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居然发现自己临危不乱的心境竟是如此得凌驾于众人之上。
我来了,七符。
我轻轻地握住他的大手,这一次,是我用我的心传递着温情,是我在救他!
药,即便是医治得了身体上的痛苦,却无法解脱心灵的桎梏。而我,你的妻子,就是你的良药,我会用温情舔舐你心灵的伤痛。
“你呀,别愣着了。快去烧几柱香,念念经,为老七祁福去吧!”父皇还是信奉那佛祖能普渡众生。
“哦?陛下,臣妾真是糊涂了,臣妾这就去……”我的婆母阮修容擦了一把眼泪,急忙起身而去。
不一会儿,只听见偏殿传来喃喃的念经声和清晰的木鱼声。
萧绎头上仍然冒着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
“着人疑不热,集草讶无烟。到来灯下暗,翻往雨中然。”我轻念这首萧绎亲自写的小诗。
如果说是那首《潜龙》激发了他内心的波澜和不平之气,那么这首清新的小诗会犹如清风拂面后的淫淫小雨,刹那间会浇灭他心头的欲望之火。这欲望不是酒色财气,而是那日益萌动的野心。
古人云:“腐草为萤”,是说这小虫虽从腐草而生,却生就一种动人的光辉。这诗是那么得清新灵动,一只小小的虫子,虽然只发出微弱的光,却仍然有它存在的价值。那荧光闪闪,就是一个一个的希望,在无边的风雨之中,它依然翩翩起舞,闪闪烁烁,宛如星光流溢……
如果你是萤火虫,会发出动人的光辉。那我就是一只卑弱的蚂蚁,虽时刻有性命之忧,却在某一时刻,会迸发出让人震撼的力量,也许我能毁坏一艘大船……
无论怎样的风雨,我都会与你同行,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木鱼的声音笃笃地响着,空气中是一种令人窒息地沉闷。
不知什么时候,萧绎的呼吸声渐渐沉稳,脸色也渐渐地平缓下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我心灵的呐喊声,他听到了;也许是他母亲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苍;也许是御医们终究不辱君命,高超的医术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总之,那惊天的大浪已经过去,暂时是一片难得的宁静和祥和。
众人方才擦了把汗,渐渐散去。
父皇也松了口气,终于回寝宫休息了。婆母却仍旧不肯离去,但也不肯理我,只是眯着眼睛,手里不停地捻着一串佛珠。
我无奈地一笑,悄悄退到外间,喝了口宫女上的茶。这一天的折腾,如今才松懈下来,方感到身心疲惫不堪。
不知不觉,我竟然投案而睡了……恍惚间只觉得一阵兰花的清香沁入鼻息,好熟悉的味道。
“王妃……”
我眼前的人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是她,袁兰芝。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她浅笑盈盈,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陶碗。
“这,兰芝妹妹……”
“王妃,这是贵嫔闻听湘东王殿下眼疾发作,特意让兰芝送来的参汤。”
我释然一笑,“有劳妹妹了,贵嫔打理六宫已经够烦劳的了,还掂记着这里,昭佩真是感激涕零……”
话说着,我亲自去接袁兰芝手里的托盘。没料到,她灵巧地别转身,让我接了个空。
怎么?我心下有些诧异了。
“王妃,请容兰芝亲自送进去,也好对贵嫔有个交代……”这话从她樱樱之口自然流出来,显得有几分凝重。
“这……”我有些犹豫了。这袁兰芝是内定的即将要指给晋安王的侧妃,如今要进内室看我的夫君萧绎,似乎有些不合礼法……
我正在思度,耳边传来婆母的声音,“是兰芝来了……进来吧,本宫在此,不用怕什么闲言碎语……”
袁兰芝如获大赦般朝我拜了一下,就翩翩而去。
我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哼,把本宫当成影子了,前几次就发现她看萧绎的眼神有些特别。再说,这些事完全可以让宫女来代替,完全不必要亲自做,还要这样大费周折。难道萧绎才是她心中所属?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大殿里的烛火摇曳得有些轻浮,有些不屑。晦暗的殿堂上漂浮着一重无法言喻的暧昧。清冷的空气中,由于主人们的低调,也无形中增加了阴森森的寒意。我在外边进退两难。进去,觉得郁闷,不知说什么;不进去又似乎不甘。
第二十五章 照影自惊还自惜(二)
正在这时,听见袁兰芝的声音:“太好了,殿下醒了。看情形已经安然无恙了,兰芝着就回去向贵嫔复命……”
听到这里,我有些兴奋了,他醒了。我立刻象一阵风,冲了进去。
只见袁兰芝的脸红红的,和我一样抑制不住,那份激动昭然若揭。
“七符,你终于醒过来了。”我此时却顾不得自身的形象,扑过去拉住他的长臂。
