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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结束后,我带人去支援顾北辰那一边。
快要到达的时候,无线电中传来顾北辰撤退的命令。接着就是各个头领回应的声音。
“瑶姐,我们也走吧!”阿二说。
我让所有人原地不动,皱眉说:“援军来了?”
“大概是。”
凝神细听,是有呼喊的声音远远传来。
“秋瑶,收没收到撤退的命令?”大概是没听到我的回应,顾北辰从无线电里问我。
我纂了纂无线电,仍旧没回顾北辰的话。心中只是在想,如果是援军的话,为什么会这么招摇?
按常理来讲,他们应该选择胜率最高的突袭才对!
我猛地回过去,盯着阿二:“有诈。所有人找地方隐敝,不撤退!”
“可是瑶姐,少爷不是说……”
我笑了,说:“命令是命令,遵从与否却看我们。你派几个人去看看,如果真是援军来了,咱们就撤,如果不是……”我瞪大眼睛,沉声说:“那么继续进攻!”
“秋瑶,秋瑶!”顾北辰担心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将无线电靠在嘴边,笑着轻声说:“秋瑶收到,正在撤退。”
第七十六章
一刻钟之后,阿二派去侦查的人带回消息。
虽然心中确信,但当事实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震惊:
没有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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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手下的汇报,我沉默下来。站在树荫下,望着周氏社团总堂的方向发呆。
“瑶姐,进攻还是撤退?”阿二这样问我。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
“目标周氏社团总堂,全员试探性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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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很深。
几十个身上沾满鲜血的人快步冲向周氏社团总堂。
我想过会迎接我们的凶险:周氏社团有很大的可能性正在集结人员,或商讨对策,或雷霆般的反击。
可是要成事,凶险总要冒的。
也许,华震那里,正防守单薄呢?
很快,周氏总堂的大门就出现在视线里。我惊讶地看到,在那里,竟然没有任何人把守!
是去支援各个堂口了吗?
还是说,华震已经连看门这样的人手都派不出来?!
我们在空无一人前的大门处停住脚步,扫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埋伏的情况,于是我挥了挥手,所有人一起冲进了总堂。
接下来就有些诡异了——周氏社团整个总堂内部几乎空空如野!
我们只不过是顺手解决了几个守夜的。
而其他人呢?
陷井!脑袋里如同晴天霹雳般闪过这两个字。我撇下众人,又重新冲回大门处,向四下里张望。
奇怪,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缓缓踱回总堂里,我走到那个摆在最里面中央位置,象征着周氏社团最高权力的椅子上座下,愁眉不展。
阿二走过来问我:“现在怎么做?”
摇头,抬眼:“不像是早有预谋,也不可能在战事结束后才跑去支援分堂。这……”
我忽然站起来:“先出去,到河西其他重要场所探探情况。实再不行再回去。”
“等等!”我站住了,猛地转过头问阿二:“后院有没有查过?”
