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秃顶一边说我一边乐，直到乐得双腮生疼时才不耐烦地打断他，“赵局长啊，有什么事您就说吧。就这事，连个小孩儿都想到跟你有关系。”
“呃……”赵秃顶被我噎得一时回不过味儿来。
“你要是不说我走了。”
“别别。我说，我说。”赵秃顶擦擦汗，语重心长地道，“秋瑶啊秋瑶，你们进攻远东商贸这件事，顾少爷跟我打过招呼，让我们不能插手。唉，可你也知道我们的难处，河西那边可不像顾少爷这么大方，人家逼着我们插手哇！两难之下，不得已在你们真打起来前抓到这儿来，这么着，事情也好说过去。”
“然后呢？”我不耐烦地问。
“然后？”赵秃顶把抓自己脑壳的手放下来，缓缓移到我的手背。但被我眼睛一刺，立马就退回去。
“对，您还想干吗？”
“哦，是有些事情你这个娃娃还不明白。我知道顾少爷想把远东商贸收回来，可这件事情，没有我们警局的帮忙，可难办的很咯！”
我微微打个哈欠，心说有你们没准儿更难办。但碍着赵秃顶一把年纪，终于是没说出口。
“嘿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瞧不起我们警察的。秋瑶啊，你想想，远东商贸的事情，我们不管，但暗中绊你们一脚，像今天这样，你们也吃不消，不是么？”
我悚然一惊，心想这老头绕来绕去，终于绕到点子上了，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等他稍后提出的条件。
“告诉我赵局长，你想得到什么好处。”我寸步不让地质问。
赵秃顶笑得油光满面，再一次把手伸过来。看着他眼睛里燃烧的莫明火焰，我极为厌恶地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你了解的。”赵秃顶说，“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三天之后如果没有答复，那么，远东商贸，可就永远姓周咯！”
第二十二章
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出离愤怒。
看着赵秃顶那张笑如大便的脸，我再也忍不住，“啪”地一声就是一个嘴巴扇过去，站起来就要走。
“秋瑶啊，你一定还会再回来找我。”赵秃顶讨厌的笑声再次从我身后传来。
我一步没停，摔门而出。
实在是太过份了！
我站在走廊里，整个身子都在打颤，有心还想回去再给他一巴掌。
立定，稍息。
我稍稍平复一下内心的盛怒，开始往回走。
每走一步，身子便沉重少许。
我开始后悔扇赵秃顶了——他可是局长啊！这下可好，以后顾北辰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什么可以补救的办法呢？我摇摇头，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直到我走出办公楼，都没碰到那个带我来的小警察。
而对面狱所的灯却已经大敞四开。
我怔了怔。是谁来了？
加快脚步，推开狱所大门。
不看还好，一看我就又怔住了：整个狱所接待厅里站满了人！都是我今天带去偷袭远东商贸的手下。而且个个一言不发，气氛安静得诡异。
我的眼神从这些人脸上扫过，没发现有受到威胁的迹象，心中暗暗松口气。
这时，狱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当先走出来的，赫然就是顾北辰。另外一个我不认识，但我认识他的衣服：看守所所长！
天可怜见，顾北辰终于来救我们了……
“……刚才，你去了哪里？”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后座皱眉不语的顾北辰突然问我。
“……啊？”
“我是说，刚才都去了哪里？我和看守所所长谈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
“哦……”
要对他说关于赵秃顶的事吗？还是不说了，我想，反正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如果被顾北辰知道，更是空添烦恼。
“呵呵，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哪里有。”我乐着摆手，“刚才只是出来看看罢了。”
“你在撒谎。”顾北辰眯起双眼，那目光在黑夜里有若实质，仿佛可以穿透任何他看到的物体。
“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肯定。”顾北辰终于把那双可怕的眼睛闭上，仰起脑袋靠上后座的沙发，“和你关在一起的女孩——是叫林楠吧？告诉我，你是被别人叫走的。”
“……”
“那现在是否可以坦白呢？究竟是谁把你叫走，你又去了哪里。你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交谈？”
