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琉边走边说,还走进了其中的一幢小楼。
“这里就是寝室楼了,”他对跟在身后的希落说道,空寂的楼道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我以前,就住在二楼。”
“这是你以前的学校么?”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千琉露出了一个略带嘲弄的笑容,反问道,“我以为你很清楚这是哪儿。”
希落顿时语塞。
而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向前走,直到走进了那间曾经的寝室。
推开门,一屋子厚重的尘埃就那么扑了过来,呛得他们捂住了口鼻,连连咳嗽。
“以前,我的床就是放在这儿的,我总在这面墙上画画……”等到灰尘终于散去一些,千琉走到了墙边,他出神地凝望着那面布满蛛网的墙,仿佛能透过那里看到什么一样。
然而,窗外是渐渐阴霾的天空,身处在这幢空寂废弃的旧宅中,希落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不安。
那就是女孩与生俱来的第六感,毫无根据,但却往往准确。
“你快走,立刻走。”她出声对千琉说道,语调有些颤抖。
“是卓梵让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的,是吗?”出乎意料的,千琉却很平静,莹润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显得很淡然。
“让我猜一猜,他一定用你弟弟威胁你了,是不是?”
希落咬了咬下唇,咬的嘴唇有些发青。
“他突然打了电话给我……”不知为何她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声说道,“的确是他让我约你出来的,他说只想在这儿和你单独谈谈,因为他不想让卓晓涵知道……”
“他不会是只想和我谈谈那样简单的,”千琉微微笑了笑,用一种异样平静的语调说道,“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样东西,我的命。”
“什么?!”
希落惊呆!
她原以为,卓梵最多是想拆散千琉和卓晓涵,或许会用钱打发他走,或是威胁,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他当然不想让卓晓涵知道,所以才通过她来约千琉,她从没想到的是,卓梵竟然要下杀手?难道这仅仅是因为他不喜欢千琉和他的女儿在一起吗?
深入骨髓的寒意涌了上来,让希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因为我是不该活下来的。”千琉继续缓慢地说道,他清澈美丽的面容,却在此刻被一股冷锐覆盖了住,“早在十多年前,当他第一次知道我的存在之后,他就已经动过手了。”
“而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只是因为他犯了个错误,他以为我早就死了。”
“看来在今天,他是想纠正这个错误了啊……”
春寒料峭,指的或许就是今天这样的天气。
冷风过境,卷起了一地苍凉。
在废弃旧宅之外的草地上,一块印有“馨爱孤儿院”字样的铜牌,被孤独的被半埋在了污泥里,离它不远地方,掉落着一块鲜黄色的警示牌——
“本宅将于今日下午三时爆破拆除,严禁任何人员进入。”
“老大,刚才我好像看到那里边有人影啊……”
穿着工人服的年轻人向孤儿院的旧宅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
“人你个鬼啊!”工头啐了一口,“附近有谁不知道这地方要拆了?连流浪汉都不会跑进去,怎么可能还会有人?你小子中午是不是偷偷喝酒了?眼花了吧你!”
“我可没喝酒……照程序,我们应该再进去检查一遍的……”
小工人吞吞吐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粗声打断了。
“查什么查,你知道那边车里坐的是谁吗?那是我们大老板!这一大块地可都是他买下的!当然是他说几点拆就几点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远远的拐角处,一辆黑亮的劳斯莱斯正停在那里,透过玻璃窗,小工人隐约看到了车内坐着的那人轻轻抬了抬手。
他手上的金色腕表,就好像阳光一样耀眼夺目,竟让小工人的眼睛瞬间刺痛了一下。
“爆破!”
