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吃过晚饭，天尚未黑透。罗暂独坐房中，开始历行每日的内功修炼。白天，戚继光的一句“千年雪参”倒是提醒了他：近个把月下来，只是忙于帮戚继光进行募兵和训练“鸳鸯阵”的事，倒是疏忽了对“本草心经”的钻研。 自从当日在紧急关头，突破了“本草心经”的第一关后，罗暂的脑海中终于有了一条较为清晰的路线。历代的前辈们修行“本草心经”，少有大成，有的修习了几十年，才终于悟出了“清气乾坤”这一境界，因为他们都想不通，这“清气乾坤”竟然才是第零层境界！他们想不通：从无到零到底是何道理，无，不正是零么？无，与零难道还有区别？光是琢磨这一点，就可以耗费前辈们无数心血。 但是罗暂想通了，而且是彻底想通了。无，则是万念俱灰，是一切的毁灭，而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熟悉了！至于零，却是无数希望的孕育，是一切的重生。从死亡走向复苏？那对罗暂而言，更是太熟悉了！ 黄海大战，他“死”了！那是生命之光的寂灭；但老天却给了他从无到零的机会，他的生命在另一个时代重生。 在与那修炼“噬血火蛾”的巫师对抗时，他也已经要死了，却是被李时珍的残念所救。 在下定决心把千年血参舍给徐顺时，他已经决定要舍去一切了，舍去的不仅是他的生命，还有他的父亲——这个父亲竟然跟“前世”的父亲一模一样，也有他非常的牵挂的人，还有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是的，他舍去了，只是为了君子一诺。但这一舍去，却正是成全了他的突破。如果罗暂把千年血参留给自己，他依旧无法参破“本草心经”的第零层境界，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因为体内邪火太盛，清气无法融入他的胸中，最后不是癫狂而亡，便是因为失去心志全身冰冷而死。 “一命断丝……”从零到一的境界，又有怎样的奥秘呢？罗暂将全身清气贯于灵台，却发现灵台之处，便似一个无尽的黑洞，不管自己的乾坤清气如何灌溉，皆如泥牛沉于大海，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台无一物，甘受乱世埃。我命如游丝，乾坤清气回。万物且随缘，无语意纷飞。谁解其中味，悬壶骑牛来……” 《神农诀》，这是李时珍所留给他修习“本草心经”的心法总诀，此时又传上心头，罗暂每一次念起此歌诀，总是心生不同的感想。 “唉！灵台无一物，无与一之间，却是以零为桥，可是，现在该如何参破呢？”罗暂沉思道。 “‘本草心经’乃不世出的神秘心法，又怎么这么容易轻易突破？算了，万物且随缘，有些事情，本身是不能强求的！慢慢地去追求吧。追求那种心如止水的境界……” “爷爷去时，却是将五十六卷《本草纲目》交给了我。这也是他的毕生心血，我现在只想着修炼‘本草心经’，岂不是太自私了？”想到这，罗暂不由兴奋地站起身，右掌不住地拍打着左拳，“完善《本草纲目》，将《本草纲目》推广到整个神州国，不，整个世界。当然，那个如虫子般丑恶蠕动着的岛国，还是算了吧。” 罗暂一想到《本草纲目》，不由地心胸大畅，翻开边上李时珍遗留下来的一卷《本草纲目》，那《本草纲目》记载的是古老的药理常识。呃，这似乎是他在“前世”所没有看到过的。怎么了？难道是这两个时代的书不一样么？还是，我已经把记过的东西忘了？ 不久，他便呆住了：因为他发现，本来在“前世”能熟记的各篇章，竟然忘了大半！他天资聪明，背过的东西，很难忘记，更不可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忘掉这么多知识！ 好好整理一下，发现有许多前世学过的知识，比如历史，多少都有遗忘，甚至是明朝的下一任皇帝是谁，他想了半天，才勉强记起。 罗暂慌张了，前世的记忆在衰退，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再仔细回忆唐宋的历史，甚至是远古的历史，却还是那么清晰！又难道是，历史因为他罗暂而改变，所以，“那些事儿”，已经无法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不能想了，也不敢再这么胡思乱想了！ 所幸，罗暂进来修为有了一个质的提升，乾坤清气使他登时入定。有些，忘了倒好，知道太多，往往会受天谴。 如此一想，他的双眼睁开，眼中重现坚毅和智慧的光芒。 侠者诺于行，医者父母心。武术能救民，医术同样也能救民于水火。从今天起，我罗暂不仅要做一个武侠，还可做一代医侠！好好在这个时代活着吧！活得快意恩仇，活得惊天动地，活着给人扫除阴影，活着给人带来福音，这就足够了！ 忽然，门外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响声。