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三天前,郑姨奶奶精神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中气不足,但是已经明显有好转了,这跟傅卿和意料中一样。
“姨奶奶言重了,我是大夫,给人治病本来就是分内之事,更何况您之前帮过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将您身上的病赶跑。”
傅卿和笑着问:“您还打嗝吗?”
“不打了,昨天起就没有打过嗝了,三小姐好厉害,用药如神!”郑姨奶奶夸了傅卿和一句,笑得十分温婉。
“不打嗝就好,来,我帮您诊脉。”
跟傅卿和想的一样,郑姨奶奶的脉博已经出来了,比前两天好了太多了,只不过,她病了太久了,病灶埋得很深,药要继续服用才行。
这样想着,她就说:“驸马,姨奶奶身体确有好转,还按原来的药方子,再服用三天我再过来。”
“等一下。”一个女子娇声呵斥道:“驸马,这药方子很不妥。”
郑姨奶奶在病中,需要静养,能这样大声说话的,非隆庆大公主莫属。
果然,话音一落,隆庆大公主就走了进来。
傅卿和跟着众人一起下跪给公主请安,一颗心不由慢慢沉了下去,不知道这一次隆庆大公主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92章 忍让
“公主,郑姨奶奶服了三小姐开的药之后,身子恢复了很多,这方子应该是对症的。”
因为上一次公主插手阻拦,让傅卿和白跑了一趟,还耽误了郑姨奶奶的病情,让她受了很多罪,驸马非常自责。
所以这一回公主还没有开口,驸马就抢在前头说了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傅卿和的药方子没有问题。
他不希望再出现上次的事情。
可是隆庆大公主却并不这样想,她瞥了傅卿和一眼,然后道:“驸马,你先别急着下结论,这方子不妥当,可不是我说的,而是这位尉迟大夫说的。”
尉迟大夫!
隆庆大公主的话一落音,驸马就愣了一下。
何止是驸马,连张晓都不由抬头去打量公主身边的那个四十左右的男子。
前太医院院使尉迟正德一手针刀功夫天下闻名,被他治好的病不知凡几,可惜的是他致仕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行过医。
这位大夫不知道跟尉迟正德有什么关系。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隆庆大公主就有些得意,为了请尉迟家的人出马,她可没少费工夫,这一次,一定要给傅卿和一个下马威才是。
“驸马,这位尉迟大夫,真是前太医院院使尉迟正德老太医的子侄,他得了老太医的真传,医术高超不输乃伯父。郑姨奶奶病了之后,驸马你日夜忧心,我看在眼里,焦在心里,只恨我不会医术,不能为驸马解忧,好在这一次我找到了尉迟大夫,这一回,郑姨奶奶的病可算是有救了。”
公主这样一番话,令驸马有些动容,不管如何,公主这份心意总是好的,而且,她请的居然是尉迟家族的人,拒绝的话驸马就说不出来了。
可是,傅卿和的开的药方子也很对症啊。
一时间,驸马非常为难。
他为难,公主可不觉得为难:“尉迟大夫,麻烦您给郑姨奶奶看看。”
“是,公主。”
尉迟大夫已经知道了,傅家三小姐说郑姨奶奶得的是痰饮之症,并且开了小陷胸汤这个方子,而且这个方子还起了效果。
可是,公主说,不管怎么做,自己一定要赶走傅家三小姐,让驸马不用傅家三小姐的药,只要自己能做到,那一百两银子就是自己的了。
最近这些日子,他过得捉襟见肘,一想到一百两银子,他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为了得到这一百两银子,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诊完脉之后,他也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故作深沉道:“驸马,傅家三小姐诊的没错,郑姨奶奶患的的确是痰饮之症。”
没有想到这位尉迟大夫居然跟傅家三小姐不谋而合,驸马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这下好了,终于不用让傅家三小姐白跑一趟了。
公主请尉迟大夫来时搅局的,此刻听到这个结论,立马就有些不高兴:“尉迟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
“回禀公主,没有诊错,郑姨奶奶患的的确是痰饮之症。”他冲公主福了福身道:“只不过傅家三小姐开的方子却有些问题。”
驸马听了十分诧异:“尉迟大夫何出此言,郑姨奶奶按照傅三小姐的方子服了,身体已经有了起色了,怎么会有问题呢?”
