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眼神凛了一下,“你觉得呢?”他漫不经心地拨弄树枝,“如果说我做了不利于段临宇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我心中的不安在扩大,“是么?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回过头,“你先回答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要么我死要么段临宇亡,你如何选择,如何自处?”我面向天空,那里不断被烟花盖过,亮了又暗,“凌夏,我是段临宇的妃子,他死了,你认为我要如何活下去呢?”
“啪!”得一下,凌夏抓的那根树枝被折断,落地。
“真是夫妻情深,令人感动啊……”他眯起双眼。“也不枉费六年前段临宇想尽办法将你锁在这深宫中了。我凌夏自问的确没有他对你那样不顾一切。但是因为这样我便要受到永无止尽的惩罚么?”他朝我走过来,撩开袖子,伸出手,那双手在我面前颤抖着。“你看看它,六年了,它一直是如此不灵活,是为了救你!”他再指了指自己的腿,“它也是。我跪在那条小径上面的时候,你可曾有过一丝难受?对,没错,是我凌夏欠你的,欠你父皇的,可是这些还不够么?再怎么说,沙儿总是无辜的……”
我懂了,终于明白了,他对我如此冷然决然,是因为凌驭沙,他那早殇的儿子。我觉着有些冷。“原来这三年你一直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凌夏忽然狂放地笑出了声,“你难道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吗?也是啊,因为我,你失去了和段临宇的孩子,所以,你不惜一切要加害沙儿……”我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是已然无言以对。原来从始至终,凌夏就认为,我是故意的。
难怪,难怪宛罗打我骂我的时候他平静的犹如一尊石雕,难怪他说谁都可以进凌家,只有你不行。
六年前他可以为了妹妹芷儿,为了凌家的家眷而背叛整个皇朝,现在也可以为了他的沙儿而怨恨我。凌夏从始至终,都不会将我放在心里的首位。
“沙儿的事情,无论你信不信,凌夏,沐雪琉可以以天立誓,绝无加害之意。但是凌夏,请你不要谋划什么可以吗?现在已经够乱的了,如果再出点什么事……”
凌夏抓住我的臂膀,咄咄逼人地望着我,“是你在求我?还是,在代替段临宇求我呢?凭什么求我?你可知宛罗因为沙儿已经疯了?凌夏欠你的,早已还清,现在的沐雪琉,再也不是六年前的了,缘已断,琉璃已还,你现在那什么来求我呢?”他扫视了我一眼,居然勾起了笑容,“也是,娘娘还有一样吸引人的,便是这张面皮。”他肆无忌惮地用手背滑过我的脸颊,“或许这样我还能考虑一下。”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伸手在脸上留下了印记,“啪!”的一声,在暗夜之中极为清脆。
宫闱重重(六)
他眯着双眼,渐渐缓过劲来,“怎么,听到这些,娘娘也会不舒心?”他伸过手来撩起我的发丝,“呵呵,凌夏已经够惨的,不在乎是不是再多一个巴掌。”
“你们在做什么?”树丛后面那冷然的声音令我和凌夏都微微一震。
段临宇的眼睛扣在我的脸上,“琉儿,你真是不舒服吗?”他的声调上扬,有着不容忽视的怒意,我知晓他误会了。如果我告诉他我是因为看到凌夏和荣妃私下见面而来找凌夏问清楚的,段临宇会怎么样?
“娘娘,不过来找臣下叙叙旧,是吗,娘娘?”凌夏嘴角含着笑,“对不起,凌夏告退了。”他掠过我身边时瞧着我的眼神却是带着别样的复杂。我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把我看见的,听见的,如实告诉段临宇?段临宇会怎么处置凌夏?我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因为我不忍。
“啊!”我瞪大眼睛望着段临宇,他抓得我胳膊生疼。他眼里有着嗜血的愤怒,从方才带我回龙馨殿他就不曾言语片刻,刚踏足殿内。便吼叫着退下了所有的侍从。真是太久了,太久没有见他那样的脸色,只感觉周围寒冰凝结,我只能低垂着头靠在墙边。
“你过来!”远远的地方,他低声说道。
我无动于衷,他终于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走上前,“都六年了,他们还藕断丝连,你说,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你怎么敢如此放肆,在我眼皮底下和他卿卿我我?”他头一低,咬住我的颈项,我吃痛,双手推拒,“没有,我没有!”
“好啊,没有。”段临宇松开我,“果真是我这些年对你太好了么?宛罗疯了,凌夏不甘寂寞,所以你们又……你!”他指着我,“知道吗?像你这样不贞不洁,我完全可以废了你!”
