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儿,怎么就寻着个小娃娃了?我说师兄,你要是想收徒弟,怎么着也要找个师弟我这样天资聪颖慧根独具的啊,这个……”
云天青皱了皱眉,挑剔地打量着鼓了脸颊瞪他的小孩,将手中的馓子塞到我手上,抬手就将那个孩子单手抱了起来。
“休要胡言!”
我也恼了,正伤感中被破坏了气氛不说,云天青说的话还怎么听怎么古怪。
当然,还有一点,我爱吃的是还在云天青手里提着的醉枣,而不是他硬塞给我的油腻腻的馓子。
“这孩童年纪尚幼,恐是家人疏漏,走散了去,只不知家住何处……”
云天青正在和那孩子大眼瞪小眼,一大一小鼓着脸颊装严肃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好笑。听了我的话,他略略抬眼看了看我,挑着唇角笑了起来,黑亮的眼睛里居然还带着几分委屈。
“师兄,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这么个萍水相逢的小娃娃吗?我买着这些吃食,你都不夸奖我一句~”
大约是见我皱了皱眉,云天青忙敛了神色,收了委屈笑得有些赖皮。
“我知道我知道,勿要胡言嘛~说起来,师兄,你若是想把这娃娃送回去也容易,在这儿站上一会,自然就会……瞧,来了。”
顺着云天青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位面拢忧色的妇人疾步而来,大约是心中实在担忧,她行走间的动作居然比我印象中大部分的男人走得都快,着实把身后缀着的老仆拉了好大一截。
见到云天青怀里的小孩子,她眼睛一亮,恍若松了一口气,呼吸也是滞重了下来,速度却是硬生生又加快了些,直到行到我们面前,方才意识过来,带着几分仓促的弯腰一礼。
“妾身多谢二位……”
看了看我们的衣着,妇人犹豫了下才开口说道。
“多谢二位仙长,只念儿年纪幼小,不通世事,恐……”
我见她面色,竟然是俨然一副生怕我们看中她家孩子,将她家孩子强收了去做徒弟一般,不禁有些失笑。
云天青想必也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比我坏多了,眼珠子一转,眼见着严肃下神情就想玩上一通,我瞥了他一眼方才讪讪笑着作罢。
在与人交流的方面,云天青比我强上许多,所以我索性向后退了一步,将他让出到前面,反正小孩也是他抱着,就让他们自己交流去吧。
至于那孩子眼巴巴看过来求抚摸求安慰求抱的眼神,我直接无视了。
……我就抱过我家妹妹,连景慎那小子最后一晚的求拥抱我都没满足他,你这个看起来就一副想要把口水抹到我脸上的小鬼,我怎么会去抱!?
说起来,对于这个孩子居然比较喜欢我而不是云天青,我表示我其实挺惊讶。
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吗?
“……原来你与你相公去千佛塔为你相公的大哥祈福,你相公忆起他大哥爱吃醉枣便回来买,却不想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
云天青捏了捏小孩的脸蛋,结果被两岁左右的小孩子鄙视了……
他也不恼,笑得开心。
“这孩子却是挺聪明~”
“仙长言重了言重了,念儿不过小儿脾性,顽劣了些罢了。”
妇人听的云天青夸她孩子,心里估计挺纠结,一方面是忍不住开心,一方面又是生怕云天青这位‘仙长’对他孩子看对了眼,要抱走带回去当徒弟……
从她的言语中,似乎是她相公的大哥就是这么被某位仙长看中,硬生生抢走的。
……听她的口气看她的态度,我觉得,我们不像是仙长,比较像是人贩子。
其实我想说,就算是收徒弟,我们也不会收个年纪这么小的。
这要是领回去了,指不定是当师父呢,还是当保父呢……
更何况,我们都还没到收徒的年纪,就算是玄震师兄,也得过几月才可以去收徒弟的。
云天青也有些讪讪,寒暄了几句我刚才在小食铺那里遇到的那位不会就是你相公吧哎呀果然是一表人才之类的废话,就拉着我走了。
走过那个分割内外城的围墙的小门时候,云天青拉着我往里面让了让,和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我回头看了看,只看见那个少年小跑到站在不远处的抱着孩子的妇人那里,停下了脚步。
妇人笑着迎了上去,有些心疼地拿着手帕给他擦汗,小孩子也是伸手求抱,少年伸手接了,狠狠在小孩子面上亲了两口,乐的那孩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在他们身边的老妇也是笑呵呵的,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抬眼看来……
收回视线,我拉着云天青抢步过了个转弯,那四人的身影已经尽数消失在身后。
“诶,师兄,你笑什么?”
