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到,凌夏,不是她的,也不是我的,争来争去,却是娶了别人,真是世事多变。
夭华死前的诅咒深刻地印在我脑海中,她得不到,我也永远不可能得到。
我随手拿起喜桌上面的酒杯,让人替我斟了酒水,一步步走到凌夏面前。凌夏方才一直不曾言语,此刻才抬起头,四眸相触一霎那,他眼中闪过复杂的东西,我回首对段临宇说,“陛下,今儿个怎么说都得敬他们一杯,是不是?”
我牵起嘴角,“雪琉今日是带着真心诚意来的,祝愿,祝愿凌将军和凌夫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赏尽世间繁华。”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不曾离开过凌夏,一杯酒,了结他和我之间的藕断丝连,够了。一仰头,苦涩涩的酒水顺着喉咙下去,倾倒入肠胃。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字片语也没有,只是也让人斟了一杯酒,当着我的面一仰而尽。我笑了一下,心想这样多好,多干脆,什么事都了结了。
段临宇来到我身边,将我护在他手中,我想即使我表现得再完美,再天衣无缝,只有段临宇看始终可以透过我的表皮看到我心里在滴血,因为我感受到他放在我腰上面的手紧了一下。
周围的人都在注视我,窃窃私语,大家都知道我是谁,我是前朝的公主,是当朝的皇妃,甚至是凌夏过去的未婚妻。这么多重的,讽刺且矛盾的身份,早就让所有人当我是不祥的,退避三舍,甚至谈之变色。他们一定在猜,今日大喜之日我居然跟着段临宇来到凌府,到底是何居心。
“不如,陛下和皇嫂留下等喜宴结束了再回宫吧。”新娘子显得很体贴,走过来张罗。
“可是我有些不舒服,陛下,能否准许琉儿先回宫?”我抬头朝他牵强地笑笑。段临宇凝视我片刻,“也好,让他们先送你回金鸾殿,朕一会回去见你。”他朝外面叫道,“送娘娘回宫。”我方要离开,段临宇拉住我,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我肩头,“秋色正浓,夜深露重,披件外衣再回去。”
我抬眉,段临宇眼中一片了然。朝他微笑了一下,我便转身离去。走到门外的时候,迎面匆匆而来一名女子,小心提起红色的衣裙,我与她撞了个正着。
“是谁呀,如此火烧眉毛的。。。。。。”
“放肆,见到皇妃娘娘还不问好?”我身边的护卫大声呵斥。
女子一愣,瞬间低头,“段芷儿不知是皇妃娘娘,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别介意。”我微微一愣,原来是凌夏的妹妹,难怪方才一瞬间我会有种熟悉的感觉,是啊,那双灵动的双眼,和凌夏如出一辙。当年我来凌府的时候,她还是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呢。
“你没错,我为何介意?”
她抬起头,“今日凌府办喜事,娘娘既然特意来了,为何不留下喝杯喜酒再走?”她爽气地邀约。我摇头,轻声说道“不了,头有些痛,先回宫了。你进去吧,凌。。。凌将军他们都在等你。”
她朝我嫣然一笑,回身就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用牙齿狠狠咬住下唇。凌夏就是为了她么,就是为了这个姑娘背叛我?她在他哥哥无尽的庇护下活的天真烂漫,而我呢,我也才双十年华,能比她年长几岁?为何我就要承受这么多痛苦?为了她,凌夏抛弃我,为了她,凌夏甘愿做卖国贼,断送我们的感情,断送一生的名誉,这一切只是为了他的妹妹。
坐在马车里,我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心里痛苦的时候却要装着笑,真的太累了。刚才举着那杯酒,我的手都在抖,除了段临宇没有人可以了解,于我,站在凌府,面对穿着红袍的凌夏是多艰难的事情。
马车颠簸着,晚风飘动帘子,打在我脸颊上,我控制不住,伴着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哽着嗓子,将一切发泄。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他娶,我嫁,从此君郎是陌路。
月朗星曦,照的宫内半朦胧,我硬化般地走回金鸾殿,僵硬地解下披风,苑儿从内殿走出来,见到我,变了脸色,“娘娘,您这是。。。。。。”我知道我现在很难看,双眼一定红肿了,脸上还有泪痕。我摇摇头,“什么也别说,苑儿,给我拿酒来。”
苑儿被我吓着了,“怎么了娘娘您这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让你拿别如此多话!”我冷冷地望着她。她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自从被派来服侍我,我就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对着她。苑儿一声不吭,背过身给我去拿酒。片刻,她将酒放在我面前的圆桌上,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方才哭过。她倔强地转过身去擦泪水。
“今日都怎么了?人家在那热热闹闹的办喜事,我们却在这里黯然神伤。我也要快乐。。。。。。我也要。。。。。。”我打开酒壶,倒在酒杯里头。
苑儿忽的扑跪在我脚边,“娘娘,苑儿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是求您别这么折磨自己行么?身子是您自己的呀!”
