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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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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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声音在草舍破烂的篱笆外响起,那人的语速很慢,语调没有什么明显的起伏,听上去就像是一首无趣的曲子。

    陈长生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站在篱笆墙外,那少年很瘦,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看着很是漠然,就像他那双淡眉一样。

    正是狼族少年幹夫折袖。

    陈长生知道以折袖在北疆立下的军功,可以很轻易地折算成进入天书陵的资格,只是他在国教学院等了对方数日对方都没有出现,此时却和大朝试三甲的考生们一道来到天书陵,不免还是有些意外。

    他对着篱笆墙外的少年揖手,想了想后说道:“听曲子看戏看小说,其实很多人不都在浪费生命?我也很想想这种感觉。”

    “但你……不是这种人。”折袖隔着篱笆墙看着他说道,声音依然有些干涩别扭,却非常肯定,不容质疑。

    陈长生默然,过了会儿后说道:“我有些事情始终想不明白,在那之前我暂时不想做什么,至少今天不想做什么。”

    他和折袖只是在大朝试里见过,并不熟悉,而且他对这个狼族少年的第一印象便是此人极其危险,非常警惕,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在夜色笼罩天书陵的时刻,他忽然觉得这个狼族少年或者能够理解自己的困惑,或者是因为漫天风雪的残酷或者是与这名少年相关的传闻。

    “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情吗?”他看着折袖认真问道。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向同龄人询问有关生死、似乎显得很哲学的问题,在京都那些学院里,他绝对会被人嘲笑一番。

    折袖不是普通少年,所以他没有嘲笑陈长生,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经过一番非常认真的思考之后,才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活着,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在风雪漫天的北疆,活着是很艰难的事情,一个自幼便被逐出部落的杂血狼崽子,想要活下去更是困难,折袖拼命地活了下来,为了生存做了无数冷血的事情,但他却不认为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个答案有些令人吃惊。

    陈长生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谢谢。”

    折袖在篱笆墙外说道:“不客气。”

    陈长生问道:“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折袖说道:“清醒的活着,或者清醒的死去。”

    便在这时,草舍前方响起一声吱呀,篱笆墙被推开一道口子,一名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竟看不出多大年龄,垂落的头发里隐约能够看到一双明亮而干净的眼睛。那男人看着站在篱笆墙两边的这两名少年,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最终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问出口。

    篱笆墙内外一片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

    ……

    ……

    (两小儿没辩日,非要辩死活……拼死拼活,终于把这章写出来了,陈长生丫这算是青春期心理问题。)

第204章 心血来潮

    那男人转身进了草屋,看着被打扫干净的地面与桌椅,沉默了片刻,然后闻着香味,找到了刚刚蒸熟的米饭和咸鱼,然后看到了摆在灶台上的那盆青菜,他用手撩起眼前的乱发,回头望向陈长生,却没有说话。

    陈长生猜到这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应该便是这间草屋的主人,走上前去,拿起先前便已经准备好的一块猪皮,在烧热的铁锅上抹了抹,便把青菜倒了进去,挥动锅铲,随着滋拉拉的一阵碎响,不多时菜便炒熟了。

    青菜盛进盘里,因为没有什么油,闻着不如何香,看着也没有什么好卖相,不过陈长生吃饭向来讲究少油少盐,在西宁镇的时候经常白水煮菜,所以并不觉得不妥,接着,他把蒸熟的咸鱼切成段,搁了些葱丝,又开始盛饭。

    冒着热气的白米饭搁到桌上,那名男子毫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开始吃饭,陈长生又给自己盛了碗饭,回头却发现桌边又多了一个人,折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篱笆那边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楚。

    陈长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把碗搁到他的身前,又开始去盛第三碗米饭。

    青菜不多,三两筷子便挑完了,咸鱼真的很咸,非常下饭,只不过就像唐三十六在大朝试时对折袖说过的那样,陈长生和折袖吃饭的速度都很缓慢,他们还在吃第一碗饭的时候,那名男子已经吃完了四碗米饭,搁了筷子。

    陈长生泡了杯茶,递给此人。

    折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那名男子喝了口茶,满意地揉了揉肚子,发出一声很不雅的饱嗝。