“……没什么。”
26
陈州的任务不多,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我终于杀了人生中的第一只妖。
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甚至没有什么接受不良,和我意料中的情景十分不符,以至于在御剑去渝州的时候我都在思考——是不是这也是提前预支了玄霄后期修为的后遗症之一。
——或者说,也有可能是我最近和羲和越来越同调的后遗症之一。
最后,我得出了结论。
……其实,这不过是人类趋利避害求得生存的本能罢了。
我如果狠不下心肠,在一年后,以及二十年后的大战中就绝对活不下来,而我并不想死,我不但想要活着,还想活得好好的回家去。
所以,别无选择。
也许,性子本身就比较冷漠也是一个原因。
好吧,杀的不是人大约也是一个原因。
但是,很显然,玄震师兄夙瑶师姐他们都不认为我在御剑去渝州的期间这一段的沉默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他们偶尔看过来的担忧的眼神中,我认为,他们绝对是以为我和同样是第一次杀妖的夙玉师妹一样,有了心理障碍,和所谓的负罪感彷徨感,开始思考其对与错生与死这些很哲学的问题。
云天青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一路上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次数上升了二十五个百分点,并且在他做出许多高难度动作哄夙玉师妹和我开心的时候。夙瑶师姐破天荒地没有呵斥,还在边上认真的观察,颇有几分‘师弟你行不行,实在不行师姐教你几招吧’的架势。
不解释,他们这么认为对我没什么害处。
更何况,如果我真的说出来了,恐怕他们信不信还是个问题……
……这年头,心理素质太好也不容易啊。
到了渝州,玄震师兄很体贴地把我们留在了客栈,夙瑶师姐也没有出去打探消息,而是和似乎想通了渐渐开朗起来的夙玉师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什么,气氛很是融洽。
……如果忽视我身边百无聊赖的云天青的话。
这小子似乎觉得我心理平复得太快让他没有了用武之地,而玄震师兄又太过谨慎体贴不让他跟着去,夙瑶师姐和夙玉扎堆谈着女孩子的悄悄话不带他,再加上从坐下来开始我就一直不动声色地浅掇着茶水,不理会他一会儿抛过来一个的眼神。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不满了,暴躁了,忧郁了,委屈了,扒在那里拿眼神暗示我和夙瑶师姐。
素来乖巧的夙玉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夙瑶师姐很体贴地安抚了下夙玉,然后十分强势地横了云天青一眼。
……所以,现在我不但要听着夙瑶和夙玉的琼华XX事访谈,琼华XX密谈普及,更要忍受着云天青柔情似水同时灼热若火的凝视眼神……
这也算是耐力训练的一种吧……
我默默放空了视线,开始和羲和沟通起来。
渝州的任务也许不是最难的,但是却绝对是最麻烦的。
而我之所以这么确定的原因,是因为我现在正默默地站在渝州连绵了数个山头的竹林里,一个人。
先前遇到的那只妖兽十分具有X击队的精神,敌进我退敌退我扰打完就走绝不停留,而等到最后玄震师兄都耐力殆尽,再也不顾及渝州村长提出的尽量保全战地安全,保护环境,不要破坏原生态竹林的要求,批准我开羲和放大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只妖兽不仅仅具备了X击队的精神,还具备了诸X亮的智慧……
……它居然是一只会用法阵,会声东击西的妖兽!
再然后,就是我孤家寡人一个地站在这一片广袤无垠般的竹林里了。
毫不留情地砍了扑过来的妖兽同伙,我握着羲和继续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其实,这个任务,概括起来,就是几根竹笋引发的血案。
村子里新来游离的某位大人物喜好竹笋,冬笋春笋他都爱,偏偏别看渝州周围绵延了一大片山头的竹林,可这些竹林都是从一年半前起,就被列为禁地,不给进。据说是先前有人不信邪进去了,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浑身是血地躺在村子边缘。
致命伤倒是没有,就是吓破了胆。
一来二去,就再也没有人敢进来了。
只是,大人物除了家大业大势力大以外,通常脾气也大。这看着一大片竹林却吃不到笋,憋屈地他脾气上来,硬生生在竹林另一边开辟了一大片土地,建造了一座什么唐家堡,还偏偏不要从外地运来的笋,就和这片竹林卯上了……
……于是,渝州的村长就请了我们来了。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只是,我听着,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片竹林发生的事情,按照这个模式,反倒像是某位,或者某几位避世高人看重此地山清水秀决定隐居在此。本着我住在这里,那么这一片山头都是我的,那么这一大片竹林也是我的的山大王准则,对于敢动他们所有物的闲杂人等,避世高人火气来了,恩,也有可能是玩性来了,决定小惩大诫玩上一玩……
只可惜,这里不是小说,而按照002告诉我的扭曲剧情,仙四的主角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所以,不论竹林中有什么,多少,都是会有些危险,不得放松警惕。
先前那妖兽用爪子扒拉出来的是个空间传送阵,只可惜还没扒拉完,就被夙玉一望舒破了阵形,虽然没有被传送到那只妖兽预期的地方,却也因此尽数被打散了开来。
……也有可能只有我一个走散了。
竹林很大,凭着本能走的方向似乎没错,最起码,我看见竹叶上慢慢凝了些水露,看起来越发的青翠欲滴,而鼻尖似乎也隐隐有极淡的香气传来。具体是什么香气我分辨不出,因为在初初闻到的时候我已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羲和吞吐的阳炎被我收敛了些,耳边已经隐隐听到一男一女的说话声,隐在潺潺流水之中,不甚清晰。
再向前迈出一步,耳边忽闻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羲和阳炎暴涨,那一片袭来的竹叶就是化为了灰烬。
有人咦了一声,我一抬手,羲和剑刃卡住一柄模样古怪的长剑。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那把剑却是好剑,羲和阳炎安安静静地烧着,那把剑反倒有些兴奋地嗡鸣了一声。
“好剑!”
