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苦笑。
“小兄弟,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南京、凤阳,都先后迁来了十万富户。远溯到远代以前,大汉皇帝就曾经迁十万富户入关中。咱们的第一代皇帝,都喜欢把有钱人迁到皇都装点门面。咱们的大明皇朝也不例外,难怪你有点感慨有怨恨。”
“还有更糟的事。”
“糟到什么程度?”
“记得唐佛母的事?”
“佛母或活神仙唐赛儿?”
“是呀!她在山东造反,山东遍地狼烟,移民船队刚过武城,接近德州,如果……”
“遇盗,我知道。”姓张的叹了一口气,“那时,漕河整整断航了半年。”
“船队受到洗劫,十室九空,四百家富户,仅有二十七家死伤过半,人财皆空的人到达北平。”
永乐十九年正式迁都,那之前称北平或俗称燕京,那是永乐大帝的封藩老家,迁后迄今仍称行在,正统年间才将行在取消。
“那二十七家残破的人中,没有你家?”
“没有,所以,我经常南来北往,做小行商一面糊口,一面打听家人的消息。”
“哈哈!小兄弟,你露出马脚了。”姓张的大笑。
“怎么啦?”
“打听家人的下落,是不是该走漕河?该到山东地境去找?”
“漕河还能走?山东比真定府还要乱。”
“哦!我倒忘了。”姓张的摇摇头苦笑,“哪一带又有某些人造反的风声。”
“不是风声,是事实。”他正色说。
“也话吧!安乐州汉王府。”
“那位汉王殿下,我在南京见过他。”他虎目中神光一闪即逝,“天纵神武,天生的异种鸷龙,身高八尺,两膀有万斤神力,刀枪不入,马前无一合之将。当年血战南京浦子口,当今皇上被中山王徐辉祖兵围十重。这们二世子殿下,率一千铁骑直透十万重围,中山王的兵马望风披靡他马舅舅老爷徐辉祖的脑袋吹下来。”
“老实说,当今皇上天下,确是汉王殿下一手开辟的,从北往南大小血战无役不与,再三替皇上解厄。小兄弟,你不觉得,皇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吗?大世子到底曾经建了多少汗马功劳?”
“那是皇朝的家务事,与平民百姓无关。”他双手掩耳,一脸惶恐,“张前辈,你这些话如果落在锦衣卫的爷们耳中,你活的日子不多了。来,我敬你一杯。”
不管对方是否领情,他一口喝干了怀中酒。
这种犯忌的事,任何人都必须绝对避免触及,他也不例外,这可是抄家来族犯天条的大罪。
正要离卒会帐,避嫌颖溜之大吉。
来不及了,五个衣着华丽,佩了刀剑的中年人,昂然踏入店堂,五双凌厉的怪眼,轮番打量在卒的十五名男女食客,眼神极为慑人心魄。
店外,有二十名以上健壮剽悍的大汉把关。
连名震江湖的一剑三奇三个人,也心神不安流露警戒的神色。
太行四彪自以为是气大声粗的豪霸,也被这五个人的冷峻的神情所震慑。
五个人像在审视囚犯,片刻便到了幻剑飞仙的桌旁,目光更为冷厉,更为阴森。
为首的人目光如刀,逼视着神情镇定的幻剑飞仙,似想用慑人的眼神,探索姑娘的内心隐秘。
幻剑飞仙更为沉着,冷然端坐,也用冷森的眼神回敬。
“哼!”为着的人先冷哼了一声,语音冷厉刺耳,“你从山东来?”
“来自京师,南下徐州府。”幻剑飞仙出奇的镇定,“你管得着本姑娘的来去吗?”
“任何人在下皆可以管。”为着的人傲然地说,“而且任何一个人,也休想在我面前撒谎。当年妖妇唐赛儿在山东造反,她的十大仙女统率十队神兵,事后走脱了六名,据说已投奔了某一个人,五天前,她们便尽夜兼和潜抵这附近,你是哪一位仙女?”
