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了此时,老百姓早已是人心惶惶,水儿在后宫里,亦是知道了,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水儿这一急非同小可,她到底不知道天高地厚,只凭了一腔热血,急急去找到爹,请求去榆关。
乾武帝只当她是在胡闹,不但不允,他舍不得骂水儿,就讲那德妃唤来一顿训斥,命她将水儿带回去,好生看着,不许她胡思乱想,如此,水儿纵然不甘心,却也只能罢了。
这样的僵局又维系了三天,这一日乾武帝依旧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有内侍监回禀,道,飞鹰堡派信使前来,要面见他。
在这样严峻的时候,在如果没有心里防备的时候,猛不丁听到飞鹰堡这三个字,乾武帝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不相信的脱口惊呼,“是谁……?”
“回皇上,是,是飞鹰堡派来的……信使……,”这几天乾武帝无时无刻不在火头上,在他身边伺候的宫人们无异于天天都把脑袋提在手里干活,见乾武帝的语调有些异样,内侍监不由更加的小心翼翼。
“飞鹰堡,他们派人来做什么?”乾武帝颓然跌坐在软塌上。
飞鹰堡的势力如果说足以跟朝廷抗衡的话,其实那只是在给朝廷的脸上贴金罢了,飞鹰堡虽然没有朝廷那样多的兵力,然而手下的人却是个个武艺高强,对付他的兵士说以一挡百,真真是毫不夸张,更别说飞鹰堡在江湖上威望极高,一呼百应,朝廷忌惮飞鹰堡已久,也曾经想过要派兵清除围剿,然而飞鹰堡行事亦正亦邪,行踪飘忽,手下虽然众多,亦不像军队那个大批驻扎,全都是隐藏在民间的,令人无从找起,是以这么多年来,乾武帝对飞鹰堡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如今边界吃紧,朝廷尚无御外之兵,飞鹰堡此时派来信使,难道,是要宣战。
这样想着,乾武帝的额头已满是津津冷汗,勉强睁眼看一看犹在侯旨的内侍监,他突然想到,不对,若飞鹰堡果然要在此时落井下石,趁机造反,他们只管动手罢了,缘何,还要礼数周全的派信使来,难道,还要先通知一下不成?
这样想着,他赶紧的一摆手,命,“请。”
他用了个“请”而不是往日召见大臣的“宣,”一是飞鹰堡这许多年来,虽然日益强大,事实却并没有正面和朝廷作对过,他虽然懦弱,却不愚蠢,在彼此还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又是在这样严峻的时候,他不想跟飞鹰堡之间把关系闹僵,二来,想来在乾武帝的心中,对于飞鹰堡这样实力雄厚,作风神武的天下第一大帮派,多少是有点儿敬畏和钦佩的吧。
来送信的人正是李年,只见容色清冷,被水儿喻为砖头脸的脸上,隐隐有着让人暗暗生悸的戾气。他却没有乾武帝所想象的无礼倨傲,礼数颇为周全的见驾后,取出一封书信来,双手高高奉上,沈总管赶紧接过来,恭恭敬敬的捧到乾武帝的面前。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打开信,然而随着信札一页页的翻过,乾武帝担忧紧皱的眉头渐渐松散,到信看完时,他已经是眉开眼笑了。
放下信,乾武帝大笑着向李年道,“朕向来听闻飞鹰堡的石堡主乃是当世第一英杰,若得如此,实在是再好不过,”说完,他立刻传旨,命带李年下去好生招待,一面又吩咐备金珠良帛等等,赏赐下去,自己则亲自动笔,给飞鹰堡的堡主回了一封信。
龙虎相会(一)
虽说宦官不许干政,然而飞鹰堡对于朝廷是怎么样的影响,沈总管也是知道的,自从知道这个信使是飞鹰堡派来的,他就一直提着一颗心,此时眼见皇帝由紧张戒备变成现在这般欢喜无限的模样,他的心虽是一落,却也很是奇怪起来。
送走飞鹰堡的信使,乾武帝满面春风的命沈总管,“传朕旨意,明日正午,以天字依仗,众大臣与朕一起于承午门迎接飞鹰堡堡主。”
“啊,”沈总管显然是大为意外,一下子竟然忘了规矩,脱口惊呼。
乾武帝正是欣喜若狂的时候,倒也不觉得他哪里不对,笑了道,“飞鹰堡欲和朝廷结盟,共同抗击入侵榆关的匈奴,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朕也……。”
沈总管却觉得不对,飞鹰堡会和朝廷结盟?皇上不是眼发花看错了吧?
