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心想杜撰一个华震扶老婆婆过马路的故事，不过自己都觉得太狗血，写到华震自己私底下总会捐助孤儿的事情就总结性发言了（当然捐助的事情也是编的）。
我并没有点明北朗与周海莎的关系，只是稍稍暗示了一下。
检查完毕，我叫阿三过来看。
阿三遵循惯例拍了一阵马屁之后，我把稿子放到U盘里，叫他带去给记者看。
半个小时之后，我正在考虑怎么样才能让北朗与周海莎的阴谋曝光，把华震救出来，阿三就在报社里打来电话。
他告诉我，那篇稿子写得并不理想……
“呃？”
“人家说写得太主观了，新闻报道必须要客观才可以。”阿三压低了声音，“而且人家还说啊，这件事情他们根本不敢插手，劝我们另找别家。其实瑶姐啊，我觉得你写得挺不错的……真的挺好的……”
天快黑了，星火酒吧开始营业。
我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
一楼人还很少，放着轻柔的音乐。
我走到吧台，要了杯柠蒙汁，然后走到我常坐的位置坐下。
脑袋里面空空的。
我一点儿也不想思考。
记得看过一句话：你的左脑是水，右脑是面。不要动脑，动脑就都是浆糊。
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十分怪异的事情。
那篇不让刊发的文章，竟然被人修改过，发表在暮城最有影响的日报上。
第四十四章
我看到那篇新闻是在第二天傍晚。
当时我还在远东商贸准备下班回星火那边，收拾东西的时候，把报纸、杂志等看过的没看过的进行归类，一样一样安置在桌角。
在暮城日报的头版，便有一条新闻吸引了我：
“揭密周氏集团华震不为人知的一面”。
细细地读完，我发现上面载的关于华震的事迹，与我交给阿三的那篇稿件如出一辙。
这是怎么回事？我敲敲脑门。
又翻看数遍，就带着一脑袋问号离开了。
在一楼后门的出口处，我碰到行色匆匆的陈天烨。
真是巧。我算了算，这个人已经有两天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私下里曾找人问过，远东商贸上上下下，谁都没有见过陈天烨。
“陈董，这是上班还是下班呀？”我们面对面站着，我笑着问他。
“啊……呵呵，刚从外面办事回来。”陈天烨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一份资料捏紧了。
我垂目细看的时候，他把资料向身体内侧移了移。
“……唔，吃过饭没？”
“还没，不过已经约好了朋友。您这两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见不到人影。”
“去外地恰谈生意。”陈天烨挥了挥资料，“呐，你看，还有一些业务的细节要带上去好好研究，咱们改日再聊？”
我说了声好，陈天烨就急匆匆地往电梯那儿跑。
错过我的时候，我在那份文件上扫了一眼。只看到两个字——
吉城。
我对这个城市熟悉的很，与暮城比邻。也就是上次阿三告诉我发现金矿的地方。
他也听说了金矿的消息？这大有可能。与赚钱有关的信息，瞒不过任何一位老奸巨滑的商人。
我有点沮丧——倒金子赚钱的事情看来有流产的倾向了，假如陈天烨插手的话。
走出远东商贸，我的心思再次飘到在暮城日报上刊登的那篇新闻。
会是谁在暗地里帮忙呢？我还没办法确定。
但接连两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对这个幕后帮忙的人产生了更大的好奇。
这两天，暮城日报一改往日质疑华震的风格，一边倒又是捧又是开解。把华震从小到大做过的好事——不管真假——全都写了上去。
而且加上了更猛的料：华震与周卫天相识的全过程。
大概是这样：
周卫天慧眼识珠，让华震在周家大展拳脚。华震感激涕零，身先士卒，鞠躬尽瘁。周卫天老怀大慰，更是把女儿都许给华震（还真是下血本）。从此华震就更加卖力。
总之，就是变相的说明，华震根本就没有杀人动机。
报社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伤透脑筋。
我坐在远东商贸的办公桌上，食指关节一遍一遍地敲脑门。
捧杀？欲抑先扬？还是一夜之间大家伙都想开了？
人生的悲喜太过戏剧化，接受不了啊！
受不了这种煎熬，我给阿三打了个电话，问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阿三这个空中飞人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电话信号也是不清不楚。
“喂？喂喂喂喂喂！”
“球啊！听清楚没？报纸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人家记者吓得尿都流嘴里了吗，怎么还敢发？！”
“哪个报啊？”
“暮城日报！”
“瑶……瑶姐，这你可就挑不到我的毛病啦！我那个记者是娱乐报的，就是专门编明星故事那种。”
“啥？”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然后阿三那边就“哗啦啦”一阵乱响，再怎么喊都没人回应。最后嘟嘟嘟几声，自动挂了……囧。