四年前佛母唐赛儿起兵举事,也不时改以女仙面目出现,她身边的十队女兵人数不足三千,但战力比其他数万党羽更强悍善战。
山东北部地瘠民贫,造反的本钱先天不足,仅支撑了半年,便风消云散。
唐赛儿被擒,她的忠心女弟子星荼逃匿。她三上法场而刀斧不伤,无法行刑。
最后在死囚牢演出惊世的妖术,在众目睽睽下破枷碎锁,赤条条飞出死囚牢,从此鸿飞杳杳。她上法场也是赤条条裸身押出的,刀斧及体即折。
结果,山东包括三司大员在内,下迄负责行刑的刽子手,反而因失职而上了法场丢了脑袋。
结果,山东、京师南部,所有的和尚、尼姑、道士、道姑,数万个男女出家人,全被械送南京审问、清查,要找出她和所有的男女着要弟子加以处决。
那是浪费时间的重要表现中,毫无结果。万名出家人与男女玄门弟子,遭了池鱼之灾。
事故已过了四年,追缉令仍然雷厉风行。
幻剑飞仙绰号是仙女,如果她从山东来,那就麻烦大了,唐赛儿(也称林寡妇)的十大女弟子也称仙女。
后来山东响马造反,最有名的女骁将是经娘子刘寡妇。似乎山东的女强人,比男人出色。
为着的人声称,走脱了六名仙女,据说已投奔了某一个人。
这某一个人,意指安乐州的藩王汉王朱高煦,当今皇上永乐大帝的次子,一个每天都在打立意宰掉老哥(太子)的阴谋家,以便升任太子准备接掌在宝。
这位汉王二殿下,本来封藩云南,他拒绝前往,在南京招兵买马,私养死士三千之众,随时准备动手夺嫡,不断派刺客对付他的老哥。
这就是声威动江南的三千虎贲,有最令人害怕的神龙密谍。
当年永乐大帝谋夺乃侄的江山,订下震惊天下的飞龙在天计划,遍布天下的谍队,名称就叫飞龙密谍,首脑是大功臣活神仙姚广孝。
汉王二殿下的神龙密谍,也是专用来谋夺皇位的工具。
永乐十五年,汉王的阴谋被揭露,三千虎贲溃散,神龙密谍转入地下。汉王二殿下被贬安乐州,目下谋夺篡位的大计正如火如荼进行。
唐赛儿在山东蒲台举事,盘据益都、诸城、安州、莒州、即墨、寿光、安丘,纵横半载。
汉王二殿下拥兵作壁上观,暗中招纳溃散了的妖人,他的九个儿子,倒有五个暗中豢养杀手谋士。
他的三个女儿,据说也建立了女兵。这三们郡主(亲王的女儿封郡主),似乎比儿子们更出色。
这些阴谋,当局知道,地方官也知道,江湖朋友更知之甚详,因为神龙密谍有三分之二的人物,皆从江湖的杰出人士中所网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位为首的人,话中之意已明白表示,所来的人都是官方办案的高手干员,负责搜捕从山东来的杀手秘谍,怀疑幻仙飞仙是仙女余孽。
“我知道你所指的是什么人,要找的是谁?”幻剑飞仙显然了解处境,警觉地沉着应付,“可惜你找错了人,与我无关。”
“是吗?”为首的人阴笑,“我怀疑。”
“不必怀疑。”幻剑飞仙郑重地说,“我绰号称飞仙,不是仙女。”
“飞仙?”为首的人一怔。
“幻剑飞仙,那就是我。”
“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可惜不知道你是真是假。”为首的人打出手势,向门外叫,“全部带走。”
“门外的人一拥而入,刀出鞘剑离匣。
太行四彪倏然而起,意图反抗。
“谁敢妄动,一律先废双手。”为首的人厉声沉叱,声震耳膜,“如果你们是清白的,用不着害怕,任何反抗的举动都会枉送性命。”
近窗的一桌,一个中年人拍破窗户往外跳。
电芒破空,一把飞刀急剧翻腾而到,奇准地贯入了那人的背心砰的一声撞翻在窗台下。
“就是有人胆敢忽视警告。”为首的人,目光扫过所有的男女食客,“还有谁敢再试吗?”
谁还敢再试?全食厅已被有效地控制了。
两个对付一个,缴掉所有的兵刃暗器,鱼贯将人押出,向集西走了。
曹世奇中唯一没带兵刃暗器的人,押送的人对他不怎么留意。
大官道中军队的车马蚁群,军队与驮队不徐不疾向北涌,占住了四分之三路面,因此允许徒步的旅客行走,平民的车马一律禁止通行。
集西有一条小径,串连各村落,四十名剽悍大汉,押着十五名男女食客,沿官道向西南行,不久便进入一座村落。
一座大宅有人出迎,看穿着打扮,便知是一路的人,而且人数沙,可知这座大宅,是这些人的活动指挥中心,负责附近一带的监视与搜捕可疑要犯。
主要任务,可能是留意里外的大官道有何动静,警戒的人,站在村口的栅门楼上,便可以看到官道的景况。
官道附近,也必定有人监视,所以知道榆沟集的小店中,有可疑的人物活动。
现在,三个人对付一个。
十五名食客,有四位是女的。十五个人分列在大院的东面,每人相距三四步,整齐成列席地而坐,其中一个人了尸体,是唯一没有人看管的食客。
食客是被飞刀杀死的,用不着派人看管了。
五个人身分高的人,坐在北面的条凳上,充任主审官,由负责看管的人问口供,十四名食突破口分别同时进行审问,第一件事是彻底搜身。
没有人知道这些凶神恶煞,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决不可能是办案的公人捕快,也不像是真定府军卫的便衣军密探。
负责讯问曹世奇的三个人,态度相当粗暴。
身上的携带物品,皆陈列在地上,包括身分证明路引以及腰囊荷包中的银子、制钱,小额的官会票和庄会票,商场间往来的一些契约、税单、收据等等财物杂物,没有任何可疑的违禁品。
三个人将他的所有物品,仔细地再三检查,用急促凌厉的口气,再三盘诘他的家世、行事、来踪去迹、在京都的一切活动经过。
他诚怕诚恐地一一从实叙述,真真假假地他心中明白,良好的合作态度,总算平安过关,没吃苦头。
一剑三奇与太行四彪,以及另三名食客,多多少少挨了几记狠揍,这与他们强硬的性格有关。
幻剑飞仙受到三名女骑士的严厉搜查、盘诘,合作态度自然不佳,好像也挨了几记耳光。
中年人张、李与化装易容的女郎,似乎也没受到惩罚,三人的态度也不亢不卑,没有令人可疑的携带物品,所携带的兵刃也极为平常。
搜查他的人,终于将他的物品拨到他面前是,打出让他收拾的手势。
“你像是没有嫌疑,你只是一个平凡得无足轻重的人。”那人在失望中,显得不耐烦,“不久之后,我们会释放你。”
“那些人呢?”指指一剑三奇那些人,一面收拾一面信口问。
“他们都是携有刀剑,武功高强的人,难脱嫌疑,恐怕得扣留作进一步追查。”
“你们要注意武功高强的人?”