任何人被质问的时候，心情一定都会非常不爽。
我也不例外。
所以我深呼吸一下，把胸膛撑满，然后气鼓鼓地盯着顾北辰，一句话也不说。
周边只有汽车开动的声音，在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时用眼角偷瞄一下反光镜，然后又飞快地移正目光。
大概一分钟过后，顾北辰最先妥协。
他坐直身子，目视前方，很无奈地道，“不管你是被谁叫走，秋瑶，请你记住，不要做内鬼。”
内鬼？！这两个字像大山一样，倾刻间就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连连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并非是意有所指，唉……”顾北辰叹口气，“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再问。秋瑶啊，我不想怀疑你的，但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尤其是你，值得怀疑的地方最多啊！”
我彻底沉默了。不……是委屈！
我在赵秃顶面前受那样的屈辱，顾北辰竟然怀疑我是内鬼！
我愤愤别过头去，看着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决定一句话也不说。哼，清者自清，我才不会淘神跟他说明什么呢！
倒是林楠，回头一定要狠狠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大体的姑娘。这还是我的发小吗？还是我的心腹吗？怎么就不知道在顾北辰面前圆我的谎呢？
于是，顾氏社团偷袭远东商贸一事就此做罢。
收获嘛，不能说没有。
但好的收获肯定是没有。这下子打草惊蛇，以后再想动远东商贸，可就难咯。
接下来几天，顾北辰好像对远东商贸这块肥肉有些心淡，全心投入到他另外两个赚钱的门路上面：
娱乐与旅游。
自从统一河东，顾家由占领三个码头激增至六个。比周家还要多一个。
所以，失去远东商贸虽然心痛，但总体上没有伤到顾北辰的原气。
嗯，对顾北辰来讲是这样。但是对于我……
清池区只有一个码头，而且生意早已步入正轨，根本不需要我插手。娱乐行业嘛，那是顾北辰自己私下里承包的东西，更是轮不到我啦！
每天我的生活除了三个饱一个倒，就是带几个小弟挨家挨户收保护费。
“瑶姐啊……”从一家KTV出来，阿三一面数收到的钱，一面叫我。
“干吗？”我打着哈欠，不紧不慢地走在他前头。
已经九月底，马上入秋。当然秋天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关键在于：还有两天就是十一黄金周！
虽然清池区只有一个码头，但狠狠捞上一笔也够花个一年半载！
我迷迷糊糊做着发财梦，阿三的声音再次传来，“瑶姐，我怎么发现最近上面有点不大对头哇。”
“蹬蹬蹬！”我竖起耳朵倒退三步，抬起一只眼眉，虚起眼睛凑到阿三跟前，阴恻恻地说，“你说啥？”
阿三被我吓得差点坐到地上，连忙把钱如数交给我。我哼一声，接过来随手扔进包里。
阿三擦擦冷汗，打着哈哈说，“今……今天是几号？”
“自己没手机吗？”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妈的，今天是9月29号，还有两天就是十月一啦！”后面的话我差点就顺嘴说出来：十月一就可以敛财啦！
“啊啊……原来瑶姐知道呀。”阿三摸摸鼻子，绕过我，走到马路边停着的面包车前。
“站住！诶，对，就你！”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阿三的后衣领，把他脑袋往后仰。
然后，我在这个怪异的姿势下俯视阿三，用威胁地口吻说，“到底有什么事，别跟瑶姐打马虎眼。有什么事儿是我秋瑶不知道的？！”
“瑶姐啊瑶姐，轻点好吗……这样很痛啊！”
“哦哦，好。”我手一松，阿三轰然倒地，好半天才爬起来。
“瑶姐啊……”阿三皱着眉毛，有点委屈地看着我，续道，“每个月的最后两天，顾氏社团旗下的四区头人，都需要去总堂开会啊！时间是每天的下午两点。你没有接收到通知吗？”
我浑身一震，后背被风吹起一阵凉意。
我终于知道自己这阵子为何如此清闲，看来，顾北辰是真的怀疑我是内鬼，想我架空我啊！
第二十三章
我让阿三自己开车把钱存到银行，然后到路边打辆车。
“去哪？”
“慕公湖。”
看看表，时间是下午三点，慕公湖总堂的头人会议大概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我压抑住内心的烦燥不安，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七喜点上。
上帝作证，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抽烟。
我需要冷静，需要镇静。
而且，还得想一想呆会儿看到顾北辰该怎么质问他！
