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招的顺序,时机,选择,以及以剑招成势。”苟寒食对他耐心讲解道。
听着这句话,关飞白想起青藤宴上自己与落落殿下那次试剑,默默点头。
梁半湖望向林畔,带着些许稚嫩的脸上满是自信平静,说道:“陈长生这时候肯定在给他出主意。”
“不错。”
苟寒食看着他说道:“陈长生一定会想办法让唐棠凭剑招凝势,最后再用出奇不意的方法,强行寻找胜机,先前说过,唐棠最了不起的地方便是那股疯狂的狠劲,所以我想,他凝势之后的那记剑招应该不会是汶水三式,因为那三招虽然强大,但不够狠。”
梁半湖若有所思,开始回忆在离山剑堂里看过的那些剑卷。
关飞白想了想,发现如果真如师兄猜想的这般,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应对,如果换作自己登场与唐棠战,大概只能凭借真元硬打。
“硬打吧。”苟寒食看着梁半湖说道。
梁半湖有些不解,关飞白更是吃惊,心想难道这不是最笨的法子吗?
第149章 万万没想到
关飞白万万没想到师兄居然会建议硬打,这种自己都能想出来的对战策略好在何处?
苟寒食没有理他,看着梁半湖说道:“不要管他用的是真招还是假招,为我们不需要见招破招,你和他直接换招。”
关飞白精于剑道,很明确所谓以招换招,最终便是以伤换伤,心想梁师弟明明比唐三十六那个家伙强,何至于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法?
苟寒食看梁半湖低头不语,知道师弟们都有些不解,平静解释道:“唐棠不如你,所以陈长生要帮助他以奇制胜,而你比唐棠强,就不能走奇诡之道,就是应该用最简单甚至最愚笨的方法,去获得一场最寻常的胜利。”
他站起身来,接过七间递过来的手帕把脸擦干净,望向林畔剑眉将飞的唐三十六,说道:“为什么要硬打?因为这个家伙发起狠来真的有些过分,以招换招肯定会付出受伤的代价,但这应该是战胜他代价最小的一种方法。”
梁半湖想了想,说道:“师兄,我明白了。”
洗尘楼的门缓缓开启,槐院少年书生钟会轻而易举地战胜了自己的对手,走了出来。令他有些不愉快的是,楼外考生们的视线依然没有转向自己,还是看着那两个地方,甚至比先前更热切,因为梁半湖和唐三十六都已经站起身来。
没有过多程序,梁半湖和唐三十六向那位离宫教士行礼后,便一前一后走进洗尘楼里。
看着紧闭的木门,考生们的神情非常专注,场间一片寂静。
大朝试对战第二轮至此已经举起了十余场,除了狼族少年折袖与苏墨虞那场,便是这场对战双方的实力最强,这场甚至比折袖苏墨虞那场更加受人关注,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参加这场对战的除了梁半湖和唐三十六,还有另外两个人。
那两个人不会登场,发挥的作用却不弱于亲自下场,就像青藤宴最后那夜一样。
世间有些人,可以通过学识以及思考能力,通过指导直接改变一场战斗的结局,这种人在与魔族对抗的前线就是军师,在绝大多数学院宗派里是那些德高望重的教授或是长老,只有离山剑宗和国教学院这两个地方,扮演这种角色的是两名学生。
今日大朝试,各宗派山门的师长都不能进行考场,很多人非常羡慕离山剑宗和国教学院的考生。正是因为他们有苟寒食和陈长生可以做现场指导,这两个人都有能力,现场解决很多问题,改变很多事情。
……
……
时间缓慢地流逝,洗尘楼内依然一片安静。
陈长生神情不变,双手却握的越来越紧,感觉越来越不好,因为太安静了。
忽然间,碧蓝的天空里出现一道红火的颜色,这抹颜色来自于洗尘楼内剑光的投影,看着非常温暖,温暖的背后却又隐藏着炽烈的凶险。
红霞满天,美不胜收。
汶水三式,晚云收!
楼外响起一片惊呼,唐三十六的剑势,竟然突破了学宫的禁制,出现在洗尘楼的上空,落入所有人的眼帘!
