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忽然淡了,我不作声,装出一副看书入迷的模样,他却伸手轻轻夺了我的书,深望一会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看这种书么?”
我不想去揣摩他的心思,所以毫不思索地摇了摇头。
见我如此,他又道:“这本书在不同人的手里就是不同的作用,百姓看他但为娱乐,不过是想窥探下除自己以外别人的生活,却不知道自己也是这书中的一份子,正被别人窥探着,官吏看它或是想了民,或是想看这书中是否记录下自己不想让他人知道的臭事。而你,或者一些从未在珠华生活过的人,看它是为了多了解一下珠华的生活,说到底,它成了一个工具,最后是我,我看它……”
“是为了看天下。”我垂眸,淡淡接了他的话,“这本书,惟独无法记录的是君王的生活,你看它就等于是在窥探天下,窥探所有珠华子民。”
“你非要用窥探这个字么?”他苦笑,露出丝无奈。
“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低身咕哝,身体不自觉地远离他。
他沉默半刻,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我不想当困水之龙,被一群声称爱我的臣子埋在谷里。”
我微怔,抿紧唇没有说话。
“天下明明不是我一人的天下,可它的兴亡却全都承载在我一人身上,坐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困在丽水里的龙,无法伸展爪牙,无法腾空飞翔。每天看着臣子们传上来的吉报,明知其中八分是假,却无力去了解真相。我毕竟不仅是这些臣子的君王,我更是天下子民的君王,我要了解他们,知道他们,甚至与他们融为一体,否则,但凭我一人与这些报喜不报忧的臣子,治理珠华根本只是空话。”
他的话渐渐揪紧了我的心,我忽然有了丝愧疚,为我刚才的话语,为我刚才的心情:“可陛下是全珠华千年来拥有星灵最强的人,陛下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君王的。”
我真诚地说着,他却摇头而笑:“星灵可以助我成为珠华里最强的人,却不能助我成为珠华最英明的王。”
我眉心微皱,略略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牵起我的手,轻轻地,将我一点一点拉回他的身体。
“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才到我的腰,如今,竟已到我的胸膛了,”他一只手环住我,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发,我偶尔能感觉他温热的呼吸,一拍拍打在我的额头上,痒痒而迷醉,“可是你还是那么瘦,都不敢用力抱你,怕一用力就把你揉碎了,倾城,你该多吃点东西,都这么大了,该学会如何照顾自己了。”
涉足阴谋3
他暖暖的声音,听地我连心都是暖暖的,心底一阵感动,不由自主地,我也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他的臂弯,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落进我的心里。
脚底忽然落了空,我知是他抱起了我,不作任何挣扎地,我任他将我放在床上,搂住他的脖颈,我深望着他,他也深望着我。
手指带着他的体温从我的发落到了我的唇,他微笑,弯下身体,另一只手扯下身旁的黄色丝带,于是,床帷飘散而下,像是隔绝了床与床外的世界,这方小小的天空里,只有我与他对望着彼此。
闭上眼睛,感觉到一种湿暖的轻触在我的脸颊游走,那是吻么?
我略一轻颤,他却笑开了:“紧张么?”
再睁眼时,他已侧躺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撑着头,眼中满是笑意。
我红了脸,踌躇半晌才道:“呃……下一步该怎么做?难道要脱衣服么?没人教过我这些,我不懂。”
他稍是一愣,半会竟哈哈笑了起来:“倾城呵倾城,你怎可单纯至此?”
“单纯?单纯不好吗?再说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就是没人教过,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就是紧张。”最后两个字,我说得像蚊呐。
他浓了笑意,手抚过我的额发:“我教你。”
我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下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也不让我反应,反是倾下身,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又是那种湿暖的轻触感,我看见他隔着面具亲吻我的眉心,又从眉心移到了我的鼻,然后,略一犹豫,他凑近我的唇。
犹如蜻蜓未点水前的徘徊,他在我的唇心若即若离,却始终没有侵犯的意思,偶尔,我会闻见他的气息透过唇齿渗进我的身体,换来胸口莫明的燥热。
情不自禁地,我搂住他的脖颈,暗暗沉醉在他带给我的温暖梦境,有一瞬,我甚至冲动地决定,从这夜起我要永远留在他身边,哪怕再也回不到草原,哪怕被太后千刀万剐,哪怕皇后的位子被人夺去,一切代价,再所不惜。
然而,他终究没有吻我,反是仰起头又望回我,我对他眨眨眼睛,好奇道:“就这么完了?”
