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死者经常发生争吵吗?”“是。”(其实我们的争吵仅限于古萍对我的改造)“你和死者有金钱来往吗?”“有。”(实际上,那时,我俩的所有花费都由古萍提供)“你和死者同居,她的家人反对吗?”(和“死者”同居——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是。”
……
问完,民警让我在笔录上签字,并在每一页笔录上都摁上手印。摁手印的时候,我注意看了一下民警胸前的警官证,他叫马明宇,和国家足球队现任队长同名。我想,我被这家伙当成犯罪嫌疑人了。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眯缝了一下眼。街上阳光灿烂,根本不像刚刚死过一个人。马明宇交待,要我在古萍的死亡真相未经查证以前,不得离开这座城市,并每隔一周到派出所报到。因为每周一次的报到,马明宇后来成了我的哥们。他结婚的新房,还是我找老唐帮他装修的。
我有点相信因果这回事,古萍死了,她的历史重任像鬼上身一样附到了马明宇的身上。这家伙一口咬定我本质上是个好人,苦口婆心地要我干点正当事业。后来,他说服我老妈把积蓄拿出来开办了这家广告公司,自己还把预备结婚的五万块钱借给我当流动资金。我他妈真搞不懂这些人,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对别人那么有信心?还好,老唐他老爸把当年城市建设户外宣传业务全给了我,我的公司总算没有垮,很快还了欠债。不然,也许马明宇的人生观将从此改变。
马明宇为此很得意,就像挽救了一个失足青年。我知道,我的成功给了他成就感。他现在也常来我的窝坐坐,有时见我带个不三不四的妞回家,就皱着眉头劝我:“三十出头的人了,正经找个对象吧。”一次,他看到妖妖在阳台上晾胸罩,笑着说:“好啊,总算收心了。谁家的良家妇女误入你的贼窝了?”我笑而不答,并没有对他“收心”的说法表示反驳。他高兴地捶了一下我的胸口。我知道他又一次获得了满足。
他妈的,世界就是这么稀奇古怪,当个活雷锋就是这么容易。
9、角色转换
妖妖当然不知道她在其中扮演了这么个角色,但她在我的窝里的那种泰然自若依然让我感到诧异,有时候我有种错觉,仿佛寄住在这里的不是妖妖,而是我。
“你自己在家的时候也这么个穿着吗?”有一次,妖妖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一会儿,突然这么问。
“怎么了?”“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这么穿着西装?”“那倒没有。”“怎么穿的?”妖妖放下书,索性问到底。
“内裤,或者什么都不穿。”我看着妖妖,表情中带着一些挑衅。
“现在干嘛不?”“你叫我裸身?”我惊讶地看着她。
妖妖的脸红了。
“不,我是说你干嘛不也轻松地穿着短裤在家里走来走去?整天穿着西装看着都怪累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大概我的脸上又浮出了那种坏笑。
“别管我,这种时候你就当我不存在。我可不愿意因为我在这里影响你的生活,那样会连我都觉得不自在。”“你真不介意?”“不介意。”妖妖看着我,又认真地补充,“真的。你随意好了。”我搞不懂这妞到底是不是真的纯得一塌糊涂,不过还是乐得其便,进屋脱掉西装,想了想,还是在内裤外面穿了一条短裤,然后走进客厅,妖妖看着我,笑了:“这样不是挺好吗!”我也笑了,调侃道:“平时我还有在沙发上裸睡的习惯。”“那可不成。”妖妖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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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玩地看着她:“怎么,不是说你不介意吗?”“那很容易感冒。”说完,我们一齐笑出声来。我看她在我们交谈的时间里已经在看第三本书,于是好奇地问:“你看的什么书?这么快。”“几本小说。我只看开头。所有小说都千篇一律,无非是悲欢离合,俗套得很,只有开头千奇百怪,我喜欢看各种故事的开始,然后把书扔到一边。”这姑娘倒真有趣。
“那么你到重庆也是为了一个新开始?”妖妖一愣,大概事前没有想到这么问题,但她还是在沉吟了一下后回答:“也许是吧。”在沉吟的当儿,我看见妖妖似乎被触及了什么不愿提及的东西,但这种情绪很快被抛开,她突然绽开笑颜,对我说:“你也许觉得我这人很怪吧?怎么在别人家里寄住还那么泰然自若?”我老实地点点头:“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又好像觉得挺自然的。”“我这人就是这样的,觉得什么都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在成都的时候,我老被别人看成不近情理。就是因为接受了他们的恩惠,仿佛我这个人都是他们的再生似的,这种感觉大家都很别扭,要是因为接受别人的恩惠必须心存感激,我还不如不要这个恩惠。”“这一点我倒很有同感。”我奇怪妖妖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老成的想法,但我没有追问。