“看你,昭佩,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让兰芝看笑话了。”婆母不悦的声音传来。
我顾不得这些了,我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睛,他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那些狂躁已经成为过去了。
“兰芝告辞了……”袁兰芝恋恋不舍地看了萧绎一眼,向众人行礼。
她,终于走了。我,已经习惯了被谴,对于婆母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介意。
但萧绎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过了许久,才词不达意的说道:“好了,我没事了,大家也累了,都下去休息吧……”
他的眼里似乎有种柔情,但看到我,这份柔情却一下子消失了,转而换了另外的一种深沉。
我的心里又是一撼,立刻有些低落了起来。
“好了,本宫看到七符没事,心里就踏实了。唉,真是吓死人了……本宫去休息了,今晚你们夫妻就留在宫里,待明日看没事再回去修养吧。”婆母阮修容的声音里也带着疲惫。
“母亲为儿臣操碎了心,如今儿臣已成家,却还让母亲劳累,儿臣深感不安……”萧绎对母亲素来百依百顺。
阮修容满意地点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终于离去了。
这时,一个宫女端过袁兰芝送来的参汤,“启禀王妃,这参汤……”
我盯着这碗参汤,暗想,这等病症,主要是因肝火旺盛、脾胃失调引起的,骤然服用这等大补之物恐怕不利,袁兰芝这等聪慧之女子,如何不明白这层道理?
心里洞然明白了,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也许她是另有深意……
回想起萧氏兄弟的话,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个生活在艳花碧从中的“浪子淫蝶”,就快被我的任性折磨得失去了耐性,难道也想换种新鲜的口味了。
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俅乎!
但要顾全大局,我就一定要忍,拼命地忍着。
“殿下不用了,赏给你吧,身子太弱了,怎么照顾好修容的贵体?”我一脸雍容华贵,对面前这个瘦弱的宫女说道。
这宫女的身子激灵了一下,连忙跪下谢恩,她的头叩到了地上,只听见“砰”的一声。
这是何苦?我不忍了,说道:“好了,快下去吧,这不用你伺候了。”
“是,王妃。”
夜,漫长的没有尽头,只有清冷和孤独为伴。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殿外的木叶黄得深沉,黄得耀眼,窗棂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那白霜的颜色忽然间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晋安王在看望萧绎以后,兄弟洒泪而别,踏上了出藩的道路。
萧绎吵着要回府,婆母阮修容无奈,只好让我们回去了。
回到府中,我没有去责备萧绎的心猿意马、见异思迁,何况就是指责,他也不会承认。
既然如此,何必又徒增不快。我忍着内心的伤痛,派人照顾好他的起居。
我传来了苏嫫嫫,苏嫫嫫最近的衣着很是光鲜,脸上由于不停地笑,皱纹越来越深了。
“嫫嫫是不是有事瞒着本宫?”我故作不悦。
“禀王妃,老奴不敢……”苏嫫嫫被我突兀的问题惊得满脸发白。
“那好,本宫问你,小灵儿到哪里去了?”
“这……老奴……”苏嫫嫫明显得心虚。
“嫫嫫想必也知道本宫的脾气……”
“这……”苏嫫嫫忽然间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说,“老奴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您要问起,这可不关老奴的事儿呀……”
那张老脸一会儿阴,一会又晴的,比孩子的脸变得还要快。
“说吧……”我淡淡的语气中蕴涵着无上的威慑力。
“禀王妃,殿下他怕再对您不利,才吩咐老奴把小灵儿安排到了浣衣房……还有,殿下恐您又心软,所以……”苏嫫嫫低下了头,可我知道,她的一双浊眼正偷偷窥视着我的神色。
“恩……”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相信她说的都是实话,“还有,府里怎么无缘无故多了个太监?”
“启禀王妃,早些年圣上曾下次裁减宫人,诏凡后宫、乐府、西解、暴室诸如此例被幽逼者,一皆放遣。这个太监就是当时被放遣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只因父母双亡,无家可回,所以一直闷在宫中做粗使。最近听说做错了事,受了责罚,正巧殿下看到,就领回来,说给他点事做做……”
“此人人品可好?”
