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渝啊,你这样做,我怎么好意思收呢?这样吧,这副手镯多少钱,我照原价买下了。”
张渝怎好说出买时的价格,只说:“张院长,这没啥的,值不了几个钱,只要嫂子喜欢就行了。”
女人也在一旁故意把那粉雕玉凿的手递与丈夫看,一边撒着娇问:“老公,你看这样子好看吗?”
“好看,好看。”
那张副院长本来就只是虚与张渝客套一下,并不是真要出钱来买,就顺势谢过了张渝。
“张渝,你这是太客气了嘛,下次别再破费了——啊?”
张渝笑答:“好的,好的,我听张院长的。”
那晚两人又推心置腹谈了许多话,张副院长与张渝关系更是进了一层,张渝宛然已是他最贴心的心腹一般。张副院长谈到那高兴处甚至直接向张渝暗示,今年无论如何要把张渝提为正庭长。宾主皆大欢喜。
张渝送给胡宝亮的礼物自是更加考究。胡宝亮和张副院长的性情不同,是万不能送他俗气东西的。开始张渝还照实送他一些土特产,胡宝亮收后也表现不出神态,但张渝猜想他是不满意的。那送他什么好呢?张渝很是为难。后来终于让张渝看出端倪来。张渝有时和胡宝亮在外面游玩,他常看见胡宝亮停留在山石的题字面前,认真观赏,把玩。他知道胡宝亮应是舞文弄墨的文人,自然对那些名人书法爱不释手了。
于是他利用出差的机会,收集名人字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买到了一幅当代书法大家启功的书法作品。这字写的是八个大字: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只见那笔锋婉转而清丽,整体看上去却又不失刚健稳重。张渝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把那幅字放在那胡宝亮的车上。胡宝亮是内行人,一见这幅字就喜欢上了,珍惜异常。
第二天,就将这幅字挂到办公室显眼的地方。第一个看见这幅画的人是吴吉龙。“啧啧,这可是一幅好字啊!”吴吉龙一进门看见这幅字后,就驻足称叹。“是啊,启功的真迹!”胡宝亮不无得意。后来每一个进他办公室的人无不对这幅字夸赞不已,胡宝亮更是神采飞扬。
张渝为吴吉龙准备的礼物却没这么费神。他早就发现吴吉龙戴的还是块普通的手表,便记在心头,等到北京出差时,专门到王府井商场买了一块劳力士金表。吴吉龙其实和胡宝亮许多地方有相似之处,两人的穿戴都十分的讲究,一件好不起眼的套装有可能价值上万;对书画之类的宝贝也是爱不释手。张渝以前从来没在这方面动过心思,穿着也总是很随意,最贵的衣服也才几百元一件。张渝送了吴吉龙这块手表后,吴吉龙就一直戴着它,并且与张渝的感情更加笃密,两人已是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全乾德中风
星期三的上午。
张渝在办公室里签发法律文书,却听见过道上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全朝院后勤办公室方向跑,又听见隔壁的快嘴小张在过道上大声的宣布:
“全乾德在办公室中风了!”
那声音好比小孩盼过年时露出由衷的兴奋。张渝觉得奇怪,全乾德怎么就中风了?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早上自己上班的时候见过他,彼此还客气的打了招呼的,全乾德那时看起来精神蛮不错的嘛。张渝想了想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赶去研究室看他。到了研究室的门口,那儿早已堆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情况看起来乱糟糟的。随后几位院领导也先后赶到,众人立即让了个道,让他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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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家庆也站在门口发挥他的广播作用。
只听他说:“全庭长上午都还好好的,不知后来接了个什么电话,他说了一句‘什么——’人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又突然摔倒在地上,身子就抽起风来,手脚不停的抖动,眼睛翻白,口鼻歪斜,嘴里不停的吐出泡沫——”
他一边说一边模仿全乾德摔倒在地上的样子,样子挺滑稽的,引得众人都笑起来。张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麦家庆看见张渝用眼瞪他就住口不说了。
里面幸好研究室的小芳看见全乾德抽风后,及时的打了120,急救中心的医生迅速赶到止住了全乾德的病情。一会儿护士就抬着全乾德出来了,张渝见全乾德果然如麦家庆所说的那样口鼻歪斜着,铁青着脸,身子还在微微抖动,样子很可怕。张渝一言不发的回到民二庭办公室,心里疑惑着,那全乾德究竟接了个什么样的电话呢?这个电话怎么会对全乾德造成这么大的刺激?