我面色苍白,原来从头到尾,我自以为段临宇是这个深宫中唯一会站在我身边的,纵使他曾经那样伤害我,但我知道他心里我是那个唯一的女子,他包容我,一直相信我。可是我真的太看得起我自己了,在他嘴中,我居然已是“不贞不洁”,这让我情何以堪?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现在立刻就能废了我。”我偏过头,用手扶助墙,在段临宇看不到的地方,清泪滴湿了衣襟。
“说得真是轻松,看来,他也是在意的了?”他冷哼一声,殿内沉寂一片。
“好,好的很!明天我就可以下旨,你可以自由了!”他一甩手,“怎样?满意了吧?不过我告诉你,你休想让我放过你,放过凌夏,宛罗虽然今非昔比,不再是正常人了,但是凌夏娶了她,她便是他一辈子的夫人,他死也要守着我那疯子皇妹!”
随便你吧,别再说了,你爱如何就如何……我闭上眼睛,感觉段临宇回身,“明天就立荣妃为后,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
胸口痛,我捂着,有些想要呕吐的感觉,“段临宇……段临宇……”我喘着气,轻声叫他。他在殿门口顿住,眼神慢慢游移到我的脸上。
“我难受……”我蹲在地上,用可怜巴巴的声音呼唤他。
“琉儿!”他冲回来,接住我,“怎么了?脸色好苍白。”一个悬空,他将我抱起放在榻上,“我去叫御医。”“不用了,不治也罢。”我把头调往里面,难受的时候也要赌这口气。他的话太严重,是真的伤到我了。段临宇从背后靠过来一些,“算了,我不计较就是。”我一阵酸楚,将脸埋进手臂中,他强行将我掰过身体,有些愣住,“哭成这样……眼睛都肿了,是我说话太重了。”
我将锦被往上拉,盖住头颅。
段临宇从背后揽住我,手伸进被窝盖住我的脸,感觉他僵了一下,然后鼻息越来越近。他吻我的耳垂,“是了,是我错了,琉儿你别哭了。”
我腹部里面一阵绞痛,口中腥味,我推开他,俯趴在榻上,手攀着边缘就开始呕吐。
“来人!请御医!”段临宇大惊失色。
觉着腹中的食物都快吐光了,我虚脱一般倒在段临宇腿上。他握住我的手,“怎么这样凉?”
御医很快赶来,我想要挣脱段临宇的怀抱,他在我耳边低声却清楚有力地说了一声,“休想!乖乖别动。”我脸发烫。御医替我把了把脉之后,面露喜色,“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这不是什么病症,是喜症哪!”他双手作揖,跪在地上。
我一惊,手捏紧了被子,“御医你说什么?可以确定吗?”
“老夫从医三十年,这是绝对不会错的。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段临宇一脸平静,“退下吧,明日到馆轶处领取三两银响。”
御医愣了愣,面露喜色,“谢陛下恩典。”又一个揖,然后意气风发的离开龙馨殿。段临宇将我收拢在手臂中,亲吻我的发丝,“这下,我没有遗憾了。就算明日就……”我反过身在他还没有说下去的时候双手环住,心里有很多的不安,只想靠肢体相贴来缓解,“不许这样说。”
段临宇全身一颤,俯下身就封住了我的言语,“琉儿……我们离开皇宫……”他大涨往下解开我的衣襟,他的手冰凉,带着些微的颤抖,显得有些激动。
“说什么傻话,宫中还有好多事情……”
他瞳仁中黑色的水光一抖,“我是说永远离开。”我拉住我,将自己埋进我的颈项,“琉儿,你……心里有没有我?”
“段临宇,我……”他不等我开口,便用手按住我的唇,“别说,我不想听到最最不想听的话。”我点点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压下,快速地在他耳边说道,“怎么会没有,有。”
段临宇撑起身体看着我,然后唇边的笑意加深,“我不会负你。”
段临宇说他会用一生来弥补我,我信,可是我不能确定的是,我们真的有一生么?初春的寒意已退,骄阳不温不火,我靠在殿门口。纵然他执意不想让我知晓千里之外的军情,但是我会打听。心里的那股不安日益强烈,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夜晚那个梦。想起六年前的宫变,为何我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宫闱重重(七)
永定六年四月,从各方传来的消息,起义军和守卫陶理城的将士殊死搏击,最后攻破了城池。段临宇坐在御书房,我在他身边,听着侍卫的报告,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蒙蒙胧胧记得六年前,在御书房,在被段家军攻破的前一晚,也是相似的场景。
“退下吧。”段临宇靠在身后的椅子中,闭上了双眼。
“陛下……”我走到他身边,他忽的将耳朵贴在我肚子上面,“我好像能听见他心跳了,这是我的孩儿。”
我的腹部已经稍稍隆起,比起上次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我现在更加珍惜现在的这个,也许是我盼了太久了,我心中渐渐溢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琉儿,我要你离开皇宫。”段临宇将头移开,走到窗前边上,朝外望去,“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只要你收拾东西就好。”
我往后退了几步,“你到是都替琉儿想周全了。那好,琉儿问你,段临宇,你呢?你不离开,让我一个人离开?”他曾经说过一起走,不是么?