第二十六章 双纹翠簟铺寒浪(一)
“这个人叫做田丁,因右足微跛,时常遭人讥笑,并没有听说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老奴只是让他打扫下庭院而已。”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萧绎是因为同病相怜,看到身体残疾的人不由生了恻隐之心。
我对于萧绎,哀怜最终战胜了恨意。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看到美丽的女子都会动心,我何必耿耿于怀呢!
只是小灵儿呆在了浣衣房,有些让我难以释怀。当初在嫣然的灵前,我答应了她,要照顾好小灵儿。如今,我的食言会不会遭到天上灵魂的谴责呢?
“奴婢知道您在想什么,依奴婢的主意,您就听之任之吧!”自从上次白花蛇的事件以后,冰儿一直寡言少语,我纵然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博之一笑,心里一直感到有些不快。此刻,她忽然说了这句话,我实在不忍心再辜负了她的好意。
宫里有个地方叫做暴室,犯错的后妃、宫女被关押至此,还要做织洗染练的工作,时常会受到打骂和斥责。王府的规制虽小,但也有类似的地方,那就是浣衣房。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于一些必要的惩戒还是要施行的。
还记得当初明珠一听说让她去浣衣房,曾吓得扑在我的脚边恳求我不要让她去。在那里的女子长久地做粗使的工作,手上很快就会结上厚厚的茧子,严寒之际还会裂开长长的血痕。那个地方,是侍女们最害怕去的地方。
有些心痛,却最终咬了咬牙,说:“好,本宫听你的了。”
冰儿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我也暂时得到了一丝满足和温馨。
不一会儿,等众人都退下,只剩下我和冰儿两个人。
“小姐,您还要须防备身边之人。”
“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是的,小姐。这次奴婢随您入宫,看到了那个袁小姐,虽表面温顺可爱,却是个有心计的人。”,“你也发现了她有可疑之处?”
“奴婢就发现她的眼睛总是围着殿下转,而且听宫女说,她最近总是借故到修容的宫里去,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有,让人盯着苏嫫嫫……”
“嫫嫫她虽然老于世故,倒不至于……”这个冰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有城府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吃了这么多次亏,这个道理您还不知道?您最近不觉得她老人家身上的香气有些过于得浓郁了么?”
“这……哦……”这些天我脑海中全都充满了袁兰芝那妖艳的笑容,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此言有理,这香味最近似乎总是在我身边若有若无。“天,是她……”我恍然间大悟,这苏嫫嫫身上的味道和袁兰芝的味道居然一模一样!
“小姐,奴婢一直感到奇怪的是,您当初识别那天竺香的精明果断都跑到哪儿去了?”
对于冰儿的语气,我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丫头,真的是越来越有心了。
要知道袁兰芝使用的香粉是何等的珍贵,嫫嫫若不是从她那里得来,却又从哪里得来?看来,这袁兰芝的手已经慢慢伸到这里来了。
“哈哈……嫫嫫居然这么容易就倒戈了……”
“小姐,记得您教过奴婢,奴婢这个记住了,”冰儿有些羞涩却很笃定,“这个‘钱’字,是由一个金字和两个戈字组成的,‘钱’就是引起争端的罪魁祸首,金钱的多少,直接决定着人心的险恶程度。”
我满意地笑了,此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在我身边耳熏目染,这丫头还真是有所进益了。
“您还笑呢,您岂能不知什么是利欲熏心?什么是见钱眼开?”冰儿的不满和我的心情成了鲜明的对比。
“哈哈哈,就她袁兰芝会使钱,难道本宫就不会?”我大笑,这些庸俗的女人,也太小瞧我了。
我微微眯着眼睛暗道,嫫嫫,本宫早就说过,这天网恢恢,疏而不露,您以为您的老练真的能掩藏住那狐狸的尾巴吗?到头来,恐怕您老人家是得不偿失呢!
秋风扫在梧桐叶上,叶子上点点斑痕,依然瑟瑟地响动。荷塘里的荷叶已然和梧桐叶子同命相怜,荷叶失去了一汪深碧,只剩下残黄的片片遗憾,正不甘心地挺直了那倔傲的脖颈,不肯轻易地倒下去。
第二十六章 双纹翠簟铺寒浪(二)
我摆了摆手,书房里的侍女都悄然退去。眼疾初愈的他,已经按捺不住要闻闻那笔墨的淡香味了,真是书呆子。
我拖起了衣裙,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旁。房里静静地,唯有侍女们刚刚燃起的那飘在空中悠悠而上旋的一缕缕檀香,昭示着这房中有人的气息。
萧绎大概是太入神了,一点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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