得到了最高指示的工头,立刻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号令——
嘭——嘭——嘭——轰——
几乎是同一时刻,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天际,大地为之颤抖,天空为之悲泣。
馨爱孤儿院的旧宅瞬间倒塌倾覆,一大群的白鸟被惊得直冲云霄,恍如一场纯白的祭奠,在沸腾起厚重烟灰的那片废墟之上,哀鸣盘旋。
卓梵倾听着那轰隆隆的倒塌声,就仿佛听到了最美妙的天籁,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冷酷的笑意。
“知道吗,你那个蠢透了的父亲原本是不用死的,我要的只是你的命而已……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个希落给你陪葬,也算不错了。”
在这个计划的一开始,他就没预备放过希落,晓涵的病已经好了,再说希落还有个弟弟,无论如何,她的死都不会影响到晓涵,而她一死,晓涵和佑川之间的障碍也就算是彻底除了。
既然这样,那干脆就顺手送她一程吧!卓梵冷酷地想着,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
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控制不了的事,任何人,都不要妄想阻挠他的计划。
Three
当希落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身体沉重的犹如置身在最深的梦魇中,完全动弹不了。
她试着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里灌满了粗粝的沙尘,干渴,恐惧,剧烈的疼痛,轻微的窒息,各种感觉涌了上来,这才让她确定自己还活着。
可是她还能活多久?
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后,她就失去了知觉,此刻她已经意识到他们被埋在了倒塌的房屋下面,她艰难的想发出一点呼救声,但最终发出的,只是一声微弱的呻吟。
“希落……”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千琉的声音,他似乎离她并不远,听起来情况还要比她好一点,尽管他的声音同样艰涩,但却很清晰。
“你怎么样?”
“我……”她好不容易吐掉了嘴里的沙子,极其勉强的发出了几个音节,“好痛……我的……手……还有……腿……”
一根断裂的尖锐钢筋距离她的胸口只有几厘米,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才没有直接戳穿她的心脏,尽管如此,现在的情形也已经糟透了,她的周围只有冰冷坚硬的残垣断壁,她看不到千琉,也看不到一点光亮,他们被活埋在下面,那些碎裂成块状的墙瓦堆积在一起,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砸到她头上,她感觉到自己在流血,那些温热的液体已经浸湿了她的身体,她透不过气,呼吸困难。
“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千琉的声音在另一头坚定的响了起来,尽管他同样衰弱,但仍在竭力鼓舞她,只是希落的精神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剧痛,恐惧,和悔恨,已经将她折磨的奄奄一息了。
“对不起……”她气息微弱地喃喃着,“对不起……千琉……”
“现在别说这个了……”那头,他似乎吃力地喘了一口气,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保持清醒,千万不要睡着,知道吗?”
“可是……我好困啊……”她的声音越发微弱,迷迷糊糊的似乎随时都会睡去,“我……不行了……”
“不要睡!”
他像竭力提起了一口气,大声喝道,他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被扩大到极致,希落似乎被惊了一下,清醒了几分。
“希落,和我说话!不要睡!不可以睡着知道吗!”
“那你……说啊……”希落强忍着疯狂涌来的倦意,极力支撑着眼皮,“说的有趣点……”
听到她的回应,千琉似乎松了一口气,声音重新变得虚弱起来,就好像刚才那句话也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一样。
“我告诉你一件事啊,其实今天晚上,我原本是要带晓涵私奔的……”
“真是浪漫……”她的声音很低,吐字断断续续,“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呵……”千琉隐约低笑了一声,“希落啊,其实我一直有点恨你……你知道吗,本来今晚我计划的一切就都会成功了,我想要的东西就可以得到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能了。”
这种功亏一篑的感觉,或许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你应该恨我的……”希落的声音再次模糊了起来,她的呼吸已经细若游丝,“应该恨我……”
“那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他的声音也变得微弱起来,却仍勉强支撑着,“我最恨的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而你早已经不记得我了……”
希落没有再发出声音。
而他喃喃着,呼吸急促,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
“我是个傻瓜,所以才总是被你骗……而最傻的是,我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怎么就偏偏还会跟着你往下跳呢……”
犯一次错是天真,犯第二次同样的错,就是愚蠢。
看来,他是真的很愚蠢啊。
在意识抽离身体之前,他似乎隐约看到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在那团白色光晕中,是两个孩子瘦小的身影,他们相依着一起蹲在地上捡糖果,一颗颗五彩缤纷的水果糖被捧在他们小小的手心里,就像捧着一弯斑斓的彩虹,甜蜜如梦。
Four
医院。
一片紧张的忙碌。
卓晓涵一头冲进了那幢纯白色的建筑,她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在半个小时前,在她接到了夏佑川的电话后,她几乎是以死相胁,才在父亲的沉默中冲出了家门。
“他们怎么样?”