“驸马,您有所不知。”尉迟大夫道:“郑姨奶奶得的是痰饮之症,傅家三小姐用的小陷胸汤全是寒凉的之药,这药的确可以消除痰饮之症,但是只能短期服用,若长期服就会伤阳气。姨奶奶已经服用三天了,若再继续服用,则阳气大伤,痰饮之症虽然能消除,但是伤了阳气,其他的病症又会出现,所以,这个方子,不妥。”
为了证明自己说得对,尉迟大夫拿出小陷胸汤的方子指给驸马看:“您看,这小陷胸汤里面主药是黄连,本来就是寒药,傅三小姐又加了竹茹,枇杷叶,杏仁……这些全部是寒凉之物,加在一起太寒了,所以郑姨奶奶服下之后就见效了,殊不知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眼下的病治住了,却伤了内里的根本,其他的病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啊。”
驸马不懂医术,但是黄连、竹茹,枇杷叶,杏仁这些药是寒凉之物他却是知道的,对于傅卿和的医术他本来深信不疑的,可是此刻听了这番话他有些动摇了。
一来,这个人是尉迟家的人,他并没有说傅卿和诊断的不对,他说傅卿和诊断的对,只不过药用错了。二来,他说的很有道理。
驸马又陷入了两难。
这个时候,隆庆大公主再次开口:“尉迟大夫说得对,郑姨奶奶上了年岁,这些大寒之药的确不宜再服用了。”
说完,她也不问驸马的意思,而是直接道:“尉迟大夫,你看郑姨奶奶要用什么药比较妥当?”
她一开口,就直接否定了傅卿和,驸马心里就公主这样做不太妥当,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尉迟大夫,先不忙开方子,公主,是这样的……”
听到驸马开口阻拦,公主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眼眸中也多了几分凌厉之势。
张晓跟在傅卿和身边,到了此刻心里就为傅卿和抱不平,这个公主也太过分了,他正要上前理论,傅卿和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神色郑重地对他摇了摇头。
张晓气得直瞪眼,却还是听从了傅卿和的话,冷静了下来,只低着头,气哼哼的。
他一直站在傅卿和身后,所以,没有人注意。
但是,这一切却都被郑姨奶奶看在了眼里。
“公主,驸马。”一直没开口的郑姨奶奶却突然说话:“尉迟家的医术天下有名,为了我的病,公主先是请了太医,如今又请了尉迟大夫过来,我心里感激的很。既然是尉迟大夫,又是公主请来的,这一次,就听尉迟大夫的话,请他开方子吧。”
驸马很吃惊,公主却很高兴:“姨奶奶何必这么客气,您生病了,驸马担心的很,我跟驸马一样都希望您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不过,您说的很对,您的病就该让尉迟大夫来治,其他人都不行的。”
公主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又转过头来对驸马说:“驸马,既然郑姨奶奶这么说了,你就不要再坚持了。尉迟大夫,你准备开什么方子?快说来给驸马听听。”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尉迟大夫说的。
“回禀公主、驸马,诚如我刚才所言,郑姨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服寒凉的药了,要服用一些温热的药,扶阳固本,阳气足了,邪气自然消退,到时候郑姨奶奶自然身体康健。”
“好,如此,就劳烦尉迟大夫了。”郑姨奶奶对众人道:“驸马,还请你带着尉迟大夫到外间去开方子,我有几句话要跟傅家三小姐说。”
驸马有些诧异,满是歉意地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后带着公主与其他人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郑姨奶奶,以及她贴身服侍的侍婢红姑、傅卿和与张晓。
郑姨奶奶拉了傅卿和手,满是歉意:“三小姐,真是对不住,为了我的事情,劳烦你跑了好几趟。”
“姨奶奶,您千万别客气,我是傅家的三小姐不假,但是我到您这里来,并不是以傅家千金小姐的身份来的,此刻,您是患者,我是大夫。”
郑姨奶奶听了,神色有些动容:“好,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聪慧可人,跟一般的小姑娘不一样,如今来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医术很好,我知道,你一定能治好我的病。可是我这病,却不能让你治,有一句话叫家和万事兴,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明白的我意思的,对不对?”