“所以,别因为我的到来影响你的生活。”妖妖站起来,舒了口气,胸脯自然地挺了一下,宽大体恤下的娇小躯体曲线毕露,“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考虑我的存在。就算像你自己说的带一百个女人回来睡觉也成。”我看着妖妖,她满脸真诚,不像是开玩笑。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无礼要求。”“什么?”妖妖调皮地看着我:“别把声音弄得太响,我有点失眠。”“那我可不管。”我故意说。
“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在耳朵里塞棉球,那样也能睡个安稳觉。”妖妖夸张地比画了一下,说。
我哈哈大笑起来。妖妖也笑了。
这以后,我倒没有真的带妞回来瞎混,这并不是因为我要在妖妖面前扮清高,而是突然觉得和另外的妞在这个房间里翻云覆雨挺他妈别扭,就像爬上一颗樱桃树,却在大嚼杏子一样,怎么都有点不协调。
10、回忆丛林
中午,老唐突然给我来个电话。
“安生,出来陪我逛重百。”“你有病啊?没事上重百瞎逛什么?”电话那头的语气有气无力:“还不是那位!又拉我去重百选衣服,我他妈现在水深火热,简直比满清十大酷刑还难受,你就当拯救哥们,过来陪我说会儿话。”“不去,公司这一摊子事忙着呢。”“操!你那破公司有什么事是要紧的。”“总比陪你废话要紧吧。”“你他妈到底过不过来?”“我说,你是不是得了那什么婚前狂躁症了?”“症个屁!别他妈东拉西扯,过不过来?”“不去。”“那咱们二十几年的兄弟就算完了。”“完了也不去,你他妈罪有应得,早跟你说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操!”电话那头短促地说了一句,收线。我想起那天,老唐爬上我办公室的露台,瘦小的身子在三十七楼边缘晃悠。
重百五楼,老唐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幅胸罩广告,看到我来,并不转眼,对着广告上的外国女郎说:“我就知道你不敢不来。”那外国女郎骄傲地挺着胸脯,对所有的人批发着她的风骚。
“他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欠你的。你那位呢?”“喏!”老唐随便指了指,突然冲胸罩女郎说,“真臭,真臭!”“哪里有什么臭?”老唐这才把眼光转过来,坏笑着对我低低地说:“豪门的俄罗斯妞,虽然洒了一车香水,还是掩不住狐臭,他妈的,一千二百大元一晚,真他妈不值,不过吹箫和推波的技术不错。”“中统盯这么紧,还能从事地下工作啊?”“我这不是为国争光吗?当年老毛子侵占咱们,咱们侵略侵略他们的妞,总算在精神上胜利了一把。”“得了吧,就你那点体力,是丧权辱国了吧?哈哈。”老唐也笑了:“他妈的,老毛子劲特大,倒像老子被她强Jian一样。”“老唐,老唐,过来一下。”代书话也叫他老唐。不过声音一点不像中统,倒像诱惑地下党的女特务。
老唐赶紧过去,仔细地对代书话身上的一件衣服评头论足,一点不像平时大大咧咧的那个老唐。我这才发现代书话身边还有一个漂亮姑娘,穿着直筒长裤,屁股绷得溜圆,身材惹火。这个姑娘看着有点眼熟,但好像我并不认识。
我正在回忆里努力搜索,她倒冲我一笑:“原来是你。”我也对她一笑,点点头:“对啊,原来是我。那么你是谁啊?”她于是笑得更灿烂了。
代书话看见我们俩说话,问:“你们认识啊?”我说:“废话,不认识能这么亲热吗?”那姑娘娇嗔地撅了撅嘴:“去,谁跟你亲热了。喂,你的车领回去了吗?”我一下子想起她就是那晚那个女记者,想不到她白天不工作的时候看起来倒蛮可爱的。
“还说呢,平时晚上那里哪有交警值班啊。你拍节目不要紧,害我罚款五百,还学习三天!”“谁叫你自己不遵守交通规则,喝那么多酒还驾车。幸好我们把你拦下来了,要不,没准开不多远你就得再出车祸,现在都成孤魂野鬼了。”“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那当然。”我发现这姑娘不光可爱,还挺好玩。我立马来了兴趣:“那什么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别去。”老唐在一旁插嘴,“你去,他得吃了你。”我推了他一把:“呸,这都什么时代了,别歧视咱们女性,还指不定谁吃谁哪!”女记者笑了:“放心,我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我长舒一口气:“刚才我正考虑那天要不要戴顶钢盔呢,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去,又贫上了。谁答应你和你一起吃饭了?”我还没有回答,女记者突然对我小声说:“帮我个忙。”还没等我问帮什么忙,她已经挽上了我的手臂,像一对亲蜜的情侣。我看见一个矮胖的青年男子走过来。
女记者招呼他:“申军你好。”“你好。”申军看着我们,勉强露出笑容。