“是的,一些胆大包天的亡命,可能来自山东,也可能从京都来。”
“如果我也会武功……”
“你就不会如此幸运了。”那人对他冷笑,“也幸好你不会武功,你这种身材体形显得单薄,不是练武功的材料。你看我,虎背熊腰,一稳马步,千斤力道撞击也撼动不了我。”
“那两个人,是不是更壮实更高强?”他向大院子的西面一指。
西面是厢房,厢房的屋顶,不知何时并肩出现两个巨熊般的大汉。
两个高近八尺,腰大数围,像熊更像屹立的铁塔,挟在胁下的特制刀匣,一看便知是剑刀或板刀一类沉重砍刀。
审问他的人吃了一惊,发出急促的警哨。
“哼哈二将。”有人惊呼。
大宅外派有警卫,这两个巨人竟然出现在宅内,长驱直入无声无息,警卫可能已遭到不幸了。
四十余人先是一阵乱,片刻便列阵相候,十四个食客,皆被赶到一旁,派了五个人看管。
两个巨人屹立屋顶,一直不言不动,两双怪眼凶光闪烁,无形的杀气慑人心魄。
“用暗器把他们弄下来。”领队的人沉声发令,“死活不论,我负全责。”
院口人影纷现,一拥而入。
宝蓝色骑装的美丽女骑士,像男人一样大踏步进入院子,右手轻指着名贵的彩色马鞭,骑装外又添加了一件装饰用的轻绸披风,走动时披风微扬,另有一种高贵、飘逸的动人风采。
后面跟着十名穿月白色绣红色云蕾花边,佩剑挂囊的年轻女骑士,一个比一个美丽出色。
身材一般高,美丽的面庞,也概略相似,打扮全同,甚至走动时步伐也整齐一致,矫健婀娜,令人目眩。
两个巨人,也无所畏惧地一跃而下,如此沉重的身躯,跳落时居然响声甚小。
“罗百户,你想向我的人行凶?”美丽女骑士秀丽的现庞固然可爱,但亮晶晶的明眸中放射出来的冷电,可就令人心惊胆跳了。
“这里不是山东,他们不该来的。”为着下令向两巨人袭击的罗百户,指着走近的两个巨人说,“三郡主,甚至你也不该来。”
“本郡主带了家将,前来真定卫探访亲友,有什么不对吗?你,大胆!”
曹世奇看到这位美丽女骑士,并不怎么感到吃惊,却感到诧异,也觉得意外。
郡主,指亲王的女儿。
两方面的人,都曾经提及山东。山东目下有两位藩王,鲁王在兖州府。
后来大明皇朝覆没,在福建金门监国的那位鲁王,世系就出于这一支,目下已两传,由鲁靖王当政。
鲁王这一代,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个儿子,庶出。小老婆的儿子,所以封在小小的兖州府。
汉王在安乐州,世系属于永乐大帝这一支。山东青州府本来还有一位藩王:齐王。太祖的第七个儿子,也是庶出。
这位王爷暴虐戾恶,无法无天,建文元年撤藩废为庶人。
永乐无年又袭封,四年再夺爵,恶性不改,被安置在庐州软禁。后来,在宣德三年暴毙。
汉王本来封在青州府的,他拒绝前往。反迹查有实据,这才被强制到安乐州就藩。
藩王的部属,通常是禁止越境的。真定府属京师,远离山东安乐州数百里以外了。
哼哈二将,是汉王的亲军护卫,跑到真定来是犯禁的,所以罗百户不买帐,要下毒手。
可是,有这位三郡主出现,罗百户慌了手脚,他天胆也不敢向金枝玉叶的郡主撒野。
“无所谓大胆。”罗百户硬着头皮分辩,“职责所在,必须尽忠职守。兵马即将出京,遗诏将昭示天下,这条大道务必不许任何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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