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双方立场鲜明,再说下去已是无意。
史太师果断地站起身要告辞。
薛灵璧慢悠悠道:“但话又说回来,血屠堂敢行刺皇上,这似乎又不似江湖草莽这么简单。”
史太师疑惑地看着他,“侯爷的意思是……”
“本侯虽然不知道血屠堂因何杀害令公子,但是他行刺皇上是真。这可是谋反的罪名。”薛灵璧别有深意道,“当今天下,谁最想谋反呢?”
史太师了悟了。
若要将血屠堂和凌阳王扯在一起,就不要扯上史耀光之死,而是要从行刺皇上下手。
“侯爷言之有理,我即刻进京面陈皇上。”史太师说着就要往外走。
“太师稍等。”薛灵璧站起身,“本侯刚才南宁府回来,若要面陈皇上,不如由本侯先去。”
史太师微微一怔。
今日的薛灵璧好得有些过头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薛灵璧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心生戒备。
“侯爷为何……”他迟疑地开口。
薛灵璧面露冷色道:“凌阳王世子在南宁府百般羞辱本侯,此仇不报,本侯誓不为人。”
史太师将信将疑。
薛灵璧道:“何况凌阳王在广西作威作福,俨然将广西当做自己的疆土。当地百姓只知头上有凌阳,却不知京城有帝王。本侯岂能对此袖手旁观。”
史太师见他义愤填膺,也不知真假,但转念一想,薛灵璧愿意打头阵,对他而言是百利无一害的。他何乐不为?
“既然如此,就有劳侯爷。”
乔迁有理(四)
史太师走后,冯古道和薛灵璧依然留在厅中。
冯古道挑眉道:“凌阳王世子在南宁府百般羞辱侯爷?”
薛灵璧施施然地喝茶。
冯古道摸着下巴,“这自然是假的。侯爷这么说,是想挑拨皇上与王爷的关系?”
薛灵璧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分析。
“若只是羞辱侯爷,那么以皇上现时的实力,暂时还不会与凌阳王翻脸。所以侯爷的打算是……是什么?”
薛灵璧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暧昧,“想知道?”
冯古道很直接地回答道:“想。”
“今晚来我房里详谈。”他声音极轻,仿佛一种诱惑。
冯古道面不改色道:“可否请宗总管一道?”
薛灵璧眼睛微微眯起。“你可以试试看。”
当夜。
冯古道很可耻地失约了。
薛灵璧亲自去客房找人,却在门口找到了宗无言。
宗无言无辜地解释道:“冯先生说侯爷今晚一定会过来,让我在这里等侯爷。”他真的很无辜,冯古道如今摇身一变,在侯府的地位等若主母。他说的话,他自然是不能不听的。
薛灵璧虽然心情不佳,倒还不至于胡乱迁怒别人,“等本侯做什么?”
“带一句口信。”宗无言的表情颇为古怪。
薛灵璧扬眉,“什么口信?”
“晚安。”
“……”
清晨,薛灵璧上朝时一直都板着脸,以至于在他开口之前,文武百官都忧心忡忡,以为广西出了什么事。直至皇帝问起广西景况,他也是用一脸不共戴天之仇的表情说着广西很好,广西百姓很健康的场面话。
早朝后,他被皇帝单独召到御书房。
“这里只有你我,有话但说无妨。”尽管薛灵璧在南宁府的举动都被他摸得差不多了,但是难保有什么私底下隐秘之事没有搬到台面上。所以皇帝看到他今天的表情,心中也是十五个吊桶,七十八下。
薛灵璧单膝跪地道:“还请皇上恩准臣出征广西。”
皇帝一惊,心跳在一刹那几乎快得要蹦出来。他定了定神,须臾道:“何至如此?”
“凌阳王世子羞辱臣。”
“……”皇帝等了半天,发现他只有这么一句,忍不住道,“所以?”
“所以请皇上恩准臣出征广西!”
……
敢情他是在广西受了气,跑来找他出兵出气去?
皇帝好气又好笑,“广西也是朕的江山,你跑去出征什么?”
“但是……”薛灵璧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皇帝对凌阳王的一举一动最是敏感,一个但是就能令他想出很多。
薛灵璧想了想道:“昨日史太师曾来府邸找微臣。”
“哦?”皇帝的语速慢慢放慢,“想必是你离京太久,他思念你了。”
……这句话莫说薛灵璧,就连皇帝这个说出口的人都感到一阵的冷意。
薛灵璧道:“史太师是来向臣印证一件事的。”
“什么事?”
“史耀光之死。”
“此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帝说完,猛然想起血屠堂是薛灵璧和冯古道抓住的,又道,“他问的应当是向血屠堂买凶之人。”
“皇上英明。”
“那你又是如何答他的?”