罗暂心境开阖，全身毛孔皆张，自然啥都瞒不过他的感觉。 罗暂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李华梅。 “啊，华梅小姐，有事吗？这些天我和戚将军忙着办事，一直是你与我那两位义兄训练‘鸳鸯阵’，实在是辛苦了！” “是的，你们太忙了。我都几乎见不到你们，更别说和你说上几句话了！”李华梅自己坐在桌前，笑吟吟的嘴角忽然又变得冷峻起来，“罗大哥，有些话我埋了好几天了，我忽然觉得，你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 “啊？”罗暂一怔，半晌，脸上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给李华梅递了一杯水，道：“我怎么变了？” “自从那夜南门城楼一战，我便觉得你已经不是以前的罗暂了。以前的你，充满着正义和仁慈。但当晚，倭寇抓住你父亲，逼迫你投降时，你却命令士兵拿着箭瞄准他们。你说，如果当时徐顺和吴一奇没有成功将你父亲救下，你又会怎么办？” 李华梅并不接那杯水，只是冷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罗暂，期待着他的回答。###第082集 千年雪参危机（二）
这是罗暂最不愿意想的，也是极不愿意面对的，沉思了良久，罗暂缓缓地摇摇头，道：“华梅小姐，我无法想象不成功后所要面对的后果。但，我不是成功了吗？” “噢？”李华梅冷冷一笑，“那，如果不成功，你会作何打算？现在，你好好想想，不要回避，如实说。” 罗暂面露难色，不悦道：“你这不是在逼我吗……” “好，行了，”李华梅打断道，“一个逼字，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你肯定会……” 罗暂道：“你知道，只要不成功，我爹肯定惨死。而我，也一定会自行了断，以此谢罪。” “好一个自行了断！你以为一个‘死’字，就能偿还杀父的孽债吗？你不知道，一个死字，还要背负多少的债！你够狠，狠得让我不敢正视你了。” “华梅小姐，这……” “还有，你这几天，与戚继光、何再铸那些人在一起练兵也就罢了。竟然还与胡宗宪和赵文华混得火热！你与狼为舞，哪还有半点侠者之心！” “华梅小姐！”罗暂这几天为了救邓子龙，委曲求全，向胡、赵两人套近乎，本身就很自在，现在听得李华梅如此责怪自己，更是心胆欲碎。他强忍心中的不悦，道，“有些事情很复杂，看来你们女孩家不懂。” “是的，我是不懂。我只知道，许多当初追随你、愿意为你罗家赴汤蹈火的江湖侠客，对你这些日子的下作行径，颇为不满。你没看到，大多数侠客已经不辞而别了，而剩下的那几个，也对你……总之，许多话，都传到了我的耳朵，让我，让我……”李华梅言语激动，却又无法再讲下去。 罗暂忍不住上前，将杯子放在桌上，轻声道：“梅儿，请允许我这么叫你。连你都没有真正明白我的心境，你还指望那些直爽汉子能明白吗？有些事，就让我一人承担吧！有时候，真正的牺牲，并不是钱财和生命，而是自己的名誉。为了把倭寇驱赶出我们的家园，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更为了将爷爷的《本草纲木》流传于世，我会不惜自己的一切。我没变，变得只是我的表面，我的心始终如一。你看，你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本草纲目》的事情呢！” 说着，罗暂将手往书桌上一指，李华梅顺着罗暂所指方面，果然看到的是李时珍所留的遗稿，这时，情绪才略微平和。 “你来看，爷爷在《本草纲木》上写道：‘万般药品，皆有其用，砒霜之毒，人皆惧之，然有时不得不用，但记不可轻用。人若知其理，亦是善事。’我当然可以一掌之下，取狗贼赵文华的性命。可是，我这么做，杭州的敌人除了倭寇，还会多出一个朝廷。而我接近赵文华，便可利用他，做有利于百姓的事儿。这正如医术一般。”罗暂目光灼灼，望着李华梅，“梅儿，相信我，我即使要变，也会变得更聪明，只有聪明的人，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李华梅不禁依偎在罗暂削瘦的肩上，想了许久，才轻声道：“好吧，我说不过你。”那声音，听起来似有不甘，却又多了几分柔情。很明显，她已经释怀了。 罗暂似乎从未与女子有这么亲近的接触，感觉非常不自然，便将身子一提，扶住李华梅的双肩，柔声道：“好啦！天已经黑了，咱们同处一室。如果被那些硕果仅存的江湖侠客知道了，我又多了一份罪孽……” 李华梅不由一笑：“我明白。但你不是说不会在乎自己的名誉吗？” 罗暂一愣，却又马上展颜一笑，道：“但我在乎你的名誉。” “嗯！你啊，为什么我总是说不过你。那好，你也早点休息吧。” 罗暂目送李华梅走出了房门。 门吱呀一声合上。但罗暂清晰地听到墙角边几个细碎的脚步声。