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气结,这苏嫫嫫今晨已经卷着铺盖走了,也未必再有心情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况且她已经老眼昏花,做不得绣活了。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影子——俏儿。难道袁兰芝把本宫的每一个时辰要做什么都算得准准的,她神机妙算啊?不对,好象还有一个人该常用此物,我倒差点把她给忘了。
想到此,我说道:“你们几个把清涟抬回房里医治。明珠,你去请殿下和新王妃到前厅,说本宫有要事相商;还有田丁,今天多亏了你,本宫会重重有赏。”
今天我一定要彻查此事,这清涟是代我受过,今后绝不能亏待了她。倘若要不是她细心的话,第一个上船的是我,那恐怕我今天未必能够活命了。
这个王府,大白天见鬼了,如此咄咄怪事?不过,任她什么样的鬼,我也非要把她揪出来。
第三十二章 叶上初阳干宿雨(一)
在正厅内,有一个檀香炉,正幽幽地散发着它的媚香。我整了整衣襟,端坐在主妇的位置上。
不一会,只见萧绎和袁兰芝一前一后来到这里,初为人妇的袁兰芝,已经失去了少女的淡泊和宁静,代而取之的是一脸的世故和沉着。
“姐姐,这一大早怎么就出了这么多事?”袁兰芝一脸疑惑地问道。
“相必殿下和妹妹已经听说了,看来这好事不出门,坏事要传千里呀!”我的语气中明显地带有不善。
“昭佩,这是怎么回事?”萧绎终于说了句话,可是这声“昭佩”却说得那么客套,那么平淡,我的心仿佛被蚂蚁咬噬了,剩下的只有痛。
“奴婢红英”“奴婢芙蓉”“见过殿下和两位王妃”。
“你们来得真够早呀!”我鼻子一哼,拉下了脸。
红英和芙蓉骤然间脸上布满了恐慌,她们“咚”的一声跪在我面前,“请王妃恕罪!”
“哦,这多日来不见,本宫看红英姑娘更加水灵了……”我此话一出,红英的脸刷得一下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好了,都坐下吧,昭佩,有什么话就说,不要把话题扯远了……”萧绎的眉头已经锁紧了。
我怔了有一下,随即说道:“本宫并非无事生非,而是有人想要本宫的命,本宫如今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萧绎不可置信地瞪着我说,“这个王府有谁这么大的胆子?”
“殿下,昨日您新婚燕尔,昭佩本不该这么早就惊扰殿下,只是今天早上差点要了清涟的命,因此,昭佩不得不说几句,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知道哪一天昭佩的命也会随风而去……”
在众人惊惧的眼光中,我高高地举起了两颗绣花针,“这便是罪魁祸首!”
“天,姐姐,兰芝初来乍到,真的不知会有这样的蹊跷之事,真是太可怕了!”袁兰芝委屈地分辨道。
我目光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妹妹,你怎知道和你无关呢?”
“天,姐姐,这是何意?难道是说兰芝?”袁兰芝一脸无辜状。
“有人看到你的侍女俏儿,一大早就到荷塘边转悠,难道你逃得了干系么?”
“姐姐,冤枉妹妹了。妹妹虽知道这荷塘是殿下为姐姐所建,但心想,采集些露水泡茶喝,想必姐姐不会怪罪吧,因此就没有就经过姐姐的同意,就擅自让俏儿去了……”袁兰芝笑容依旧。
“哈哈哈……妹妹……你果然巧言善辩,姐姐佩服……冰儿……拿来……”
我身后的冰儿不露声色地拿出了那个人偶,此时,袁兰芝仍然在矜持地笑着。
“妹妹,现在正值你新婚大喜,按说姐姐在此时提这些事,实在有些大煞风景,但是人命关天,不得不先立个规矩……”我面色一凛,肃然道。
萧绎在旁沉默不语,我暗自冷笑,今天,我要撕开他心目中的圣女那层虚伪的外衣,让他看一看究竟什么是阴险?什么是恶毒?
“姐姐是针对兰芝吗?兰芝来此只不过一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妹妹,你一个大家闺秀,身处内宫,连这荷塘是因我而建的隐秘之事都能得知,请问,还有什么是你所不能知道的?”
“这……”袁兰芝自觉失言,顿时满脸飞红。
萧绎的目光里是一片混浊,那只残目更加得幽深乌暗。
“可惜妹妹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我顿了顿,接着说道:“苏嫫嫫已经离开王府了……”
此言一出,袁兰芝的樱桃小嘴中不由轻轻的发出“啊”的一声。
果然是一丘之貉,我终于抓住你的把柄了。
我正欲再继续攻破,谁料萧绎脸色一变,厉声说道:“怎么?昭佩,你把苏嫫嫫赶出了王府,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和本王商量就擅自做主?”
