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民众也随之来到百花巷深处,场面一片热闹,不时听到有人在喊恭喜陈榜首之类的话,又有很多惊奇的议论声。
那些议论声不是针对陈长生,而是针对此时的国教学院院门。
陈长生等人走下马车,看着院门,有些怔然,心想这是怎么了?
去年那场落着秋雨的清晨里,天海家一匹血统优良的战马,倒在水泊里奄奄一息,不停喷着血沫,国教学院的院门被撞的残破不堪,如同废墟。
从那天开始,国教学院的院门便一直保持着这个模样,没有修理,就连最基本的清理工作都没有作,越发荒败,如果不是金玉律每天抱着茶壶,躺在竹椅上,谁都看不出来,这里原来竟有一座院门。
这是主教大人看重的国教学院与以教宗大人为首的国教新派势力的较量,也是忠于陈氏皇族的旧人们与天海家之间的较量,这种较量的层次很高,最终落于地面,却是一场带着孩子气的争斗。
大概是因为国教学院里的三个少年都还很小,而且他们没有把这件事情想的太复杂,他们只知道院门是被天海家撞破的,那么就该你们修。
天海家自然不会修,那代表着认输与低头。国教学院也没有修,就让这座破烂的院门杵在全京都人的眼前,直至让破院门变成了京都著名的新风景争的便是这口气,自然谁都不会先咽下去。
然而此时,原本破烂的院门处围着十余名穿着朝廷常服的匠师,还有很多名贵的梁木与看着便知不凡的玉石材料被堆放在门侧的空地上,看情形竟似有人准备修院门,难怪民众们议论纷纷,很是吃惊。
负责主持修理院门工作的那位老管事,没有与陈长生等人朝面,而是按照吩咐,对围观的民众大声说着自己这些人要做些什么。
天海家要替国教学院修院门?
还是一座白玉院门!
难道天海家真的认输了?这怎么可能?
……
……
在无数民众的目光相送下,陈长生等人走进了国教学院,金玉律如以往那般,在门房里烧火煮茶,然后端了把竹躺椅,在院门前靠好,对那些正在紧张地进行测量工作的匠师们说了声不要打扰自己,便开始享受夜色。
池塘边的榕树下,草坪才被初春染绿了一点点,陈长生三人向藏书馆方向走去,轩辕破问晚上吃什么,虽说盐肉好吃,会不会太咸?唐三十六说这是什么日子,还管得那么多,这些天我嘴都快淡出只鸟来了。说话音,林里扑棱朴棱飞数一群野鸟,向百草园方向飞去。
藏书馆的灯被点亮了,有些昏黄,非常温暖,国教学院一如往常,有些单调,非常平静,哪怕刚刚大朝试结束,他们遇到了那么多事,做成了那么多事,无论是这座学院还是三个少年,都没有什么变化。
陈长生望向唐三十六,说出回到国教学院后的第一句话:“折袖到哪里去了?汶水剑你有没有拣回来?”
“你不问我还险些忘了,你和苟寒食这场是怎么打的?怎么把我的剑给弄飞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不要老盯着我的腰看好吗?这么清楚,就是没有……辛教士说落到一处禁制里了,过两天给我送回来。”
唐三十六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说道:“折袖伤好了些就爬了起来,不顾我和落落殿下的劝说,直接离开了学宫,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按他的性格,肯定会来找你,只是不知道何时。”
他接着望向陈长生问道:“你和苟寒食究竟是怎么打的?你真的通幽了?就算通幽了,你也没道理能赢啊!话说,你真的通幽了?”
一句话里问了两遍通幽。
唐三十六盯着陈长生,眼睛亮的像是星星一样,通幽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要比陈长生拿了大朝试首榜首名,更令他震撼和羡慕。
不止是他,但凡在青云榜前列的那些少年天才,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尽早而且平安地迈过那道门槛。
陈长生想说自己也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忽听着藏书馆外的院门方向传来响声,不由神情微异。
轩辕破推门而出,去看情况,过了会儿时间回到藏书馆,摸着脑袋,有些不解说道:“他们开始修门了。”
“这么着急?”唐三十六挑眉说道:“天海家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被这么一打岔,陈长生也忘了要说些什么,想着在学宫里,天海胜雪对上落落时主动认输,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窗外忽然落下一场雨。
淅淅沥沥的初春寒雨,落在窗户上,没有声音,只有湿意。
陈长生想起今日洗尘楼落的那数场秋雨,更加沉默。
那些秋雨,是教宗大人的手段。
只是,教宗大人为什么会救自己?不要说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就算不是,教宗大人当年亲手覆灭国教学院,为何现在却要为国教学院出手?