自顾自想了有一会儿，顾北辰打电话过来，叫我今天抽时间去华星一趟，商量一下华星艺人的定位与发展。
下午两点，我坐计程车到达华星娱乐。前台告诉我顾北辰外出办事，很快就会回来。我径直走到顾北辰的办公室里等他。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办公室里一如往常纤尘不染，窗帘拉开了，晚秋的阳光射进来，温暖极了。
桌子上摆着装饰用的相片。主角却不是顾北辰，是一幅幼儿园涂鸦似的画。
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喝水一边翻阅桌上的报纸。
但翻着翻着，我开始注意到这些报纸共通的地方：
每一张都有关于华震的报道！而且泾渭分明，早先贬损的放到一叠，最近捧的又单独放在一叠。
顾北辰这么关注华震的事情干吗？
难道在幕后帮大忙的人是他？毕竟，在暮城能够一手遮天的，除了死鬼周卫天就只剩下顾北辰了。
“很关心这个人吗？”
“……啊，不！”我慌忙把报纸合上，回过头来才发现顾北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我身后。
“别紧张，不要紧的。”
顾北辰走到我前面的茶几上，两只□叉坐在那里，手掌托着下巴，眼睛眯起来，笑得有点得意。
“话说回来……”我定了定神，接着说，“你的办公室里为什么收集了华震的报道？”
“这……”
“是不是你做的？最近的新闻。”
“不，不是我。”顾北辰目光投向别处，我明确感受到他是在撒谎。
“为了帮我吗？”
“没有，都说了不是我。”
我继续追问下去，顾北辰却无论如何也不正面回答。最后整张脸都冷下去，臭臭的。
呵，一定是他。是他在帮我呢。
“谢谢。”我说，轻轻地。
顾北辰哼了一声，走回他的办公桌。
“能帮一帮华震吗？”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能帮我吗？”我笑着说。
“尽量帮一帮吧，但可不保证一定能帮到有用的忙。”
“同意就很好啦！”我欢呼一声，张开双臂跳起来。
顾北辰的目光闪烁着，最后对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他转过身子，对着落地窗。
透过镜子反射的映像，我看到顾北辰叹了口气，然后神情悠远地遥望远方。
顾北辰并非敷衍，第二天就派出很多喽啰，冒充华震的支持者，要求警局放人。暮城日报也在不断给华震做着宣传。形势一片大好。
我本以为，再这样下去，警局在没有正加有力的证据下就会放人。但想不到的是，仅仅三天之后，他们再次放出惊人的消息：
周卫天的死因已经查明，因被迫服用过量安眠药所制。
而在华震的家里，搜出了一大瓶安眠药。
并且，那个谣言中看到华震在周卫天死前出没在他身边的人，也站出来指证。
接着种种证据，如同约好了般，接踵而至。
五天之后，我接到北朗的电话。他告诉我，警局正式起诉华震，情况危急，不容乐观。
北朗给我电话的时候，顾北辰就在身旁。
挂断之后，我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顾北辰。我问他有什么办法。
顾北辰的双手在眼前紧紧握起，眉头皱得深极了。缓缓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对我说了四个字：回天乏术。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难道你没有看到，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杀周卫天的人就是华震？”
“可是……”
“不相信对吧？”他侧过脸来，笑着说。
我轻轻点了头。
“会感到失望吗？”
“嗯？”
“对我，或者是华震。”顾北辰的语气里，明明白白透着放弃。
“不，从来没有。已经尽力了呢。”我颓丧着，半点精神也打不起来。侧着头，眼睛就落到顾北辰办公室里那大大的落地窗。
夜快来了。
夕阳射进来，在空气中央的位置耀出一小圈彩虹，漂亮极了。
我甚至可以看到彩虹上飘浮着的，空气里零散的飞絮。
一点一点，在空气里翻腾。
“他在警局里，应该对外面的情况还不太了解吧？”我想起上次见华震时他那自信的笑容，“我想去看看他，少爷，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顾北辰说，顿了顿，“还是算了吧。呵呵，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况且，他也不一定想要见到我呢。”
我没再理会顾北辰，自顾自出了门。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将会有比周卫天死亡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在暮城，甚至让暮城的势力有了一次大洗牌的机会。
我在警局马上下班的时候见到了华震。
直接在三面墙，一面栅栏的房间里。