“臣不知。”
皇帝知道史太师和他虽然不如与顾相那样势不两立,但私下也无甚交往,这种事未必挂在心上,所以并不意外。
薛灵璧道:“但太师怀疑血屠堂幕后另有其人。”
这个猜想莫说太师,就连皇帝自己都是想过的。而且想来想去,当今天下有这个胆量和意图的莫过一个人。换了平日,皇帝听到这种猜测定然会往里想深三层,但薛灵璧刚刚说过凌阳王世子曾在南宁府羞辱与他,想要踏平广西报仇,那么此时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不得不打个折扣了。
“你刚才广西回来,你觉得呢?”毕竟是习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语气微微一沉,便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严。
薛灵璧从容道:“史太师的猜测不无道理,臣请皇上准臣出征广西。”
若非皇帝离桌子还有段距离,走过去又太刻意,他几乎就想狠狠地拍桌,震一震薛灵璧这只钻进死胡同的木鱼脑袋。“你当朕是什么?就凭史太师的三言两语就想让朕对朕的亲皇叔大动干戈?!”
薛灵璧默然。
“此事无凭无据,全是你和太师二人捕风捉影。若非念在你和太师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对朕并无二心,朕这就将你们打进天牢!”
薛灵璧似有不服。
皇帝喘了口气道:“除非真凭实据,不然此事休得再提。”
薛灵璧道:“臣请皇上给臣机会收集证据。”
“机会?难道朕让你去广西不是机会?难道朕是让你去那里游山玩水的?”皇帝顿了顿道,“还是你与冯古道二人乐不思蜀,全然忘了这次去的目的?”
薛灵璧道:“皇上明鉴。臣已尽力。”
“尽力?那成果呢?别的不说,蝗灾之事究竟是真是假?”这件事已然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地方大员欺上瞒下是他的大忌。要知他坐守京城,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这时靠的就是地方大员。一旦他们有了二心或私心,等于他失去对那块地方的掌控,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给广西加赋是一个试探,探的就是凌阳王对他的忠诚。
薛灵璧面不改色道:“不知。”
……
皇帝这次实在忍不住冲到龙座旁,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桌上的镇纸、笔筒齐齐一震。
皇帝瞪着他。以前的薛灵璧虽然不讨喜,却也没有今日这样的讨厌。
“你是朕的钦差大臣,去了趟地方回来却一问三不知。你还说你没有乐不思蜀,要朕明鉴?”
薛灵璧道:“正因为臣是皇上的钦差大臣,所以臣在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
皇帝胸口的气沉了下去,神情平静许多,“此话怎讲?”
“臣在广西所见所闻,不过是凌阳王想让臣看到的听到的,至于其他不想让臣传达于皇上的,臣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皇帝冷哼道:“你不是一向自诩武功绝顶,天下难逢敌手么?区区一个凌阳王府就困住你了?”
薛灵璧眼中露出不甘之色,“臣开始也以为卫漾公子只是精通歌艺和字画,谁知他的武功竟然也是一绝!”
皇帝道:“听说你在南宁受了伤?”
“是。”
“他打伤的?”
薛灵璧抿唇不言。
皇帝听黄公公回来说是他在王府摔了腿,但他知道,一般武功高手是很少会摔倒的,就算摔倒,他们也有足够的反应力让自己避免受伤。所以薛灵璧这种理由显然站不住脚。若不是摔伤的那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他知道薛灵璧生性高傲好强,虽然自幼失怙,但一直在他和皇后眼皮子底下长大,这样的大亏让他一时失常也在所难免,心里自然而然地谅解他这次行为,反倒是对史太师私底下煽风点火颇感不满。
“行了,这件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至于广西的事,暂且不必惦记着,朕另有安排。”
薛灵璧似乎意难平,连告退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哦,对了。”皇帝在他脚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突然道,“你与冯古道成亲了吧?”尽管旨是他下的,但是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十分别扭。
“多谢皇上。”薛灵璧神情立刻缓和下来。
皇帝看在眼里,不免在心中叹气:好好一个侯爷,偏偏喜欢男人,闹得后继无人。不过这样对他来说却也是有利的,毕竟小的总比大的好牵制。他道:“嗯。朕虽然有意成全你,但老元帅与你都是国之栋梁,朕与皇后不忍你们香火不继,无子送终。幸好你与皇后的血脉是极近的,他的兄长又子嗣众多,所以朕就寻思着给你过继一个继承香火。”
果然。
薛灵璧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多谢皇上。”
“朕与皇后千挑万选,终于选中了一个。薛明珏,年仅六岁,天资聪颖,有小神童之称。朕看过,很是不错,就替你做主了。”
“多谢皇上。”
“不过你和冯道都是男子,而薛明珏又还年幼,有些事怕你们多有不便。所以暂时还是寄养在薛家。”
怕是孩子太小,立场还不够坚定,怕被他带走之后,忘了本宗吧?
薛灵璧对他们的伎俩一清二楚,“臣可否去看看他?”