女记者介绍:“这是申军,晚报社会新闻热线记者。又出来采写什么大新闻吗?”“不是不是,周末,出来逛逛。”申军打量了我几眼,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女记者继续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说了一句,望着我,有些尴尬地卡了壳。
我马上慈祥地和申军握手:“我叫安生,幸会幸会。”申军显然对幸会并没有同感,寒暄了两句,落荒而逃。老唐和代书话不知转到哪个角落去选衣服去了。我们就在原地等着。
“上次我们台做一个节目,请申军做嘉宾,我主持。从那以后他就老缠着我,烦死了,今天谢谢你,今后大概他不会再来烦我了。”“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又同是记者,门当户对啊。”“去,什么门当户对啊!”她在我肩上捶了一把,随后发现这个动作过于亲热,停下来,有些尴尬。
“为你充当了挡箭牌,你怎么感谢我啊?”“怎么,举手之劳也要言谢?”“废话,我又不是活雷锋。”“那你说怎么感谢吧?”“我不能有名无实啊,怎么也得来个安慰奖吧。”我指了指我的脸颊,她居然脸红了,但还是飞快地用唇在我的脸上点了一下。真是勇敢的姑娘。
“算是扯平了。”“什么扯平了,这么一下,只能当利息。”“什么?原来你这么无赖啊?”“你算是认识我的姑娘中最有眼光的了,这么快就看出我是个无赖,恭喜恭喜。”女记者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什么时候上我们电视台来玩。”“荣幸荣幸。”我看了一下,原来她叫余利,有线台一个都市话题节目的制片兼主持人。我压根就不看那些千篇一律的新闻专题,对这个节目一点没印象。
“我没带名片,写个电话给你吧。”我找不到笔,于是叫她把手伸出来,握住,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写我的号码。大概余利觉得痒痒的,一直忍不住地笑。
“记住了?”“记住了。你真有意思。”老唐在收银台付过钱,提了一大堆衣服和代书话一起过来。
老唐抱怨:“叫你过来陪我吹龙门阵,你倒他妈的泡起妞来。”代书话盯了老唐一眼,大概是因为他说粗话,老唐立即像小学生一样住嘴。代书话对我说:“你可不许打我同学的歪主意。”我说:“瞧您说的,我和余利同志刚刚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走出重百,告别。我独自驾车,滑上主车道,汇入车流。街边行人行色匆匆,好像生活很值得忙碌的样子。一阵虚无突然袭来,我把车停在民生路地下车库,走进新华书店三楼的网吧。贵宾区人不太多,我打开一台电脑,输入自己的Q号,查找,上面唯一的头像是灰色的。我试着敲了个笑脸符号。许久,没有回应。百合不在,我只能自己回忆那片丛林。
11、妖妖的厨艺
驾车回到小区,我的车位不知被谁的奥迪A6大剌剌地占住了,这家伙看来是临时过来做客的。我把车横在奥迪A6屁股后面,锁上车门上楼。
站在门口,意外地闻到一股菜香。打开门,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我的厨房自己从来不用,偶尔老妈来一趟会自以为是地给我弄点好吃的。每次都是炒回锅肉、肉末蒸闷蛋,好象我永远都是那个饥饿年代的瘦小孩子似的。我不管她,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脑,收看法国时尚电视台的时装秀。T型台上的欧洲女孩都瘦瘦的,Ru房简直可有可无。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趣,换了台湾华视,一帮政客在什么会议上大打出手,场面甚为壮观,引起了我的短暂兴趣。
“怎么厨房里连米都没有?”却是妖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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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看到妖妖拴着围裙,在厨房里努力地对付一只还没完全剥开的洋葱,被刺鼻的洋葱味儿熏出来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怎么伤心成这样啊?”我揶揄道。
“还说呢,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今天想起在家里做饭了?”
“不是刚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吗?庆贺庆贺。”
我看厨房里还堆着鱼、肉、鹌鹑蛋,还有一些小菜,问:“还有谁?”“没了,就我们俩。”见我诧异地看着她,又解释:“被这堆菜吓坏了吧?我一进菜市场就忍不住,我打小就喜欢做菜。小时候看妈妈在厨房里,把一堆菜叶菜根什么的变成香喷喷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