华震盘着腿，斜靠在左面的墙壁上，脸抬了起来，看着天窗发呆。甚至连我来都不知道。
“我都知道了。”他忽然说。那时我正站在外面，手指摩挲着铁杆，心不在焉。
“……嗯。”
“算差了一步，没有想到周海莎跟北朗，他们两个会做这么绝。”
“真是他们？”
“还能有谁呢？”华震回过头来，一束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笑着的时候，也只有半边脸在笑。
我不知道另一半的脸，是否躲在黑暗里忧伤。
“还有有办法的。”他说。
“一定会有。”
“……一定会有。”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
“不会有不测。”他抢着说出来，斩钉截铁。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你。”
“这句话……”华震轻轻抬了下脑袋，目光平视着，刚刚好对上我的脸。那双眼睛里透着沉思，沉吟一会儿，接着说，“似曾相识呢。”
“你曾对马梦昂说过。无论怎样。”
“啊，是这样。”华震拍拍脑门，调笑着说，“你们两个还真是无话不谈。”
我没再说话。
华震低头沉默一会儿，把身子转了过去，继续看着天窗发呆。
他嘴巴里喃喃地，只是一遍一遍地说，“快了，就快了。”
我离开警局。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步行回去。
当我走到暮城的街心时，天黑得深了。街上开始热闹起来。
我瞥到马路旁的公共坐椅，朝那里走去。
明天过后，不出意外的话，华震就会被定罪了。
也许真如顾北辰所说：回天乏术。
我弯下腰，手指碰到公共木椅的扶手，欠着屁股，准备坐下去。
忽然，后腰上有了冰凉的触觉。
然后这份冰凉就顺进了肚子里。
愕然回头。
在我身后，站着一个带着口罩，若无其事的男人。
然后，在我看清他口罩上的花纹时，他又若无其事地把刀子从我身体里抽出来。
第四十五章
他推开我的身子。
那一刻，我的目光先是落到他的眉宇，再到脖颈，到身躯。然后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扑通”倒下时，那个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大众式的穿着，很快溶进人群，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我们一定见过。他的眉宇似曾相识。
这里发生的变故很快惹起周围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围上来，对着我的身体指指点点，还有提议拔急救电话的声音。
不过他们都没有太靠近，很自然地隔出三步距离，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
我有点冷，手在后背的伤口处捂着，指缝之间粘稠得很。
“救、救……”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后面的话就没有气息再接上来。
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我知道的是，我已经渐渐听不到他们讲话了。
再醒来时，已经躺到了暮城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这里很空荡，蓝色窗帘拉开了一半，大约是中午的阳光射过玻璃照亮整个房间。医生，或者朋友都没有，有的只是来过的痕迹。
我看了看右手上方的点滴，已经输过一半。
略略掀开被子，身上穿的是医院里专门准备的蓝白相间的条纹衣服。腹间露出来一小块，缠着一圈绷带。
没有朋友过来探望吗？大概是没人知道。
我拿起我不知被谁放在桌上的手机——电量有些不足，但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喂，是少爷吗？”我拔通顾北辰的电话。
“啊，是我……你，醒了？！”
“嗯。”
“还痛吗？”
“不痛了吧……哦，还有一点，按下去就会痛。”我轻轻按了下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就好。你在医院好好休息，因为社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阿大阿三，还有林楠这些你的手下都被我调过来了。等我处理完就过去看你。”顾北辰一股脑说完，我听到有人在叫少爷，“……先这样，好好休息！”
我一头雾水：在我昏迷的这几个小时里，社团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的手下竟然全部都调走了！
我想给阿三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但想到顾北辰那边一定很忙，就忍住没打。
还是等他打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