然而作为一个宦官,他此时的行径已是大大的出格了,虽然心里疑惑,却也不敢再问下去,慌忙转身,急急的出去传旨。
飞鹰堡要和朝廷结盟的事,在乾武帝的眼里,实在是个天大的喜事,不过半日,后宫里就传遍了,消息传到江水儿的耳里,她只觉得激灵灵的一个冷战,飞鹰堡,怎么会是飞鹰堡?
半年前那一场被逼替嫁的场面又在水儿的眼前浮动,飞鹰堡行事的怪异和诡异,虽说对水儿很是客气,然而水儿至今想起,依旧是觉得心有余悸,再加上那个王八蛋堡主的变态表妹云心,飞鹰堡的一切就更是让水儿觉得不寒而栗,敬而远之了。
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己身周的环境,水儿暗自庆幸,好在老天爷保佑,自己的身份已经非往日可比,再加上素素姐姐现在回了扬州,虽说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可是,一切应该真相大白了吧,飞鹰堡的人应该不会再找自己,也应该不会再强抓了自己去跟那破堡主成亲了罢。
这样想着,水儿的心里顿时快活起来,再加上飞鹰堡既然和朝廷结盟,边疆的战事缓解有望,压在她心里的那块大石眼见着就要被搬开了,她的心情只觉得更加的松快,长袖一甩,她随着嘴巴里哼出的调调舞了起来,身姿宛如翩翩飞鸿,临波而动,只是嘴巴里的那调子实在是歪腔走调得可以,害得边上的宫女们无不死命的捂住嘴,将那忍俊不禁的笑意在肚子里憋到肠子疼,却死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只是,江水儿这样欢欣的心情,却只是延续到第二天中午,在乾武帝以最高礼仪‘天’字依仗接进飞鹰堡堡主石峻后,文武群臣齐聚金銮大殿,石峻大出乾武帝和众臣的意料,不但没有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反而很是客气很是恭敬的按着臣子之礼向乾武帝大礼参拜,乾武帝颇有些意外,他慌忙命平身,又特列在金殿上命给石峻赐座,二人寒暄了几句后,乾武帝就直接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事实上,在他昨天冷静下来之后,他就一直想不明白,按理说,国家如今外患严峻,内治又只是外面光的驴屎蛋儿,飞鹰堡若想举旗造反,眼前可正是大好的时机呵,却怎么偏在这样的时候,倒要反过来和朝廷结盟,难道,真的就是因为那民族操守吗?
不对,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乾武帝暗自摇头,他想到那飞鹰堡堡主的亲笔信上写着,欲和他当面细谈此事,言谈措辞里,暗藏玄机,仿佛,是有着什么条件的?
什么条件呢?难道,会是叫自己让位?还是,他要割地称王?
这样想着,乾武帝顿时就是一身冷汗。
当在承午门,乾武帝第一次见到石峻时,他的心里就直觉得一阵发虚,这个名贯天下,江湖上无不闻风丧胆的第一大堡的堡主完全不似乾武帝想像的那般煞气凛人,一身极简单的银白色素衣的他,只带了两名侍卫,在午门外安闲的背手而立,那清闲自在的模样,仿佛他只是在一个风景怡人的山水之间,独自徜徉罢了。
乾武帝想起一句话,越是表面平淡的人,越是城府深敛,锋芒暗藏,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看飞鹰堡如今之声势实力,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少年之手段可见一斑。
乾武帝的心中骤然发紧,然而面上却又不能露其分毫,他强振作了精神,堆出笑脸来,和石峻客气的寒暄,进了金銮殿,见石峻向他以君臣之礼相拜,他意外之余,心里多少有了点点放松,或许,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言笑之余,他干脆将话题挑明了,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目的,都要面对的,不是吗?
帝王的傲气不允许自己逃避,待石峻坐下,他一笑道,“久闻石堡主少年豪侠,智勇非凡,飞鹰堡在石堡主的领导之下,可谓是如日中天,如此英杰,朕敬慕已久啊。”
石峻只是淡淡一笑,拱手道,“草民哪里当得皇上如此缪赞,皇上英明睿智,对百姓黎民爱如己子,四海平安富足,天下谁不称颂,有主如此,黎民幸甚,百姓幸甚。”
他这话说是称赞不如说是敷衍,听在乾武帝的耳里,已是嘲讽大过恭维,柳宰相在世时,自己虽为帝王,却形如傀儡,柳氏一伙嚣张跋扈,为所欲为,黎民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虽在深宫,又焉能不知,纵然如今柳宰相死了,朝纲终于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掌握里,纵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天下虽不至于千疮百孔,可要说爱如己子,四海平安富足,那却是大大的睁眼瞎话了。
龙虎相会(二)
乾武帝不觉一阵羞愧,可是却恼火不起来,先不说边疆战事还指望着他,就算没有什么要指望他的,也是轻易不能和他撕破面皮的,别看他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侍卫随行,可是皇宫周围谁知道暗藏了多少飞鹰堡的高手呵!
