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琴心剑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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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奇谭·琴心剑魄-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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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晴雪妹妹在照看巫祝大人,百里公子呢?”
  “苏苏看巫祝大人十多天都不吃饭,心里着急,就想去山上采些巫祝大人以前爱吃的东西,让我帮他看顾一下。”
  “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巫祝大人每天不吃不喝,白日里还会迎着日头往屋外走……实在叫人忧心。百里公子没日没夜地在旁边看护着,就算有我们几个轮流作陪,也不肯轻易离开。他这样总是吃不消的,迟早得病倒了。”
  风晴雪担忧地看看韩休宁,拉着红玉走到房间另一边小声地说道:“红玉姐,在苏苏面前我不敢讲……你说,巫祝大人真的……真的活过来了吗?”
  这话也问到红玉心底。
  “要是活着……为什么可以不吃东西不睡觉,就一直这样睁着眼睛呢?虽然十几天前,大家是那么高兴,可现在……心里还是挺难受的。是不是那个药不够好?所以……”
  红玉叹息着道说出自己的忧虑:“既然妹妹问到这里,我也不妨坦言相告……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诡谲之处。亡者重生之术,我未曾听说,倒是少恭所言‘不可行于日光下’,令我隐约想到什么,却又寻不到那个头绪,究竟是在何处听过人与日光之说……但两日前,我替百里公子照看巫祝大人时,曾与她闲聊试探。你也晓得,凡问问题,巫祝大人虽不言说,却会点头、摇头以示回答。怪就怪在,那天我问了许多事情,有些与公子相关,有些却全无干系,甚至是关乎我自己的一些隐秘旧事,巫祝大人竟从未选错,简直已经不是在与人闲谈,而完全是因人心中所想作出回应。”
  风晴雪惊讶掩口:“这怎么会?”
  “一个死而复生之人,为何竟能窥探他人内心?难道巫祝大人生前,便有此法力……”
  门口忽然传来百里屠苏清冷的声音:“在说何事?”
  风晴雪回头见他眉眼之间难掩酸楚,便知方才所说已落入他耳中,“苏苏,我们……”
  百里屠苏闭上眼睛,狠狠地摇头。
  “都别说了!娘总有一天能变回从前的样子,现在只是、只是一时如此!”
  屋内的气氛沉默到冰点,红玉和风晴雪不敢再触动他心事,简单嘱咐了几句,退出了房间。
  而端坐在床畔的韩休宁,仍然不动不语,冷冰冰的美丽,像是一座睁着眼的白玉雕像。
  又是两日,每天白日里,朋友们轮流陪在百里屠苏和韩休宁的身边,到了夜里,则留下他和母亲独处。
  百里屠苏试着在夜里带母亲去冰炎洞,去有过回忆的每一个地方,希望能够触动母亲的精神,却都没有结果。
  他对她说了许多的话,说到嗓子都干哑了,她也没有回应。
  韩休宁还是那个样子,不吃、不喝、不言语,也不睡觉,却不见她虚弱下去。
  她始终睁着空洞的双眼,眼中没有半分神采。身子不像死去的人那么冰冷僵硬,但也不像活着的人那样温暖。
  疲惫之间,百里屠苏神思飘忽,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焦急而又充满期待。
  “娘,我、我没有故意打伤虎头……是他先骂我,骂我是没爹的孩子,还说娘也不喜欢我……娘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你还帮我缝了小布老虎……”
  “就算虎头的娘也帮他缝了,但是没有这个好看……我知道,虎头一定是眼红,才那样乱讲的!”
  “我是不是太坏了……所以娘才不理我?以后我都好好练法术、好好念书……不给娘丢脸……等长大了,就拼命保护村里的人……娘,我一定会做到的!”
  “这样的话……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要参加什么庆典……我的生日……只想在家里过,想让娘陪我一起吃碗面……”
  等了许久的回答,却是一个悦耳但冰冷的声音。
  “身为下一任大巫祝,你的事情便是全村之事,全村之事同样是你的事情,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吗?如此任性,耽于世俗情感,将来怎堪大任?不要再多说了,还不快去准备?”
  心里很难过,像是飞不起来的孔明灯,一跳一跳的,终于在燃烧后熄灭。
  百里屠苏觉得心口一阵疼,半边身子都有些麻痹,睁开眼一看,自己在乌蒙灵谷的屋宅之中,多半是累得睡了过去。下一瞬,他整个人像被针刺了似的跳了起来。
  身边的娘亲,不见了。
  一溪云
  “娘!”
  蒙昧不明的天际,似乎就要露出微光,百里屠苏冲出房间,一声呼哨唤来阿翔:“阿翔,有没有看到我娘?!”