皇帝点头道:“当然可以。”
“多谢皇上。”
这样的结果,皇上基本满意。
而薛灵璧则是很满意。
他弯腰出御书房,一转身,脸上谦恭一扫而空,嘴角挂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嘲。既然注定是他和冯古道的儿子,怎么能寄养在别人家中,被日夜灌输着将来怎么对付他呢?
乔迁有理(五)
从皇宫出来,薛灵璧钻进侯府一早准备的马车。
冯古道悠然坐在地车里打着盹儿,连他进来也毫无所觉。
薛灵璧不动声色地将头凑过去,双方鼻子距离近至三寸处,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抵住他的肩膀。
冯古道睁开眼睛,双眸犹带着几分慵懒,“侯爷。”
“嗯。”薛灵璧抓住他的手,轻轻拉下,脸继续往前凑。
“侯爷……”冯古道半声叹息,其他尽吞入薛灵璧口中。
马车渐渐动起来,轻微的颠簸敲击着车中压抑浮躁的灵魂。
薛灵璧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久到连一瞬都不愿再等。
他的手一点一点地滑入冯古道的衣领中,指尖从锁骨而下,探寻更诱惑的深处。
皮肤上的颤粟让冯古道神志一醒,但随即被更狂热的激吻带入更波澜起伏的惊涛骇浪中去。
薛灵璧这次是铁了心要一做到底,手灵活地解开冯古道的衣带,往最致命的地方摸去。但比他更快的是冯古道的手。
“侯爷。”马车里第三次响起的呼唤,比前两次多了几分无奈。
可是这次,薛灵璧已再难以按捺下灵魂和身体的双重躁动。
他恶狠狠地盯着冯古道那双清明中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咬牙道:“给不给?”
“如果易地而处的话……”冯古道拉长语音。
“先做再说。”薛灵璧说着,手又不甘心地开始拉扯衣带。
冯古道手指分毫不松。
薛灵璧努力许久,终于发泄似的坐起身,道:“冯古道。”
“在。侯爷。”冯古道躺在那里,衣襟半敞,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肤,乌黑的发丝绵软地覆盖在上面,纠纠缠缠,挠得人心里发酥。
明明美色当前,自己却只能看不能吃。薛灵璧越想越郁闷,累积数月的怒火终于爆发,“冯古道!你又在耍本侯玩吗?”
一个‘又’字道尽昔日种种委屈和受伤,让冯古道的愧疚排山倒海。
“侯爷。”冯古道苦笑着坐起身。
尽管心里早已清楚今生所爱是谁,但清楚所爱是一回事,要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是另一回事。他自认没有纪无敌这样广阔的胸襟,可以看破世间种种约束,参悟内心种种桎梏。在谁上谁下的问题上,他也有属于男人的骄傲。
“我们已经成亲,难道你想让我们一直因为这个问题而各自独守空房?”薛灵璧怒目而视。
冯古道头很疼。
这个问题的解决势必需要其中一个人的让步,但这个让步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千难万难。
“还是说……”薛灵璧的声音陡然阴沉,“之前的一切都是你不得不为之的权宜之计。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和我成亲?”
“侯爷言重。”冯古道叹息。
“本侯言重?”薛灵璧眼中涌起浓烈的不安,“常言圣意难测,伴君如伴虎。可是本侯在皇上身边也从不曾这样焦虑不安。因为即便皇上误解我,又或是我误解皇上,都不会令我心神俱伤。唯独你,冯古道,本侯不希望你有一点的误解,更不希望你再有一点的欺骗!”
冯古道沉默。
薛灵璧突然惨然一笑道:“还是说本侯料中了?”
冯古道抬眸看他。
“你真的只是想安抚本侯,然后伺机脱身,另娶他人?”
冯古道听他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过是洞房,何必生拉硬扯出这么多?”
薛灵璧依然一脸受伤的神情。
冯古道盯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一句话是有道理的。那就是如果他们谁都不妥协的话,难道真的一直这样僵持下去,直到两人白发苍苍,连争执都没有力气的时候?到那时,只怕就算想洞房也是有心无力。
但是松口……
冯古道抚额。
薛灵璧突然起身向外走,但刚踏出一步,就被冯古道拉住袖子。
他回头。
冯古道的表情几乎可算是壮士断腕,“就算……那也要回府。”他欠他良多,这就当是还了吧。
薛灵璧猛地打开车门,冲车夫低吼道:“立刻回府。马上!”
这是车夫头一回看到侯爷居然用这样的口气赶着回府,哪敢怠慢。
只见街道上,一辆马车如流星般闪逝,消失在众人回神之前。
马车到侯府,还未停稳,薛灵璧就抱着冯古道下车往里跑。
宗无言赶来迎接,“侯爷。云南严将军……”
“稍后再议。”
宗无言只是一眨眼,薛灵璧就不见了。
从大门到睡房,薛灵璧只花了几眨眼的工夫。
他将冯古道放在床上,不等他开口就扑了上去。
冯古道被亲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找到间隙喘了口气道:“侯爷……”
“不许说话。”
冯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