阿二怔了怔,接着摇摇脑袋,“需要吗?连这里都没人的话,那里又怎么可能会有。”
我不太同意阿二的想法。
华震不是傻子,既然得知各个分堂传来的噩耗,即使用援兵把敌人吓跑,也一定能够想到,会有人查到这里来。
他与顾北辰,毕竟是生死对头。
没有任何一个,会放弃赶尽杀绝。
我带着所有人,穿过总堂,来到后院。
亦是个空地,墙围的尽头处是几个仓库。与慕公湖那里如出一折。
而我,就是在这里,看到正准备驾车离去的华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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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在这样的夜里格外醒目。
姿势停止在侧身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抬着眉,有些吃惊地望着我们。
最后,他关上车门,立在车子的一侧,阳光般地笑了起来。
他对我们挥了挥手,又将目光瞥向其他的车子。
一共有四辆车。
每一辆车旁都站了五个人,一共是二十个。
优势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华震他们必败无疑。
可是,我却迟迟不能发出进攻的命令。于是,我就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华震每一个动作。把它们变得很缓慢很缓慢,就像时间在慢慢停止。
我是被阿二在背后推了一下才懂得思考。
他说:“瑶姐,不要感情用事。”
我的后背有些发僵,旋即就明白过来。阿二是暗堂的人,自然知道我与华震的关系。
可是,无论他们的能力有多大,又怎么可能知道,秋瑶的灵魂,曾与那个白衣黄发的男子有着最深的纠葛。
我让阿二留在原地,自己走过去。
华震也孤零零地走过来。
我们在两队人的中央相遇。
华震说:“你真聪明。”
我说:“是你们太慢。”
“这一次输得很彻底呢。”
“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会丢掉。”我掏出枪,打开保险,面无表情地指着华震。那黑洞洞的枪口几乎贴到了他的脑门。
不知是否是绝望,华震闭上了眼睛,爽快地叹了口气:“在我死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秋瑶。”
“不,你不是。虽然看起来很像,但你更像另一个人。”
“谁?”手掌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我忽然感到害怕,怕他说出那个名字。
“马梦昂。”
“叭”,枪掉到地上,轻轻溅起尘埃。眼泪在这一刻特别汹涌,来不及反应就流满了脸颊。
“不,我不是!”我大声地喊。仿佛越大声,我就能够越相信,我是秋瑶,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深爱着华震的傻丫头。
他像是松了口气,说:“我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会变?”
“什么?”
“你再也不是原来的你了。”
“你也不是。”
我打了华震一个巴掌,分外响亮。他被我打得别过头,头发散下来,遮住侧脸,在那里留下深深的阴影。
“你杀了那么多的人,你杀了那么多的人!”
“为了活下去。”
“叭!”又是一个巴掌,我声嘶力竭地大吼:“为了自己活下去,就要让其他人失去生命吗?”
“如果我死了呢?!”华震瞪起双眼质问我。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呆呆地看他一会儿,却笑了。我伸过手去,轻抚他已经变红的侧脸,说:“如果你死了,会有人用一生的时间想念你,让你在她的生命里永存。”
他再一次闭上了双眼,无力地说,“你知道吗,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才会特别令人着迷。杀了我吧。”
已经不再反抗。
枪就在脚下。
我望着华震挣扎良久,缓缓蹲下身子,拿起枪。接着,用枪口,在地上,在我们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今天过后,你我相遇是路人。但愿今生不见。你生我死,你死我生。”
我站起来,毅然转身,带着我的人离开。
我走在最前面,透过所有的障碍,望着彼岸的方向。
在爱情的路上,我用左脚踩右脚的方式觉醒。在奔跑的路上,一不小心就学会了梯云纵,从此以后,悬崖峭壁,都将变成平坦大路。
第七十七章
胜利来得太突然,似乎所有人都开始有些不自然。在那里,在我们的西方,曾经叱诧风云数十载的敌人一夜之间轰然倒下,软弱无力。
天亮了,我们清点伤员。
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也就是说,有数十人的灵魂,将会永远安息在贯城桥的另一端。
我将头垂低,等候因不听从命令而来的顾北辰的训示。
事实上,他一直站在我对面,一言不发。
最后,他无力地挥挥手,让众人散去,各自安歇。
于是,慕公湖旁,就只剩我与顾北辰二人。
天空的尽头,有一片连绵无尽的朝霞。初升的太阳被从中央割成了两个半圆。
当那个半圆越来越小,终于冲破云层,四处洒射它的光芒时,我看到顾北辰的双脚掉转了方向。
接着,便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已经……听阿二讲了吧?”
停住脚步。
“……为什么不责怪我呢?”
转身。
“一定,是想要问些什么,可是却不知从哪里问出口吧……”
他又走了回来,平缓地呼吸着。我看着他胸前那淡淡的起伏,逐渐抬起头来,一笑。
“为什么不杀了他?”
“下不去手。”
“或许下一刻,你会死在他手里,这样,也无法下手吗?”