听到此话,我腹中一股怨气直冲向喉咙,“殿下之醉卧温柔乡,可还有闲暇理会这等琐事?”
说着,我的双眸直逼向他的一只明目,那目光里渐渐呈现出一层雾气,然而很快就悄然隐去。
他叹了口气,凑近我低语道:“佩儿,我知你是怪我有负于你,可似乎也不必如此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听到这里,我的牙齿紧了,把那个人偶亲自拿到萧绎面前,“殿下请看,到底是昭佩小题大做,还是有人暗自作祟?”
“怎么?人偶?你不是说这是她……”萧绎抬头看向红英,而红英是犹如惊弓之鸟,在众人的眼光中越发得局促不安。
我叹了口气,看着红英,幽幽说道:“这件事原来是我一直误会她了,让她受了这许多委屈……”
红英的玉颜惨白,如获重释,却轻轻喘了口气。
“但是,这一次,她仍是有嫌疑……”我把两颗细长的绣花针轻轻地扎在人偶的身上,“殿下,请看。”
第三十二章 叶上初阳干宿雨(二)
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我挥了挥手,让冰儿拿过来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大家可熟悉?”
“奴婢曾见苏嫫嫫穿过……”芙蓉的记忆忧新。
“恩,”我点头,“大家请看,这件衣服的料子和这个人偶身上的是否一样?”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我知道,我这件事做得非常圆满,非常有说服力。
萧绎仍然没有吭声,脸色却越来越暗下来。
“正如大家所见的,这个人偶身上的料子和这件衣服的料子是来源于一处。而且——”我故意拖长了声音,对袁兰芝粲然一笑,“妹妹想必也是很熟悉的……”
在我的微笑中,袁兰芝的娇颜正在渐渐枯萎,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慌。
“嫫嫫还亲口承认了她不仅从妹妹手里得到了这些赏赐,而且还收受了更大的贿赂,妹妹的出手真是大方……”
“够了,姐姐,有话尽管直说,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袁兰芝一改往日的柔婉,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哈哈哈……外人都道本宫善妒,不容她人,殿下看来,可是如此么?”萧绎的沉默,明显地表明了他在听我说话。
“本宫对苏嫫嫫已经是仁至义尽,殿下想必也清楚了?至于兰芝妹妹到底做了些什么?让她自己向殿下交代吧!一个身处闺阁内苑的女子,居然对我这个湘东王府的事物了如指掌,本宫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了。还有一件事,这绣花针居然是红英常用的那种长针,非一般人所有,因此,她也逃不了干系………”
听到我的话,红英的眼睛里涌出了水晶般的泪珠。
袁兰芝的表情由生硬转为悲哀,既而颓然。“姐姐,你一点儿都不想听兰芝的解释么?”
“想哦,本宫现在最想知道这丧心病狂的事情是谁做的?是谁?有胆子的,敢承认么?”随着怒火的不断升温,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姐姐,今早的事情妹妹确实不知,也许姐姐不信,兰芝可以对天明誓……”
“呵呵,这就是说,那巫蛊的事确实和你有关?可惜嫫嫫老眼昏花,百密一疏,那个人偶连本宫的生辰八字都没有写上……唉……如今却连累了妹妹……”我的语气中全是任谁都能听出来的讥讽。
“砰”地一声巨响,桌上的茶盏颤动了几下,水飞溅了满桌。原来萧绎一拳头敲在了上边。
“你……”他的眼睛瞪着袁兰芝,胸膛一起一伏,显然已经气急。
袁兰芝是何等的机灵,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忽然一下子扑到萧绎脚下,“兰芝纵然有错,也请殿下念及夫妻一场,给兰芝个改过的机会……”
萧绎叹了口气,甩开了袁兰芝的玉臂。这一下,袁兰芝立即神色大变,泪水轰然而出,“兰芝也是情非得已呀……殿下……”
“不要再说了,本王不想再被蒙蔽下去了,这个王府什么时候才有安宁的一天?本王受够了……”
“哇……”忽然听到红英的哭泣声,“王妃,红英没有做……请王妃明查……”
我凄然地一笑,“看来,本宫是永远也找不到真凶了……”
萧绎明显地受到了伤害,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忽然间起身,大步地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袁兰芝匍匐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凄婉的倾诉:“殿下,这是兰芝新婚的第一天呀……”