“苑儿,我没有不舒服。”我柔声说道,有水滴落在酒杯里,“我只是。。。。。我只是始终不能弄明白怎么会变成今日的局面,我不明白呀。。。。。。”
洞房花烛
苑儿眼泪落得比我还要凶,我摸摸她的发丝,“苑儿,好苑儿,你先下去吧,我保证没有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苑儿擦了擦红肿的双眼,站起来一步三回头这才离去。
我将酒杯对着外头苍凉的夜色举杯,“凌夏,我敬你。”今时今日方才发现,酒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刚才在凌府,犹如身入寒窟,我勉强自己笑,说出连舌头都会发麻的违背心意的话语,告诉自己要带着诚意喝下他们的喜酒。
可笑,人最不能欺骗的,就是藏在胸膛中那颗跳动的心。
酒润肚肠,我已经晕晕然,右手肘放在桌上,头重的抬不起来,只能靠在手上。我痴痴地笑,直到有人拿走了我手中的酒壶。
我吃力地抬眼,“陛下。。。。。。”段临宇在我眼前晃悠,已然模糊,一个分成了两个,两个又合二为一。
“你还认识朕是谁?”他坐在我面前,将酒壶往我面前一震,“朕真是失败,居然能够容忍心爱的女子为了别的男人喝的酩酊大醉。”他皱眉,“难道真的是朕错了,朕能够得到天下人的心,唯独琉儿的永远都不能?”他手绕道我脑后,深深插进我发丝,一使劲,逼迫我抬头直视他。
“啊!痛!”那样扯着发丝,让我轻微地酒醒。
“全是装的,那日凌夏跪在小径上你丝毫不为所动,全是装的是不是?怎么可以掩藏得这么好?嗯?不是说要忘了吗?如果忘不了,就不要穿上朕送你的衣物戴上朕给你的首饰!”他对我大吼。我闭上眼睛,“我。。。。。。”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沐雪琉,第一条路,做朕的女人,不许再三心二意,要么就完完全全消失在朕的面前!”他愤怒的气息扑在我脸上,我想此刻我是真的晕眩了,反正一切都无可回头,不是吗?
“段临宇。。。。。。”我叫他的名字,然后主动伸手去环住他的腰身。我感觉到他身体一僵,然后朦胧中听见他附在我耳畔说道,“朕给过你机会的,朕的琉儿,现在你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他手一使力,我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身体腾空,我反射性地捧住他脖子,有些慌张,“陛下。。。。。。”
“叫我的名字,我不喜欢听你这么叫。”他轻声说道。
我揪紧他的衣领,已经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靠近床沿的时候,我阻止了他,“段。。。。。。段临宇,带我去别处。”我不想在金鸾殿,在我生长了二十年的地方,和我的仇人辗转缠绵,母妃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我。
段临宇沉吟半饷,“好。”
我醉了,醉到不知是怎么被段临宇带到龙馨殿的,醉到只依稀记得头顶上的屋廊画棚在那里摇晃,只记得,夜色正好,圆亮的明月当空挂。段临宇刚将我放倒在榻上,唇瓣就贴了上来我是紧张的,所以不知所措,他执起我的手放在他敞开的衣袍处,我可以感觉得到他狂乱跳动的心。
“琉儿,朕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一个女子。”他轻手拆去我挽发丝的簪子,一头黑发顺势滑落。他低头吻我的发丝,“朕喜欢你的头发。”他倍加怜惜地挑开系在我腰间的细带,我在这样的狂潮中被浪涛淹没。
“琉儿,这是朕和你,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他吻去我眼角的泪水,然后一路往下。我抓住锦被,薄薄汗水流淌下来。段临宇喘着气,然后将我的手抓住,缓缓嵌进去,与我十指相扣。“看着我!”他命令道。我睁开眼睛,暗夜之中段临宇的表情难以察觉,只有那一双炯炯的瞳眸,像要将我吸附进去。
“看清楚了我是谁,我不是凌夏!”
我浑身一凛。是啊,不是凌夏,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就算是那头是阎王殿的大门,我也义无反顾,跳进火海,反正,沐雪琉,早就不能任性地操控自己的命运了,不是么?
宿醉后没有想到如此痛苦,我感觉脑袋像是要炸裂开来。双眸睁不开来,只听到有人轻声叫我,“娘娘,娘娘?”
