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泽心急,当即就把包裹打开,取出衣服,在自己身上比着。“太短了。”
“呃,对不起,我没有实际量你们的身高,估算着作的。”杨乐仪看着那件外袍只及韦泽小腿一半处,至少少了一尺,原本还有些想炫耀自己,现在脸却红了起来。“那给我,我重新改下。”
韦泽却摇摇头,“不用。我缩小就好了,乐仪,谢谢你。我以后每天都穿它。”
“那,会穿脏吧。”
“我每天睡觉之前洗。”
“到了南方,天气湿润,晾不干的。”
“我运功烤干。”
“我们此去路途遥远,每天穿同一件衣服会很容易磨破的。”
“我穿里面,就不容易磨破了。”
杨乐仪无话可说,转头看去,小绿拿着包裹,眼睛里亮晶晶的,什么话也不说。
“小绿,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姐姐,”小绿忽然冲过来紧紧抱住她,又很快放开,抽泣着绽开一个微笑:“谢谢你。姐姐作的,一定合身的。姐姐,以前数年没人送我新衣,你以后,每年都帮我做一套新衣服,好不好?”
杨乐仪心道他多半触动以前在陈国被虐待的往事,忙点点头,顺手拭干他的眼泪,道:“好的。”又想想韦泽,觉得要一视同仁,便道:“以后每年除夕我都送你们一套我做的新衣服。”
告别了二人,杨乐仪回到房间,只见师父斜靠在榻上,闭着眼睛,束起的银发早已解开,披散在肩上,一部分遮住了脸。
“师父。我回来了。”
“然儿。他们可还高兴?”
“很高兴。”
“哦,你也很高兴吧。”
“是啊,第一次做衣服,虽然作得不太好,不过他们高兴我也很高兴。这还要多谢师父替我保密。意外的礼物,总是令人高兴的。”
“嗯。”任明昭面色淡然,手却一下将身边站着的杨乐仪拉到自己怀中。“来打坐,继续练功。”
“师父,今天是除夕,休息一天好不好?”
“不好,以前我纵容你,结果你武功不佳,屡犯险境,我可不能再次犯错。”
“可是,师父……”
“然儿,没什么可是,练功。”
“师父每天都帮我输真气,也很累的,师父也休息吧。”
“我不累。”
“我要送师父礼物的,练功以后没办法送了。”
“礼物?为何如此说?”任明昭这几日只看见杨乐仪给赵臻和韦泽、小绿三人准备礼物,心里早是泛酸。
“是……”杨乐仪轻轻吻上了他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然儿……”累积了多日的酸涩一扫而空,任明昭设下外人无法看到的结界,两人缠绵其中。
谁也没发现,本来已经哄睡的臻,此时睁着眼睛,死死地望着房间顶棚上某处,本是天真无邪的脸上,却露出森然的笑容。
她,是我的。
我,是天命之子。
娶她为后,我就会一统天下,比父王还有权势!
大宗伯不会骗我!
谁都不能阻拦我!
旭之参商(完)
幽蓝的天空中,群星闪烁。除了冬夜寒风的呼啸之声,万籁俱静。已是丑时三刻了,万物都沉入了梦乡,而秦国大宗伯府邸的观星台上,却长久地伫立着一人。
那颗星,虽然光线晦暗,但有另一颗伴星护佑,她,应该没事的。
已不知道多少次望着那颗星了。只要天气晴好,他每夜都会来凝望着它。
星光闪烁,如眼睛一眨一眨;又如情人绵密低语,你,会看见我么?在对我说些什么?
司空旭自嘲地摇摇头,望着那颗星星隐没在另一个轨道中,缓步走下观星台。
“咳,咳!”自从那日在陈国为救她落下病根,这病吃了无数药,总不见好转。到了冬天,越发严重。要是狠了心,抛下这官职,到气候温暖一些的地方,会好很多吧。但是,责任,作为秦国王室后人的责任,他,没理由一走了之。
“孩子,你聪明才智,在秦国王室中罕有,惜寿数不永。将来,你会遇到一异界来的奇人,你会因此人而活,却也会因此人而死。不过,你若用五行之术吸掉此人精气,却能长生不老。你会因此,改变秦国王室断绝的命运。”这是当年师父身故前告诉他的话。
他当时不明白这番话。后来,遇到身形尚幼的她。她救了他,却因替他吸出毒液,中了余毒昏了过去。她的脉象十分奇特,竟似另有一二十多岁的人同时在她身上。是不是她故意装成幼童之模样,对他另有企图?