苟寒食抬头看着那片晚霞,沉默不语,发现唐三十六在国教学院这些天的进步,竟比所有人想象的更要大。
陈长生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因为按照事前的规划,今日不应该有红霞满天。
或者,是唐三十六发狠了,但这说明什么?此时依然沉默无声的梁半湖,竟能逼着他提前发狠,意味着梁半湖犹有余力,而且不知如何,竟是让唐三十六没有能够把前面的十余记剑招连贯成剑势!
楼外再次响起一片惊呼与赞叹之声。
满天的红霞骤然变得明亮无比,小溪被照亮,水畔仿佛生出无数株红枫。
夕阳挂!紧接着,一川枫!
唐三十六的剑意,竟然播洒的如此之远,能够影响到楼外的环境,作为尚未通幽的少年郎,已经足够他骄傲。
然而,陈长生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因为直至此时,他还没有看到梁半湖的剑,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看到。
忽然间,晚霞骤敛,红枫虚化,一道极淡极柔,平和至极的剑意,在洗尘楼上空拂过。
剑意如水,就像清水,无数顷清澈的湖水,把天空洗了一遍。
无论晚霞还是落日或是红枫,尽数被洗的干干净净,提醒人们,先前那些颜色都不是真实的,是被人执剑为笔画上去,既然是画的,便用了颜料,只要是颜料,便能被水洗去,只要那些水足够多,足够清。
半湖清水,可以濯足,更可以濯缨,还能把这片天洗的干干净净,露出原本碧蓝的颜色。
洗尘楼外,无数考生仰首望天,没有惊呼,沉默不语。
无论晚霞还是洗天的湖水,都是楼内那两名少年的剑意在小世界里的反射。
真的好强。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回复平静,望向远处溪边的苟寒食,点头致意。
苟寒食点头回礼。
洗尘楼的大门开启,梁半湖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一步,唐三十六也随之走了出来。
大概便是这一步的差距。
二人的身上都带着伤,衣衫上剑痕清晰。
考官赞赏看了两人一眼,说道:“离山剑宗,梁半湖胜。”
梁半湖与唐三十六对揖行礼,然后走下石阶,向林畔和溪边各自走去。
……
……
唐三十六很疲惫,可能是这个原因,所以他不想说话。
他走回林畔,坐到地面上,靠着一株白扬树,闭上了眼睛。
陈长生给他喂药的时候,他也只是张了张嘴,依然不肯睁开眼睛。
轩辕破走到他身边,蹲下看着他,满是淡青胡茬却又很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说道:“你说说话啊。”
唐三十六闭着眼睛,不肯理他。
轩辕破有些着急,望向陈长生说道:“他没事儿吧?”
陈长生说道:“可能被梁半湖伤的有些重,需要休息,我们不要打扰他了。”
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尤其是对于少年阶段的男人们来说,当很多人想关心你的时候,你会很抗拒这种关心,不想理会对方,而当那些关心你的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你便会开始提前感到孤单,有些不安。
唐三十六睁开眼睛,看着陈长生恼火说道:“什么叫伤的有些重?我哪儿伤了我?”
落落指着他院服上那些被剑撕开的裂口,又指了指他脸上那道浅浅的血线。
“这就叫重吗?你没看梁半湖那家伙,腿都险些被我砍断了!”
唐三十六羞恼说道:“我就是有些困!我就是想靠着树躺会儿!你们别来烦我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闭上眼睛。
陈长生知道这个家伙向来心高气傲,结果大朝试对战第二轮就输了,肯定非常不好受。
但他不能看着这个家伙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他一直认为这样是在浪费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所有负面情绪,都应该被瞬间击败或者说抛弃。
“你差钱吗?”他看着唐三十六问道。
唐三十六闭着眼睛,冷笑应道:“你见过比我更有钱的人?”
陈长生又问道:“文试成绩应该还行吧?综合起来能进三甲吗?”
唐三十六睁眼看着他,问道:“进三甲问题应该不大,问题是你问这个干嘛?”
陈长生看着他认真说道:“能进三甲,就能观天书,而且你又不差钱,青矅十三司和圣女峰的那些师妹们都喜欢你,那你还想要什么呢?”
唐三十六觉得这个问题似乎隐有所指,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问道:“首榜首名?”