一根烟的时间过后，我的脑袋里已经有了与顾北辰谈话的各种可能性。我突然发现，如果我不把那晚去见赵秃顶的事情告诉他，就根本没有什么辩白的余地。
而如果实打实的告知顾北辰，那不正说明我开始向他低头了吗？
不。看来这不是个好主意。
摇摇头。车窗打开一个小缝，手指伸向窗外，把烟弹出去。
又点上一根。
抽第二根的时候头就有点发晕了。
“司机师傅，调头。”
“现在？”
“对。”
“去哪？”
“还没想到，您调头就是了。不是打着表了吗？”
最后我让司机把我扔到暮城的半鞍河旁。
这条河惯穿暮城，把暮城分为河东河西两块地方。繁华处大桥相连，清冷处就是小桥，或者渔家的船只接送。
我沿河岸向北行走。烟不离手，骂不离口。
而无论是骂街还是抽烟都只能说明我现在束手无策。
抬头，望天。
站在河边，张开双臂。
如果就这样跳下去……
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三个月前就是这样的姿势啊，然后扑通一声。
这次会不会也扑通一声？
我猛然瞪开双眼，皱紧眉头。
不，我才不要再扑通一声！
顾北辰，你不是怀疑我吗？现在我要凭一几之力把远东商贸收归旗下，看你还拿什么来怀疑我！
迅速回到星火酒吧。
这个时间酒吧还在关门歇业的状态。我从后门进去，走到经理办公室。
阿三早就回来了，正在大厅里为开业做准备。
我打电话把他叫过来——这小子已经成了我最得力的助手了。
“瑶姐！”阿三大汗淋漓推门而入。
点头，摆好桌上的一些资料，“坐吧。”
“是！”阿三自顾自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可乐，坐在那儿就一通狂喝。
等他歇够了，我躺到椅背上，半阖双眼，不紧不慢地说，“阿三，咱们要做大事咯！”
阿三听到我充满霸气的宣言，狠狠大表一番忠心。听得我直皱眉头，才摆手制止，“好啦，别讲这些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的话。你能不能搞来远东商贸的各种信息？”
阿三先是嘿嘿笑两声，接着挺有灵气的一张脸就黑下去，“瑶姐，您不会是又想打远东商贸的主意吧？顾少爷那边都差不多已经放弃啦……”
“别管那么多，说你能不能搞到。”
“嘿！不是咱吹。虽然我阿三在暮城算不上是个角色，但耳目灵通的很咧！瑶姐，告诉我你都想知道啥？保证一天之内给你搞到手！”
“所有……”
“呃，好！”
“对了。”我叫住正要出门的阿三，“这件事情，别对你大哥说。”
阿三的背影瞬间有些僵直，最后只是默默点了头，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墙上挂的时钟已经指向五的位置。
暮城的天空开始阴暗。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渐渐热闹的街道，突然笑起来。
运筹帷幄就是这样的感觉啊！我已经可以预见到当我拿下远东商贸时顾北辰那张合不上嘴的脸了。
虽然我还没有什么完整的计划，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的自信从哪里来……
想通以上二点，我的气势立马就馁下去。无论怎样，等阿三把资料弄到手再说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阿三的效率比我想像的还要快，第二天一早，我的办公桌上就放了厚厚一摞资料。
我昨晚没有去顾北辰那里，直接就在星火酒吧里睡了。所以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眼睛还鼓着两个大大的眼泡。
说实话，我开始只是想上厕所……
但看到这些资料，以及站在桌旁仔细整理的阿三时，我的眼睛亮了。贼亮贼亮那种。
“瑶姐！”阿三看到我出现，得意地擦擦鼻子。
“好小子，干得不错！”我随便翻阅几下，虽然没有看到什么实质性内容。但夸奖下属却是少不了的。
“托瑶姐的福！”
“滚蛋！”
“是！”
该从哪里看起呢？资料多也并非是件好事啊！最少，像我这种从来都抓不住重点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想了一会儿，还是从远东商贸的老板看起吧。
毕竟，对付远东商贸那么久，我连他们老板都不知道是谁……
“陈天烨？”抽出一张纸，我喃喃念叨。是个带眼镜的中年男人，从照片上看很清瘦。眼睛有神，嘴唇抿得很紧。
是个干练的人。我在心中给这个未曾谋面的陈大老板下定论。
而且，才三十几岁。又是个年少有为的（不是我用词错误，毕竟三十岁做到现在的位置，如果不是年少有为，那肯定就是有个好爸爸）……
我一页页地看下去，慢慢明白为什么周家与顾家都在拼命抢远东商贸：
全部都是因为那一笔可观的灰色收入啊！
陈天烨每一个保护远东商贸的势力组织都许下一个十分诱人的承诺，那就是进货的权力。
当然，质量要好，价钱也要公道。
这两样问题都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