他猜测着,看着她知道自己不是她师叔后伤心难过的样子,忘记了才来的路上遭遇的诡诈与阴谋,将她搂在怀中。
强烈的气息让他震撼!这是勾陈的气!
她,就是师父预言中那异界之人!却不知为何,身形变小,看起来连记忆都全然消失。但,就在他想按照师父所说,吸她的精气时,一瞬间,闪过她昏倒前那甜甜的,毫无戒心的笑容。
他没有吸她的精气,而是细细地吻了她。他想带走她,不只为她身上的勾陈之珠,而且,他想知道,异界的女子,会一直这么甜甜地笑么?不过,她的师父任明昭,阻碍了他。
后来再遇上她,她却……
眼前飘舞的白色,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望着簌簌而落的雪花,这才省起今日就是小雪的节令。小雪过了,就是大雪,大雪过了,就是冬至,然后是小寒,大寒,最后,就是立春。冬天过了是春天,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再见她之日,或许,就是自己寿命将尽之时。
粉红的桃花开了又谢了,青色的枫叶红了又黄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仍然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封住韦泽的秘境,察看玄武之璜的精魄生长,不想却有一个重大发现,从玄武之璜残留的记忆中知悉了移魂之术。
他,可以再活一次!
但,移魂之术施展不易,依他的五行之力,必须集合六神器才能办到,没有集齐六神器,就需要将玄武之璜的神力纳入他体内,如此一来,除非他死,韦泽是不会醒来的。
反正韦泽也只是神器化身,并非真人……
对她曾许过妥善交与韦泽的承诺,可若打破承诺,能换回往后与她甜蜜相处的时光,他并不会犹豫。她或许会很生气,但会跟以前一样,心软下来原谅他吧?不,或许不会原谅他。她是那么地看重韦泽。她心里,有自己的位置么?
还是让她来做决定。
恨不得身插双翼飞去找她,秦国此时却进入多事之秋。
那日,当咳嗽发作,身体暂时不能行动,被秦国三王子威逼时,意外地,她来了,虽然改容易色,可那熟悉的气息,他是不会忘记的。
她果然是来找韦泽的,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不是为自己,心下微恼,又开始捉弄她。却忘了当初,自己碍于短促的生命,一直没对她认真表白过。
“此人是夫是友?若是友,为师已看出他死于何处,……他生死,皆在汝一念间。”
“是夫。”
那场试验有了结果。
差一点将手中算卦的筹策按断,他定了定神,平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是她的抉择,也成了他的抉择。
面前的酒色泽金黄,盛在白玉杯中更是晶莹发亮,浓郁的酒香,也遮去了毒药的味道。没想到尹成浩这么快就动手,先前还以为他至少需要自己这个大宗伯一段日子。也好,前日晚上将全身的功力悄悄传与了她,又用计逼走了她,她现在,应该和小绿在一起,是安全的。
闲适地看着大殿上官员的百态,慢慢端起酒杯,耳边忽然传来她的密语:“有毒,别喝!”
他一惊,在一堆混杂的侍从中,看到了她。虽然误会并没有解开,可她还是来救他了,他微微一笑,看着暗处埋伏的众多刀斧手,一仰头,将毒酒痛快地一饮而尽。
毒酒在体内发作很快,身体不停颤抖起来,她紧紧地搂着自己,仿佛是要将自己揉入她的怀中,替自己分担那毒发的痛苦。
被你紧紧搂住的感觉真好,小娘子,想你再陪陪我,按照你的性格,也不会把我一个人置于陷境之中,扬长而去吧。
他改变了一个人静静等死的主意,点燃了符咒,服下了药丸。那些,原本是师门流传下来,为防止掌门人猝死,师门法术没交待完就突然失传的。因此只要断气不超过一个时辰,饮下符水后,每吃一颗药丸,可延续一日性命。其间受再多的伤都不会死。当日他听到这里,突发奇想,对交待他的师父道:“这药这么好,那我多作些,每天吃,不就一直能活下去么?”
“吃再多,也只能续三日性命。”他的师父叹了口气,“汝须知,服药之代价乃是身体灰飞烟灭,魂魄无处可依。徒儿,慎之,此法流传至今,我支系只有最初的掌门一人使用,故非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他还是吃下去了。
这药的效力真强,活力马上回到了他的身上。但他明显能感到,身体从四肢到胸口渐渐发冷,如坠入冰窖之中,过了一段时间,又不断发热,身体都快被烧化似的,如此寒热交替,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
终于回到师门,安全了。强忍着睡意,拉着她闲聊,为她弹琴,自己还是作不到潇洒放手么,所以想给她留下更多一些的记忆?