傅卿和听了,沉默地低下了头。
是啊,家和万事兴。史驸马眼界很高,寻常女子他也看不上,所以他到二十二岁才与河南荥阳姜家的女儿成亲,婚后生了一双儿女,按说,那时候应该家庭和乐美满吧。
可是后来,隆庆大公主插足,驸马不得已休弃原配,仕途升迁无望,如今年过四十,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这些都罢了,现在,就连郑姨奶奶生病之事,都要看公主的眼色。
郑姨奶奶什么都没有说,这一句家和万事兴包含了多少忍让啊。
怪不得连傅太夫人那样强势的人都说驸马不易做,到了今天,傅卿和才是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
“姨奶奶,你是个好人。”傅卿和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您不想驸马两头为难,所以就顺从公主的意思,可是您想过没有,那尉迟大夫的药根本不对您的症候,如果您服了他的药,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驸马会怎么看待公主?我说句僭越的话,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驸马恐怕会一辈子耿耿于怀。”
郑姨奶奶心里只想着只要公主与驸马两个人好好的,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要紧,可是听了傅卿和的话,她的心也不由沉了沉。
是啊,自己受委屈不要紧,万一驸马由此跟公主生了嫌隙,又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没有说话。
“姨奶奶,您之前帮过我,我就实话对您说了吧,您的病必须用寒凉的药,若是用温热的药,无异于火上浇油,您若是信得过我,我给您一个建议。”
郑姨奶奶神色很是动容,她没有想到傅卿和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给还给自己出主意,心里一下子就多了几分感激:“傅三小姐,我若是不信你怎么会把心里话说给你听,你有什么法子,说来我一定听。”
“好。”傅卿和点点头,放低了声音:“尉迟大夫给您开的药,您不要吃,如果您不吃他开的药,可以撑到八月二十左右,可如果您吃了,估计您中秋的时候连起床跟驸马他们一起赏月吃月饼都难。不是我危言耸听,郑姨奶奶,您之前帮过我,您也是好人,我不会害你的,你相信我。”
郑姨奶奶没有想到傅卿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加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病得这么重,她想起了前几天没有服用傅卿和开的药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十分痛苦,不欲饮食,只想喝水还不停地打嗝。
对于傅卿和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等傅卿和走了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偷偷将尉迟大夫开的药倒掉。
第93章 中秋
出了隆庆长公主府,张晓的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气愤:“师父,我以为像您这样医术高超名声又好的大夫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礼遇的,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师父,难道您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傅卿和见他鼻子咻咻,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人家来请我治病,那是出于对我的相信与尊重,人家觉得我的诊断不对或者用药不合适,选择了别人,那是他们的自由。治病,是病患与医者两厢情愿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张晓却不认同傅卿和的话:“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师父,你的心也仁厚了,我要是你一定扭头就走,再也不会去公主府了。”
“尧之,你觉得我名声大了,应该受到更多的礼遇,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我之前在秀水庄的时候,遇到太多。在治病的时候,病人家属不理解,病人不配合,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但是,不管我在秀水庄做赤脚郎中也好,在京城做神医也罢,我始终都记得,我只是一名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
张晓看了很多的医书,关于医理关于药剂,他是自学的,他对医术非常痴迷,他钻研的也是医术,他以攻克疾病为己任,能治好一个难以攻克的病,让他觉得兴奋异常。
像傅卿和这样以救死扶伤为使命这样的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痴迷于医术,沉醉于治疗病症的过程,他的目的是征服病症,而傅卿和更看重得病的人。
这是他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傅卿和的话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心里十分震撼,不管是赤脚郎中也好,神医也罢,这写外在的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是大夫,是救死扶伤的大夫。
张晓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
傅卿和见他没有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话他不以为意,傅卿和就道:“还有,我有一句话,以老师的身份告诫你。”
张晓知道,师父这是要对他谆谆教导了,他立马端正身体,神色肃穆:“师父,请说,弟子一定谨记。”
“作为医者,当有仁心仁术,仁术不见得人人都有,但仁心一定要有,如果没有仁心,只将医术当做谋生的手段或者显达的途径,那么大夫与屠夫无异。医者,身负救死扶伤的使命,仁心重要,平和的心态更重要,不管患者如何不信任,医者自己不能先乱,不论别人如何质疑怀疑,甚至恶语相向,都必须要保持平常之心,失了本心的大夫,是可怕的。尧之,你当谨记。”
医者,要有仁心,否则与屠夫无异……
这几句话听在张晓耳中,令他觉得震耳发聩,心神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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