当她看到站在手术室外的夏佑川时,她的脚几乎发软,因为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得那样可怕。
“医生说,希落被送进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严重昏迷,没有意识,大量失血,多处骨折……生命特征接近于零……”他近乎机械地重复道,“而千琉看起来要好一点,好像没受什么外伤,也还保持着一丝意识,可是……”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似乎再也说不下去,卓晓涵的心顿时一阵狂跳。
“可是就在刚才那半小时里,医院已经对他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犹如做梦一般的恍惚,嘴唇哆嗦的厉害,“不是说他……还好吗……”
“他看起来好像是没受什么太大的外伤……可是就在进手术室之前,他突然吐出一大口血……医生说,是大量的内出血,内脏……破裂……”
卓晓涵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他们需要输血,所以我才叫你来……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们,莫雪辰在澳洲,就算他立刻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我,知道。”尽管手脚早已一片冰凉,但她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迫切的需要她。
“我一定会救希落的,你放心!”
可是夏佑川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一种悲拗的目光看着她。
那是一种深沉的绝望。
在他那样的眼神中,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他刚才说的是,他们需要输血。而不是,希落需要输血。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血型……一样。”夏佑川最终艰涩地吐出了这几个让她难以置信的词,“和你一样。”
怎么可能!
卓晓涵完全呆滞了住!
这样稀有的血型,即使在有血缘关系的人中间,也不会轻易出现,像她和希落这样毫无血缘关系却血型一致的人,在全世界出现的概率,是千亿分之一啊!
难道千琉是另一个千亿分之一吗?这怎么可能!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夏佑川已经说出了更让她难以承受的一句话。
“晓涵,现在,你只能救一个。”
“不!”
她一呆,继而的反应是激烈的,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出现这么激烈的情绪。
“我两个都要救!就算是我死,我也一定要救他们!”
不同于她的激动,夏佑川的眼神中,是一片涌动的悲凉。
“不可能的,晓涵。”他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此刻却也已经像被残酷的现实击倒了,声音低沉的就像随时都会消逝,“不可能的……”
他们两个需要的,都是最大量的输血,就算把卓晓涵的血液抽干了,也不可能同时救治他们两个。
两个只能活一个。
命运最终给出的,是一道最残忍的选择题。
如何抉择?
没有人知道。
Five
千琉躺在重症病房里,他苍白的几乎和身下的床单融为一体,卓晓涵从来不知道,一个活着的人的脸色,竟能苍白到如此地步。
是的,他还活着。
氧气罩下微弱的呼吸,和心电仪上轻轻跃动的弧度,代表着他还活着。
卓晓涵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她不要他死,她宁可自己死也不要他死,她同样不要希落死,可是她能怎么做?
她在他的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那样冰冷,那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冰冷,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她小心翼翼地捂着他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捂暖他,可是他的手还是那么冷,就像永远不会再温暖起来一样。
冰凉的眼泪掉到了他的手上。
卓晓涵已经泣不成声。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千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睫毛轻轻扇了一下,几乎是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手指。
她立刻感觉到了,忙擦去眼泪,俯到了他耳边,哽咽道。
“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千琉纤长的睫毛再次扇动了一下,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扬了起来,他睁开了双眼。
似乎是想说话,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卓晓涵慌忙替他摘掉了氧气罩,她的手指颤抖的厉害。
“别哭了,傻丫头……”离开了氧气罩,他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他的声音很微弱,“不值得的……”
她拼命摇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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