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因为发现事情越来越复杂。
大朝试结束的晚,回到国教学院晚,轩辕破做的晚饭难免有些简单,就着三片糖渍的盐肉,吃了三碗茶水泡饭,陈长生便觉得饱了,然后便觉得困意与倦意难以抑止地占据全副身躯,再难安坐。
“早些歇了吧。”他起身说道。
唐三十六对今夜的伙食极不满意,一面吃着一面不停地叨咕着什么,见他准备离开,更加不满意,说道:“就这样?”
陈长生有些不解,问道:“不然要怎样?”
“拜托!你今天刚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把所有看不起你的人的脸都抽了个痛快,能不能表现的不要这么平静?”
唐三十六喊道:“不是提前就说好了,今夜咱们吃些不如何养生的食物,然后再大醉一场?如果要舞伎,我喊一声便给你凑十几个班子!”
陈长生有些为难。他明白在这样的时候,确实应该做些事情庆贺一番,如此才算正常人,只是刚刚吃了三片糖渍盐肉,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让步,大醉这种事情,实在是还没有办法接受。
他看了看窗外,只见寒雪渐散,星辰渐显,天时已晚,回头望向唐三十六说道:“后天,不,应该是明天,陪你……喝两杯?”
那是大朝试正式放榜的日子。
……
……
(今天就窝在酒店里,没去啥景点,居然这时候就写出来了,这感觉真是有些陌生啊……今天感觉不像前几天那么累了,呆会儿吃完饭后,看要不要去市区逛逛,大家明天见,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旅游开心。)
第184章 一夜之间,万人之前
“后天?因为那天放榜?我可不认为那有多么重要,谁还能把你的首榜首名夺了不成?”唐三十六看着他嘲笑说道。
忽然间,他因为话里那四个字沉默了下来,看着陈长生说道:“是啊,你现在已经是首榜首名了……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没有办法看好你,哪怕你和苟寒食最后一起走进洗尘楼,我依然不认为你真能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没想到你最后却真的做到了。”
他伸出右手,落在陈长生的肩上,微微用力,说道:“了不起。”藏书馆里一片安静,轩辕破没有说话,看着陈长生的眼神,却在说着一样的话。
“辛苦你了。”
陈长生看着唐三十六认真说道,转头望向轩辕破说道:“辛苦大家了。”
这个大家包括轩辕破,包括金玉律,自然也少不了落落。没有这些人,他就算再如何努力,又如何能够创造这样的奇迹?
……
……
离开藏书馆,回到小楼唐三十六和轩辕破应该在喝米酒,陈长生躺在木桶里,一边享受着热水的滚烫,一面想着那边的热闹。
落落和她的族人搬离百草园后,这扇新修的木门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启过,他把洗澡用的木桶重新搬了回来。
无论初春还是寒冬落雪,在露天的环境下泡澡,总是很美的享受,也是他在西宁镇旧庙外的温泉里养成的生活习惯。
他双手搁在桶沿,视线越过小楼的小楼顶,落在夜穹上,看着那片浩瀚的星海,感知着那颗遥远的小红星,觉得非常宁静愉悦。
天上有无数颗星星,知道其中有一颗完全地、平静地、沉默而肯定地属于自己,和自己是唯一的彼此,这让他感觉很好。
在绝望的深渊里沉默地前行,没有同伴,没有手杖,看不到阳光,却不曾停下脚步,终于走出迷雾,看到了希望,这让他感觉更好。
在星光下,陈长生犹有稚意的脸上,露出真挚的微笑。
同样在星光下,在国教学院院墙的那边,在树林的梢头,在皇城的深处,有座孤远清旷的楼阁,仿佛离世而存,正是凌烟阁。
看着遥远的凌烟阁,陈长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回复平静,在心里默默说道,马上就要见到你了,希望能够相见愉快。
至此时,洗尘楼里那数场秋意背后隐藏的意味,国教新旧两派势力的对峙与国教学完的关系,苍老的主教大人究竟在想什么,对于他来说,都变成了非常不重要的事情,他不再考虑那些,甚至没有再想那些事。
生死之外皆是寻常事,或者小事。
第二天清晨,陈长生依然五时准点醒来,按照既定的生活规律作息,起床后不顾宿醉的唐三十六连呼头疼,也不理轩辕破鼾声如雷,把两个人从床上拖起来拉到餐桌上,从锅里盛出小米粥和咸菜,搁到两人身前的碗里。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昨夜饮乐之后,此时很是困顿不堪,然则闻到咸菜的香味,看着澄黄的小米粥,食欲忽然回来了,埋首呼噜噜地吃着。
没多时,金玉律走了进来。
陈长生三人有些吃惊,要知道这几个月里,金长史向来自己在门房处吃香的喝辣地,极少参加国教学院的三餐。
“不要误会,我对没肉的吃食依然不感兴趣。”
金玉律笑呵呵说道。轩辕破闻言连连点头,同为妖族,他对长史大人这句话极有同感,只是对着陈长生敢怒而不敢言。
陈长生起身,盛了碗小米粥送到金玉律手里,问道:“出什么事了?”
