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雨有些疑惑:“娘娘来奴婢这儿,不会就是为了照镜子研究这个吧。”
“我还真有点这意思,反正我宫里又没镜子,突然向人要会觉得尴尬,所以,索性来姑姑照咯,姑姑觉得奇怪么?”我看向她。
她忙含笑道:“哪里会觉得奇怪,娘娘长大了,到了爱照镜子爱漂亮的年纪了,奴婢见了高兴都来不及,哪还会觉得怪,娘娘想照多久就照多久,奴婢绝不再多说一句。”
她似是把我的心事都看穿了,满是笑意的目光看地我有些窘。
于是,我不再照了,反是跑到她身边倚在她怀里,她明知我心思,仍故意问我:“怎么,娘娘不照了?”
我抬头,对她皱皱鼻子道:“姑姑在故意损我。”
“有么?奴婢怎么没发现?”她望着我笑道。
我重又倚回她身边,口气甚是洒脱:“罢了罢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照,不急这一刻的。”
瞳雨闻言略怔:“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我回道:“就是可能,我这个皇后要当不成了的意思。”
“不可以,”出乎我意料地,她的反应好大,“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有人逼娘娘退位么?”
我对她楞了下,忙道:“不是啊,我只是不想再当太后的棋子里,太后也知道了,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另捧皇后的,洛雁又正好生子,总感觉宫里会有场腥风血雨,我趁这时脱身正好,姑姑,怎么,不妥么?”
瞳雨没立即接话,却是怔怔望了我很久很久才道出一句话来:“娘娘,那麒王呢,你当真放的下他?”
我心里略动,但嘴上却扯出丝笑容:“没事,只要是在这宫里。我与他总有见面的机会,而且,不做太后的棋子,他该会我高兴的吧。”
“娘娘,你确实想好了?”
“恩,想好了。”
“不改主意了?”
“绝不改!”
我是下定了决心的,瞳雨照顾我多年,该是懂我。
所以,皱眉许久,虽是带着丝不情愿,但她仍点头答应了:“也罢,若是娘娘决定了,奴婢也干涉什么。”
我这才放下心来:“那以后,等我不是皇后了,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好么?”
嫁祸难挡8
“恩。”瞳雨对我轻露笑容。
我笑了,起身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不过现在我得好好练莲翔,我很乖的,每天都没忘去练它,等以后搬来和姑姑住了,就更要勤加练习了,嘿嘿”
我偏着头,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如月的弧。
轻纱漫扬的瞬间,我看见了瞳雨的笑容,眼里的欣慰与欢喜互相交融,只是交融的背后,仍有不变的忧伤在慢慢沉淀。
姑姑,我知你会觉得我傻,平白地放弃皇后宝座,可能,那会招致杀生之祸,可我信谛听,我信他会护我,我信这世界仍是干净的,如同你的星眸一般美丽。
只是,从没想过,只是想要保持仅有的单纯,这种想法也会成为伤人的利器。
姑姑,如今的宫城里,你的别院应该还在吧?那里,是否已有新的花儿渐渐长成,你一定很喜欢这些花儿吧,总是那么细心地照顾着,似是一刻也不愿离开它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花儿离开了你是会寂寞的……
如同我一样……
那阵凄厉的痛喊,即使是在芳草居,听起来仍是惊心动魄的。
随着玉儿一起赶到了寂雪宫,看见地上那一滩血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未出生的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只是一滩血,一滩脆弱到流出来就等于是死了的血。
洛雁脸色惨白,被谛听紧紧拥在怀里,泪湿了他的衣杉。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不停地叫,不断地叫,即使衣裙上沾满了她的血,好似她体内的血都快流光了,在意识模糊不见的刹那,她依旧忘不了那个已经化为了血水的孩子。
又想起林贵人当时痛心的表情,我不懂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在这座宫城里屡屡发生,就像是一个诅咒,阴霾在每个宫人的命运上空。
我看见血是怕的,是晕的,所以站在门口,望着殿里几乎昏死的洛雁,我迟迟不敢走近,走近她就要跨过那滩血迹,仿佛踩过一个死了的婴孩。
“洛妃,本宫知你心痛,可本宫也不得不说句,作为母亲,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断了皇族的龙脉,实在是让本宫太寒心的。”
太后一字一句,缓缓说出口。
我抬眸,正看见太后嘴角那朵诡异开绽的笑容,是谁下的手,不用多想都知道,我早知她会想尽办法杀死洛雁的孩子,可却没想到,洛雁竟会如此掉以轻心,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比我要谨慎聪明地多的女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一定是你!”洛雁强硬地探出声,铮铮指向太后的眉心,眸里似是能窜出火来。
嫁祸难挡9
太后冷笑一声,笑容自然:“洛妃,没有证据的事最好别乱说,更何况,别忘了本宫是后宫之主,你这么指正本宫,犯的是大不敬!”