后宫里,水儿扭股儿糖似的绞着德妃不依,虽然对那飞鹰堡的堡主敬而远之,然而到底是差点儿就进了他的洞房的,再加上这个家伙和素素姐姐有牵扯,她十分好奇这个王八蛋到底长什么样儿,如今这个家伙来到皇宫里和爹谈边疆大事,她无论如何也要溜去偷偷的看一眼,她一定要知道,据说只要女人见了就尖叫的美男子,到底美成了什么样儿?
哼,还能美过我的君大哥去么?
德妃被水儿缠得直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晕过去,也亏得这小姑奶奶想得出来,去金銮殿偷看男人,这,这,这要是被发现了,那还了得?先不说自己这个做母妃的要落个管教公主不严,治理后宫不力的罪名,光她水儿大公主,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脑袋就算不会掉,她的清誉势必要一败涂地了!
水儿哪管这个,她犹自口沫横飞的死命游说着,“好母妃,就一眼,我保证,就一眼,我瞄一眼我立刻就回来,保证不会让爹知道……?母妃,您就答应了吧……,母妃……。”
德妃痛苦的揉着额头,天啊,这……。
就在此时,就听一个极恭谨的声音隔着帘子轻轻响起,“娘娘,总管沈昆有要事求见娘娘。”
只这一声,在德妃的耳朵里无疑是天籁,这一刹那间,她竟然是将沈昆当成了救命稻草般,一下子直起身子,连声道,“快传。”
听是爹贴身边伺候的沈爷爷到了,水儿心知定是和前朝上的事有关,她一下子来了精神,暂时忘了方才求德妃的事,也一迭连声的跟着喊,“快请进来,快点。”
沈总管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进来,一见水儿也在,显然是有点儿意外,却也没有说什么,向德妃行了一礼后,他又向着水儿行礼,行礼之后,他显然是忘了自己是来求见德妃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冲着水儿笑,那眉眼之间的神色,分明是才捡了几百斤黄金回家的贼模样儿。
水儿先是莫名其妙,渐渐的开始觉得不妙,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依稀觉得,这种感觉就和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家宴上,德妃向爹推荐那新科状元给自己当驸马时,颇为相似!
正在水儿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时,正位上的德妃不悦的咳嗽了一声,沈总管这才猛然回神,忙转身向德妃讪笑着,德妃倒也不计较,她清一清喉咙,用帕子点一点唇角,慢条斯理的问,“不是说有要事吗?”
沈总管慌忙点头,老脸上的褶子笑开来,仿佛是十月里盛开的菊花,道,“正是呢,可是天大的喜事儿,”说着,又向水儿看了一眼。
见这件事隐隐竟像是和自己有关的,水儿才觉得心惊,就听德妃问,“哦,什么喜事?是那边疆的战事么?”
沈总管又点头却又摇头,“回德妃娘娘,是这事儿,也不全是这事儿呢,”见德妃轻轻的挑了一挑眉头,没有追问,沈昆知道她有些不耐,当下不敢再绕弯子,赶紧一口气全说出来,“皇上方才下旨,将那飞鹰堡的堡主招为长公主驸马,请德妃娘娘即日开始筹备嫁妆,待那石堡主凯旋之日,就是长公主和石驸马成婚之时。”
“哦,”德妃一听,她向水儿扫了一眼,不由困惑起来,转脸问向沈昆,“不是谈的出征的事吗?怎么又……?”
沈总管笑得很是欣慰的样子,“回娘娘,原来那石堡主倾慕咱们长公主已久,他甘愿俯首为臣,只有一个要求,请皇上将长公主赐嫁于他,皇上和众臣都很高兴,他们……,”之前的疑惑在此时得到了答案,在见到了传说中的飞鹰堡堡主之后,沈昆吃惊的发现,此人竟然就是长公主屡次请自己去传信的那个人,他当然不知道长公主和这个堡主之间有着什么糊涂帐,只觉得,飞鹰堡之所以肯出乎众人意料,肯为朝廷出力,定是看了长公主的面子,而此时他提了这样的要求也是再自然不过,他们的长公主,那是一个多么可爱,多么善良,多么漂亮,多么……(此处省略两万五千字的赞美词)的女孩儿啊,他想娶他们的长公主,那是再应该不过的事了!
确定了这个堡主是真心实意的要和朝廷一条心后,沈昆只觉得大是欢喜,若不是他老成持重惯了,只怕非得要扯开嗓子唱上几句,方才觉得畅意了。
“原来如此,”听了沈昆的叙述,德妃也觉得高兴起来,她微笑着点头,转头看向水儿时,目光里满是欣慰和欢喜。
水儿却是呆了,沈昆的话简直就是惊天霹雷,她一直在听,又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