  阿翔懂事地点点头,一展翅掠向高空,不久后便以尖啸声示意百里屠苏。
  “祭坛方向?”百里屠苏拔腿就跑,经过一棵枯死半边的古树时,看到襄铃揉着眼睛蹲在树下:“屠苏哥哥,怎么了?襄铃在树下睡觉,听见你的喊声……”
  “娘自己走出了屋子!马上就要天亮了!!”
  “我、我去找红玉姐姐他们!”
  天空仍然是暗淡的灰色,只有地平线上露出一丝金色的曙光。
  韩休宁一人站立在山崖边的祭坛之上,那是一片周遭毫无遮拦的高地,当第一缕日光从山间撒进乌蒙灵谷,就会慢慢照亮祭坛。
  阳光缓缓地移动。
  平常的日子里,人们从来不会觉察到太阳行走的速度。
  太阳离人们那么远,走得又那么慢,你就算盯着它看,灼伤了眼睛也看不出它行走的样子。
  可是此刻,百里屠苏却觉得太阳跑得太快了,那道光芒移动得那么迅速,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飞奔,却追不上阳光逼近娘亲的脚步。
  他真的很想对着天空大喊:“停一停!求你停下来!先不要走!给我一点时间!”
  阳光漫过山谷,照到了祭坛的边缘……
  百里屠苏也踏上了祭坛,他冲着韩休宁嘶声呐喊:“娘!回来!别过去!回来啊……”
  韩休宁却置若罔闻,她闭起空洞的双眼,仰起头,张开双臂去迎接阳光的沐浴。
  整个乌蒙灵谷都因为日出而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百里屠苏飞扑上前,拼命用身体护住韩休宁,然而耀眼的日光已经毫无顾忌地洒向了祭坛,他只觉得怀中倏地一空,心也像被狠狠地剜去了一般。
  他的怀中,忽然飞出无数幻彩的光点,那端庄秀美的妇人,竟就此在日光下消失不见。
  “娘!”
  那是野兽最凄厉的吼叫,绝望、哀伤……
  所有人都赶到了,却只来得及目睹这奇诡却令人心碎的一幕。
  百里屠苏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仍旧维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只是怀中什么都没有,只有跳跃的光点在空中盘旋飞舞。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看好她……我明知道……她不能站在日光下……全是我的错!可恨!可恨啊!!!”
  悲戚的嘶喊在空寂的山谷间回荡。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最深的哀伤。
  “苏苏……”
  风晴雪也跪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半个时辰过去了,旭日东升,光芒普照。
  那些魂魄化生的光斑并未彻底消逝,而是在原地飞舞盘旋,像是一片幻彩的萤火虫在嬉戏玩耍。
  百里屠苏像一座凝固的雕像,始终没有动弹。
  他的双眼通红,浑身都在颤抖。
  所有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却不知该怎么办。这个时候,他脆弱得就像一座沙雕,一触即溃。
  红玉咬了咬牙,狠心打破了那令人压抑到几欲崩溃的沉默,她上前几步说道:“百里公子,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难过。但是,请收敛心神听我说……”
  她艰难地选择着字句表达:“令堂恐怕并没有真正活过来……而刚刚散去的,也并非令堂……”
  “红玉姐……”风晴雪愕然地望着红玉,不明白她所言是什么意思。
  百里屠苏望着怀中的空虚,久久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才答话,声音嘶哑如老人:“什么……意思?”
  红玉哽咽了一瞬,而后背出了一段文字:
  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若以特殊之法入药,豸身不毁,反能食人尸骨,再聚为形,感应人心。
  “什么?!”方兰生惊呼一声,“虫豸……食人尸骨……那她……不是木头脸的娘?”
  红玉走到百里屠苏的身旁,伸手去触碰那些浮动的亮点,那些“焦冥”围绕着她的长发红裙飞舞旋转,看上去美景如画,似梦似真。
  “古有所谓异能之士,为攀附权贵,便以此法蒙蔽帝王,称可逆天道、活死人。百里公子……你眼前这些,并非令堂魂散……不过是焦冥之形,白日散开,夜晚重聚……焦冥寿岁漫长,寻常水火不侵,唯蕴涵灵力之火方可烧灭……”
  这段话代表的意义冰冷残忍,众人望着面前这般情景,惊得不能言语。
  红玉面露羞愧之色:“只怪年月久远,我记忆中印象早已模糊不堪,若是能早些想起……”
  “不要说了!”百里屠苏有些摇晃地站起,“什么都不要说了!!”