偷袭的男子眼睛一亮,凝着的浓烈的战意和他温儒的外表极其不符。
“溪风,住手。他,也算是故人。”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柔和中蕴含着坚定,被唤作溪风的男子却是乖乖地收了剑,一纵身跃了回去。
站在青衣的女子身边,溪风略略挑了眉,听她说了些什么后,方才细细打量着我,眸中战意慢慢消退,温和地笑了起来。
我皱眉看了他,越看越眼熟……
然后我想起来了,这是上一次害得我差点死了,还像002预支修为引发一大堆后遗症的罪魁祸首!
最重要的是,当我和云天青拼死拼活的时候,这人居然一声不吭地落跑了!?
……好吧,也许他不是人。
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纠结,连着我皱起眉头摆明的不爽他也视而不见,就像是对着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溪风带着点熟稔地开口。
“你居然没死啊。”
27
我略略挑了眉看他,统共四下里没有认识我的人,我也懒得继续沉默是金,便开口接到。
“魔尊要寻的是你们,与我何干。”
顿了顿,我看着溪风,微微笑了笑。
“而我之死生,自然也不劳你费心。”
“……”
溪风沉默了下,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他的视线再重新看了我一遍的时候居然莫名地凝重起来,和他身边的女子对视片刻,方才看着我意味不明地开口说道。
“上一次着实是事态紧急,说起来,我与水碧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变脸比翻书快地露出一副怅然的神情,握紧了身边女子的手,深情地凝视了许久,直到看得那位名叫水碧的女子都有些赫然地别开了脸,才温柔笑了笑转头看我。
“都说人界修仙门派的弟子迂腐不堪,还讲究什么门户之见,自以为高人一等,对着我们这些爱好和平的妖魔喊打喊杀,就连水碧这个和我情投意合的神将,都被他们说成是自甘堕落,哎……想不到今日我还能见到一位如此深明大义眼界高远的修仙弟子,实在是……”
他摇了摇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难得的幸运啊。”
“……”
真假……
我可以肯定,他最后那个摇头,绝对是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说的那些话了。
还有,爱好和平……
……是谁最开始喊打喊杀,径直一竹叶飞来还紧接着一刀砍过来的啊!
“我本是魔界一位普通的魔将军,因为主要是帮着魔尊做些文职工作,所以时常被那些终日喊打喊杀的魔将军们欺负。直到那一天,我因为口才尚可,随着魔尊去往天界与天帝洽谈,在南天门看到了水碧……”
溪风温柔缱绻地看着水碧,水碧也温柔似水地回视,两人脉脉无语,却是融洽至极。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们身边冒出了莫名其妙无比诡异的粉红色不明物体……
“我与水碧两情相悦,无奈神魔不能通婚,而天帝又是多年告白未遂求爱未果,故而心理扭曲,见不得别人甜蜜,魔尊……”
正说得欲罢不能的溪风在提到魔尊两个字的时候嘴角微抽,话锋一转,十分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所以,我与水碧决心抛开世俗的成见,隐居人界。只是……”
眉头微微皱了皱,溪风对听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我笑得温和无比。
“……一切就拜托你了。”
“溪风,可是他……”
水碧不愧是神将,心肠比号称是爱好和平的普通魔将军溪风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她用一种莫名令我心中发毛的内疚眼神看了我一眼,不赞同地对着溪风开口说道。
“他不过一届凡人,怎可……”
溪风微微笑了笑,宠溺无比地揉了揉水碧的脑袋,握紧了水碧的手。
“水碧,渝州的竹林住了一年半也该腻了,不若随我去中皇山看那飞雪漫天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