“没完,”他摇头而笑,“只是,我不该再继续了。”
“为什么?你不要我么?”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臂膀。
他笑了笑,在我身边睡下,将我拉入他臂弯中轻道:“小傻瓜,以后,会有个比我更适合的人教你。”
“什么样的人?”我又问。
“你爱的人。”他凝望我道。
我心中一沉,在眼泪即将涌出的前一刻把头靠进了他的臂弯。
涉足阴谋4
“睡吧,不早了。”见我安静了,他在我耳边沉声道。
乖乖地,我闭上了眼睛,在他的呼吸声中静静入眠,只是,快要迷蒙的时候,他的声音又轻扬了起来:“倾城,你怕我么?”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装作是睡了,于是,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犹如梦境。
“好几次,我都对自己说要放你离开,可是,渐渐地,我越来越放不开你了,怎么办?倾城,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第二天醒来,谛听已经上朝去了,他不让宫女们叫醒我,所以直到正午我才睁开了眼睛,昨天依旧如梦,走出天涯殿的时候,身子竟觉得有些冷。
“娘娘,要加件衣服么?”见我身子哆嗦,玉儿小心问我。
我笑着摇头,仍是一薄轻纱,缓缓走在离开天涯殿的小径上,不知昨晚,又有多少人恨我入骨,又有多少人因计谋得逞而暗自雀跃,总觉得这个泥潭,我是越陷越深,越陷越脏,说不定到最后会众叛亲离,而第一个离我而去的,就是……
“小五?”我突然止步,看见灰暗云层下,灸舞的银发长长撕扯在风中,脸上是冰冷的面容。
那是个没有阳光的正午,阴风阵阵,冷入人心。
灸舞清爽的笑容,该就是从那一天起被我生生碾碎,自私的我,该有的报应……
我没再向前走一步,怕只是一步的距离,我又会对他做出过分的事情,斜眸看向周围,仍是那汪池塘,仍是我们当初相遇的地方,只是突然间,物是人非,变换地可怕。
他的脸上有疲惫和憔悴的痕迹,我略一微怔,脱口道:“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夜么?”
忽然想起,曾经的我也在这里看着谛听和洛雁缠绵,而今……而今……
他笑,不是从前的笑,让我疼进了心里:“你还好么?他有没有弄疼你?”
“没有。”我垂眸,和他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我就知道他不会。”他转身,独自面对池塘,玉儿识相地带着其他宫女一同先行离去,于是,那个池畔又只剩我与他两人。
我不敢前进,即使是面对他的背影,两人间的距离看似咫尺,却恍如隔着万水千山,不过一夜,却已隔世。
“我以为你会出来,”忽然,他又开口,声音沙哑至极,“我以为你不会让他碰你,我以为你会跑来对我说,小五,带我走吧,我不要呆在这宫里。”
我淡去了笑意,可他背对着我,所以他不知道,我的目光同样忧伤至极。
“可我早知道你不会出来,”略一停顿,我听见了他的一声哼笑,“因为你爱他,从来从来,你就只喜欢他一人。”
涉足阴谋5
我怔住,紧咬下唇,硬是不让自己的泪流淌下来。
小五,为何最懂我的人永远是你?
“倾城,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他略略侧回头,我只能看见他半张侧脸,所以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倾城,如果是我先遇见了你,你会爱上我么?”
风扬起他的发,发梢在我眼前狂舞,却始终触及不到我的身体。
“第一次见到你,你因为他跌进了池里,也是这样一身的白衣,在水里缓缓散开,仿佛正在盛开的白莲,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让我想把它永远记在心里,倾城,为什么你先遇到的人,不是我?”