张渝整个下午都在猜想那个给全乾德打电话的人和电话里的内容。他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去问麦家庆,麦家庆也许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每一次想问的时候他都忍住了,可心里头却是越发难受,就像是冬天半夜里醒来,感觉喉咙里有口浓痰,急于吐出来,却不知这痰吐在哪儿为好。到了下班的时候心才逐渐平静下来。大家都走了,他却在办公室开始做下午没做完的事。王倩走的时候悄悄给他说了声也先走了,她说好先回家做好饭菜等他回来。张渝在办公室一直忙到天黑,却在一条法规上吃不透,查阅了一下办公室现存的资料也没有找到,就想起这法规的出处是在自己的一本书上,这本书应该是放在自己租的那间旧屋子的。张渝愁闷着想了一会儿,离开办公室就往那处旧房子走,心里想着取了那本书就回王倩那儿,估计王倩在家里也等得急了。
可是张渝出了法院大门,就不知不觉又想起上午全乾德中风的事来。风卷着落叶迎面吹来,感觉全乾德口鼻歪斜的模样老是在身边晃动,让人心神不宁。
张渝走到旧房子的楼道口,一道阴风从里面黑暗处刮出来,张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楼道口的路灯不知坏了多久,一直没人来换,整栋房子除了几户窗口还亮着萤火一样的光,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住在这儿的人早已习惯了黑暗里行走,张渝见过他们走路,轻盈得像是夜猫子似的。张渝却是这里的陌生人,连这里的路也要欺负他,他经常磕磕碰碰的经过这条路,甚至大白天也被煤球筐子上拴着的绳索绊倒过。他怀念以前单位分给的筒子楼。筒子楼虽然设计简陋,但住在那里的人都很有礼貌,不但彼此见了面打个招呼,楼上楼下的清洁大家都是争着打扫的,路灯坏了,立马就有人到单位去领一个新的换上。
张渝摸索着上了旧楼,战战兢兢开门进了自己那间许久没有居住过的房间,心里头有些发虚,找着自己需要的那本书就慌慌张张的关上门往楼下走。今晚张渝走在这黑漆漆的楼道里,感觉四周全都是全乾德的影子,心里一紧张,更加慌不择路。不知是谁家的箩筐伸出绳索毫不客气的套住了他的脚脖子,张渝认定那是全乾德的手拉住他的脚不让走,吓得心里发毛,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往梯坎下跨,哪里还跨得出去?人就和那筐子一起乒乒乓乓滚下了楼。待他站起身来时,感觉脚踝处疼得厉害,人却清醒了许多。张渝瞧清又是绳索绊住了自己的脚,累得这次摔得还不轻,心里头就有些冒火,发誓道: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上这楼了!”张渝说完一跛一跛的回到王倩那儿。
王倩见他跛着脚回来,也心疼得很,吃完饭后又用温热水给他热敷了一下,才感觉好多了。隔了几天,王倩就请人把张渝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全搬了过来,房子也退给人家了。
困兽挣扎
李国旺他们的事情一秒的时间都不敢耽搁。
乡亲们按照李国旺的意见,组成了两个小组分头行动。李国旺主动提出自己和二伯到中州市人大和其他部门去反映情况。他听马万里说过,人大机关是专门监督行政部门的机关。他想,它的权力应是最大的,所以这次分工就由他亲自去向市人大反映。
他们去市里以前,没有忘记给马万里捎上一些山货,因此,这一老一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城,不像是去上访反映情况的,倒像是走亲戚的乡下人。
他们来到城里,已是午后。
李国旺在先去找市人大还是先去马万里家两者之间又为了难,迟疑了一会,最终决定还是先办事要紧。李国旺去人大的路上心里想着,晚上马大哥就能吃上自己亲手炒的农家小菜了,他一定会乐开怀。想到这里,自己心里头先就乐滋滋的起来。二伯见这侄子笑呵呵的傻样子,很是不解。他想:今天乘车赶了这么远的路,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这小子看起来却精神得很,还一个劲的傻笑。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嗯,不对,侄儿肯定有了其他的想法,难道他们这次来城里真是走对了路?李国旺轻松的样子,感染了二伯,他也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都说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侄儿是个好人,老天爷应该给他好的报应的。
市人大接待叔侄儿两人的工作人员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吴。李国旺和二伯就恭敬的称呼他吴老师。李国旺老练的递上一根红塔山。那吴老师桌上摆着一包尚未抽完的玉溪烟,他本来不屑于接这个乡下人敬上来的烟的,瞟了一眼,认出是红塔山,懒洋洋的用一只手接过来叼在嘴里。二叔忙伸出粗糙的双手,从怀里掏出火柴必恭必敬的划燃给他点火。吴老师却不让他点,偏了一下头,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芝宝打火机,“啪”的一声自个点燃了。二伯伸出去那双干枯起茧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会,直到火柴棍燃尽烧手才尴尬收了回来。李国旺觉得这个吴老师态度真是傲慢,但自己有事求他,他这样的态度也拿他没办法。
“你们有什么事?”吴老师就像教书先生一样,不紧不慢的问他们。
“吴老师,是这样的。我们是凤南县来凤镇的村民,我们来反映中天房地产公司征地中的违法事情——”
李国旺就振作精神,把来之前想好的话全倒了出来。
“你等会,我记一下。”
那吴老师还算是忠于职守,从抽屉里拿了个破旧的本子出来,把李国旺所讲的基本上都记在上面。完了还问李国旺有什么补充没有。李国旺现在又觉得这吴老师还不错,不像中天房地产公司那些人凶神恶煞的,便把早已准备好的书面材料信任的交给了吴老师。吴老师接过材料,粗略的看了一下头尾,“唔”了一声,然后按惯例告诉李国旺和二伯,市人大的领导们会认真调查这件事的,让他们回去耐心等候市人大的消息。
李国旺他们正是热切的希望上级下来调查这事的,但吴老师不冷不热的语气让李国旺还不放心。
“吴老师,法院已经下达强拆通知了,时间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领导们什么时候下来调查呢?”
