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自然答应,仔细的把脉后,道并无大碍,石头他娘这才放下心来,水儿心知是因为逆风以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了的缘故,当下嘴儿一咧,又哭了起来。
老郎中和石头他娘不明白她怎么一听自己没事反而哭得更凶,想要劝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劝起,只好不管她,老郎中开了方子取了点儿药出来叫石头他娘煎给逆风喝,收拾了东西,对着水儿和逆风连连的摇了摇头,他是个良善的人,见这两个人很是可怜的样子,当下连诊金都没有收,告辞而去。
水儿守在逆风跟前一步也不敢离开,不时的用棉巾给逆风拭着身子,那老郎中嘱咐过她,无论如何,不能让伤者的身子发热,否则就更危险了。
虽然知道这个不是自己所能够控制,然而水儿还是努力的想要避免,她一边紧张的关注着逆风的伤势变化,一边焦急的等着石头他爹的消息,她相信君大哥知道风大哥受伤的事,一定会不计前嫌的赶来救他,风大哥行事虽然荒诞,然而却亦是实实在在的侠义中人,而在江水儿的心里,她的君大哥,亦是绝对的君子呵。
然而这样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满天全都是星星了,石头他爹还是不见踪影,水儿像是被拴在磨头上的驴子,焦躁烦乱,不停的在门口和逆风的床边来回的打着转儿,口来还一直嘟囔,“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到呢……?”
还是石头他娘看不下去了,过来一把拉住她劝道,“姑娘还是先坐下歇一会儿吧,他们估计就快到了,咱这农庄和南京城本来就离的远,他有那么多的路要走,又要来回的去找人,靠着一双脚量着过去,哪里就有那么快呢。”
水儿细想一想也觉得有理,才点了点头,突然间她又猛然的摇起头来,“不对,我君大哥他们是有马的,就算……,”想到这里,水儿的心又提了起来,自己自洞房里被掳走已经好几日了,君大哥还不知道已经怎么样了,按理说石头他爹今天去报信,就算还要去请郎中,可是还有赵奇和小星不是吗?
君大哥做事向来有头脑,知道她消息了肯定会分头行事,快马加鞭之下,这会子至少君大哥应该到了啊?
难道,君大哥那里也有了什么事么?
还是,石头他爹根本没有找到他们?
可怜的水儿,到了这样的时候,她一方面恨不得立刻飞回石家老宅去看个究竟,一方面又恨不得石头他爹赶紧回来问个清楚,然而这些再急也急不过逆风的伤势,因为她才伸手摸逆风的额头时,发现他头上的稳度好像烫了许多。
江水儿不由吓得魂飞魄散,石头他娘过来一看也吓得呆了,她到底是个妇人家,这会子也顾不得安慰水儿了,自己扎巴着两手屋里屋外的转了起来,最后一停,对水儿道,“姑娘你在这儿守着,我还是去请今天的那老郎中再来看看吧。”
水儿抹着眼泪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主意来,只好点点头,向石头他娘感激的道,“多谢大姐了,只是这外面夜黑风高的,连个灯笼都没有,大姐该怎么走呢?”
这样说的时候,江水儿突然就感到绝望起来,风大哥的生命垂危,石头他爹和他娘这么晚了还要为自己去奔波劳累,这样的山穷水尽,这样的窘迫从从,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生命垂危(三)
正在水儿感到绝望哀伤至极点的时候,门外远远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水儿一个激灵站起,几步抢出门去看,只见前面拐角处出现了一星灯火,急急的向着这里而来。
“是,是石头他爹吗?”水儿试探着叫了声。
石头他娘也忙忙的跟了出来,向着灯火方向看了眼,立即肯定的道,“是他们。”
话音未落,只听那边遥遥的一句,“石头他娘。”
水儿欢喜无限,顾不得外面夜色黑沉,急急迎了过去,然而当她满怀希望的走到跟前时,却顿时如寒冬腊月里当头被一桶冰寒刺骨的水给当头淋下,灯火微暗下,只有石头他爹,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以及,一个四十来岁的白面儒生。
水儿傻了,“大哥,那个……,怎么不见我君大哥?”
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石头他爹立刻苦下了一张脸,“啊哟喂,姑娘啊,你说的地儿我找不到啊,按你说的地儿,我转了好几个圈儿,武状元府倒有一个,可是又没有人在家,我叫了半天没有人应,后来边上来了个邻居,却说又并不是姓君的,我找错了,这不,我就走了。”
“啊,”水儿没想到是这样,不由楞了,她呆了一呆,喃喃的不信,“怎么可能,你……,你确定没有找错地方么?”