“这世上的事情有因就有果,心存恶念,必然要受到报应的,妹妹。”
袁兰芝忽然转身对着我,完全没有往日的贤淑风范,她恶狠狠地用那双杏眼瞪着我,“徐昭佩,纵然我有诸多的不是,你也没有必要斩尽杀绝,一点后路都不给我留吧………你真狠……真狠……
“当你恶毒地诅咒本宫的时候,可曾想过,你的心肠是否比蛇蝎还要毒?哈哈哈……”我大笑着,亦拂袖而去。
可怜的红英只剩下不停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那凌乱的碎发随着晃动的头散开了,如瀑如云的秀发在众人眼里,仿佛是罪恶的源泉,没有光芒万丈,只有一团丑恶。
萧绎的离去,是这里的每一个女人心里永远的痛。我自知随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淡,他离开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同时,也离我越来越远了。
身后还残留着袁兰芝不甘的挣扎声:“俏儿,收拾一下,随我进宫……”
她背后永远有坚定的护身符,我知道她不怕。我呢,虽然没有得到过宠爱,但我更清楚,我也不怕,只要把心横过来,那就没有翻不过去的陡崖。
我知道,让一个人受到的最大的惩罚,并不是让她饱受身体的痛苦。而是莫过于让她永远承受心灵的煎熬,让她夜不成寐,让她度日如年……
盛夏的荷花,沐在水中,衬着荷叶的悠然,慢慢地低头,轻抚碧钗,以水为镜,孤芳自赏,自得其乐。
湘东王府的众多女子,却在愁苦中,冷冷地独对空枕寒衾,枉为了一个“情”字,品尝着苦涩的滋味。
第三十三章 翠云队仗绛霞衣(一)
我只记得,我忽地转头,对着红英说道:“过去一直冤枉了你,本宫深感不安,如此,在没有确凿的证据面前,是不会处置你的,你尽可放心。只是……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为了以示公允,本宫自不好亲近你,你便好自为之罢了。倘若有什么想对本宫说的,就说出来也好……”
魏武帝曹操说过:“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话想起来,似乎觉得有些极端和自私,因此我不想让自己落下仗势欺人的口实。
我给了她反省的机会,希望有一天她能够亲口告诉我,她都做了些什么。那我便仁尽义至了,希望从此在夜深人静时,再也不会从噩梦中惊起一身香汗,那滋味真的不能忍受。
可是从红英惶惑的眼神中,我分明读过了两个字:清白。
我不知道,这作祟的人究竟是谁?袁兰芝依仗苏嫫嫫做些事可以想象,但若说真的能只手遮天,能做得这么到位,似乎也不可能……我的身边毕竟不是谁都能随时近前的。
“王妃,新王妃真的带人要走呢!”明珠急切地来回禀道。
我没有任何反应,只顾低头看我室内的盆栽莲花。
田丁新为我移植了一株新的品种,叫做一品莲。这莲花一本生三萼,花头瓣化为三个头,作品字形排列,极其特别。父皇曾在宫里亲自游玩观赏,甚是欢心。
我郁郁而笑,这莲花都能花成“品”字,却是为何,这活生生的人,倒看不清真正的人品了。
“她不会走的,她不会因小失大……”我笃定地说。
“小姐,真让您猜到了,她站在庭院中半晌,又折头回来了。”这时,冰儿正好进来回禀。
我继续低头看那微笑着的一品莲,是黄色的,很难得的淡黄色。这莲花本来就是以白和黄为上品。
“冰儿姐姐,新王妃倘若进了宫哭诉一番,那咱们王妃岂不是又要受责?”明珠仿佛松了口气。
“明珠,咱们王妃说了,她不敢,她不会让自己冒着被废的危险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冰儿说道。
“是,这后宫最忌讳的就是巫蛊之术,若说惩罚,恐怕这妃位都会被废了呢!咱们王妃受些责备倒还好说,但众目睽睽之下,贵嫔想必也不能偏袒于她,她若真去说了,恐怕……”
“冰儿姐姐,原来如此,还是咱们王妃想得深远……”
“总之,咱们这一仗是打胜了,”冰儿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咱们王妃太仁慈了,不会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杀灭了她的威风……”
“好了,不要再说了,去把田丁叫来。”我之所以不去追究,因为我内心深处,有一点可怜的希望,希望我的夫君能够懂得我为了他所做的牺牲,能够挽回他的心,这些,又有谁能懂得?
不一会儿,田丁来了。他的衣冠不算整齐,脚上还依稀溅着几个泥点子。
他满头大汗,手里却捧着一盆莲花。
这莲花一枝荷梗上并头生两朵莲花,正灼灼绽放。
“你……”我有些惊愕了。
“启禀王妃,奴才抖着胆子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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