吴老师听了李国旺急切的话,仍是不急不躁的样子,
“知道了,我们会抓紧办的,你们回去吧。”
“吴老师,你们一定要抓紧办哦,这事就麻烦你了。”
“好了,知道了。咦——”
李国旺见事已至此,没什么再说的,只得准备离开。那吴老师眼却尖,一下瞧见了二叔手中提的山货,那是一包风干了的獾子肉,准备送给马万里夫妇尝鲜的。吴老师忙站了起来,走过来嗅嗅那肉散发出来的味道。
“啧啧,这不是獾子肉么?好香啊!”
“是啊,这是獾子肉。去年我在山上打的,这东西现在不多了。”
二伯是个老实人,提起这獾子肉一脸的得意神色。李国旺直向他使眼色,他却不明白。
李国旺见吴老师看着那肉爱不释手的样子,为求着他把事办好,只得忍痛割爱,将那块肉解下来送给了吴老师。
吴老师提着这肉喜笑颜开,口里不住说道:“这怎么好,这怎么是好呢?”
“吴老师,这事就麻烦你了哦。我们走了。”
“行!好的。”吴老师的注意力全在那獾子肉上,根本没有听清楚他二人说的啥。
两人怕那吴老师再瞧见其他稀奇的山货,如他再要索要就麻烦了,连忙溜出吴老师那间办公室,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市人大。
晚上,李国旺找到马万里的家,二伯还在为失去那块上好的獾子肉惋惜。马万里直劝他,吃不上没有关系的,他也不高兴吃那个。李国旺也说,只要能促使市人大的领导下去调查,丢了块獾肉也是值得的。二伯才无话可说,马万里却在一旁笑了,这爷俩二人真逗。
吃晚饭的时候,李国旺果真到厨房露了两手。马万里和妻子吃了他做的菜都说好吃得不得了,尤其是马万里的妻子,是第一次领略李国旺的手艺,她对这些菜的做法好奇不已,不停的追问这菜是怎么做出来的。李国旺也不藏私,他耐心的给她讲如何做的这些菜。马万里就在旁边取笑妻子,不但吃人家的,还要学走人家的手艺,这也太贪心了。
二伯却憨厚的说:“这有什么,马局长你是国旺和我们大家的恩人,旺仔做这点事也算是知恩图报了,你说呢,旺仔?”
李国旺说:“是啊,二伯说得对。”
马万里听了二伯这话,倒觉得汗颜,只好说二伯这话言重了。
当夜,马万里和李国旺继续就城南的拆迁商量了一些事,马万里也知道了中天房地产公司试图说服李国旺从反对者中脱离出来的伎俩,这些情况幸好他们以前早就有所预料,不然很有可能中了人家的圈套。马万里为李国旺能识破对方的阴谋,并且承受住巨大的诱惑感到欣慰。他意识到李国旺在这场抗争中已经逐渐的成熟起来。二伯年纪大了,在一旁不停的打呵欠。马万里见李国旺也有些倦意,便让妻子为叔侄二人收拾好床铺,让他二人早早休息了。
马万里却睡不着,他心里藏着些话未对李国旺说。李国旺如今已是城南村民中的勇士,他在为保护大家的利益而战斗,如果他听了这些担忧泄气的话因此丧失了斗志,他们那些人还指望什么?因此,他觉得李国旺此时需要的只是鼓励,再鼓励。但是他们的权利如何才能够得到真正的保护呢?马万里对此也是丝毫没有把握。
第二天和后来的几天,李国旺和二伯都在中州市里向各个部门反映情况,得到的答复和在人大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