“我不在乎!”洛雁哭喊,却气若游丝,“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杀了皇儿,我要你偿命!!”
像是终于没了力气般,她倒进谛听怀里,嘴里不断呢喃着,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偿命……
我看向了谛听,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还记得林贵人失子的时候,他在殿里画画,我以为是他冷血无情,直到看见他哀伤的眼神,我才明白,他比谁都难过,只是不将这种难过表现出来。
为什么不表现出来?现在的他明明是很难过吧,作为一个君王,难道连这种事也要憋在心里吗?为什么连感情,都要失去自由呢?
不忍再看他双眸里的黯淡,我别过脸,心如针扎般痛着。
地上是破碎的碗,洛雁该是吃了什么才突然流产的,太医们已经在那里查了,恐怕这事又得闹得满城风雨。
“禀陛下,太后,臣已经查出娘娘流产的原由了。”没过多会,几个太医走到谛听面前跪下,为首的人低眉说道。
“说。”谛听扬了扬手,声音有丝沙哑。
“禀陛下,洛妃娘娘是非自然流产,也就是说……”太医畏缩地偷瞟眼谛听的脸色吞吐道,“是有人在娘娘吃的东西里放了不洁的东西,这才让娘娘……”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洛雁忽然睁开眼睛喊道。
太医忙回道:“是……是种红花,一种极阴的药物,孕妇的大忌。”
“果然……果然……”洛雁忽然喘息起来,转眸又瞪向了太后,“是你下的吧?是你下的吧?!”
太后冷哼,笑着在椅子上自行坐下;“洛妃莫要口说无凭了,会招罪的。”
“够了!”一声低吼,吼住了所有人。
我抬眸,在谛听的目光里竟寻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杀意:“去查明这到底是什么红花,从哪儿来的,立即告诉我。”
“是……是……”太医抹了把冷汗,起身便去了。
轻轻放开洛雁,谛听起身,目光移向了太后:“母后,既然您是后宫之主,这事发生在您执掌的后宫里,而且还不只一次,您是否也有责任呢?”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即使两人一直在暗中较劲着,可至少表面上,谛听从没与太后有过什么正面冲突。
我知道这回,谛听是真的怒了,而太后也敛去了笑容,目光紧盯着他,两人之间似是酝酿着一团火,一触即发的火。
“查,当然要查。”
“既然是在本宫的地盘上发生这事,本宫自然会给王儿一个交代,只望王儿能管好自己身边的人,莫让她再口出狂言了。”
“谛听谨尊母后旨意。”
他没有颔首,没有作揖,语中吐出寒气,连我都觉得惊心。
那滩血在阳光下绽射出刺眼的红,我转眸,实在是不想再看下去,这里的乌烟瘴气,几乎要将人压垮了的空气,压在我的身上,一重又一重。
转身离开寂雪宫,我直奔向瞳雨的别院,只有那里是温暖的,是干净的,是不会让我有任何恐惧的。
瞳雨不明我为何突然如此惶恐,我直扑进她的怀里,什么也不说,于是,她也什么都不问,只是抱住了我。
似乎听见了婴孩的笑声,荡漾在宫城的上空,还有洛雁凄厉的哭喊,太后诡异的笑容。
“姑姑,我怕,我怕……”我喃喃在她怀里哭泣。
她搂住了我,说:“娘娘,你可知,宫城是聚集阴魂最多的地方。”
我一怔,更紧地抱住了她:“姑姑,你要陪着我,不要留我一人在这里,我害怕。”
瞳雨笑了:“怕什么,你还有王。”
“可我也要你。”我望着她,抓紧了她。
她微怔住,半晌,抚过我的额发,眼中露出了暖意:“娘娘,我不想让你也成为这里的阴魂,我想让你永远活下去,带着单纯的笑容,一辈子不变的笑容。”
迁怒帝王1
有个词,叫四面埋伏,又有个词,叫四面楚歌。
而我,就是一直活在四面埋伏的世界,直到有一天,四面楚歌。
灸舞要走了,谛听封他为武王,让他亲临南荒阻挡赤焰的攻击,那天早晨,我和谛听一起站在龙桥上送他,那个曾经迎接他的地方。
敬酒的时候,谛听卸去龙颜,嘴角温和地上扬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心依旧淡紫,我知他病还没好,偏是在众臣面前强硬地撑着。
“这次派你去南荒担的是重任,多向那些有经验的将军们学学,不要自持甚高,要以恭谦为主,记得?”