将熟睡的她抱进房内放好,写下遗书,安排好一切,躺在那棵自己从小就爱攀爬的花树下。
身体越来越轻了,一阵风吹来,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
望着明净如她眼眸的天空,想起他和她最初的相遇,后来的相知。但,他和她,最终未能相守。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若时光倒流,要第一个认识你,然后,带你……
第五十四章乖孩子
说也奇怪,自除夕之后,赵臻的病,反倒越发沉重,出发的日子只得一拖再拖。好在韦泽无师自通,用法术将燕烈翔的魂魄封在勾陈之内,保住其魂魄不散,倒也不着急出发。但赵臻还添了个毛病,晚上三番五次坐起,尖叫号哭,吵醒杨乐仪和任明昭。杨乐仪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白天多是陪他,夜里还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赵臻病情略有好转,只是晚上抱着她就不肯放手,一旦从梦中惊醒,见不到她就哇哇大哭。无奈之下,杨乐仪晚上只好寸步不离他身侧。
这一日天色大亮,杨乐仪轻轻叫了下赵臻,见他仍是困倦,只得由他睡去,此时韦泽已作好早饭,因天气寒冷,遂端过来唤他们一同来吃。
“谢谢咸与,辛苦你了。”
“为你做事不辛苦。”杨乐仪闻言微感尴尬,却见韦泽眼神清亮,如往常一样将盛好的米粥放到她面前,不禁暗笑自己太紧张。
“这粥太清,然儿你喜欢吃浓一点的,明日我来作早饭。”任明昭换个了位置,到她身边坐下,温和地看着她。
“师父,你……”
“怎么,你觉得师父作的不好吃?”任明昭微微一笑。
“不是,我只是怕师父累到,想你多休息。”自从前段日子战火已接近离这里两百余里之地,任明昭为了众人的安全,特地命教众组织当地人兴建坞堡武装自卫。不过他毕竟不会行兵打仗,于是每日夜里都要作法,从勾陈之珠中唤出燕烈翔,跟他讨论局势,然后乘夜奔波至数百里之外的几处战略要地,不是阻击敌人,就是交待守军,前段日子他都是晚上回凌晨天未亮就走,十分劳累,这几天局势稍微平静了些,他这才从每日一去改为隔三日一去。
“不妨事,然儿不必担心,来。”说着,任明昭端起她面前的碗,舀起一勺粥,略略吹了吹,送到她唇边。虽则已成夫妻,但众目睽睽之下,杨乐仪还是不太好意思,一语未毕,见师父眼中情深一片,赶快张口喝下粥。不料任明昭又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师父……”
“你喜欢偏凉的东西,这粥太热,我怕你烫着。”
“谢谢师父。”杨乐仪脸更加红了,还好师父也看出她的害羞,微笑着放下了勺子,没再继续喂她,只是吩咐她吃的时候小心些。
“姐姐,我先出去给臻熬药。”低头一直默默喝粥的小绿吃完起身离开。
“嗯,麻烦你了,小绿。”
任明昭待杨乐仪吃完饭,在她脸上细细擦拭一番,却见韦泽仍无离开之意。“韦泽,你已食五碗之多,仍未解饥?”
“没有。”韦泽又舀了一碗。
“果然是粥煮得太清了。”任明昭淡淡道。
正说着,突然响起一阵哭声,原来是臻醒来没看到杨乐仪在身边,又嚎啕起来,杨乐仪赶紧起身抱起他好言相慰。
任明昭略一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从窗外飞进一只青雀,立在他肩头,他解下鸟儿脚上绑着的信纸,脸色微变,对杨乐仪道:“前方战事有变,我得离开,你好好照应自己。”
这一日晚间,任明昭没有回来,但勾陈毫无异状,杨乐仪才不担心。直到第三日晚饭后,任明昭终于回来,身上血迹斑斑,杨乐仪赶忙给他包扎敷药。
“然儿,别难过。”任明昭见杨乐仪眼神担忧,言语自责,遂轻轻抚过她的头发,“你放心,我要保护你,我决不会让司空旭的胡言乱语成真。”
“可是,我也想保护师父,至少,和师父并肩战斗。师父或许不会受那么多的伤。”
“然儿,有个好消息,这边围攻的羯人已被我们击退了,我还得知,秦国那边的羯人也在退却中。再过不久,虽则天下还不会完全平静,但你担心的“五胡之乱”应该不会发生。”
“那太好了!”根据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和朝代推算,她十分担心这个世界也出现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五胡之乱。在农业文明时期,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带来的灾难向来是最深重的,许多文明已经发展到高级阶段的农耕民族,由于军事力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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