陈长生没好气说道:“那是我的。”
唐三十六笑骂道:“你可真不要脸。”
这时候他才确信,陈长生不是准备给自己上人生这堂大课,只是想开解一下自己,而且确实有效,至少他不想闭着眼睛装睡了。
“讲讲。”落落在旁边说道。
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万万没想到,梁半湖居然会打的这么蠢。”
落落和轩辕破没有听明白,陈长生却明白了。
梁半湖的实力本就在唐三十六之上,唐三十六和陈长生只能走出奇制胜的路数,试图用对方万万想不到的方法,给大朝试一个惊喜。
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梁半湖竟是用了最简单的一种方法来应对,想不到?不,他根本什么都不想。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蠢笨的打法。”
唐三十六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你替我想的那些剑招,他根本没想着破,一个劲儿的对攻,傻不拉叽的,毫无美感……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很有用,前面的十几招用倒是用的,但完全连贯不起来,断断续续,弄的我非常不舒服,最后根本没机会用你想的那三记怪招,我只能用汶水三式搏一把。”
“他撑住了,所以我输了。”
陈长生能够想到,参加大朝试的所有人都能想到,梁半湖的对战策略里肯定有苟寒食的很多智慧。
如果说青藤宴上,陈长生与苟寒食可以算是平分秋色,那么在今天唐三十六与梁半湖的对战中,他败的很彻底。
他对唐三十六说道:“抱歉。”
唐三十六沉默了会儿,说道:“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道歉,如果我比梁半湖强,那么就该苟寒食头疼,你可以更从容地去破他,终究还是因为我实力不济的缘故,说起来,我让你头疼,我才应该是道歉的那个人。”
轩辕破在一旁诚实说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那就说些你能懂的。”
唐三十六笑了笑,然后看着陈长生平静说道:“输了两场了,不能再输了。”
他们对话的时候,对战还在继续进行,又结束了两场。
马上就要轮到陈长生登场比试。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这场我能赢。”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向洗尘楼走去。
第150章 崖畔
大朝试对战第二轮已经进入到后半段,在最引人注目的离山剑宗与国教学院的两场对决中,国教学院一场弃权,一场败,离山剑宗可以说把在青藤宴上丢的颜面尽数找了回来,国教学院则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虽然说对战不是团队战,大朝试最终只会按照个人成绩排名,但年轻的考生们终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论是在世人的眼光还是自我的认知中,他们的成绩便代表着他们所属学院或宗派的荣誉。
国教学院第三个出场的是陈长生。因为国教学院公认最强的落落殿下,遇到了已经通幽的天海胜雪,被绝大多数人认为毫无胜算,那么国教学院如果不想在对战第二轮里全军覆没,便要看陈长生能不能过这一关。
虽然他在对战第一轮里胜了那名黄山谷弟子,依然没有人看好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国教学院四名学生当中实力最弱的那个,现在连唐三十六都输了,他又如何能够避免失败?奇迹?如果经常发生,那就不再是奇迹,而是有问题。
没有人看好陈长生的第二原因便是今天大朝试对战第二轮的抽签有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有人在抽签里做了手脚。
陈长生这一轮的对手是槐院书生霍光。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最好的选择,不是陈长生最好的选择,而是那些想让陈长生失败的人的最好的选择。
从圣后娘娘到贩夫走卒,从远在妖域的白帝夫妇到京都里的说书艺人,中土大陆所有人都关注着京都举行的大朝试,随着青藤宴上与徐有容的婚约昭告天下,又随着主教大人替他发出要拿首榜首名的宣告,无数双目光都注视着陈长生。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打压国教学院和陈长生的那些人,便必须做的更加谨慎小心,至少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问题。如果第二轮就让陈长生抽签遇到苟寒食,谁都会知道有鬼,不说教枢处会不会把桌子掀翻,京都里的那些说书艺人桌上的响板,肯定会多响很多次。
槐院书生霍光,是最好的对象。
这名年轻书生一直在槐院里安心读书,没有出院历练,所以始终没有上青云榜,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似乎很弱。
事实上,槐院无弱者,霍光更是槐院的重点培养对象,准备在大朝试上一鸣惊人,陈长生又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
……
林畔的气氛有些低沉。
唐三十六靠着白杨树,看着陈长生的背影,忽然说道:“打不赢就撤吧,别出事儿。”
先前他对陈长生说不能再输了,是因为他知道陈长生因为某种原因,一定要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既然如此,当然不能输,然而此时想着即便他再次莫名其妙地胜了那名槐院书生,最终也不可能是天海胜雪、苟寒食这些人的对手,便想收回刚说的话。
在他看来,陈长生还很年轻,还有很多岁月,以他的天赋与学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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