石头爹的嗓子又响又亮,“不会错的,再说了,南京城里的武状元府又不多,姑娘说的那个地儿就那一个,怎么会错呢,倒是姑娘你好好儿的想一想,是不是记错了?”
水儿见他说极是笃定的样子,她倒糊涂了,不觉就有些恍惚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不成?
然而这时侯也不是细说这个的时候,看了看边上的白面儒生,她强摁下心里的疑惑烦乱,问道,“这位是……?”
石头爹像是才想起来,一拍脑袋道,“哎哟,我倒忙忘了,姑娘,这位就是那城东济世堂鼎鼎有名的刘之谨刘神医了。”
水儿顿时大喜过望,“啊,真的么?”
石头娘却在一边急得直跳脚,“既然如此,那就快请神医进去啊,都在这儿啰嗦个没完干什么,那位公子如今已是性命垂危了。”
经她一提醒,大家这才想起,水儿不由暗暗自责,由石头娘领着,大家慌忙进了屋子,那刘之谨不待水儿开口,直接就奔逆风去了。
这会子看着刘之谨给逆风把脉,水儿的心倒平复了许多,她记得白天时那老郎中说过,风大哥的伤势只有这位刘郎中可救,如今他来了,风大哥应该没有事了罢?
可是突然间,水儿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是,那就是,不是说这位姓刘的家伙很爱财吗?自己并没有银子,石头爹也应该是没有很多银子给的吧,可是,他怎么就肯来了呢?
边上石头娘悄悄的将石头爹拉到一边,看了看水儿,转过身来低声问石头爹,“怎么样,够吗?”
石头爹走得口干舌燥,正在大口的喝水,见她问,不由懊丧起来,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气道,“够啥啊,这狗东西,忒黑了,嫌我们这儿太远了,那么重的一支钗,他说就只够今天来一趟的,唉……。”
石头娘吓了一跳,脱口叫了起来,“啊,就够来这一回的啊,那以后怎么办……?”
石头爹赶紧一挥巴掌打断她的话,他赶忙转头去看,见水儿没有注意,这才回头狠狠的瞪了石头妈一眼,低低的骂,“找抽的老娘们儿,这嘴咋跟个驴似的,瞎叫嚷个啥。”
石头娘也不回嘴,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她向着躺在床上的逆风看了看,轻轻的摇头,出去端了饭进来放在石头爹面前,自己就坐到一边儿发呆去了。
这边刘之谨已经把完了脉,水儿赶紧问,“刘先生,怎么样?我风大哥买事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自己这不是废话么,逆风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果然,她的话一说完那刘之谨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气冲冲的道,“这是怎么弄的,伤得这么重,这会子才叫我来。”
说着他也不看水儿,转身就去那桌边,有跟随来的家人早已经将笔墨纸砚等摆好,只见他提起笔来唰唰写起方子,然而才写了几个字,他和白天那老郎中一样,抬头看了看这间屋子,又打量了一番石头爹娘以及水儿,就又把笔放下了,双手一背,转身看着逆风只是摇头。
他这一摇头事小,把个江水儿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她急急的问,“先生,你……,你这是……?”
那刘之谨也不卖关子,向水儿冷冷道,“姑娘,给你相公准备后事吧。”
说完就命家人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啊,”水儿和石头爹娘齐齐惊呼,水儿整个身子都木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石头爹到底是个男人,遇事有主见些,他放下饭碗,死命的吞下口里的那一嘴饭,慌忙问,“先生,当真就救不得了么?”
那刘之谨头也不抬,“若是换了别人家,他就救得,可是换了是你们家,他就救不得了。”
水儿一听这话里有名堂,忙道,“先生,你这话怎么说?”
“若是在别人家,使得起银子钱,买得起那药,自然就救得,可是你们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花不起银子买不起药,自然就没得救了。”刘之谨依旧头也不抬,那边家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和着刘之谨抬脚就要走。
这样冰冷市侩的一句话,听在水儿的耳朵里,不亚于是观音菩萨的救世纶音,她又惊又喜的一把拉住刘之谨,连声问,“那就是说,风大哥还是可以救的,是不是?”