顾北辰目光闪烁着,再一次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走远。
我望着顾北辰的背影,心里想着我不杀华震的原因。
这个原因很简单,只因他是华震,而我,曾是马梦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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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用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看着床对面白白的墙壁发呆。
我没有想太深刻的事情。我只是在想,我该如何入眠。
这是我与华震彻底绝裂的第一天。
至今,我依然能清楚记得,那个获得新生的炎炎夏日,夜色朦胧的许州山上,他在我的坟前淌下的那一滴一滴真诚无比的泪水。
华震,在我心中,是你一直牢牢霸占住那片荒芜,让那里虚无的碧海蓝天。
你从不知,那些在梦里随风飘荡的白色雪绒花,是我夜以继日疯长的思念。
华震、华震,我曾爱你,至死方休。
华震、华震,那坟里的是我。我的爱,已死,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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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衣,动身。许州山。
朗朗青天,料峭春寒。
那参差交杂的树干起了嫩芽,那潮湿的暗处,探出一撮青草。
我抬级而上,立于坟前,却笑了:
那红色楷体的字迹,竟有人不忘打扫,鲜红若血。
手指顺着它的纹路,轻轻书写我的名字。
写到最后一竖,指甲泛白地划下来,我流下一滴眼泪。
我信仰的神佛,何必让我重生?
你,不让我看到那幸福的曙光,哪怕是千里黑暗之外,那小小的一团白点。
你,只让我与心上人再一次分崩离析。
不要企图我会庆幸,因为遇到一些其他人,碰到一些其他的事。
我不求招惹,只求,能让我忘却所有,还我一段盎然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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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那声音很慢,慢到,直到她走到我身后,我才懒懒地转过身。
轻怔:“您是……”
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头发花白,皱纹遍布。拿着扫帚,拄在我面前,是看着我,又像是在看着别处。
我忽然认出了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光彩,却又深不见底。
上次我来的时候,她曾注视我离开。
我捂住嘴巴轻呼一声。
她径直走过来,站到我身旁,看着我的坟墓,僵硬的老脸张开嘴巴,声音嘶哑:“孩子,你为什么活着?”
我的心猛地一跳:“我不懂您所说的话。”
“不必瞒我这个老太婆。”她指着墓碑,轻声道:“她的灵魂不在这里。”
“您……”
“是灵魂不甘心吧?”她抬起头来,“也是个傻孩子啊!”
她转过身来,与我对视着。
我望着那如同一潭死水的双眼,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我忽然感到无比的平静,我问她,我该怎么做。
她说,是怨念。六根不净,怨念丛生。
“你来,本不是为了圆满。”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追问。可问来问去,问来的却依旧是猜不透的哑谜。
后来她走了。走之前,她对我说,即使不甘心地想要回来重新得到,结局却不会改变。
我看着她下山的路,心中一片冰凉。
我在想她为什么会来找我。是不是只是想让我不再纠结,回到我本该去的地方,因为等待我的结局将会是一片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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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命运会在不经意间发生改变,所以,那么多人选择随波逐流。
在战事的开始,没有人会想到华震会败得那么快,堪堪只余防守的力气。
连绵了几日的疯狂进攻使顾氏社团上上下下都倍显疲态。不知是体谅部下,还是其他原因,顾北辰停止了看似毫无休止的进攻。
但我知道,他是在等。
等华震亲自过来在他面前低头。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收复河西,正式统一暮城。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华震,只是在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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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震来得很快。
却只有我知道他来。
他是来找我,不是顾北辰。
我在我的客厅迎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华震,他就坐在我对面,一刻不停地微笑。
把帽子摘下去,放到一旁,凌乱的头发略显落魄。
呵,落难英雄啊。
他笑:“再见面,我们两个都还活着。”
我也笑:“你是来寻死路?”
“在死前,能见你一面,也不是件得不偿失的事。”
“动听的话留给别人听。”
“不必这样冷语相向,我也从未讲给别人听。”
“说你来的原因吧,然后离开这里。”
“见一见故人,不可以吗?”
“这里没有你的故人。”
“你就是!”他大喊,握起我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