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飒的脸色顿时难看得无以复加,叶旭尧这话绝对有潜台词,他自问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就连见霍源也是精心布置后才见的,绝对没有可能被对方轻易抓到痛脚,这么说来京城的皇兄必定是怀疑上他了,思及此,他的气息微微紊乱了一下,怪不得母后会让人送来一张写着“速归”的纸条,这会儿他略有几分懊恼,没想到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又动了动身体,目光看了看在场诸人,尤其看到容家主与容侧妃两人都面无表情,并没有想象当中的慌乱与紧张,瞬间他意会到什么,大笑出声。
“王爷?”身边的幕僚不解地唤了一声,不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王爷发什么疯?现在不是大笑的时候,而是想法子从这个陷阱里面逃出去。
叶旭尧老神在在地看着,尤其是看到朱飒似无意识地移动身体,他更是暗地里冷哼一声,眼睛朝妻子身边不远处的辛大娘看去,辛大娘意会地点点头,她也开始慢慢站位。
林珑却是往后一退,没有再靠前,尤其是看到九王爷不要形象地大笑,她就更不会靠近,笑话,她可是不会武功的,一旦被人拿捏住,最后吃亏的很大程度会是自己。一想到在京中还没满周岁的两个儿子,她就更惜命,自己这条小命可是宝贵得很。
辛大娘也有意识地挡在林珑的面前,这会儿把所有的感官都放大,手更是暗中摸向腰间的软剑,无论如何要护得女主子周全。
好半晌,在场中寂静无声中,九王爷这才收起自己那狂放的笑声,表情正经地看向容侧妃,“你什么时候倒戈的?”
容侧妃一脸仇恨地看着九王爷,“你管我什么时候倒戈的?你这个杀死我儿子的凶手,我绝饶不了你——”
她抽出藏在袖口的匕首,咬牙切齿地要冲上去杀死朱飒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容家主一看到妹妹冲动行事,迅速地抓住她,不要她去找死,“妹妹,你冷静点……”
“哥,你松手,我要杀了这人为我儿子报仇雪恨,要不是他,我的子然不会死……”容侧妃声泪俱下地控诉。
她这声控诉,让茫然坐在主位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朱陈氏的身子微微一震,一双无神的眼睛随着声音落在容侧妃的身上。
汝阳王朱翌在听到自己妾侍那控诉声时,心头更加疼痛,朱子然再不好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捂着胸口恨恨地瞪着九王爷这个杀子仇人,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毁在他的手里。
“你凭什么就认定我是害你儿子的真凶?”朱飒似好整以暇地看着容侧妃,轻声问道。
容侧妃用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瞪着这个阴险的男人,“套一句叶侯爷的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九王爷,你做了什么,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你这个伪君子,你骗了我儿,又差点骗了我……”
朱飒讥嘲地看着她,“你的儿子比本王更可恶一百倍,他做了什么?你这个当娘的敢说吗?为了世子之位弑兄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更为此还想玷污叶家姑娘的身子好让她就范,说来,比起本王,他更加十恶不赦,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最后那带着轻蔑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哗然一声,原来朱子杰和朱子然的死背后还有这等文章,前后一联想,不少人都惊出一身的冷汗。
马大人更是额头冒汗不已,这等事情真真的骇人听闻,站在他身边的方渐新也一脸的唏嘘,这趟差事他没能完成倒也怪不得他,谁能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黑手?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间有几分惺惺相惜,碰上九王爷这个幕后推手,他们白忙活一场倒也不冤了,毕竟天人打架,他们这等凡人没有轮为炮灰就已经是万幸了。
“就算再十恶不赦之人,自有国法来惩处,轮不到九王爷代劳。”叶旭尧背着双手冷声道,“抛开朱子然不提,前世子朱子杰又有何错处而遭到别人背后暗算?比起他们,九王爷你这个幕后之人岂不是更可恶千倍?”
朱飒冷笑地看向叶旭尧,“本王铤而走险就预计了会有今天,叶侯爷,你就算如此说道,也不会令本王产生愧疚之情。”
“朱飒,你连杀我两子,你不配当朱家子孙——”汝阳王朱翌怒声道,扶着椅把颤微微地起身。
朱子期与滕侧妃忙一左一右地扶着他慢慢地步向朱飒。
朱飒依旧不改面容,“翌堂兄,你怎么还如此不开窍?这天下是能者居之,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我认了,可连争的勇气都没有,你活着还有何意思?”