    三个人始终没有说话,这顿饭吃的很是安静,气氛很是诡异。

    陈长生和折袖几乎同时吃完,折袖站起身来,开始收拾碗筷,烧水洗碗,陈长生看着这幕画面,想了想,没有与他去争,又去倒了两碗茶。

    折袖洗完碗后,把湿了的手在衣服前襟上随意擦了擦,坐回桌边,端起自己的茶碗,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望着陈长生说道:“你还欠我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看那名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一眼,仿佛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陈长生说道:“我知道,这几天一直在国教学院等着你过来拿。”

    “钱已经够了,唐棠出的价很大方。”

    折袖看着碗里的最后那点残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陈长生说道:“你说,如果能帮我肯定帮。”

    大朝试对战的时候,唐三十六代表国教学院与这名狼族少年搭成了一个合作的协议,在其后的对战过程中,折袖很坚定地执行了那个协议,尤其是与苟寒食的那一场战斗打的快要天荒地老,陈长生能够拿到首榜首名,有他的很大贡献。

    折袖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说道:“我的经脉有些问题。”

    陈长生其实已经猜到折袖要自己帮他做些什么,闻言并不吃惊,问道:“你确认我可以帮你?”

    “你能帮落落殿下,便有可能帮到我,虽然只是可能。”折袖说道。

    妖族与人类联姻生出的后代,血脉融合往往会出现问题,有可能会生出一个天才,也有很大机率会生出废物,而即便是那些血脉天赋不错的后代,身体里往往也隐藏着些很凶险的问题,落落因为父母两系的血脉太强大,所以问题比较好解决,而折袖却没有这么幸运。

    他的经脉问题不仅会影响到修行,最可怕的是,会影响到他的心志,甚至威胁到生命。

    “发病的时候,会很痛苦,最严重的时候,会让我失去理智,准确来说,就是会发疯。我不知道自己发疯后会做什么,可能会到处乱杀人,不然部落也不会在我那么小的时候,便把我赶走。”

    折袖神情漠然说着,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陈长生这才明白,为什么先前在篱笆那头折袖会说,清醒的活着或者死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想了很长时间,说道:“最大的可能应该是与识海相连的经脉出了问题,有些畸形。”

    因为自身经脉断裂的缘故,他一直在道藏典籍里寻找相关的知识,对此进行了很长时间的研究,说起经脉相关的问题,很少有人比他这方面的学识更丰富,后来在国教学院里对落落和轩辕破进行指导,实际经验也变得非常丰富,此时听折袖说完自己的情况,他很快便确认了问题所在。

    折袖没有看到希望后的激动,面无表情说道:“天机阁也是这么说的。”

    陈长生看着他,想了想后问道:“你想治成什么样?”

    “能活的久些,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要保证自己一直清醒,清醒的活着或者死去,只要清醒就行。”

    折袖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浑浑噩噩地活着,不知道自己活着地活着,像条狗一样地活着。”

    他是孤单而骄傲的狼,行千里吃肉,不肯吃屎。

    “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会努力想些办法。”

    陈长生说道,然后伸手开始替折袖把脉。

    他的食指与中指并列,如两把长短不一的剑,轻轻地搁在折袖的脉关上,就像搁在陈列兵器的架子上,似乎很随意,实际上很稳定。

    嘭嘭嘭嘭,清楚的脉象从指腹处传回,陈长生发现这个狼族少年就像落落一样,心跳的频率非常快,就像是战鼓不停地被敲响,而且脉博异常强劲有力,皮肤表面就像紧绷的鼓皮不停微颤,让他的手指有些发麻。

    忽然间,一道力量从折袖的脉关处迸发,那道力量并不如何犀利,雄浑如潮水漫涨,然而却无比突然,仿佛瞬间,潮水便淹没了所有礁石,陈长生对此毫无准备,两根手指被猛地弹了起来!

    他吃惊地望向折袖,折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很是漠然,但有个细节变化眼瞳里的光亮变得黯淡了很多。

    这是怎么回事?