“段临宇,不当逃兵。”他没有回头。我望着他的背影,怔住了,随即凄楚一笑,“好,段临宇你真是好,处处为我着想,为什么六年前你就可以抛开一切,那年你怎么不为我着想?如果不是当初你留我在你身边,我今日何至于如此痛苦?现在,你说是为了我而做此安排,可曾问过我的想法?”我怒极反笑,笑的眼角溢出泪滴。
段临宇回过头,“犯不着和我一切寻死。”
我一震,跌坐在椅上,望着御书房里袅袅往上飘散的烟雾,“当真是,没有救了吗?难道,局势已经无法掌控了?”
“我已经尽力了。自从永定元年水灾开始,就不停有民怨,国刚立,却不能得民心,当初势如破竹夺下皇权,而今,风水轮流转,可能真是冥冥中的……”我过去用手捂住他的唇,“别说了。”
我们互相凝视,然后猝然之间,段临宇就将我搂在怀中,那种快令我无法呼吸的怀抱使我觉出了他的挣扎。我抬起头,“好,我答应你,但是让我将孩子生下来,再走行吗?我不想他一睁开双眼就见不到自己的父皇,就像我当初那样。”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只有母妃陪伴这,因为父皇听闻乳娘报告是个女孩便没有踏足含鸾殿。
“好,我答应你。”他捧住我的脸颊,“琉儿,我真不想放开你。”抹去我落下的眼泪,段临宇叹道,“过去我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你会为了我流泪,这个梦,我做了太久。”
我破涕而笑,“说什么傻话。”
那日夜里,在龙馨殿,段临宇命御医给我一碗药水。
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他说道,“是御医特意为你开的安胎药。成热喝了。”我接过碗,什么也没有想,一仰头喝下了这碗有些苦涩的药水。
“睡下吧。”段临宇在我耳边说道。我倒在榻上,不一会顿觉浑身无力,头晕难耐,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依稀望见段临宇对从殿外走进的人说,“要你准备的马车,准备好了吗?”
“陛下当真要送走娘娘?”
我想开口说不要……段临宇,你骗了我。可是一阵乏力,我连开口都是奢侈。我感觉段临宇靠近我,手掌在我脸上游移了一圈,然后说道,“琉儿,保重。”短短四个字,我想要双手去碰他,手却似千金重,怎么也提不起来。感觉他将我轻轻抱起来,到了殿外,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好了,走吧。”段临宇拍了一下马儿,马车缓缓往宫外行驶。
我头一偏,越发感觉身体往下沉,渐渐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切都已经换了一个面貌。粉色的纱幔,柔软的床铺,暖和的被子……这一切都太过陌生,令我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我挣扎着要爬起来,药效虽过,但残存的感觉依然透过四肢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想下铺,脚一软,跌倒在地上。
可能是我的动静惊扰到了别人,我听见将行渐近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我坐在地面上,抬起头,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凌夏。
他慢慢走进我,“可能是药力还没有退尽。”我手扶着床沿站起来,大量四周,很典雅的一间屋子,似乎是间客房,我心下恍然,莫非,这里是。。。。。凌府?
“没错,这是凌府。”凌夏回答了我的困惑。
我笑了一声,“三年前,我想要进凌府,你一句,只有我不能踏进凌府让我以为此生再也不可能到这里来了。”日子过的真是快,转眼三度春秋,如今,我竟然身在府邸。凌夏想说什么,此时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位老汉,凌夏对我说,“这是我家的下人余伯。过几天他就会带你离开都城,你可以完全信任他。”我一听“离开都城”四个字,顿时僵如石化,“这是什么意思?离开都城?”
凌夏示意余伯离开了屋子,才走近我,“段临宇把你从宫里弄出来,你也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皇朝,快不保了,他想保住你的命,所以只能这样做。”我明白了,今日在御书房,他会我说,琉儿我真不想放开你。原来彼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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