“你给我住口,不用你再说话挑拔于我,我没你这么龌龊,不顾天下黎民百姓的生死,只为一己私利,你才是那个该死一谢天下之人。”朱翌完全不上对方的当,对方越希望汝阳城动乱,他就越不允许。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只可惜就是骗骗自己罢了,要不然你汝阳城囤兵十万又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抵御蒙国的铁骑,其实真实的目的还不是为了防止朝廷有一天要硬收回汝阳城,让你没能当得这个土皇帝。”
到了这地步,朱飒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朱翌的脸色顿时如猪肝之色,至于是羞的还是气的,也只有他自个儿能知晓,“一派胡言,我对圣上忠心耿耿,又如何要防止圣上对汝阳城用兵,你没在汝阳城呆久,要不然必知每年蒙国都会侵犯汝阳城的边境以至民不聊生,身为这汝阳王,本王有义务让他们……安居……乐业……”
说到最后,朱翌的胸口越发疼痛,本来激昂的话最后更是语不成句,哪怕身体残破成这样,他仍旧暗中看了一眼叶旭尧,这番话是他故意向京城的皇帝表忠心用的。
朱飒听后又是一阵大笑,这翌堂兄还真把别人当成傻子,这番虚得不能再虚的话也只有傻子才会信,他的皇兄从来不是个傻子。
半晌,他收笑道:“掩耳盗铃也是不错的,至少可以自欺欺人……”
朱子期一面给父亲抚胸口顺气,一面冷眼看向朱飒,“自己龌龊自然看任何人都是龌龊的,飒堂叔,你让子期也大开眼界了,那张龙椅就真的那么好?”
“你没坐过又怎知它不好?”朱飒立即回应。
“就算没坐过,我也知道坐在上面的人责任之重,这也就只有圣上才能坐得,而你九王爷,再怎样也只不过是个乱臣贼子。”朱子期声冷冷地应声。
朱飒的面容顿时冷然,只见他鼻孔处重重一哼,“故作姿态,更让人不齿。”
“九王爷又何必浪费口舌?这天下不见得人人都要学你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一意要挑起战争以达到混水摸鱼的目的。”叶旭尧道,“汝阳王爷承蒙圣恩,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绝对要比你不知道把自己摆在哪儿要强得多。”
“叶侯爷,你也别把话说得那么响,本王现在还不是你手中的阶下囚,由不得你随意奚落和处置。”
朱飒在说完这句话,完全移动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后,他突然间就发难,身子迅速弹跳起来冲向了林珑。
而他身边的幕僚也第一时间动了起来,竟是去缠住辛大娘。
一众宾客中的女眷都吓得花容失色,纷纷瑟瑟发抖地缩到自家男人的身后,她们都手无缚鸡之力,很容易就会受到池鱼之殃。
尖叫声一起,场面就开始混乱起来。
叶旭尧冷睛一眯,手一摆朝带来的兵士打了个手势,身子也在第一时间动了起来,竟是擒向九王爷,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就连三岁孩童也知道。
朱子期也在第一时间把父母挡在身后,更是向新婚妻子叶蔓君使眼色,让她不要上前来,待在原地让人保护。
叶蔓君虽然脸上担心不已,但还是朝新任丈夫点了点头,眼前这两个参战的男人,一个是她的血缘至亲,一个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哪一个出事,她都会伤心不已,心里只能暗暗地祈祷,他们能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场面一触即发。
同一时间,霍源却是带人直捣九王爷的老巢。
那日,霍源虽然被蒙着眼睛,但他却记下了空气中的味道,就凭这个,几番查找,他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小院。
院子里的人在一大群人冲进来的时候,都来不及做反应,开门的小厮还以为是自家王爷取得了汝阳城的控制权,脸上还扬着大大的笑容。
霍源大踏步走进去,“把这里的人都给本将绑起来听候发落。”
“是,将军。”
一众士兵领命,不客气地进去把人都抓出来。
“你,你们?”开门小厮脸上的笑容凝住,这将军不是向王爷效忠了吗?怎么会这样?