    ……

    ……

    (事情终于处理的差不多了,明天恢复两章。)

第205章 踏雪荀梅

    折袖经脉里传来那道力量很强大,就像是一道洪水冲破了堵塞河道的石堆,呼啸而下,喷薄而出。陈长生能够想象到这道力量会给折袖带来怎样的伤害与痛苦。折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说明他常年、甚至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这种痛苦,甚至已经麻木,然而他的眼光依然变得黯淡了起来,说明哪怕已经习以为常,依然没有办法完全无视这种痛苦,这种痛苦看来真的很可怕。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再次把手指搭到折袖的脉关上,这一次更是缓缓地度了一道真元进去他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判断,折袖的经脉是不是这么严重的问题,因为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能承受着这样的痛苦还活了这么多年。

    夜色下的草屋非常寂静,油灯没有点燃,他专注地观察着折袖的脸色,只能看到那双充满了倔强坚忍意味的眼睛,他认真地等待着,没有放过任何一瞬脉象的变化,然而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依然让他措手不及。

    啪的一声轻响,陈长生的手指再次被震到空中。

    这一次在真元与神识的双重感知下,他对折袖经脉里的异动有了更准确的认识,脑海里隐约有了些画面,心情于是随之变得愈发沉重,两道眉毛不知不觉得紧紧地皱了起来,那道如汹涌潮水般的震动,到底是什么问题?

    他收回右手,看着折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折袖的脸色依然一如平常,只是隔得近了,才能看到他的发间隐隐有些水渍,反射着草屋外的星光,点点发亮。初春微寒,意志如此强大的少年,哪怕天书陵崩于眼前也会面不改色,此时却流了这么多的汗,可以想象那种痛苦何其难以忍受。

    折袖这时候开口了,看着陈长生说道:“我没想到,你的真元居然这么弱。”

    陈长生完全没想到,这种时候他最关心的事情不是自己的病,而是这种事情。

    “是的,太弱了。”

    桌旁响起一道声音,来自那位陈长生和折袖快要忘记的男人。

    那名男人把脏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目光从陈长生身上转到折袖处,道:“心血来潮,居然还没死?”

    陈长生沉默不语,他知道道藏上曾经记载过的这四个字,便是折袖的问题。

    折袖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四年前,天机老人替他看病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我不会死。”他看着那名中年男人说道。

    少年缓慢的声音异常用力,就像石头与石头摩擦,又像剑锋切断骨头,非常肯定。

    那名男人摇摇头,不再理会,从桌旁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直接倒下。

    陈长生本想对他说说借宿的事情,没想到下一刻,便听到床上响起了鼾声,自然无法再开口。

    如雷般的鼻声响彻草屋,他不理解,那个男人白天做了些什么事情,居然会累成这样,示意折袖跟自己走出屋去,来到被疏散的篱笆围住的小院里,借着星光,看着折袖,欲言又止。

    “天机阁都治不好,但你有可能治好我。”

    折袖看着他缓声说道,语气不算无礼,说的内容其实却相当无理。

    陈长生想说的话,被这句话全部挡了回来,只好沉默不语,望向远处如黑山般的天书陵,轻声感慨道:“命运,果然都不公平。”

    折袖说道:“命运给了我强大的血脉天赋,附带难以忍受的痛苦与黯淡的前景,在我看来,这很公平。”

    陈长生说道:“但你不能做出选择,不能不要强大的血脉,同时不要这种痛苦,所以,我还是认为不公平。”

    折袖沉默了会儿,说道:“是的,从来就没有公平。”

    可能是因为有极为相似的境遇,同病相怜,陈长生对折袖的观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知道这个狼族少年看似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很多痛苦与不甘,不愿意他的心境继续这般继续寒冷下去,说道:“但可以有相对的公平,比如我们进天书陵观碑,能悟出什么全看自己。”

    “天书陵就是最不公平的事情。”

    折袖看着星光下的天书陵,面无表情说道:“凭什么人类能够决定进入天书陵的规矩?凭什么魔族就不能看天书?”

    陈长生没有想到,不知杀死过多少魔族的他,竟然会替魔族鸣不平,不禁怔住。

    “我不是替魔族鸣不平,只是讲道理。”折袖说道:“天书陵里的这些石碑,其实和雪原里一块被啃剩的鹿腿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肉,所有人都想吃这块肉,都有贪欲,但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资格分配这块肉。”

    陈长生问道:“所以你想更强。”

    折袖说道:“不,我要变强,不是想分肉,我只想吃肉。”

    陈长生想了想,准备说些什么,这时,远处的夜色里忽然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

    “你在哪里?陈长生!你丫在哪里?”

    听着那个声音,陈长生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连折袖的神情都有些变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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