金玉律把手里的一叠东西递给他,端起小米粥一气饮尽,然后说道:“打清早开始,就没消停过,你自己看看该怎么处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院门处走去。
陈长生接过那叠东西,随意翻了翻,看着上面那些字迹与人名,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接着又生出很多疑惑不解。
那厚厚一叠全部是名帖和礼单有陈留王送来的礼单,有教枢处几位红衣教士的礼物,辛教士甚至私人送了份厚重的礼物过来,有数位朝中大臣送来了名帖,其中一份名帖竟然是薛醒川的,当陈长生翻到最下面的时候,甚至还看到了除了教枢处之外其余几座圣堂的礼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长生很是不解,唐三十六在看过那叠名帖与礼单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三人走到院门处,想要请教一下金玉律,却只见院门处人声鼎沸,无数工匠不停忙碌,不过短短一夜时间,一座玉石为质的院门,便已经初见雏形,不由无语。
陈长生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远不足以带来这些变化,一夜之间,京都对国教学院的态度便截然不同,必然有些问题。
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陈长生三人没有离开国教学院,像以往一样,坐在藏书馆里读书修行,讨论回顾了一番大朝试里的细节。
尤其是最后与苟寒食对战的细节。
如何通幽?陈长生不知所以然,但还是想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唐三十六和轩辕破,希望为他们将来破境入通幽提供一些帮助。
除此之外,这一天的生活没有任何特殊,只是陈长生偶尔会望向院门或者池塘那边安静的院墙,以为下一刻折袖会出现,但始终没有。
一天过去,再过一夜,便到了大朝试正式放榜的时候。
大朝试放榜不在离宫,而是在大明宫前的广场上,今日碧空万里无云,阳光不停洒落,将初春的寒意尽数驱数,气温就如场间的气氛一般热烈。
外围卖板凳与瓜子茶水的摊贩,自然还是最忙碌的人,维持秩序的军士与衙役,依然还是最辛苦的人,只有嗑着瓜子,不时还与相熟的军士聊两句的民众是最幸福的人,能看热闹而不用操心什么,当然是幸福的事。
大明宫前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京都民众和自外郡赶来的游客们,黑压压的到处都是,脸上写满了兴奋的神情。
一名穿着朱红色朝服的礼官,站在广场北面的石阶上,手里捧着一卷帛书,高声宣读着今年大朝试三甲的名单。
在他的身前身后,共有十六位黑衣力士,拿着响鞭随侍。每当这名礼官报出一个名字,十六位力士便会整齐划一地挥动皮鞭,让脆亮的破空声响彻整座广场,压倒人群的议论声,趁着那片刻的安静,石阶上方廊后的宫廷乐师会演奏一段乐曲,以为庆贺。
很简单甚至有些单调的程序,但因为大朝试的特殊地位以及场间气氛使然而显得特别热闹,宣榜一人后是鞭声,鞭声之后是乐声,最终响彻大明宫前广场的,依然还是如雷般的喝彩声。
礼官报一人名,便有喝彩声冲天而起,在殿侧待着的考生,整理衣衫,依足礼数,来到殿前,接受民众的祝贺与大周朝廷的嘉奖。
大朝试共取四十三人,那些考生依次来到殿前,神情各异,大部分考生喜不自胜,有的考生神情傲然,一脸的理所当然的,有的考生平静如常,有的考生紧张不安,有的考生则显得有些落寞,对自己的名次大为不满。
苏墨虞虽然在对战里早早便被折袖淘汰,但他的文试成绩非常好,最后是险之又险地进入了大朝试三甲,极幸运地排在了三甲的榜尾,对此他有些感慨,但没有表现出什么,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像他这样声名在外的考生,绝大多数都进入了三甲,很少有意外发生,除了折袖文试没有成绩,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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