我费力地张开双眼,“苑儿?”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苑儿双颊通红,朝我看时的眼睛弯起,“娘娘,你醒了?”她手上端着水盆。我环顾四周,猛然一惊。不是金鸾殿,这里的摆设,是,是龙馨殿!我怎么会?昨夜一幕幕在我脑海中跳过,我怔怔地抓住锦被,确认自己是躺在段临宇的榻上。
“娘娘?”苑儿叫唤我。
“苑儿,陛下呢?”我将自己藏在锦被中问道。
苑儿掩嘴而笑,“陛下真是关怀娘娘呢,都不忍惊醒娘娘,还亲自到金鸾殿去要我过来服侍娘娘,怕龙馨殿的宫女服侍,娘娘会不习惯。陛下嘱咐过,让娘娘就呆在龙馨殿,待上完早朝,陛下便会回来。”
我僵硬地点点头,伸手环住膝盖。我在苑儿看不到的地方笑,笑我自己,这下,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苑儿让我坐在梳妆台前替我梳头,“娘娘,苑儿发现您越发的动人了。”她朝镜中的我望一眼,然后犹豫着开口,“有些话,照道理苑儿是没有资格说的,苑儿毕竟只是一名婢女。但是。。。。。。经过了昨儿个夜里的事情,苑儿忍不住了,苑儿想说,虽然苑儿没有读过什么书,不识几个大字,不懂风花雪月,但是苑儿总也听过一句话,那便是,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我震动,回首握住了苑儿正在帮我梳妆的手。
“娘娘,无论过去您与凌将军是如何的感情笃深,如今木已成舟,他娶你嫁,若想再。。。。。。也是不太可能的了。苑儿看得出陛下对娘娘用情至深,相信娘娘也是有所感动的。”苑儿话语至真至诚,“娘娘,放下过去可能会好过一些。”
我叹了一口气,趴伏在镜前,合上双眸,让苑儿继续帮我梳头。
“苑儿,我何曾不这么想过?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说忘就能忘的。苑儿,你懂么?”亡国恨,怎能忘?不是不想,是不能,也忘不掉。只怕这噩梦一辈子都要纠纠缠缠下去了。
苑儿许久没有回应,我睁眼回头,“苑儿。。。。。”立即顿住。苑儿早没有踪影,此刻拿着雕花木梳在给我梳头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段临宇。
毒爱
“我懂。”段临宇对上我的视线,手上的动作不曾停下。
“你。。。。。。苑儿呢?”他为何总能在我意料之外出现?忆起昨夜的一切,我不免略微尴尬,一时空气都静谧起来,只有那把梳子在我发丝间穿行的“嘶嘶”声。
“陛下今日怎么这么快就下朝了?”受不了存在于两人间的沉默不语,我主动开口。
段临宇将我的头发放下,“真是个蠢问题呀,琉儿,如果不是佳人在侧,又怎会害的朕身在曹营心在汉呢?”他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似乎他极为喜欢对我做这样的事。情话露骨,虽然听来是玩世不恭,但我的确很清楚段临宇对我的心。
“朕早就期待着有这样的一天清晨,可以让朕为你挽发。”他话落轻轻将我头发掬起,盘在头上,随手拿起一根簪子,便将之固定,“琉儿这样的日子不好么?一定要距朕于千里之外?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你是不是对我应该收起身上所有的刺?”
我心微微的颤动,双手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段临宇忽然走到我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我垂眉一看,是一双绣鞋,似曾相识。
“还记得这双鞋吗?”他蹲下,与我齐平,“在溪边,我捡的。”
我忆起来了,是在树林中。那时我和段临宇是水火不容,僵持不下。
“朕说过,这双鞋子会再次回到你脚上的。”他俯下身,取一只鞋,然后执起我的脚,轻轻套上。
“陛下。。。。。。”没想到当日段临宇的话全部应验,而命运已经将我推到了他身边。
我咬咬唇,,凝视段临宇,“让我再见凌夏一面。”
段临宇手上的动作静止,抬起头来时的双眸寒意直冒,“你还想见他?”段临宇的脸可怕万分,就好像想要挥手给我一掌然后骂我贱。
我忽然伸手拉住他,“最后的,单独的一面。我保证,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可以吗?我只是。。。。。。”我急着辩解,“凌。。。。。。凌将军有东西曾经放在我这里托我保管,现在我想留在我这儿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
“好。”段临宇打断我,“但是这是最后一次。朕一再容忍,不要再考验朕的耐心。”他起身坐在我身边,手抚摸上我的脸颊,“朕的爱的确是碗毒汁,朕不想毒死你,所以,不要让朕次次失望。”
我听闻此言,心下一震。
段临宇拨弄着我的发丝,“琉儿要见凌将军,可以,但朕有一个要求,让朕安排。不要离朕太远的距离,那样朕会不放心。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