“是,皇兄!”灸舞抱拳,眸里闪动着钦佩与臣服。
谛听微笑,拿起酒敬向他:“切记,万事自己小心,尤其是在沙场上。”
灸舞点头,露出丝洒脱的笑容:“放心吧皇兄,我一定帮你保住江山,我要让珠华的子民永享安康。”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仰首,将酒一并饮下,灸舞抹了抹嘴,将酒丢进身旁的托盘里,望着谛听道:“皇兄,灸舞就此告辞。”
“等等,”他转身要离开,谛听却唤住了他,“倾城,没什么话要对灸舞说么?”
他突然看向了我,满眸的笑意。我怔了怔,像是突然惊醒般地缓缓望向灸舞,而他也正凝视着我,眸心流淌着淡淡的不舍与哀愁。
“我……”我咬了咬唇,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怎么说,这半年来的彼此冷漠,似已将我们隔地好远,往日在一起的时光,竟如梦境般渐渐不真实起来,“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盈盈地看着他,他也紧紧地望着我。
略一沉默,他说:“回娘娘,除非那个愿望实现了,否则,臣绝不回来。”
“愿望……”我低眸,想起他曾说过,要将赤焰人永远赶出珠华,除非愿望实现,否则绝不回来,那不等于是永远不回来了么?罢了,也好,他是自由的鹰儿,不该禁锢在宫城。
“你一定会实现的,”我微微笑开,望着他的眼睛道,“我信你,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信。”
……倾城,信我,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带出宫城,和你一起永远离开这儿,让你过上正常女孩的生活!……
小五,即使是这句已经不可能再实现的诺言,我也一直记着,一直信着。
“保重。”
又是从前清爽潇洒的笑容,犹如阳光般倾泻在我的身上,只是,这束阳光已经清冷,再不如从前那般温暖炽热了。
最后望我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中,他飞身上马,长袍猎猎跌宕随风。
迁怒帝王2
白马吟啸天际,嘶声昂扬,我看着灸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城门尽头,如此决然,如此洒脱,如同当初他回来是因为他想回来,如今他走,是因为他想走……
回宫的路上,谛听一路送我,我走在他身边,觉得有丝尴尬,为了避去这种感觉,我故意看向一边装出副赏景的模样,而他也不说话,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不舒服,想问又怕自己多嘴,不问又实在是心痒,就这么低头琢磨了半天,不曾想,脑袋竟一头撞在了棵树上。
“哎哟!”我喊了声,虽说有面具挡着,可这自己主动撞上去的力也实在足够我痛的。
谛听这才醒了过来,忙拉着我道:“你走路发什么呆,竟能把树也撞上。”
我委屈地努努嘴:“还不都是因为陛下,走路都不说话的,害我也乱紧张起来,这一紧张不就走路不集中了么,走路不集中不就撞树了么?”
“那我怎么没撞着。”他含笑着望我。
我皱皱鼻子道:“哼,陛下这是在承认自己走路也在发呆么?”
他略是一怔,半晌苦笑道:“小丫头,说不过你,行不?”
“行!”我点头,得意地嘿笑。
他微微摇头,刮了刮我的鼻子,我稍是一缩,皱着鼻子笑得像是吃了蜜一般,他沉默望着我的笑,那模样竟像是在赏着某样珍贵的东西。
“倾城,真想看你一直这么笑下去。”过了会,他望着我道。
我也道:“只要陛下喜欢,我就一直这么笑下去。”
他轻笑:“那么说,你是在为我笑咯?”
我被他问地有些羞,但仍要强地反问道:“陛下不想我为你笑么?”
他微是垂眸,笑容温文如月:“那灸舞呢?你会为他笑么?”
我不曾想过他会这般问我,下意识地,我淡去了笑容,他见我如此,又轻问道:“告诉我,他走了,你难过么?寂寞么?”
心中虽有踌躇,可我不想骗我,所以,咬着下唇,我轻轻点头。
谛听眸里忽然黯了一黯,却仍微微笑着将我揽进怀里,半晌,他在我耳边说:“告诉我,是我让你寂寞了么?”
我怔住,不知该如何答应他,而他又道:“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在这时候让他走。”
我忙摇头说:“陛下不要这样想,小五一直想着要去当个大将军,他说过要让珠华人永远在和平中活着,再也不受赤焰人的欺负,所以,你不用替他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