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这两个小子，以为轻功高明，想来看好戏，太不道德了！ 另一个屋内，一高一矮两个瘦子在交谈。 “徐老弟，你拉我去瞧好戏，太不道德了吧！幸亏这罗兄弟是个君子，把持得牢！不然咱们哥俩看了不该看的，可真是尴尬了。”说话的正是吴一奇。 徐顺道：“眼下兄弟们不正对那罗公子颇有微辞嘛！至少，我徐顺还是信得过他的！” 两人互望一眼，若有所思。 吴一奇又道：“放心吧，跟着罗暂，至少咱死不了！” 徐顺也道：“即便有一天我活腻味了，想死，估计这小子也能把我救活。当真是求死不得。” 吴一奇愣道：“这却又为何？” “废话，他当初舍了千年雪参，救了我一条小命！我死，他舍得？” “哈哈！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忽得，屋外传来脚步声。这两小子同时一惊：靠，该不是罗暂发现了他俩偷听，跑来报仇了吧！呃，希望是路过的。 可是，敲门声偏偏从他们的房门上响起。 “谁？”徐顺硬着头皮问道。 “何再铸来访。”屋外，那人轻声道。 吴一奇慌忙将门打开，一把将何再铸拉进屋，不由道：“原来是何师兄，可把我吓坏了。” 何再铸哈哈笑道：“你怕啥？两个大老爷们，该不会也正在干那苟且之事？” 吴一奇一愣，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赔笑道：“这，怎么可能？何师兄乃少林弟子，倒也想得出……想得出这种……龌龊之事……” 何再铸愣了，想了半天，回过味来：“靠！你损我？看我不打死你！”说着，提拳作欲打之势。吴一奇忙笑闪到边上，徐顺抱住何再铸的拳头，笑道：“何师兄，你来可不是专程来修理吴兄的吧？” 何再铸道：“那是自然。我何再铸向来只爱帮助人，不爱修理人。我今天来，却是有事向徐兄你来探讨一二。”何再铸脸上笑意一片，让人看着却大有深不可测之意。这个头陀起家之人，如今看上去实在过于神秘。 “什么事？”徐顺看着何再铸，心中隐感不安。 何再铸忽然收起笑容，幽幽道：“千年雪参。” 徐顺一听“千年雪参”这四个字，心中倒抽一口凉气。他深信，以罗暂之为人，断然不会轻易将此事外泄，那么何再铸如何知晓。噢，是了，此人与罗暂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他知道，也很正常。 只听何再铸道：“你也不必狐疑，罗暂这人死心眼，又怎么会这么桩大好事四处宣扬。只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戚继光将这事告诉了我，至于他从何而知，我也管不了了。” 徐顺道：“唉，这千年雪参乃天下至宝，罗公子将这等宝物让我服下，竟然连眼皮也不眨一下。若非我性命悠关，又岂敢轻易接受！唉，这人情欠大了！” 何再铸仔细地端详着徐顺，见他一脸真诚，绝非故意能装出来的，想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服了千年雪参，有何感觉？” “亏欠，只有亏欠的感觉。” 何再铸笑道：“亏欠什么呢？你不也将罗老爷子从倭贼的刀口硬救下来了吗？在罗暂眼中，那千年雪参难道比他老爷子的命还重要？” 徐顺摆手道：“哎，这一码归一码，并不能进行交换。”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吴一奇跟着说道：“何师兄此言差矣。救罗老爷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不仅是报答罗暂，还是为救全城百姓。再说，我们去救人时，压根没想到过千年雪参这事儿，换作谁，都会这么做的。” 何再铸竖起大拇指，道：“不错！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话锋一转，却对徐顺道，“徐兄弟，实不相瞒，敝人久居北方，对千年雪参的功效颇有了解，常人若无正确服法，后果难测。我问你服下后何什么感觉，是想了解你的身体可有什么变化。” 徐顺一听，道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吟道：“只是半夜之时，感觉丹田之处，时而会有一道清气涌起，时而又感暖流回荡，有时非常受用，但有时却又腹如针刺，痛不甚当，只不过，这都是一眨眼的时间。” “且把你的手伸过来。”何再铸抓住徐顺的手腕，闭目切脉，良久，睁开眼道：“千年雪参乃至阴之物，但本身却又属阳，你很难理解一样药物怎能如此矛盾。但事实便是如此。罗暂虽用如此异宝救了你一命，但旷日持久之后，雪参完全融合你的血脉，这种时寒时热的感觉会更猛烈，而且时间也会更长。到时，你便痛不欲生了！” “啊！”徐顺与吴一奇两人同时大急。###第083集 千年雪参危机（三）
此时，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