀中暗器还未出手却已被长刀砍断了那只手!
“啊——”
断裂处血流如泉,随意紧捂着手腕尖鸣,其声端是凄惨无比。灼伤与痛伤由手腕自胸口引起共鸣,两种痛苦几乎使他昏厥。黑丝藤从血管中钻出,变身类法术再也维持不住,他转眼变成了一名黑发的俊美青年。因惶恐而扭曲的面容阴沉而狰狞,破坏了清丽的五官,他急不可耐的咬破牙龈中暗藏的药丸。就怕红盏花因热力作用而提前异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未见药效起作用。青年的额头渗出豆大的热汗,灰色的眼眸弥散着不可置信!热流迎面,惊得青年回神。他摆出谄媚的笑容,哆嗦着说道:“尸牙……啊不!葬公子。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告诉你!包括无常的计划……只要你给我些你的血做解药……”
“喔?你真的什么都说?”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葬谦循将刀尖挪开了些。鹰眸紧紧的盯视着青年,带着一分期许与几分豁然了悟。葬谦循原以为他是装作中毒,未料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