他终于回眸,缓缓看向我,可那一刻,我却宁愿他不要回头,我不要他看见这样的我,犹如崩溃般跪倒在地,手捂在自己的嘴鼻上,只为抑制住自己因哀伤而迸射的哭声。
小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爱的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泪眼朦胧的视线里多出了他的脚,他单膝在我面前跪下,看着我的泪水犹如天空的雨滴,一滴一滴落满青草草尖,过了半会,他似是想扶我起来,可手刚伸过来,接住的,却是我的泪滴。
于是,微微一颤,他伸回了手,转而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风挥洒而开,犹如天空的云,云般轻盈地覆在我的身上,身上,是令人心痛的暖意。
“天气凉了,穿这么点衣服会着凉的,你身体又差,动不动就会昏过去,呆在你身边除了担心还是担心,以后,你要自己照顾你自己了,皇后娘娘,不要输给别人,我信你是最好的皇后,臣告退了。”
我听出他最后的话语里那一丝又一丝的颤动和沙哑,犹如树叶在风中的哭泣,下意识地,在他即将离开的那一刻,我拉住了他的手臂,他也僵住,停步顿在我面前,似是在等待我的回应,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那些自私的话,自私的留恋,自私地想要他陪伴在我身边的心情,我一句也说不出口。
所以,等了片刻的他似是终于灰心,他的手,在我手里一点点抽离,就像是在把过去所有的回忆与快乐从我们彼此的身体里全部抽空一般。
我们,成了陌路人。
半年……
半年后的宫城,依旧萧条、寂寞、浮华的美丽,只是有一点不同,洛雁怀孕了,她终于怀上了龙子,知道自己怀子的那天,她笑得好开心,谛听也是。
已有两月未见谛听,上次被召寝还是迫于太后的压力,只是人才刚到天涯殿,太医便传来了洛雁怀孕的消息,于是,他又匆匆去了,这一去便是两个月,我不会去他的天涯殿打搅他,他也绝不会来芳草居找我。
涉足阴谋6
所以,这两月里,能陪我说的上话的人,只有瞳雨了。
“又要几家欢喜几家愁了。”别院里,瞳雨静静抚着琴。
经过这半年来的调养,她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只是眼角那些沧桑痕迹始终淡褪不去。
我闭着眼睛,脚上一刻不停,瞳雨所教的莲翔我是越跳越熟,可是,瞳雨总是摇头又摇头,不满意仍是不满意。我以为是自己到了瓶颈,可瞳雨却说可能是时候未到,不过,也快了。
“娘娘这回送了什么礼?”休息的时候,她问我。
我笑道:“反正没送吃的,刚好前两天太后送了我几方南方进贡的丝绸,我把她送给洛雁,体面又不存在什么危险。”
瞳雨听完点点头:“这到是样好礼,洛妃该是很高兴吧。”
“不觉得,”我耸耸肩,“我一送去,她连看都未看一眼就命人收起来了,好似我在里面下了什么巨毒一样。”
“她该是谨慎。”瞳雨安慰我。
我笑笑:“姑姑不用担心,我不在意这个,她要真是与我亲昵,我反尔还担心来着,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反到让我轻松。”
“井水不犯河水,那也只是暂时,奴婢只怕,若是洛雁当真诞下一个龙子,以后你在宫中的日子可就……”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在乎,大不了到时候,我搬来和姑姑一起住,隐居这里再不当皇后了。”我嘿笑着扑入她怀里。
她摸着我的头,手却冰冷:“娘娘,我只愿你好好活着。”
“我会好好活着的。”我答道。
瞳雨这才笑开,尽管嘴角有了岁月的痕迹,可她的笑,依旧美地动心。
玉儿从院外走了进来:“娘娘,太后有请。”
我恩了声,可心里却眷恋着瞳雨,于是又懒懒躺了会,瞳雨见状笑出声来:“娘娘这摸样活像只小猫。”
“我还真想当只猫儿,赖在你怀里一辈子不离开。”我坏坏地笑。
瞳雨点了点我的鼻,摇头叹道:“快去吧,这事耽误不得,会落人口舌。”
“哎,真是麻烦,做什么事都得忌惮到别人的嘴。”我嘴上抱怨着,人却不得不恹恹向院门口走去。
快出门的时候,瞳雨又出声唤出了我:“娘娘,明天再来练,好么?”
我回眸望着她,转而一笑道:“好。”
“将军!”太后玉指一点,整盘棋胜败即定。
“城儿不玩了,每次都输给太后,丢脸死了。”我负气把棋一摊,嘟嘴不肯再下。
太后瞅我一眼,叹笑道:“和你下了三年多的棋,你还真是从未赢过本宫呢。”
涉足阴谋7
“太后棋艺精湛啊,城儿望尘莫及,得回去再好好学它个几年。”我回道。
“哦?”太后挑眉,“本宫可不觉得你望尘莫及,依本宫看,瞳婕妤教你教的极好,不但教你如何赢棋,还教你如何深藏不露。”
我心中略紧,怔了一瞬,吐吐舌头道:“再深藏不露,不是仍被太后您看出来了么?”
“那是因为本宫比你多了一样东西。”她起身,走出凉亭步进旁边的花丛小径里。
我忙跟了上去:“太后可否提醒下城儿,好让城儿多学学?”
“这样东西,你可学不来,”她斜眸望我一眼,挥手,退去了所有的宫女侍卫,“在这宫里,活地越久,越不容易死,你可知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