“是的,可以这样说,但是他的伤势极重,腿又断了,要想救得他活,就只有用我家传的续命百花丸,再每日用上好的老人参汤来吊着心口的那口气,先不说续命百花丸珍贵异常,就是那每日要用的老人参,你也买不起,所以我说,有钱人家能救得活,换了你们就救不活,”大约是不好意思拒绝一个漂亮女子的殷切期盼,刘之谨第一次有耐心这样跟一个明显看起来身无分文的人慢慢解释。
水儿一听这话,顿时眼睛发亮,欢喜得跳了起来,“啊哈,原来是因为这个,不防不防,刘先生,你只管治病,钱是不会少你半分的。”
刘之谨半信半疑,“真的?”
他上下打量的眼神,明显的就是不信。
边上的石头娘灵机一动,慌忙转身进屋,取来水儿换下来的石榴红喜服,双手托到刘之谨的跟前,道,“刘神医请看这件衣服,虽然残破了,却是由这位姑娘身上换下了的,刘神医只管看看这料子,可是我们小糊人家穿得起的。”
只见那件石榴红的喜服虽然残破污秽不堪,在朦胧的灯火下,却依旧是光彩难掩,上面用金丝银线织绣的鸳鸯围凤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富贵非凡的。
石头爹也在边上帮腔道,“是啊,这小夫妻两个不知道遇了什么,当相公的伤成了这样子,这做媳妇的也狼狈得很,晕倒在路上,正好我家小石头在那里放牛看见了,我们瞧着可怜,就抬了回来,她说有钱给就一定能给得起,左不过明儿就找着家了。”
那刘之谨也是极势利极世故的,他仔细的看了看那件喜服,心里也知道定不是非常人家之物,又想起来刚到时,这位女子问什么武状元府,想来定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了。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来,“原来如此,姑娘别怪,实在是那药材太过珍贵,老夫家里上下又有几十张嘴向着老夫要饭吃,所以,老夫不得不俗了些。”
这话也不过是他自己给自己下台阶的客套话而已,水儿却没有接话,楞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刘之谨竟然被晾在了那里,顿时就尴尬起来,石头爹忙打起了哈哈,道,“正是正是,谁家都不是抱着聚宝盆过日子呢,哪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说着向石头娘一挤眼,石头娘也赶紧笑道,“是啊,是啊,姑娘高兴傻了。”
说着,她暗暗的一捏水儿的胳膊,水儿脑子里还在消化刚才听到话,他们说什么来着,小夫妻,相公,小媳妇,天啊,他们……,他们是不是误会了啊……?
一分钱逼死英雄汗(一)
可怜的水儿,到这时候才留意到石头爹娘口里的称呼,正在傻楞着,冷不防被石头娘掐了一把,她一疼之下,顿时“啊”的叫了起来,脱口道,“我不是他媳妇儿……。”
“啊,”只见屋子里五个人十双眼,一直齐刷刷的看向她。
在这样形势危急的时间,水儿大姑娘决定不再添乱,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去吧,回头再解释就好,事实上只要风大哥性命能无忧了,就比什么都好,水儿困窘的摸一摸鼻子,乖乖的闭上了嘴。
刘之谨命人撬开逆风的嘴,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白玉的瓶子,倒出一颗如蚕豆般大小颜白如玉的药丸来,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鼻,闻的人不由精神一振,因为眼前的没有参汤,就用了米汤送下,刘之谨看着水儿道,“最迟明天中午,他一定要喝上参汤吊命,不然他只怕就难好了。”
说着,他像是犹豫了一下,向水儿道,“今天的这颗药我先赊给你,嗯,你明天带上银子来我的济世堂取药吧,那个老人参姑娘最好也是去我那里买,外面的只怕是假的。”
说完,他向水儿和石头爹娘客套的一抱拳,命家人收拾好了东西,便扬长而去。
刘之谨到底是刘之谨,那百花丸也其实不是虚的,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逆风的呼吸就平稳了许多,身上的热烫也没有开始的灼人,水儿顿时放了心,她诚恳的向石头爹娘道谢,萍水相逢之下,闹得人家一家子人仰马翻的,水儿的心里由衷的感激。
石头娘却没有水儿的乐观,她拦住水儿不让她客气,愁容满面的道,“姑娘,明天一早就得去取药,可是姑娘要去哪里找银子来呢?”
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像是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道,“姑娘的那支金钗,方才已经被我家石头爹给了那刘之谨了,那刘之谨见了那钗,这才肯来的,你看……。”
水儿这才明白那刘之谨为什么肯来了,她一把握住石头娘的手,“这怎么可以,这钗是给你们的啊?”
石头娘摇头,“姑娘就别客气了,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