霍源站在原地,身材高大挺拔的他长相刚毅,兼之曾经出身良好,使他身上的气质矛盾而突出,此刻一站,竟有一分此关我守,万夫莫开的气势。
小院子里的人都一一被揪出来,包括那天去劝说霍源的山羊胡子,他也是一看到霍源表情不善的出现在这儿,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霍将军?”他不解地疑问。
霍源嘲讽地看向他,“你以为本将是轻易受你蒙骗之人吗?那不过是为了稳住你们而做的戏罢了,愚蠢之人。”
“你,你这么做就是为了引九王爷出洞?”山羊胡子的脑筋一转,立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表情更是骇然。
“你还没蠢到底,不错,还有得救。”霍源毒舌地道。
这话羞得山羊胡子一脸臊红,之前的暗暗自喜现在都变成了可笑之举,他一直被人拿捏在股掌之中,自己却是一直不知道,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还能换得些许体面。
其他的人因为这山羊胡子犯了大错而招来这祸端,都朝他愤恨地瞪视,就这水平居然也能获得王爷的青睐,王爷那会儿八成是得了老花眼。
小院里面的人,因为霍源来得突然,没有一人即时逃走,结果是一网打尽。
安氏大宅里面,安侧妃把儿子关了起来。
朱子佼拍着门,“娘,你放我出去,今儿个是二哥大婚的日子,你们不能毁了它,娘,听儿一句话,劝劝舅舅绝不能做这傻事……”
安侧妃隔着门缝不为所动地看着儿子,“儿啊,娘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舅舅也是这样,不这样,我们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永不翻身,听话,娘都是为了你好,只要你乖乖在这儿呆上一段时日,等你出来之日,你就会是汝阳王。”
朱子佼为人是懒散了些,可不代表他是愚蠢的,相反,他的反应相当的灵敏,只是为了不与兄长产生冲突,他一向都把这一面隐藏起来。现在听到母亲的话似有所指,他忙一脸大骇地道:“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要当汝阳王?”连世子也不是,直接就当王,这表示?“你们要对父王做什么?娘,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要对父王不利,娘,你不能这么做……”
一听到儿子的反对,安侧妃脸上的戾气闪现,“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你给我说说,这么多年来,他是怎么对我的?他又是怎么对你的?子佼,你别再傻傻地相信他,他的一颗心都是偏的,他让朱子期成为世子,可有想过你?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我这边,我为什么不能自私一回?”
“娘,父王再不好,他也是我的生身父亲,你怎么能让我袖手旁观?娘,你放我出去阻止舅舅,这样一来,将来舅舅才能保住性命……”朱子佼试图说服母亲,“娘,你就听儿一声劝……”
安侧妃目光闪烁地看着儿子那一脸的焦急,“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儿啊,你就等着娘给你报喜讯吧。”
说完,她狠心转身离去,不给儿子说服她的机会。
“好生看着五爷。”
留下一句吩咐,她走得相当得快。
“娘,你不能这么糊涂?娘……”
远远地还有儿子的声音传来,安侧妃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不能,她绝不能心软,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安娇配合行事,她绝不能步那两人的后尘。手紧紧地握成拳,最后她一定能把儿子拱上汝阳王的宝座。
汝阳王府的正堂之上,朱飒原本刚要碰到林珑衣襟的手在叶旭尧横插一杠子之时,顿时身子一转,把目标对上身体虚弱的汝阳王,这厅中除了林珑之外第二个最有价值之人。
他手中的剑不仅对上朱子期,还有一人也闪身出现攻向他的后背,猛一个回头,他对上一双仇恨的眼睛,顿时动作一怔,让后背顿时划出一道血痕。
尉迟士出手招招狠辣,他等这个机会等得太久了,此时哪里会轻易放过?
看到自家王爷这边战况不利,好几个幕僚都转了方向接应朱飒。
叶旭尧看了眼战况,把怀里的妻子送到妹妹的方向,让两人在一块儿有个照应,更是安排人手保护她们两人。
“夫君,小心。”林珑看着丈夫道。
叶旭尧点点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走不掉的。”
尽管话这么说,可林珑还是不放心,虽然在屋子里面,但她却是能听到屋外的声音,朱飒安排的人手见到情况不对,必然是要出手的,朱飒此人生性狡猾,又怎么可能只是带了区区几个幕僚就大胆地来此?
叶蔓君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家嫂子的手,“大嫂,他们一定会平安的。”
林珑也信心满满地点点头,这会儿最忌诲自乱阵脚。看到辛大娘气喘吁吁地退了回来,她忙让她在此守护莫要加入乱局当中。
偏在场面混乱当中,滕侧妃扶着脸色越发败坏的汝阳王退回来。
林珑看过去,汝阳王似乎出气多入气少,忙道:“王爷这样子很像是中毒。”
滕侧妃已经急得六神无主,“那可如何是好,现在这么混乱,想要召府医来诊治也不容易……”
“婆母,您先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叶蔓君只能扶着滕侧妃好生安抚着。
患难见真情,滕侧妃对叶蔓君这举动还是大有好感的,再者叶蔓君唤了她一声婆母,这可是给足了她这朱子期生母面子,遂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可现在我能不急吗?你公爹他……”说到此处,一时伤心,竟是哭了出来,随后又恨恨地咬牙切齿,“如果给我抓到那下毒之人,我必会让他后悔到这世上走一遭。”
这发狠的话听得让人头皮发麻,躲在暗处的安娇猛然全身打冷颤,看了眼堂中的混乱,以及堂外的打斗声,现在双方正打得火热,她的手又紧紧地揪着那帘子不放,她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现在她安家只怕已经控制住几处重要的据点。
“滕侧妃,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而是想法子救治王爷。”林珑道。
朱翌呼吸是困难,可他仍旧艰难地转头看向滕侧妃,“不要为我而感到难过……生死有命……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