  红玉退开几步,坚持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不忍令公子伤心,却也不忍你自责太甚。令堂这样……公子若不信,可待夜晚一观……”
  百里屠苏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在那群愉悦飞舞的光斑旁,像是一座不会哭也不会笑的石像。
  没有人能够揣度他此刻的想法。
  这一站,便是一日。
  待到夕阳西下,最后一丝余晖消逝在乌蒙灵谷,百里屠苏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祭坛上,朋友们也聚在稍远的地方,默默地陪了一天。
  就连阿翔也懂得主人的异样,乖乖地落在他的肩上,头轻轻抵着百里屠苏冰冷的脸颊。
  而那片美丽的光斑,竟渐渐聚拢,由虚至实,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中,变回了韩休宁的模样。
  她那美丽的面庞,仿佛凝固在最好的年华,不经风霜;身上的南疆服饰,也是那么光洁如新。若不是那呆板空洞的双眼泄露了秘密,她真的像是时光的宠儿,永生的仙子。
  襄铃有点害怕地缩到了方兰生的身后,“真的……到晚上真的又变回巫祝大人的模样了!”
  “怎么会这样?”事已至此,风晴雪明白红玉所说的并非虚言,那么韩休宁不但没有起死回生,反而是化为了虫豸诡物,“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苏苏那么开心……现在……”
  方兰生狠狠一握拳头:“走!去找少恭!告诉他,他一定有办法救回来的!”
  红玉深深地看了方兰生一眼:“人死复生,本就是逆天而为,何况此药乃少恭亲手炼制,他在事前……”
  “你、你想说什么?”方兰生一下子跳脚起来,“少恭肯定也不清楚这些!他只是按书上的方法炼药!”
  红玉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唉,我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讲来讲去也没什么用。”几天以来,尹千觞像改了性子一样少语,此时突然发话,“恩公眼瞅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能好受吗?让他一个人先静静得了。”
  夜色中,百里屠苏僵直的背影立在祭坛之上,旁边站着那形似母亲,却不知是何物的韩休宁,衬得他的样子更加孤寂。
  两天过去了,百里屠苏也足足站了两天。韩休宁之形在他的身边,夜晚聚合、白日散去,像是一出神秘的表演。
  这一夜谷中下起了小雨,襄铃、红玉撑着一把竹伞,在远处忧心地望着百里屠苏。
  雨丝不断地击打在他身上,黑色衣衫浸了水,冰冷黏腻地裹在身上。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到面颊,像是斑驳的泪痕。
  可百里屠苏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他也化做了焦冥,对外界的一切,已经无知无觉。
  “下雨了……都过了两天,屠苏哥哥还不回来吗?”襄铃看着百里屠苏,还有守在他身边的阿翔,忍不住哽咽,“屠苏哥哥好可怜……要是襄铃有一天找到了妈妈,妈妈又忽然不见了……我一定会比找不到还要难过好多好多……”
  “正是如此……”红玉一直是那么出尘的样子,此刻也禁不住语带悲戚,“若全无希望,反倒不必这般痛苦,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似乎得到,终于还是失去……长久的追寻尽成虚空,此中悲愤与伤怀,旁人根本无从体会……”
  “兰生去找过少恭哥哥了呢……不过少恭哥哥先前就说要闭关,兰生根本见不到他。”襄铃叹道,“不知道少恭哥哥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红玉忍不住深深蹙眉:“少恭此人……”
  “少恭哥哥怎么了?”
  竹伞下,红玉抚过襄铃天真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
  第五天。
  夜幕悄然降临,韩休宁又缓缓凝聚成原本的样子。
  百里屠苏忽然动了,像是一座石雕突然活了过来,最初的几下动作,所有的关节都跟着嘎吱作响。他温柔地牵起身边的“韩休宁”,韩休宁木然地跟着他的动作,慢慢走到了山崖边。
  崖壁上生着一株小树,种子从岩缝中挣扎着生长出来,如今也是枝繁叶茂了。百里屠苏捻起一片树叶,含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那是一首南疆小调,轻短可爱,像是几个孩子在树林间嬉戏。
  曲毕,百里屠苏抚过韩休宁的脸,然后为她整理衣服,轻声说道:“娘……小的时候,我时常希望你有一整天的空闲,我可以把自己想到的曲调吹给你听。就像和我一起玩的阿大,也会这样去找他的爹娘。
  “不过,你总在忙别的事情,就算偶尔有空,也会斥责我不思进取、玩物丧志。如今,你只能在一旁静静听着了,说不定心里也在想,我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不争气……却不能言语,不能训斥。”
  夜空寂静,没有人作答。
  “我从来没有想过……哪怕是训斥也好,只想……再听一回……”
  百里屠苏顿了一下,忍住了涌上喉头的哽咽,又接着慢慢说道:“我把你们的尸骨一具具搬到冰炎洞下,想着只要身体不腐,或许有一天,所有人还能活过来,村子还能回到从前的模样……屠绝鬼气、苏醒人魂,我想着不要有鬼来勾走你们的魂,这样,我便有希望,让你们复生……师尊告诉我,人死了,多半要去投胎转世的。师尊还说,世上有长寿之人,活得很久,却并没有死而复生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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